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坐床大典(2)

僧官们因为他竟敢直呼达赖的名字，把他捆起来要割他的舌头。这惊动了六世达赖本人，遂把他请进宫去，向这位老阿爸赔礼。六世达赖看到老人的鞋子破了，就把自己的锦缎云底靴脱下来送给他。从此，羊卓雍湖边的牧民，都爱穿这种靴子。

在浪卡子居住的这段时间，仓央嘉措被安排以灵童的身份会见了大寺庙的活佛。仓央嘉措的老师曲和多巴回到拉萨，向桑杰嘉措汇报转世灵童行程的情况，而且从拉萨带回来了桑杰嘉措赠送给灵童的各种衣物器具。

此时的桑杰嘉措，忙得焦头烂额，虽然皇帝那边已经交代清楚了，可是这位转世灵童和其他的不一样。他现在15岁了，还没有出家。

作为全藏人民心目中最伟大神圣的活佛，这有点太不可思议了！

很快，桑杰嘉措派随从前去扎什伦布寺迎请来了五世班禅额尔德尼罗桑益西。两个人立即举行了会谈，让仓央嘉措坐床。

第巴桑杰嘉措按照他事先的安排，在浪子卡寺院的大经堂里向五世达赖喇嘛的转世灵童仓央嘉措敬献了哈达，行了拜见礼。从拉萨和日喀则等地前来恭迎灵童的高级僧侣官员也都进行了参拜。

随即在五世班禅罗桑益西的主持下开了个半公开半保密的会议，这个会议说白了就是桑杰嘉措解释这些年为什么隐瞒活佛的情况，为什么没有把转世灵童的事儿告诉大家，所以，这次会议只是桑杰嘉措的个人演讲没有别的内容。

桑杰嘉措的讲话内容大约有以下几点。

第一，五世达赖喇嘛把他培养长大，让他登上这个摄政的位子，他自己感觉才疏德薄，以各种理由再三辞让。但是五世达赖喇嘛却不同意，一定要自己接下这个担子，并对以护法为业的厄鲁特蒙古为首的施主们也进行了宣谕。这一切不仅书写在布达拉宫三梯门的墙壁之上，而且还按上了祥瑞的一双掌印。这都是大家知道的事实。

第二，就是颂扬五世达赖喇嘛的丰功伟绩，五世达赖喇嘛是观世音菩萨下凡，为生活在浊世的众生，宣扬如大海一般的、不尽的佛法功业。他永远是我们藏民心中的太阳，就连他的生辰年月也和净饭王之子释迦牟尼完全相同。

第三，水狗年二月，伟大的五世潜心闭关修行到下弦月，时至空行母聚集之吉旦——二十五日那天，又对自己进行了政教二制的重要教诲。五世达赖喇嘛其实是观世音菩萨，不受生死的限制，但为显示人的寿命百岁为限，已经圆寂。

第四，解释一下为什么秘不发丧。这是五世达赖喇嘛的遗嘱，要自己对他的圆寂严加保密。如今五世达赖喇嘛的转世灵童不仅已经降临人间，而且接受了很好的佛学教育，现在已经长大，可以受戒了。

九月初七，是五世班禅为仓央嘉措授沙弥戒的日子。沙弥戒又称格楚戒，受了格楚戒，就算是出家为僧了。对于作为佛教首领的喇嘛，当然是更加不可缺少的仪式。

转世灵童进入寺院之后，一定要受沙弥戒，受这种戒即表示愿意接受修持，过寺院生活。

班禅和仓央嘉措在寺院的大殿里行了师生礼。班禅亲手给他剪了头发，把第巴桑杰嘉措特意从大昭寺带来的《显宗龙喜立邦经》摆在他的面前，让他对经书磕了头。这时，才正式给他取了普惠·罗布藏·仁青·仓央嘉措的法名。

五世班禅根据经上所列的不偷盗、不杀生、不谎骗、不奸淫等三十六条沙弥戒律，逐条地对仓央嘉措作了简单的讲解，然后让仓央嘉措宣誓。

仓央嘉措一时间愣住了，自己虽然已经在寺庙里面住了长达6年之久，学习的经文也不计其数，可是自己从前是一个俗人，并没有参加过受戒仪式，也不知道受戒方面的细节。他原本就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能成为活佛，也没有打听过受戒方面的仪式内容，可以说对这方面一点儿都不懂。现在让自己宣誓，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他以前只以为在人家的簇拥下进入佛堂，然后一辈子住在佛堂里，过着清静寡欲的生活，远离了外面的喧嚣，从道理上讲，他应该维护佛教的权益了。其实这本来就不是自己的意愿，他的力量有限，不能够做到那些事情，即使给自己强加上那个光坏，自己恐怕还不能胜任。

他看着五世班禅罗桑益西，班禅眼中那种深邃和神秘让他捉摸不透，这位佛法精湛的高僧，看上去那么和蔼可亲，又是那么的严肃不可近。他茫然地看着这个不熟悉的大殿，忽然眼睛落在了护法金刚的塑像上面，灵机一动，回答说：

具誓金刚护法，高居十地法界。

若有神通法力，请将佛教的敌人消灭。

仓央嘉措自认为自己的回答是不错的，虽然有点朦胧模糊，但已经足够交差了。五世班禅听到后心里微微一动，知道这灵童的诗才很好，但是，他说的这些话不符合宣誓的道理，于是五世班禅把誓言吟诵了一遍，让灵童复诵。

宣誓完毕，受戒就算是完成了，桑杰嘉措以仓央嘉措的名义向罗桑益西赠送了纯金制成的曼扎盘，上面放着一尊佛像、一部经书和一尊佛塔，分别代表佛的身、口、意；另外还放着一钱重的金块十二包，还有右旋海螺一个，轮子一个，作为受戒神位酬谢礼品。而这些东西，都是桑杰嘉措事先替他预备好的。接着又举行了一系列的佛事活动。

在诸多的仪式结束以后，五世班禅和仓央嘉措重新启程，离开了浪卡子，去往拉萨。

在到达拉萨之前，还在聂塘扎西岗停留了一段时间，聂塘扎西岗是五世达赖喇嘛罗桑嘉措居住过的地方。按照占卜的结果，桑杰嘉措要在这里迎接仓央嘉措。还有众多的仪仗队以及康熙皇帝的使臣也要来到聂塘扎西岗，迎接仓央嘉措。

几天后，队伍终于到达了拉萨。

接着，桑杰嘉措从布达拉宫向整个西藏以及蒙古各部公开地正式发布了下列文告：

伟大的五世达赖喇嘛已于水狗年圆寂，遵从他的遗嘱，暂不发丧。

现在他的转世圣体已从班禅受戒，并经大皇帝批准时为达赖六世。兹定于十月二十五日在布达拉宫司西平措殿堂举行坐床典礼，赐福众生。

希一体周知，准四方欢腾。

文告下面是班禅、第巴、政府大臣、各大寺院堪布的签印。

这件事儿一传出，立马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街头巷尾纷纷议论，一时间热闹非凡。而此时最不高兴的是谁呢？是固始汗的子孙们，这么大的事儿，桑杰嘉措竟然没有跟他们商量，甚至一直可以隐瞒着，这太不像话了。但是现在又不是发作的时机，而且发作也无济于事，何况远方的康熙皇帝也都批准了。他们忍耐着，等待着，有朝一日，这股不平静的地下漩涡终将搅起千层浪。

仓央嘉措自从来到了浪卡子，就一直被人牵着鼻子走，他不由自主地见了好多不认识的人，说了好多自己都不明白的话，直到他见到了五世班禅。五世班禅文雅的谈吐，博学的风度，都给仓央嘉措心里留下了深深的印象。在跟五世班禅罗桑益西的交谈中，仓央嘉措学到了很多，让他受益匪浅，这段时间令他有了巨大的变化，从一个不闻世事的懵懂少年，变成了一个进退有度清贵矜持的风雅人物。

而仓央嘉措的聪明和颖悟，也让五世班禅罗桑益西异常欣喜，他从这个年轻的活佛身上，似乎看到了西藏未来的曙光，不自觉地对这个未来的活佛，产生了一种期望，或许，这个天性纯良颇有佛性的少年，终有一日，能给动荡不休的藏区，带来和平和安宁。

很快，仓央嘉措一行离开了浪卡子县，五世班禅那双充满悲悯和期待的眼神，似乎还在眼前，可不知不觉间，仓央嘉措就已站在布达拉宫之前。布达拉宫，藏人心中永恒的圣地，在最高远的蓝天与最圣洁的雪山衬托下，是那么金碧辉煌，那么神圣美丽，看着这沉淀藏民族历史与文化精髓的宏伟殿堂，仓央嘉措有种故地重游的感觉，同时又有种说不出的陌生。

第一次见到桑杰嘉措，仓央嘉措就明白，他以后的一切，都被这位佛法精湛的长者设计好了，自己只要沿着那条路走，准没错。桑杰嘉措的谈吐，沉静、机智，都让他感到深深的敬畏和无所适从。桑杰嘉措就像是一个身经百战的将军，在他的手底下，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那么桑杰嘉措对这个年纪轻轻的小灵童是怎么看的呢？也许，他只把他当做一个小孩子，一个涉世不深的小孩子。

从小生活在贫困家庭中的仓央嘉措，自然而然地对藏民的苦难有一种同情心，毕竟他也曾经经历过。自从知道自己是活佛的转世灵童后，他不是没有想过用自己活佛的身份来给藏区的贫苦百姓谋福利，他深爱着这片土地，这里勤劳的人民。从小就研习佛经的他，自然就有一种悲天悯人的情怀，一种普度众生的使命感。然而，现在看来，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自己是否会成为一个无法自主的傀儡。

高原上的气候，很不寻常，特别是冬天，雪花总是来得很早。刚到十月下旬，整个拉萨就是银装素裹了。一夜之间，布达拉宫仿佛变成了琼楼玉宇。第二天，就是仓央嘉措的坐床典礼了，他在想什么呢？

是受苦的众生？是深奥难懂的佛法？还是天各一方的情人？

仓央嘉措明明知道，黄教和红教是不同的，黄教的人，不能有半点儿女私情。从自己被奉为达赖活佛的转世灵童那一刻起，世间的恩爱情仇已经远离了自己，永远不再属于自己。无上的佛法，并不能化解痛入骨髓的相思，不成佛，便成魔。摆在面前的经文，看上去就是游走于四肢百骸的蛊虫，一遍又一遍地吞噬着自己麻木的神经。既然无法忘记，就把她放在心底深处吧，时常念着她的名字，祈求上苍保佑她，让她一生平安如意。

一直以为，那些曾经念念不忘的人，会在不经意间，慢慢淡去，直到消失无踪。然而不经意的一片落叶，一缕梵音，却让他思绪万千，牵动心底最真切的感情。只是心里的姑娘，却再也不能相见，厚厚的围墙，生生阻断了两颗火热的心，让这两颗燃烧的心刹那间熄灭。手中的根卡，在佛乐的韵律中，弹奏出深深的思念。

可惜没有伯牙叔齐，不能体会这琴音中蕴藏的真意，随从们虽然听得如痴如醉，却读不透这天籁般的音韵中，散发的刻骨相思。他们只会在这种音韵中感受着，参悟着，赞叹欢喜，并为一生之中有幸与这灵性与佛性兼备的活佛如此亲近而感到无上光荣。可惜只有仓央嘉措弹奏的指尖，才能体悟主人这一刻的落寞与悲凉。

藏族有一个盛大的节日，燃灯节。燃灯节在十月二十五日，这一天是黄教始祖宗喀巴的忌日，又恰好是他的生辰。本来在这一天，家家户户要在房上燃灯表示纪念。而这一年的燃灯节，便非同凡响，因为今年的燃灯节是六世达赖喇嘛坐床的大典。拉萨城内从来没有这么整齐干净过，每个人都自觉遵守着每一项礼节，不让不良的气氛扰乱了活佛坐床的大典。

这一日，仓央嘉措穿着用香薰过了的黄色法衣，坐着八抬大轿进入拉萨。来到了雄伟的布达拉宫。看到这座神圣的殿堂，仓央嘉措感觉到有一种东西在他体内游走，仿佛要破体而出。那么夺目的阳光，洒在这座高大的宫殿上，感觉那么高不可攀。到处都有向他顶礼膜拜的人群。

就这样，贫苦平民、少年诗人仓央嘉措，在不情愿的情况下，成了第六世达赖喇嘛。进了高大巍峨的布达拉宫，从此也就被套上了一幅有形的“枷锁”……康熙三十七年二月二十五日，桑杰嘉措为五世达赖喇嘛罗桑嘉措举行了葬礼，这个迟到了十六年的葬礼，办的非常隆重。罗桑嘉措的遗体被放进了灵塔，举行了为期十天的祈祷法会。结束的时候还组织了一次盛大的游行。从此以后，这便成为定制，每年的这个时间都举办一次，这就是传小召。传大召则是宗喀巴创立的，他于公元1409年在拉萨举办了第一次祈祷大会，从正月十五日开始，连续21天。

从那以后，每年按时举行一次。

传大召、花灯节、萨噶达瓦节和燃灯节称为四大佛节。

清晨，拉萨淹没在香火和烟雾之中，成群结队的信教群众围绕着布达拉宫和大昭寺转经。从头天晚上就爬到哲蚌寺背后的高山上的信徒，一大早就在山上点起香火，进行祈祷。上午，手持酥油灯的信徒们在大昭寺内排成长队，徐徐进入寺内。他们虔诚地来到文成公主从内地带来的释迦牟尼佛像前，顶礼膜拜，并点燃几千盏长明灯。按照传统习俗，这天信教群众要禁止杀生、戒肉食一天，并自愿向寺院喇嘛和街上的乞讨者发放布施。拉萨市民通过古老的泼水仪式，祈祷雨水，有些人从窗户里向街上的人泼洒清水，以示老天降雨。

布达拉宫后面的龙王潭畔是这天活动的中心。在湖心小岛上的龙王庙内，藏族群众向神龙像添灯祭供，祈祷龙王为民消灾祛病，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湖面上荡漾着西藏特有的牛皮船。湖边树荫下、草坪上搭起五彩缤纷的太阳伞和帐篷，卡垫上摆着各种节日的食品。青年人聚在如茵的草地上，伴随着悠扬的乐曲，载歌载舞。

这一天，拉萨的街道上，店铺里，满满的都是人，四面八方的信徒云集拉萨，有来自拉萨周边寺庙的喇嘛，有来自各地的乞丐，他们都赶在这个时候来到大昭寺门前，游走在每一条街巷。

他们最不愿离开的地方是大昭寺讲经台右侧的一角，那里有一口大得惊人的铁锅，专门在传召期间向穷人施粥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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