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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追梦”中的“尊严”问题(1)

小说: 追梦记      作者:郭重威

“追梦”中的“尊严”问题一号地块的拆迁开始了,各种各样的信息满天飞,各种各样的事件闹得沸沸扬扬,曹书记收到了盛志华要“尊严”的信,白若冰又从邻县接受了拆迁户的申诉,这一切使“指挥部”里的几个人讨论了一个严肃的问题,在他们“追梦”的过程中有没有个“人的尊严”问题?

第一个被拆迁的村庄叫彭村,它是新城一号地块最南边的一个村,也是这个新城第一期规划中的南大门,拆迁后将在这里建一座代表新城象形的三十八层高的标志性现代建筑,在这个建筑门前,将建一个大型的市民广场。

这个地段将以这个广场为中心,广场的四边建一流的商店和休闲娱乐场所,有八条放射性的马路从这里开始,街道分别通到即将建的市中心、住宅区、工业园区、小黄山旅游区,还和两条省道,一条国道和一条高速通道沟通,这样也就使这个广场成为这个新城市向四周扩散的中心了。这个广场是恽民权教授聘请了全国的三个知名大学的十二个教授,经三个月的时间设计而成的。

拆迁、建筑从这里开始,不仅有象征性的意义,还想使老百姓从实践中看到“城市化”带给他们好处,从而使他们能主动配合拆迁和开发工作。那天一大早,当彭村的老百姓还在睡梦中时,高音喇叭就响起来了,一个个被召集到拟建广场的那块麦田中去了,新城开工仪式就在这里举行。

当今的老百姓见过许多开工典礼,小到一家一户的造房,再到一个个老板营造厂房,还看到了不远处的那条高速公路的开工典礼。特别是那些官方办的仪式都极其隆重,临时搭成的平台上或在平地上站满了衣冠楚楚,胸口别着红花、红绸带的官员和大款,在他们后边总是拉着一条大红幅,在他们的面前的长桌上铺着红绸,摆着各种鲜花,在桌子前边又有一大排较高大的鲜花,台前台后记者成堆,美女如云,照相机、摄像机不断地闪光,使人眼花缭乱,但今天的这个会场只在一端放了一个大型的荧光屏,其他什么都没有。

就在老百姓奇怪的时候,高声喇叭停了,荧光屏亮出来了,一座美丽、整洁,呈现着现代化气息的城市以及它的一个又一个的区域出现在银幕上了。老百姓越看越感兴趣了,开始交头接耳地议论开了。“这是上海吧!”一个老太太说道。“不像,不像,这更像南京,上海没有这么许多树。”一个年轻的妇女,也许是她的媳妇,急忙来纠正她了。“我们何时才能住到这个地方去啊!”老太太看得口水都流下来了。正在这时,银屏一切换,呈现出了一个现代化的广场及广场周边的建筑,在放映员把广场周边的地区一片片展示出来后,最后把镜头回到了广场上,使这个广场缩小缩小再缩小,终于使广场及周边地区都集中到画面上了。这时镜头定格了,一座以广场为中心的城区全部呈现在这些老百姓的面前了。

这一美景,使不少老百姓惊奇得叫了起来。

“哗,这简直是世外桃源啊!”

“我们这里若有了这个广场,我一定约个女朋友去谈恋爱。”

“你别做梦吧!我们这鬼地方一百年也弄不成这么个样子。”

正在众说纷纭的时候,影片的画外声响了起来。

“彭村的父老兄弟们,你们看到的这个广场定名为‘彭村广场’,它就要建在我们现在站的这块土地上,我们也将会住到这周边的高楼上去,这周边的一百二十幢风格不一的高楼将在一年内建成。新城建设的序幕,今天在我们彭村拉开了,新城建设的总指挥曹争鸣给了我们这个村最大的优惠,你们每户都有权利在这一百二十幢大楼中挑选任何一幢的任何一间房。现在我再把一幢一幢楼放一遍,你们可要看准选好啊!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大家从那个有点卷舌,有点做作,还有点不标准的普通话中辩出来了,那是他们村的村长,这个村长是上边才派来的大学生。当喇叭中的话一结束,群众“呵”、“呵”、“呵”的呼喊起来了。

这时放映员真的把标了号的一幢幢楼又放了一遍,还把每幢楼内套间的结构进行了展示,并配了播音员的画外音:这里是客厅,那里是厨房……各有多少面积等等。

广场上一下子静了下来,但很快又戚戚戚地议论开了。老伴说要一号楼的底层,老头说一楼不好……下边的声音很快就把播音员声音掩盖了,但放映员还是坚守他的责任,依序把一切播完了。

这时那个大学生村长的声音又在喇叭中响了起来,他叫各位立即回到家中,工作小组将一户一户地为你们办手续,今天一天要全部办完,明天就不办了。

到这时,大家才知道,他们的这个村子将要被拆除了,他们将要离开那熟悉的乡亲,住到别的地方去了,他们一碰到这个实际问题就想不通了,这田还种不种啊?那猪还养不养?蔬菜到哪里去买啊?住那新楼房要不要贴钱啊?今后儿女生育了,分家了又怎么办啊!虽喇叭中叫着让大家回家,但大家又似乎有点不愿意离开这个地方了。

农民,千百年住在农村的农民,长期以农为本,以农为生的农民,让他们离乡背井,心中总是舍不得的啊,故土难离啊!

人们终于慢慢地散完了,当他们一到家,就看到工作组的人已坐在他们的家中或站在他们的门口了,每个组三五个人,带着各种各样的资料和表格,还有一个人带了一大袋子钱。

工作组的人先和他们核对人口,再丈量房屋和门前门后的地,随后,另一个用计算器一按又一按,结果一个数字显了出来,那个人就把这数字让这家人家的主人看,还随口说出了一个成千上万的数字,另一个就拿了几张纸让主人签字,旁边的人又把红印泥送到主人的手边,主人一盖印或一按螺印,那个拎了一个大袋子的女同志,就把一大叠一大叠的钱送到了主人的手中。当主人把钱点完后,还有一个一直没有开口的人就问你要几号楼的房子,一切都按部就班地做完后,他们被告知在三天内搬出,一年后迁回。这一年中,按人口每人又发一千元的迁居费,又是发钱,又是盖印,这一天使不少家庭见到了从未见到的那许多钱,很快银行的工作人员来了,动员把钱存到银行里,一是防止被偷,二是留着买新房,自然还可拿利息。

有的老人问了,“不是让我们任意挑一间嘛!还要我们出钱?”

这话不要工作组的人作答,他的子孙自然会说的。“这是买卖两分的,现在你的旧房政府买走了,你再去买他的新房,这也是做生意啊!”“既是做生意,我们可不要被人家斩了啊!”“那可就是个谁也说不清的问题了。”这时又会有人说了,“政府还会骗老百姓?还会赚老百姓的钱?不会的,不会的。”有人会反驳,“这也说不清,他政府又不会造房子,是开发商造的啊!他们总是要赚的啊!”“赚一点是应该的,但心总不能太黑啊!”……这天彭村人说的话可能要比一年说的话还要多,因为这是一个边缘村,没有公路和外边相通,平时根本没有外人来,这里的人也就相对闭塞了,从刚才他们的那些对话中,就可看出他们早已被主流社会所遗弃了,这次新城建设,使他们有了一个融入主流社会的机会了,这是一件大好事啊!

“城市化”的这个“经”,的确是个好“经”,但“经”是和尚“念”的,若这个和尚是个歪嘴和尚呢?就会把“经”念“歪”的。造这个地块的“和尚”是恽国祥,拆这个村的“和尚”是盛小华,这两个和尚的嘴歪不歪呢?现在谁也说不清。

不管今后如何,但指挥部第一天的工作可称“战果辉煌”了,全村四十八户,一百八十七间房的拆迁合同,一千七百六十三亩土地的租用或征用征收合同全部签订了。有七户居民为了拿提早搬走的奖金,当天就搬走了。

当天晚上,盛小华带领的迁拆队就开始工作了。十天后彭村消失了。

这种拆迁模式是姜智敏设计的,他是基于人道主义的立场,以激励人民自觉配合拆迁,尽可能地满足拆迁户的要求为宗旨而设计的。

那几天,姜智敏一直在现场负责处理各种矛盾,虽也有几家不肯签订合同,提出了各种各样的理由,姜智敏总是以他那风趣的语言,对他们讲美国,讲美国的城市化,讲他们这样做的大目标,最终都使老百姓相信了他的话,对其中最难说话的一家,他还曾以个人的名义写了一张保证书给那家,一是保证他家一年住上新房,二是保证两年内,使他们家的四个劳力都能得到安排,他的身份和他的承诺,最终使那家签了合同。首战得胜,使整个拆迁指挥部内充满了激情和喜悦,也使以曹争鸣为首的这班领导者得到了一个结论:他们所从事的这项开发建设是能得到人民大众拥护的,他们是代表人民利益的。

二彭村开始拆迁的第一时刻,一直关注着拆迁的盛志华兄妹就知道了,妹妹来找哥哥了,见了哥哥后的第一句话说的是:“怎么先拆彭村了,原来不是说先拆我们五桂墩的吗?”“那我怎说得清呢?反正早晚总是要拆的啊!”“哥,我倒想到一个事了,先拆彭村对我们有利,我们可以多了解一点情况,更详细地思考我们的事了。”“走,我们到彭村去看看。”哥哥随手推出一部自行车,载着妹妹就往彭村踏。盛巷村离彭村有二十里路,彭村是新城的最南端,盛巷村今后是新城的中心,由此可知今后这新城的南北长要达四十里,这个新城的规模是相当大的了。

这兄弟俩现在是不会想到这些事的,他们想的只是这拆迁的补贴是怎样计算的,拆迁后的住房又怎么安排,能不能使他们易地再造一幢和现在相似的房屋,若能,他们就心满意足了,至于人苦一点,多费一点神,也是无法可想的事情。

两人一路上就说这许多话,哥哥还总是宽妹妹的心,叫妹妹要相信政府,他们就这样边说边赶路,到中午时刻也就到达彭村了。

这时的彭村的每个人都处在激动中,各种情绪都表现出来了,一个个地都在期待着工作组早一点来量房子,算账,早一点把结果揭晓。他们太需要知道他们这祖祖辈辈居住的老房子到底还值多少钱,更关心的是他们将分到多少新房,要贴多少钱,这许多芸芸众生,他们一年苦到头就是为的这个钱啊!因而在今天决定他们这个“家”的“价值”的特殊时刻。谁还能安下心来做其他的事呢!

盛志华一看到彭村家家户户的这种紧张而激动情绪后,他知道他们今天来的不是时候,这一刻连彭村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将叶落何方的时候,谁还能向他们传递信息,指点方向呢!“妹,我们今天回去吧!明后天找一个在这里有亲戚、朋友的人一起来问问,也许能听出点情况来的。今天不是时候。”妹妹不肯就此罢休,坚持着走了几家,找了几个人,人家不是不理她,就是说弄不清,到找到第四个人时,她给那个人“刺”了一句后,才罢休的。那人是这样说的。“你问我,我去问谁。这世道,哪有我们穷人说得清的事。”这句话引发了她的心病,她差一点要流泪了。她想,他们这许多普通人都说不清,她这个有那段屈辱历史的人更没有说话的地位了,也许深圳那边的公安部门早已把她当妓女的信息传到当地政府了,若那样,她还有争辩的权利吗!人家只要把这件事一提出来,她跳河来不及,吊死找不到绳,不是自己没罪找罪受吗!

她闷闷不乐地回到哥哥的身边,往脚踏车后边一坐说了声“走”。这兄妹俩就这样灰溜溜地回来了。两人一路上一句话都没有说。当夜,盛志华找到了他的一个同学,这个同学的妹妹嫁在彭村,于是这两人又连夜摸来了。

志华同学的妹妹叫顾志芳,一见面一谈,顾志芳和志华的妻子曹志琴竟是同学。她家有五个人,除公婆外还有一个孩子,她丈夫在县政府工作,拆迁的隔夜她丈夫就赶回来了,县主要领导给他的任务是回乡后做好家属的工作,要在彭村带头第一个签合同,第一个搬迁。他们找到她家时,她丈夫正在骂他的爸妈呢!虽然他们是第一个签约的,但由于父母的拖拉和估计的错误使他们家未能第一个搬迁。

“我回单位后怎样对领导交代,弄得不好还要受处分呢!”他妻子的哥哥劝他说,“你明天一早搬也不迟啊!”他说,“不行。我刚向我们单位领导汇报了,领导说今晚一定要搬,单位派车来帮我们搬,没有地方住,就先住到单位里去,领导说这是目前最大的政治,哪个人拖后腿,就说明他思想有问题,有什么办法呢!”志芳的丈夫说完后,叫志芳帮着去整理行李,他留下来陪阿舅说话。

这个男人因是个干部,说的都是大道理,不过从他的谈吐中,志华也知道这次市里是下了决心的,他说这次这个村中有八位在市、县各机关企业工作的干部,他们都被派回来了,任务就是要保证自家的签约、拆迁,还给了每个人三天的假期,协助工作队做好自己亲朋好友的工作,每人最少要保三户,完成三户是任务,多了有奖励,没有完成任务要罚。在单位里,他们都和领导签了合同,还把那三家的名字都写了上去,这一天中,从中午开始,单位主要领导一个小时打一次电话来,让你汇报情况。这个干部说完这些后,门外已响起汽车声了,他知道他要告别这个生他养他的彭村了,他无奈地一笑,总算说出了一句真心话来了。

“这哪像动员人家拆迁呵!简直是遣送劳改犯。”这两个盛巷村的男人看到那村中的乱像后,也知道问不出个清红皂白来了,用这种搞运动的方式,或像那个干部所说的“遣送劳改犯”的方法来搞拆迁,能让你有思考的余地吗?能让你有选择的自由吗?能让你有谈判的可能吗?既一切都不可能,你一个平民老百姓能用什么方法来维持自己的权利呢?

第二天,拆迁队在彭村全面开展拆迁了,开始时对老百姓很有礼貌,因他们还有在老屋子中住三天的权利,到第三天的傍晚,盛小华巡视了一下彭村,看到还有十三家没有搬,他急了,该怎么办呢?他和拆迁办签的合同,是十天要完成彭村的拆迁任务,并运走所有的建筑垃圾,若他能提前完成,提前一天奖一万,提前两天奖三万,若延迟一天要罚三万呢!

王仁方副市长为什么要把期限定得这么紧呢?因他和恽国祥定了合同,十天后他要把这个村平整后的地块交给他去打桩,迟交一天要罚五万块。

恽国祥为什么要这么急呢!因新城建设总指挥部和他签了合同,要他在一年内完成这个一号片区内的所有的建筑任务,不能如期交房,将要罚他一笔天文数字的款子。恽总根据整体估计,分期分批地和以王副市长为首的拆迁办签订了合同,并以强硬的手段来推行,这样就使各个部分连在一起形成一个连环套,特别是通过奖罚制度,把工作进度和工作人员的经济收益挂钩,逼着他们不得不连环套似地赶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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