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追梦”指挥部与拆迁户(4)
“我的先决条件都说了,你自己估计一下能不能做到这三条,能做到这三点,你开条件,我让你明着赚钱。你是个商人,商人总是要追求利润最大化的,但你违背了那三条,我就会对你不客气的,现在你表个态,你能做到,我们就谈下去,不能做到,我们就此刹住,我俩还是好朋友,但那已不是事业上的朋友了。”恽国祥第一次看到曹争鸣这样严肃,在一瞬间,他倒真的想退出去了。目前是个大兴土木的时代,大半个中国都是工地,还愁找不到活干,何必要在这里受这个管束。
这时,他想到了展室里的那个大沙盘,想到了那块大“蛋糕”,想到了这沙盘,这“蛋糕”后的那一大块利润,他矛盾了,他斗争了,但商人的本性使他很快地就做出决定了。
他把那沉思的头抬了起来,直面他过去的大哥,现在的总指挥曹争鸣了。
这一看,他的心宽了,他发现他对面的那张脸上是一脸的真诚,一脸的期望,一脸的亲情,他的眼睛一亮,他的“心窍”一开,他一切都明白了。
他本想去握一下他的手,还想去抱他一下,再亲他一下,说一声“你真是我的好大哥”的,但长期谈判养成的习惯,更准确地说,是长期谈判所获得的技巧,使他的这个欲望压了下去,他又以一种姿态来演戏了。
他变成一脸愁容了,眉头皱了起来,眼睛迷成了一条线,嘴角还翘了起来,以满脸的委屈显出了他心中的怨情。
“想不到我的大哥这样的来看待小弟,把小弟当成了一个标标准准、彻头彻尾的奸商了,既如此,小弟还有什么话可说呢!”恽国祥的这话使曹争鸣的心往下一沉,也许自己是太过分了吧!他正想说一点什么的时候,恽国祥又开口了,态度忽然变激昂了,还一下子站了起来。
“大哥请你别忘了,这个‘梦’也有我的一份,我也曾为这个‘梦’宣过誓,就是你现在赶我走,我也不会走的,为了这个‘梦’,我哪怕拿我的万贯家财,再搭上我的命,一起贴上,我也要干到底。”他一口气说了这么许多大话后,又换了一种口气,接着说了下去,“大哥,我一切听你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就是前边有个火坑,只要你下命令让我去跳,我也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的。”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还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都是为了这个‘梦’啊!”说完,他一屁股坐了下去,两眼看着曹争鸣,再也不开口了。
曹争鸣的心被扰乱了,曹争鸣的计划被打破了,他感到坐在他面前的已不是一个开发商,而是一个真心实意的战友、兄弟了,他心中的天平立即倾斜了,他带着深深的歉意,站了起来,把那个脸上已有泪珠的三弟拥入了怀中,又像三十五年前那样。
亲情恢复了,气氛和谐了,两人不仅是兄弟,还成了火线上的战友了,在这种氛围中,两个人很快就把招标、承包、开发等所有的方案敲定了。
本准备进行一天的工程谈判,半天就结束了,下午,曹总指挥又把他的那个工作班子的人全部召集来做最后决定了。
总指挥先把他和恽国祥敲定的方案说了,但他的阅历和当代通行的工作方式,他自然不会说这是他和恽国祥商定的,更不会谈细节,他只说这是他经过了充分的调查和严密的思考后提出的。
总顾问姜智敏提了一个大众化的问题:招标要公开化、透明化。他是搞经济的,他认为在建筑工程上最有可能出问题的就是招标。现在又是个虚假招标横行的年代,不得不防。
省发改委的主任邱郁香也附和:一定要严格审查投标者的身份,不能搞假投标。
省委副书记曹正福受省委书记的委托来检查新城建设的开展情况,所以也参加了这个会,在会上他严肃的说道:
“开发、建设是一项具体的经济工作,是一个涉及大把大把钱的事,我这个省委副书记要提醒你们注意一下自己的手可不能伸得太长啊!”曹副书记这句话一说,语气变成命令式的了,“我建议你们市纪委的张书记要进入你们的指挥部,每个有关经济的合同,协议都要由他签字,招标、拆迁也得有纪委的人参加,我的这个意见省委常委最近就准备讨论,省纪委也准备组成一个小组到各市去检查。我想从你们这个市先做起。”他说到这里后,看了看与会者的严肃面孔后,他感到了什么,他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似乎是自语般地又说了一句话,“这是为你们好啊!丹北市的问题已暴露了,严重的程度简直不可想象——”他的声音似游丝了,后面说的什么大家根本没有听到,但在场的这几个人中,除了姜智敏外,其他的人都似乎“想”到了他说的话,一个个的头都低下去了。
曹志琴吃准了她的夫妹不肯拆迁的坚决态度后,心中很是焦虑,因她不仅知道夫妹的倔强,也知道她心中的委屈,她便把这许多情况告诉了志华,让丈夫先去摸摸底再去劝劝她。
东岳庙会结束了,志华所参加的“庙会理事会”的工作也结束了,在妻子和丈夫认真地谈这个问题时发现这兄妹俩的态度同出一辙。
“芳琴的这个态度是对的。宪法上明明写着保护私有财产,这政府怎么想到要拆就拆,哪有这么简单,我不仅不去劝她,我自己也要坚持呢!”志华说到这里,言语中已有悲情了,他联系到他自己来说了。
“志琴,你是知道我们创业的艰苦的,上边明明有政策,说要支持大学生回乡创业,我回来的那个遭遇你总是看到的吧!为了要一块土地造厂房,求爹爹拜奶奶的,请那些乌龟王八吃了多少顿,送了多少大中华,差一点跑断了腿,都没有解决问题,后来只能到县里去找曹书记,他倒通情达理,立即写了个意见,我又去找了七八个部门,又花了不少冤枉钱,最后总算花了二十万拿到了十亩田的批件,回来一看,那块田竟是个老池塘,当时我真想把那批件撕了,我算了一下,要填平那个塘再加上‘地工’最起码又要多花十万块,我哪有那许多钱啊!我这一点钱是我妹——”
丈夫说到这里眼泪直往外淌了,他的话再也说不出来了。妻子动情地去拉住他的手,但没有阻止他,她要让他说完,男人把话憋在肚子里是要害病的,他慢慢地又以抽噎的声调说下去了。
“我无奈啊,不仅为了我的事业,也是为了我的妹妹啊!我只能忍气吞声地再去找那个曹书记,曹书记——是个——是个好人啊!他把那个国土局长叫去了,国土局长说别的地方没有,书记——书记也无话说了,但他又为我——为我想到——想到一个办法了,让国土局局长为我减去了十万。”他激动得说不下去了。
这段历史妻子是知道的,正是为了要填这个塘,她没有结婚就早早地到他家来了,两个人没日没夜地苦了三个月,才把那塘填平,还害她落下了终身疾病。后来造厂房的钱不够,向亲朋好友都借遍了,还不够,最后只好狠狠心以三分的利息借了高利贷,共花了六十万才把那二十间厂房、两间仓库造了起来,他们吃的那个苦,使这个妻子想到这里也跟着丈夫一起流泪了。
厂房造好了,他的新产品投产了,为了质检,为了拿一张合格证又花了不少的精力,好在有丈夫原来的学校帮忙,免费为他鉴定,在异地为他领了生产许可证,才使这个产品上市。
几年苦下来了,现在还欠了一大笔债,但丈夫为了他的妹妹早日离开苦海,先凑了十万块钱给了妹妹,为妹妹找了个很厚道的穷对象,帮妹妹造好了房子,使妹妹体体面面地成了家,使妹妹重新在生活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这两家人的生活刚刚正常,又要拆迁了,她的夫妹想不通,她的丈夫想不通,她也想不通啊!
但志琴是个豁达的人,她知道这是个大局,你想不通也要想得通啊!你想不通又有什么办法可想呢,她想了想后,还只能由她先走出来了,若她不走来,她妹婿再不走出来,四人一起圈在这个怪圈里边,不就真的要出事了吗!
她离开了丈夫的怀抱,去打了一盆热水,用热毛巾把丈夫的眼泪擦干了,自己也洗了一下脸,她准备劝说丈夫了,但她能对丈夫说什么呢!她实在找不到话说啊!
这时,他突然想到了他舅,想到了那个负责拆迁的表哥,还想到丈夫刚才多次提的那个好心的曹书记,她找到说词了。
“志华,志华,别难过了,你这样一难过,我心中更难过了啊!这房子上我流的汗也不少啊!但这是大局啊!你知道这开发的总指挥是谁啊?是那个好心的曹书记啊!他现在已做了市委书记了,这开发的事就是他想出来的,那样好心的人想出来的主意会伤害我们吗!拆是一定要拆的,政府是会把我们的损失补足的,厂内生产上的损失,也会补给我们的,你难道还不相信那个好心的曹书记吗!他能当着你的面骂那个贪心的国土局长,他就管不住拆迁的那许多人吗!志华,快想开点,快想开点,你急坏了身子我怎么办哟!你千不顾万不顾,你总该想想我这个跟你吃了这许多苦的老婆吧!”妻子本来是劝丈夫的,但劝着劝着,她自己想到了那创业的艰苦,想到自己的终身疾病,又哭起来了。这次轮到丈夫来劝妻子了。“志琴,别哭,别哭,你看我都不哭了,你也不要难过了。你刚才说得对,那个好心的曹书记制定的这个开发计划,一定是个好计划,我们的损失他也一定会补的,就是他们苛刻了我们,我还好再去找那个曹书记的,你这一说,我倒真的想通了。”妻子不哭了,丈夫用手把妻子脸上的泪擦了,然后两手搭在妻子的肩上,静静地看着妻子。妻子开始慢慢地安静下来了,她拉住丈夫的手两人坐在凳子上了,她用嘴对着丈夫的耳朵轻轻地说道:“志华,我想我们是不会吃亏的,负责拆迁补偿工作的是小华,这个表哥都不见得欺他的表妹,我还想向他多要一点呢!”“多要的瞎脑筋也就不要想了,我只要他们把我们的损失补给我们就好了。”“嗳!志华,我们应该做准备工作了,你先把一笔笔的账清理出来,列成一张表,到那算账的时候一摊就出,我们就不会被人‘斩’了。”志华被妻子一提,大脚一拍,说道:“你这话有道理,我们立即就来列清单,你说该列几个项目呢?”“第一,填塘的费用;第二,建筑的费用;第三,机器设备拆迁的费用;第四,工厂停产期间的损失;第五,这整个过程中所投入的劳力费用。至于那土地就不算了,我们到了新地方后,他们得照原来的土地面积划拨给我们。志华,你说我的这几条过分不过分!”“不过分,不过分,一点也不过分。我们现在就来算。”丈夫也是个急性子,是个说做就做的人。
“这时就不要算了,我们先来商量一下你妹妹家的事吧!她的委屈比你还要大,再加她那过去的经历,总使她感到自己是一个被人欺侮的角色,心里更难过啊!你只有这一个妹妹,你得早点去劝劝她,为她想点对策,否则,我们对不起她啊!”妻子的厚道使丈夫心中充满了温情,他一把抱住了妻子,在她的脸上亲了一亲后,拉住妻子的手说道:“走,我们俩一起去劝劝她,就用你刚才劝我的话去劝她。”妻子犹豫了一下后,推掉了丈夫的手。“还是你去为好,你不是答应她不把她在深圳做的那些事告诉任何人的吗?我去了不是大家都尴尬吗?你一个人去好说话啊!你们毕竟是亲兄妹啊!”丈夫想了想后,点了一下头,又在妻子脸上亲了一下,就转过身跑到门外去了。“嗳!你把那东岳庙的供果带点去给他们,也让他们讨个吉兆。”妻子的知情知理,使这个丈夫的心中更充满温馨了,他坚信生活是美好的,人心是相通的,他曹书记、他盛小华,他们那些负责拆迁的人,也会和他们这些拆迁户的心相通的,他这样一想后,他心中的忧虑似乎消融掉不少了。
志华到了他妹妹家了。
芳琴和军华两个人都痴痴地坐在那乱七八糟的新屋中,两人的脸上不仅是满脸愁容,还挂满了泪花。
军华见哥哥来了,勉强地站了起来,打了一个招呼后又痴痴地站在那里了。
志华装着什么也没有看见的样子,把装了东岳庙里的那些水果糕点的两个包往军华手中一塞,说道:
“这是东岳庙中的供品,带点给你们吃吃,讨个好运,早早地养个儿子。”“还养儿子呢!马上房子都没得住了。”妹夫瓮声瓮气地答道,把那两包供品往桌上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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