第28章 何所来兮何所终(1)

来如流水逝如风，何处来兮何所终。沧海茫茫挂帆去，天涯从此各西东。

人和事，来去如水如风。从哪里来最后也会去往那里，宿命不是说破就破的东西。

《清史稿》说，青海湖畔，就是仓央嘉措的埋骨之地。

然而，里面没有详细的介绍，只是说“行至青海道死”。这样就显得太过潦草和敷衍了。于是，在青海、西藏地区和民间各种各样的史料和传说当中，病死、谋杀、逃脱、遁去、不知踪影，种种猜测或言之凿凿的记载，众说纷纭，真真假假，云遮雾罩。

世间有很多谜案，而在西藏，仓央嘉措在青海湖畔留下的生死之谜，则是最为扑朔迷离的。

也许，我们可以从这本书中找到线索——《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秘传》。

阿旺伦珠达吉所着《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秘传》具有浓烈的灵幻色彩。它的本名为《一切知语自在法称海妙吉祥传记——殊异圣行妙音天界琵琶音》，学术界简称为《琵琶音》。因为藏木刻板的书页页眉印着藏文“密传”两个字，于是民间便称其为《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秘传》。

阿旺伦珠达吉可不一般，据他自己所说他是桑杰嘉措的化身。

在这本书中，作者写道，仓央嘉措在认出他是桑杰嘉措的转世后，便收他为徒，和他讲述了自己施展大神通从青海湖遁去的一些经历。

这本书很传奇，但是这个作者的结局却很悲惨。

阿旺伦珠达吉出生在阿拉善旗一个蒙古贵族的家庭，是阿拉善旗第一大寺广宗寺的第一代喇嘛坦，曾经去过西藏学习佛经，回到阿拉善旗后兼任大喇嘛。他梦想着搬用西藏的政治法规在蒙古地区炮制出政教合一的局面，使自己罩上宗教权威和政治领袖的光环。

可惜，阿旺伦珠达吉据说被阿拉善第三任旗王罗卜藏多尔济残忍杀害，而且将他的头颅割下了，埋在定远营南门下，任千万人踩踏，让其永世不得翻身。这个凶残的旗王罗卜藏多尔济也没有好下场，迫害阿旺伦珠达后没多久，就得了急病死去。

这两人有个共同点，就是都死得很可疑，不明不白。

阿旺伦珠达吉的死因，估计和这本《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秘传》

有很大的关系，可能是罗卜藏多尔济不接受政教合一的观点，就把他给杀了。被杀者不明不白地死了，杀人者不明不白地死了，尘埃落定，历史的真相被掩埋在尘土中，世人无法窥探了。

只是这本《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秘传》，却流传了下来。一切有关仓央嘉措的神奇足迹，都是从这本书中传出来的。

据《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秘传》记载，仓央嘉措从青海遁去之后，带着残弱病躯独自在路上。途中遭遇大风暴，遮天蔽日，寸步难行。正当此时，有女子现身，默然引路。至黎明时分，仓央嘉措方才走出困境，此时，女子便化作一道白光隐去。骤然间，风暴退去，天地阒寂。原来女子是吉祥天母化身，特来度他脱险。

吉祥天母又称吉祥天女，藏语称“班达拉姆”，是藏密中一个重要女性护法神。她是古印度神话中的人物，传说是天神和仇敌阿修罗搅动乳海时诞生。后来婆罗门教和印度教把她塑造成女神，为她取名“功德天女”（亦称吉祥天女），说她是毗湿奴（印度三大主神之一，叙事诗中地位最高的神，掌握宇宙之权）的妃子，主司命运和财富。后来，她的形象被发展成为佛教的重要护法神。

吉祥天母是一位端庄艳丽的女神，可是当她呈现愤怒像时，却丑陋凶狠，异常吓人。其愤怒像有五种，形貌大体相同。

从青海道脱险之后，仓央嘉措开始了自己的另一段人生。

“尊者对待北土的无依无怙的芸芸众生，犹如慈母之爱抚患病的独子一般，发深远精微之菩提心，立宏广之誓愿，披无上忍耐的坚甲，为激越的慈爱所推动。”

苦行得道之后的仓央嘉措，行踪遍布整个青藏高原，更远至印度、尼泊尔、西康以及蒙古各地。广弘佛法，普度众生。

离开青海湖畔的仓央嘉措，一路颠沛流离，长途跋涉，辛苦非常。

但是他想到脱离了羁绊，获得了一直以来向往的自由，开始了无牵挂地四处云游，心中或喜或悲。

传说中，凤凰是人世间幸福的使者，每五百年，它就要背负着积累于人世间的所有不快和仇恨恩怨，投身于熊熊烈火中自焚，以生命和美丽的终结换取人世的祥和和幸福。在肉体经受了巨大的痛苦和轮回后它们才能得以更美好的重生。

这，就是涅盘。

《中论·观涅盘品》云：

“涅盘与世间，无有少分别，世间与涅盘亦无少分别。涅盘之实际，及与世间际，如是二际者，无毫厘差别。”

这是说“涅盘”与世间相即不二，人们决不应在世间之外、之上去寻求涅盘，“涅盘”实即在众生的心中，是谓“一切众生有如来藏”，“如来即在众生身内”，“泥洹（涅盘）不灭，佛有真我；一切众生，皆有佛性。”人们如果能够去除无明，消解污染，熄灭思虑，抛弃烦恼，必可让真如显现，终则成就“涅盘”。在大乘佛教中，“涅盘”本就是一种超越生死、超越缘起的绝对存在，具有“常、乐、我、净”四种性质：

一曰“常德”，因为“涅盘”是永恒不变，没有生灭，故名为“常”。二曰“乐德”，因为“涅盘”后，生命寂灭永安，离却一切苦，故名为“乐”。

三曰“我德”，意谓“涅”是真实不虚的，故名为“我”。四曰“净德”，是说“涅盘”超越一切垢染，故名为“净”。

此时的仓央嘉措，得以重生，就是上天最大的馈赠，是三宝菩萨的慈悲。于是他开始追寻圣谛，修行禅定。一路行来，饥饿、疾病、天灾，都在考验着他。他有时候混迹在贩夫走卒之中，有时候与乞丐为伍，他知这一切都是得生命奥义的命数，坦荡待之。

两年后的七月，仓央嘉措走到临近西藏康区的道尔格。此地地广人稀却草木葱郁，着实算得上是良美之地。可惜的是，刚好在那一年爆发了瘟疫，死者不计其数，不少村落的人舍弃了自己的家逃离。仓央嘉措也染上了瘟疫，被烈日、寒冷、饥饿轮番折磨，一度到了濒死的边缘。幸得神灵搭救，才能幸免于难。

一天仓央嘉措因多日未曾进食，昏厥路旁。幸得乌鸦叼来瘦肉落在仓央嘉措身旁，仓央嘉措方才以此充饥得救。

奄奄一息的仓央嘉措一路蹒跚，摘下路边的红果子充饥，没想到那果子是剧毒之物，险些再次丧命。但他命不该绝，再次挺过险关。

诸如此类的磨难，不胜枚举，在仓央嘉措浪迹十余年的光阴里络绎不绝。他风餐露宿，被恶犬撕咬，被人驱赶，被诈尸惊扰，被人误会打耳光，为别人赶车，背尸体，受了种种非人的折磨。

刑天，古代战神，与天帝争夺神位，天帝斩了他的头颅，把他葬在常羊山。刑天不服气，以双乳为眼睛，以肚脐为嘴巴，拿着盾牌与大斧挥舞。没有脑袋还能够存活，这当然是传说。仓央嘉措也有此奇遇。一日，仓央嘉措在荒郊野外遇到一个怪人，此人手足俱全，就是没有脑袋。但是此人虽然没有头颅，却是身残志坚，依旧像平常人一样生活。仓央嘉措见到此人后，联想到了自己的遭遇，心中豁然明朗。

此后，他于身体上的折磨病痛毫不在乎，常常混迹于乞丐之中。

但纵然在乞丐之中，仓央嘉措也很容易被辨认出来，除了那张与众不同的面孔，是他身体内部散发的芳香。据说他即使食用蒜薤，口中呼出也是一种药香；吸烟时喷出的烟气，则与供神的香一模一样。

一次，他到康区一座寺院附近闭关。那座寺院有一位曾在拉萨求学的僧人，一天那位僧人在散步时闻到一股奇异的檀香味，他想起自己以前曾在达赖喇嘛身上闻过这种香气，于是他循着香气去寻找，结果在一个山洞里找到了正在闭关的仓央嘉措。他们见面后谈起了很多在拉萨的往事。仓央嘉措叮嘱那个僧人，不要暴露他在当地之事，那个僧人也答应了。后来他经常秘密地拜见仓央嘉措。一段时间后，仓央嘉措准备离开当地，那个僧人极力邀请仓央嘉措到他家住一个晚上，仓央嘉措便答应了。

僧人家里养了一只猴子，那只猴子见到仓央嘉措后神情很反常：

时而非常欢喜，时而悲伤流泪。僧人问仓央嘉措：

“来我家的客人很多，但它从来没有这样过，这是为什么呢？”仓央嘉措便入定观察，结果发现这只猴子是自己的姐姐曲珍的转世。为什么曲珍会转生为猴子呢？仓央嘉措再次观察才明白：原来仓央嘉措六岁时父亲去世了，他和母亲、姐姐相依为命。一次仓央嘉措光着身子和伙伴们玩耍，姐姐看到后很不高兴，一边骂：“你像猴子一样？”一边拽着他脖子上的护身带往回拖。当仓央嘉措的身体从石头上拖过时，在石头上留下了明显的身印。姐姐见后，才觉得弟弟不是一般的人，虽然她也作了忏悔，但死后还是转生为猴子。仓央嘉措把此事告诉了僧人，最后说：

“现在我不得不离开，也许我走开后它会悲伤而死，希望你能给它作超度佛事。”

后来一路辗转流亡，仓央嘉措勤修佛法，为众生祈福、加持，助困济弱，从未间断。他在巴塘路上的村庄遇到一户遭受瘟疫的人家，父母俱亡，只留下两个孤苦无依的孩子。仓央嘉措为他们的父母超度、埋葬、照顾孩子。直到孩子的舅父赶到，才留下食物悄然离去。

接着，仓央嘉措一路云游，到了着名的佛教圣地五台山。

五台山是着名的佛教圣地，与四川峨眉山、安徽九华山、浙江普陀山共称“中国佛教四大名山”，又与尼泊尔蓝毗尼花园、印度鹿野苑、菩提伽耶、拘尸那迦并称为世界五大佛教圣地。

这是个神圣的地方。

五台山是普贤菩萨的会场。佛经载，普贤菩萨乘六牙白象，守护法华之行者，形容伟岸，岩岩而立，不但能广赞诸佛无尽功德，且能修无上供养，能作广大佛事，能度无边有情，其智慧之高，愿行之深，唯佛能知。

此时正值黄昏时分，夕阳西下，仓央嘉措望着这座雄伟庄严的大山，一种悲天悯人的感觉油然而生，他不禁跪下身去，对着西天合十膜拜。

漫天的佛光照在他的脸上，仓央嘉措满面佛光，一派从容。他依旧跪在那里，直到佛光完全消散，他才缓缓起身。

在那佛光普照的短暂时光中，他反省自己从前的过错，一时间仿佛醍醐灌顶，大彻大悟，决定收回从前顽劣的心性，从此面壁思过，一心向佛。

佛光初现之处，有一寺院，名为观音寺。寺院的横檀上，有三幅观世音救难图，称观音亭。横檀上的三幅图：一是观音显圣，救了一名被歹徒捆住举刀要杀的人；一是观音显圣，救了一名被歹徒搬起石头要砸的人；最后一幅是观音端坐云端，救了一名将被猛虎伤害的人。

寺中，有一石洞。石洞干燥，大小可容身，仓央嘉措便在那小洞中静坐修禅。

那一天，他盘坐在山洞中修行，突然来了一个姑娘，送与他一幅画像。仓央嘉措将画像展开，画像中是一幅观音菩萨的画像。

这是一场与观音菩萨的机缘，仓央嘉措忙起身，躬身将画像挂在石壁上，合十对画像念“安像咒”。

这时，刚才那位送画像的姑娘慢慢起身，言：

“不必念，我已到像中去了。”

仓央嘉措回头一看，那姑娘已经消失不见，只有那画像中的观音向他微笑。仓央嘉措这才知道，原来刚才送画像的姑娘不是凡人，而是观音临世，专门来点化他。

他忙对着画像叩首，那画像也散发着金光，映得那石洞金碧辉煌，犹如仙境。

历经此番仙遇之后，仓央嘉措顿悟佛教真谛，从前所有的懵懂和疑问全在这一刻领悟，当时便发宏愿，要将此生献给佛祖，终生为传播佛教教义而奋斗。

从此以后，他就在这个山洞中潜心修行，这个山洞也被称为观音洞。而那幅传说中的画像，也被称为“会说话的像”。

公元1709年，仓央嘉措流亡途中曾秘密回藏。他从理塘经巴塘，回到拉萨。先后在哲蚌寺和色拉寺与各大高僧秘密约见，并在暗中与高僧大德一起修习佛法。为掩藏身份，仓央嘉措曾一度化身香客在拉萨各大寺庙游历、朝拜。并且在扎索寺闭关修习一年。出关之后，仓央嘉措去往了山南桑耶、昌珠、墨脱等地，且在匝日神山的禅院得到噶举派高僧密宗鲁支二宗的灌顶，并受修炼吐纳运气之法，修行进入极高的境界。

公元1711年，仓央嘉措的身份到底还是被人泄露，并且此消息很快便传人了拉藏汗的耳朵里。因此，在达孜地区，仓央嘉措被拉藏汗的人找到，并且囚禁起来。日夜有重兵把守，十分森严。仓央嘉措身陷囹圄，却是不惊不惧，心潮波澜不惊，日夜只是在打坐修持，跟平常没什么两样。

一个晚上，牢房里忽然满室生辉，布满了皎洁的月光，月光中显出圣尊者的影像，接着房门大开，原来是有菩萨显圣，要带他逃离这囚禁之地。没想到仓央嘉措不但不逃，反而叫醒沉睡的狱卒，让他们看这一景象。

在这里被关押了半个月后，队伍接到拉藏汗的旨意，要把它押送到拉萨去，一行人行至果喀拉山口。刹那，风沙四起。然后沙间忽见神女现身，引仓央嘉措翻越了山口，逃离了羁押。

当仓央嘉措继而行至工布，工布，是莲花生大士降服罗刹女的地方，仓央嘉措在这里再次闭关修习，历经数月，方才出关。后来足迹蔓延至尼泊尔的加德满都，并跟随尼泊尔的国王和后妃百官前往印度朝圣。第二年的春天，仓央嘉措到达了印度的灵鹫宝山，释迦牟尼佛当年讲经的地方。他在受佛祖和各方大德加持眷顾的圣地修行了一天，胜过在别的地方修行一年。仓央嘉措在这里一住就是六个月，半年后，他悟性大增，几臻至境。其中最具功德的是见到了印度百年才能一见的白象。

从印度回来之后，仓央嘉措回到了家乡门隅，并在达塔布地区居住多时，因大德光照，当地人民对他心意虔诚，十分爱戴。在仓央嘉措离开之后，直到今世，当地依旧流传着关于仓央嘉措的美谈，他便是达塔布人民心中德高不朽的塔布大师。

公元1716年的一天，仓央嘉措在喇哈嘛湖边休憩。正当内心阴霾浓密时，忽闻湖面水波微澜，待水再静定时，竟在水面看见锦绣画面。不是映照的当地雪山，而是一片云烟缭绕、碧色成海的草原。冥冥之中似有天神告之，东北方有一个六字真经起头带“阿“字的地方，可做福田，传播佛法。那便是阿拉善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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