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坐床大典(1)

公元960年，赵匡胤建立宋朝，他采取各个击破的战略，先后攻灭了荆南、湖南、后蜀等国。974年，他召南唐后主李煜到朝中觐见。

李煜担心自己被扣押，就派徐铉到汴梁求和。宋太祖语出惊人——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几百年后的今天，桑杰嘉措感受到了这股凛冽的寒风，而这股风，是他的同学噶尔丹带给他的。

桑杰嘉措心中苦笑，自己算计好了一切，却还是没有算计好人心，人心易变，而且，权欲的漩涡，哪个人不会义无反顾地往下跳？

噶尔丹（1644-1697年），清代厄鲁特蒙古准噶尔部首领，巴图尔珲台吉第六子。一直跟着五世达赖喇嘛罗桑嘉措修习佛法，并受到了罗桑嘉措的器重。

1660年，桑杰嘉措8岁那年，被叔叔带入布达拉宫。他第一次见到了罗桑嘉措，那个慈祥和蔼的活佛，此时的罗桑嘉措正当壮年，踌躇满志。从此，桑杰嘉措就跟着罗桑嘉措学习。学习佛典，旁及梵文、诗学、文学、史学、医术、天文历算等。接着，他就认识了噶尔丹，蒙古准噶尔汗的六公子。二人气味相投，交往日益密切，很快就有了感情基础。

噶尔丹是最早就拜在五世达赖喇嘛门下的弟子，可是，他从来不好好学习佛学，而是喜欢舞枪弄棒。面对着师父的叹息，他还经常笑嘻嘻地说：“我生来就是做护法的。”他是那种不甘平庸的人，暗自发誓以后一定要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伟业来，给自己的老师脸上增光，让自己流芳百世。

不久，机会来临了。

1671年，噶尔丹的家，也就是准噶尔汗家中出了变故。噶尔丹的父亲亡故，他的同母哥哥僧格接替父亲做了大汗，可是因为遗产问题，另两个异母兄弟一直与他闹矛盾，终于演变成为一场政变。噶尔丹认为等待已久的机会，于是他来到来到五世达赖喇嘛前，请求师父让自己回去平息这场战争。

五世达赖喇嘛知道这位好动的学生是不会安心在宫里修行了，迟早要出去闯天下的，这几年的修行，并没有化去他心中的戾气，于是只好同意。五世达赖喇嘛还有一个用意，他早就看出噶尔丹行为举止非同凡人，也不会是一个清心寡欲的佛家教徒，他还没有斩断尘丝，所以让他回去统领蒙古准噶尔部落，以师徒的这层关系，作为自己的一个外援。

就这样，桑杰嘉措与相识十多年的师兄分别了。

其实桑杰嘉措也早就看出，噶尔丹与所有的师兄弟都不同，绝非池中物，还有就是，他身上的杀气太重了。

可是桑杰嘉措没有想到，这个一直被他当做王牌放在手中、不肯轻易使用的噶尔丹，却给他惹了很多麻烦。

这位从小就不安分守己的师兄，确实有超凡的本领，他一回去就杀死了自己的哥哥，掌握了政权。

噶尔丹最佩服一个人，就是他的老祖先成吉思汗，据说成吉思汗在下达了各部落骑兵集合的命令之后，就闭上眼睛坐在账房里数数字，每数完一百就屈起一个手指头，当十个手指头都弯曲了的时候，十万骑兵就已经排列在他面前了。噶尔丹完全效仿成吉思汗的策略和布阵方式，一鼓作气出兵擒获叔父楚琥尔乌巴什，攻破和硕特部首领鄂齐尔图车臣汗。清康熙十七年二月，又东向青海，行11日后，恐清军甘肃关外兵断其后，中途回师。清康熙十八年夏，噶尔丹两次出兵，占领哈密、吐鲁番。当时的桑杰嘉措以活佛的名义授予他“博硕克图汗”。

接下来噶尔丹打仗上了瘾，开始一发不可收拾。

1682年，在伊斯兰教白山派的支持下灭天山以南的叶尔羌汗国。

1686年，噶尔丹借喀尔喀蒙古诸部内乱之机插手其内部事务。

1687年，与扎萨克图部等结盟，出兵攻打土谢图部。

1688年，土谢图汗杀扎萨克图汗和噶尔丹之弟多尔吉扎布。噶尔丹遂在俄国支持下发兵蒙古高原，至8月30日，噶尔丹已占领喀尔喀全境。

花无百日红，此时的噶尔丹被胜利冲昏了头脑，不知道自己一步踏进了死亡的陷阱里。

桑杰嘉措开始为自己的师兄担心起来，喀尔喀蒙古早就在战端开始之际便归顺了清政府，此时噶尔丹打过去，不是明摆着和清政府过不去吗？而且，乌克兰布通离北京那么近，这样耀武扬威，不听从清政府的调停，不是叛乱是什么呢？

这样虎视眈眈的举动，康熙不会不知晓，也不会无动于衷。

于是，康熙御驾亲征，讨伐噶尔丹。

在康熙看来，噶尔丹就是小朋友，这个南征北战的皇帝，什么场面没有见过？

康熙的确很能打，清朝的铁骑是不容小觑的，于是康熙一路节节胜利，追着噶尔丹打。噶尔丹也不含糊，一边跑一边还击，可到最后发现，自己的队伍越来越少，于是噶尔丹丢盔弃甲地后退，再不跑剩下的这点儿人也都没了！

桑杰嘉措当时的处境非常尴尬，一方面不能抛弃盟友不管不顾，想方设法保护噶尔丹；另一方面，自己深知这样做会与清政府为敌。

此刻的处境只能选择其中的一个，他考虑再三决定选择保存噶尔丹的实力。于是他上奏皇帝，多次以达赖喇嘛的名义出面调停，其实这一举动在康熙皇帝看来和噶尔丹的叛乱本质上没有什么区别。

噶尔丹只带了几千名残兵败将逃回新疆，这也要感谢桑杰嘉措的功劳，是他的调停才延缓了康熙出兵的时间，使他得以逃脱。

拿破仑曾经说过：

“我是我自己最大的敌人，也是我不幸命运的制造者。”拿破仑战败后，被流放在地中海的一个小岛上，但是他奇迹般地逃了出来，并且集结了700多人的队伍，一直打到了巴黎。可惜好景不长，滑铁卢一役让他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

噶尔丹虽然不是拿破仑，但也不甘失败，在遭受到毁灭性的打击后不到一年，又纠集了一些人马，反身回击。

但此时大势已去，民心向背，一交战便节节败逃，一个月内，部属或逃或亡，剩下已不足千人。

这时候，他才感觉自己没地方可去了，他想回到他的老根据地伊犁去，但是那里的部属已经被他哥哥僧格的儿子策妄阿拉布坦吞并了；他想退回到青海去，但是那里的部属也已经相继叛离了；他派他的儿子塞卜腾巴尔珠尔到哈密去征调军粮，又被回族人抓住了献给皇帝；最后，他想到西藏区投奔桑杰嘉措，但是西路屯留军已经阻绝了通路；皇帝还亲率大军紧追不舍。

众叛亲离的滋味儿，走投无路的处境，使他的野心完全破灭了，精神最后崩溃了。绝望之中，他终于在三月的一天，端起了一碗毒酒……噶尔丹出师未捷身先死，虽然兴的是无名之师，但也够让世人感慨不已。

有人这样评价过项羽，他是一个好汉，但绝对不是英雄，鸿门宴上的表现让世人明白了，项羽这种人是成不了大业的，他的肠子，太直，虽然他是万人敌……噶尔丹不是万人敌，他与项羽比起来还相差很远，但是他也缔造一个不小的传奇，尽管这个传奇以悲剧收场。不知道噶尔丹死的时候在想什么，有没有一点儿悔过之心，或许，他一直认为自己的做法是正确的，唯一的遗憾，是天时未到而已。

我们姑且妄加猜测，因为历史毕竟是历史，有好多的答案，都埋在滚滚的黄沙中了。

噶尔丹自掘坟墓，埋葬了自己，这下可苦了桑杰嘉措，桑杰嘉措一直指望借助噶尔丹的势力来驱逐西藏境内蒙古和硕特部势力，这下，全然无望了。

1696年，噶尔丹战败，康熙皇帝龙颜大悦，还没高兴过来，一个战俘告诉了他一个惊天的消息：五世达赖喇嘛竟然已经圆寂了十五年之久！而这一切，第巴桑杰嘉措从来没有上奏过，而且还明目张胆地以五世达赖喇嘛的名义发号施令。这明显是不把朝廷放在眼里，这是不是和噶尔丹一样，也试图谋反啊？

盛怒之下，康熙皇帝下旨严厉训斥了桑杰嘉措，在旨意中说：如果再不据实上报，阳奉阴违，就像平定噶尔丹一样铲除。

很快，桑杰嘉措接到了圣旨。圣旨限定了桑杰嘉措回复的日期，让桑杰嘉措必须在期限内将五世达赖圆寂事宜的原委呈表清楚，请求罪责。

桑杰嘉措知道这层纸终于被捅破了，他慌了，连忙对康熙皇帝坦白。这道回折让他费尽心思，不知道哪句话不够尊敬或者有所隐瞒，自己和自己的族人将要遭受噶尔丹一样的大祸。经过几天的思考，桑杰嘉措上奏了这样的折子：

“匿丧的事情是遵照五世达赖喇嘛的遗嘱办理的，灵童早已找到，并一直在受正规的教育，但是占卜的结果是不便对外公开，鉴于现在的情况和最新一次占卜的结果，我们会立刻将灵童迎请到拉萨来，请皇帝陛下批准他坐床。”在奏折中还说道：

“必至相合之年岁始闻天朝皇帝及众施主，现六世达赖喇嘛于康熙三十六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坐床，乞皇上暂隐之，毋闻于众。”

康熙皇帝在看了桑杰嘉措的密奏以后，半天没有说话，对于桑杰的回禀，并不满意，天大的事儿你几句话就搪塞过去？

不过康熙皇帝还算是通情理，盛怒过后，反思过来，觉得自己的目的已经基本达到，还是冷静处置，宽厚对方为好，因为第巴是五世达赖喇嘛亲自选派的主事人，而蒙藏各部又都尊奉达赖；准噶尔刚刚平定，内地的局势还未完全稳定下来，如果对桑杰嘉措追究过严，非治罪不可的话，恐怕会引起边地的不安。

况且桑杰嘉措的言辞还算诚恳，至于理由，也能说得过去，还是各自找一个台阶下吧，顺水推舟，答应他的恳求，暂时了结了这公案，于是答允了桑杰嘉措的请求。

桑杰嘉措终于渡过危机了，他也看出了这位远在天边的皇帝不好惹，恩威并施，让你的小算盘无处藏身，只有卑躬屈膝，方能求存。

现在，桑杰嘉措想的就一件事儿，就是要尽快让五世达赖喇嘛的转世灵童坐床。关于迎请转世灵童和公开五世达赖喇嘛圆寂的事儿，桑杰嘉措和格鲁派的众位高僧聚集在大灵塔前诚心祷告，占卜问神，最后决定于藏历火牛年十月下旬迎请转世灵童。

虽然转世灵童的身份马上就要公开，但是为了安全考虑，桑杰嘉措只对一部分人说明了其中的原委。

1697年4月，在措那居住了十年的小灵童，已经长成15岁的青年，此时，他要启程到拉萨去，成为藏民的宗教领袖。由于没有公开这个秘密，所以在错那宗没有举行盛大隆重的欢送仪式。

等护送小灵童的队伍走到浪卡子的时候，他们停住了。

8月份，桑杰嘉措终于对全藏公开了五世达赖喇嘛已经圆寂、转世灵童马上就要迎请而来的消息。消息一传出，众人哗然，如同平静的湖里投进去一颗石头，石破天惊。

浪卡子藏语意为“白色鼻尖”，紧靠着羊卓雍湖的西岸，素称歌舞之乡。羊卓雍措、空姆措、沉措和普莫雍措是浪卡子四大湖泊，其中以羊卓雍措最享盛名。传说羊卓雍湖是由仙女幻化而成，是当地的保护神。

羊卓雍措原为外流湖，与雅鲁藏布江相通。后来，巨大的泥石流在白地以西二十公里处的羊舍附近堵塞了墨曲河上游河谷，于是该湖成了内流湖。

羊卓雍措状若纸扇，大致呈西北-东南方向延伸。南宽北窄，湖有许多湖汊，蜿蜒伸进群山之中。湖中有余个小岛，各自独立水面，最大的湖岛面积达8平方公里，最小的也有三千平方米。岛上，牧草肥美，野鸟成群。春末夏初，当地的牧民们用牛皮船将牧畜送到岛上放牧，一直到初冬，才又运回陆地，牧畜都膘肥体壮。

仓央嘉措是第一次见到这美丽的景致，他是小孩心性，自然不愿意一直住在帐篷里。他再三要求出去，到外面去领略一下湖边的风光。

到了第三天，终于得到允许，条件是不可走远，不可乘船进湖，还要有侍卫和随从跟随。

当仓央嘉措站在湖边，被眼前的景色惊呆了，湖水是深蓝色的，天空是深蓝色的。水天相接，一切都显得那么干净自然。在湖边，湛蓝的湖水倒映着雪白的雪山，恍若仙境。

民歌中唱“天上的仙境，人间的羊卓”，果然不虚。藏区有水葬的习俗，在西藏，夭亡的孩子或者寡居者的尸体，要放到水中进行水葬，让水中的鱼儿带走他的灵魂。所以藏族人不吃鱼，也不杀鱼。所以这里的鱼一点儿都不怕人，在水里自由地畅游。

仓央嘉措走着走着，就来到一座牛毛帐篷前面。一位好心的牧民邀请他进去喝茶，仓央嘉措看见帐篷里面挂着马头琴，就不由自主地取下来弹唱起来。他弹唱的是次丹堆古的曲调，唱的是最近他写的那几首情诗。他心情苦闷，不知不觉间从歌声中抒发了出来。一旁的牧民看到这个年纪轻轻的少年心态如此沧桑，不由得惊异万分。而当他听到那悠长的歌声时，呆住了，入了迷，沉浸在歌曲中里面，久久不能平静。

多少年以后，西藏还流传着一个传说：这位老牧民后来知道了仓央嘉措就是六世达赖，曾抱着一大块新鲜的酥油，背着一腔风干羊肉，怀里揣着人参果和奶渣，到拉萨去看望仓央嘉措。他站在布达拉宫前面，对着像星星一样无数的窗子，放开嗓子大喊：“喂——仓央嘉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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