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起步“追梦”遭失败(5)

第二天，恽民生早早地起了床，又把他昨晚所写的那封信看了一遍，还修改了几个词汇，然后再重抄一遍，骑上自行车到明故宫邮局投递了。

当他把这封信塞入邮箱后，他的心立即宽敞了，感到他已尽了一个“主人”应尽的责任了，他在想象着，这封信今天下午到达报社，明天上午值班编辑看完后一定会欣喜地在上边批上“转省府主要领导”后，装入印有“内部传递”四个红色大字的信封中，通过内部渠道送达省府。第三天，省府有关部门打开这个信封，工作人员细细阅读后，一定会感到他们发现了一个大问题了，并立即签上意见或亲自送到省长的办公桌上，当天或明天省长就会了解到农民现在生活的情况了，下一次的省长办公会议上就会专门讨论这个问题，并形成一个会议纪要，从此，各级各部门，全力以赴地为提高农民的生活水平做实事了。

他想到这里，笑了。

恽民权到了省委宣传部邱部长的办公室内了，邱处长站起身，指了指他办公桌对面的一张三人沙发，又去把门关上了，随后站在他面前说：“我们那个有关农业的课题撤销了，课题组也解散了。已下发的材料收回，未发的材料和收回的材料先全部封存，清点后全部烧毁。”“为什么？”恽民权想不通，两眼怔怔地看着邱部长。

“你难道还吃不透这形势嘛！”

“不就是开展‘文化大革命’嘛！”

“你知道这‘文化大革命’的目的是什么？”

恽国权疑惑了。“文化大革命”的目的不就是反修防修吗？有关农业的课题和“修”不“修”又有什么关系呢！

邱部长语重心长地说：“这是一场新的革命，到底向什么方向发展，要达到什么目的，目前谁也说不清。从表面看，这场革命和我们所做的那个‘课题’无关，但我们的那个‘课题’很有可能要陷进去。目前这个课题既然做不下去，又有可能使我们迷失方向，索性立即停止。小恽，这是决定，希望你在两天内把所有的资料全部收回并烧毁。”邱部长想了想以后，还补了句，“这既是我对你负责，也是你对我负责，烧毁的事我就不监督你了，但你一定要把它做好。再重复一遍：不留下一个文字。懂吗！”恽国权从未见到邱部长如此严肃过，他知道问题的严重性了。

两天后，当恽民权在家中刚把所有的资料烧完，门外就闯进一个人，他大吃一惊，但他很快镇静下来。由于他把大门锁上了，进来的只能是自家有限的几个人，估计是母亲上街买菜提早回来了。但跨进他房门的不是母亲，而是弟弟，从弟弟慌张的脸色就可见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为什么这么慌张？”“我被揪出来了，我被揪出来了！”恽民生道。“谁被揪出来了啊？”恽民权马上联想到了目前这个轰轰烈烈的“全民运动”。“还不是为了我的那封信吗！”“什么信啊！别慌，别慌，你写的什么信啊！写给谁的信啊？快说清楚，说清楚。”恽民权把弟弟一把挽了过来，拍着他的肩，试图安抚。于是，恽民生就把他写信的经过和内容复述了一遍，随后压不住心中怒火地说：“想不到，今天早晨省报的工人造反队就到我们单位来了，把揪我的大字报往厂门口一贴，到车间把一块大牌子往我身上一挂，就押着我在厂内游厂，还叫我喊自己是个“三反分子”，我差点要和他们打起来。在他们吃饭的时候，我跑出来了，一口气跑到家中来了。”恽民权浑身的细胞都动员以来，尽量平静地说：“别急。不过你不能待这里了，他们发现你跑了后很快就会找到家里来的，你赶快乘车回老家去，自己找一个小旅馆住下，不要说城里的事，就说回来看看大家的，这里的事等我来处理，安全了，我再回乡去接你。”说完，恽民权又摸出一叠钱和几张粮票，不问多少，就往弟弟的袋中一塞，“快走吧！

到乡下管住自己的嘴，千万，千万。”然后，把恽民生往外一推。恽民生两眼有泪花了，向哥哥一挥手，就急匆匆地走了。弟弟走了，恽民权的心更乱了，他预料到一场大的政治风暴即将来临，这是一场什么性质的风暴呢？总之，是一场大灾难。他突然想到在中山陵和几个孩子一起做的“梦”了，那个“梦”肯定是暂时是不能“做”了。忧郁压得他有点叹不出气来了。十小镇的“文化大革命”在校园内掀起了高潮，但社会上还算安静。居民、农民响应的人很少，基层干部也按兵不动，既不支持，更不参加，也不阻止。学校内的红卫兵杀向社会，搞了一次破四旧后，也就撤回学校，打起他们的“派仗”来了。

学校内各派的战斗队中，就有曹争鸣的公平战斗队，这个战斗队名义上有十二位同学，但实际上只有四个人，曹争鸣“拿总”，姜智敏专写大字报，恽国祥负责联络，盛小华负责张贴大字报、保护大字报。

他们是校内的第一个战斗队，校园内的第一张大字报也是他们贴的，校园内的争论也是因他们“要求公平”的宣言和白若冰的问题引起的。批他们的大字报一多，他们反驳的大字报也多了，但这四人中能写大字报的只有曹争鸣和姜智敏，害得他们两天两夜没睡觉，一共写了一百二十八张，但无奈对方人多势大，曹争鸣这边有点疲于应付了。

“争鸣，这辩论越来越没意思了，我们写实况说道理，而他们呢？不是谩骂就是喊口号，说大话，我们是和一批流寇对仗啊！”姜智敏一语中的。“你的意思呢？”“我们退出。古话说，‘宁和光棍搭伙，不和赖皮共事。’我们碰到一批不用大脑，只会跟着别人后面汪汪叫的疯狗了！和他们有什么理可讲，就是和他们讲干了喉咙，写秃了笔也没有用！”“那我们的那个理想呢？”曹争鸣多么不愿意退出啊！他认为他们退出后，就背叛了他们的理想。背离了他们在中山陵的誓言了。“争鸣，你认为在目前这样的环境中能实现我们的那个‘梦’？难啊——”姜智敏说到这里，声音低下去了，头也低下去了，两眼看着自己的脚。此刻，他感到自己是个逃兵了。曹争鸣不置可否，只是两眼怔怔地看着他的战友。沉默，在这个乱局中的沉默也许才是真的沉默。过了很久很久，姜智敏抬起头，上前一步，说了句很有力度的话：“退一步海阔天空！我们的退是为了进，我相信我们的理念总有一天会实现！”这时，曹争鸣的一颗泪珠滴到了姜智敏的手背上，姜智敏的心一惊，又用力握了他一下。“争鸣，要相信信念，这种混乱是暂时的，绝不可能长期存在下去。”这时，两个人朝他们奔来，其中一个是恽国祥，另一个呢？啊，居然是恽民生！在此时此处，这四个人的重聚，真的是又喜又悲啊！姜智敏是个善于思考的人，当他知道了恽民生的境况后，他认为待在这个多事的校园内是不安全的，住旅馆更不妥当。现在的红卫兵经常到旅馆去查夜，查那些在城内被揪斗后跑到乡下来的人，若让他们查出来了，就要受皮肉之苦的，于是他提出让恽民生住到自己家去。“我家背靠东山，有个什么事，只要往山中一钻，谁也找不到。”姜智敏提议。于是，一行人约了盛小华一起离开了校园。到达姜家时，智敏父母都出工去了，家中一个人也没有，智敏就带着客人前前后后转了一圈。这个在城里长大的驾驶员，立即就被大自然的魅力征服了，忘情地说了句，“家乡真好，我今后也要回来住。”这行人回到屋，在堂屋内坐下来。恽民生看到白若冰没有来，便提议请她一起来聚聚，还当场摸出十元钱让智敏去买菜。谁知话一出口，大家一下子静下来。“你们怎么啦？”在大家沉默了一刻后，恽国祥将白若冰目前的处境和盘托出了，最后说道：“若冰心中苦啊！若我们再叫她来，让她再让那许多王八蛋去批去骂，不是又害了她嘛！”又是沉默。只好让主人姜智敏来解围了，“这样吧！我们先吃晚饭，就吃顿菜饭吧！我家的确招待不起一顿白米饭，吃过饭后，我们到黄山的黑松林中，再约白若冰见个面，大家好好地谈一谈。怎么样？”

大家表示认可。姜智敏和盛小华准备晚饭，恽国祥去学校通知白若冰。曹争鸣留下向恽大哥介绍了小镇目前的形势。晚饭后，六个人在黄山檀旃禅寺后的黑松林中碰头了，在这“黑暗”的自由天地里，他们一个个散开胸怀诉说了彼此的想法，最后还得出一个高瞻远瞩的结论：远离这场“革命”，带着理想，带着责任，为实现他们的“梦”做前期的准备，等待能实现理想的那一天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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