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王亚樵走麦城(2)
这就让王亚樵变得更加谨慎了。王亚英的话不无道理:“一百块大洋可让你身边的任何人动心。所以从现在起,你身边的人越少越好。因为人心难测啊!”王亚樵自知对手下弟兄虽有多年知遇之恩,但他言语的尖刻和大大咧咧的为人,难免会伤害身边的弟兄,所以,在一百块巨额赏金的诱惑面前,戴笠的手下会不会已从他身边挖走了某一个,或几个意志不坚者?那样的话,他的行迹就会随时暴露在戴笠的视野里。
可是,究竟谁会出卖自己呢?王亚樵将身边经常接触的十几个部下,都一一过了遍筛子。他发现这些早从安徽起家时就追随他南冲北闯的弟兄,都不会是那种见钱起意和卖友求荣的人。
“如有叛徒,他会是谁呢?”赵士发心里也警惕起来。最近的种种迹象表明,如果特务没有内线,是绝不会准确及时地派车辆跟踪的。他说:“九爷多年待人不薄,又仗义疏财,我们这些身边人如果出了败类,可就是为人不齿的小人了!”
“现在还无法断定。不过,有人出卖我的出行时间,是肯定的。”王亚樵越想越感到可怕,“士发,我怕的既不是戴笠,也不是日本鬼子。我最害怕的就是自己的弟兄叛变!如果咱们内部人出了问题,那我迟早都会倒在特务枪下的。毕竟人心不古啊,为权为财而变的大有人在,戴春风不就是个让人伤心的叛徒吗?人啊,真可怕!”
现在,当王亚樵回身向车后张望时,又发现了那辆红色小汽车,而且它紧紧咬住他的车不放。进入南京路人海以后,那辆红车越加开得快了,大有追上前来将他撞翻之势。王亚樵看着后面紧盯不放的红色轿车,忽然想出了一个主意。这时他的车已驶出了南京路,正在驶向一条幽深漆黑的小巷。
突然,王亚樵命令司机道:“停车!”司机和赵士发都蓦然一惊,不明白王亚樵为什么敢在红轿车紧紧追来的关键时候忽然停车。只见王亚樵猛从腰间拔出德国强力式手枪,回身向紧紧追来的红轿车举枪便射,“砰砰砰”一连三枪,将冲过来的轿车前窗玻璃击得粉碎,里面的特务顿时发出一片惨叫声。还没等特务们还击,王亚樵的车已加足马力,突然向漆黑的路口冲了过去。不一会儿,那辆红色轿车便不见踪影了!
“这是有惊无险!可是再不能这样了,如果不除掉身边叛徒,我王九光在上海就寸步难行了。”回到英租界小洋房后,王亚樵召集赵士发、郑抱真、宣济民和吴鸿泰几个心腹,密议如何除掉身边的奸细。但大家一时都无法断定,是什么人在暗中向特务透露王亚樵外出的行踪。
吴鸿泰说:“被戴春风收买的人,肯定每天跟随在九爷身边。可我算了一下,每天都知道你行迹的人,也不过七八个人。这些人大多是锄奸团的骨干。他们会为戴春风几个臭钱出卖九爷吗?”
宣济民冷静分析说:“到英租界出入的,都是我们从安徽跟到上海的老斧头帮。我担保这些弟兄都不会出卖良心。”
郑抱真摇摇头:“人心隔肚皮,虎心隔毛羽。也不敢保证人人在金钱面前都能不丧良心。再说,每天到九爷身边的人,也不都是咱们当年从安徽跟来的老部下,还有两个是上海临时入伙的。”
经郑抱真提醒,赵士发忽然省悟道:“莫非是他?”
“说出他的名字来,让大家都知道!”王亚樵也早在心里想到了那个人,这时,他见赵士发已想到可疑之人,便催促说,“看我们大家想的是不是同一个人?”
赵士发随手操起桌上毛笔,在手掌上写了一个字,然后他对王亚樵说:“九爷,不能只听我一人,不妨让大家都把心里怀疑的人,写在手上,就可验证究竟是何人在吃里扒外!”
“如此最好,大家都在手上写出你们心中怀疑的人。如何?”王亚樵说着,也执笔在手上写下一字。然后他将毛笔递给宣济民、郑抱真和吴鸿泰,等大家都在手上写了字后,他叫声:“都把手给我举起来!”
大家一起将手举到灯下,王亚樵定睛一看,不禁大吃一惊,原来每人手上都出现了一个“魏”字!
“好啊!姓魏的,你往哪里跑?!”王亚樵发现在他身边的弟兄中,惟有魏一鸣最近行动越来越诡秘。由于王亚樵对身边人不肯轻易怀疑,所以他原来并没有将此放在心上。如今见大家都在手上写了“魏”字,才印证了心里的猜测。为慎重起见,他对大家说:“都说说自己的理由,为什么怀疑魏一鸣呢?大家千万别误伤自己的弟兄啊!”
吴鸿泰说:“绝不会误伤好人。九爷,您最近在半路上接连遇险,我就开始注意上了魏一鸣。我发现每次当您出门后,他都借故去楼下买烟。所以,我怀疑他是去向特务暗送信号了。”
“一点不错,”郑抱真也说,“有一次九爷刚走,我就见魏去了楼下老蓝刀杂货铺,还以为他真去买香烟。哪知我跟过去一看,他正和什么人通电话。看他那神秘的样子,就不会是在做什么好事。”
宣济民说:“我听说魏有一次在妓院里,因为敲诈一个妓女,被逮进了巡捕房。后来听租界的朋友说,是余乐醒的人给保出来的。”
“余乐醒?他不是戴春风的人吗?”王亚樵闻言大惊,心里的疑团也随之破解。
宣济民道:“所以我说,很可能魏一鸣好色,让戴春风的人钻了空子。你们想,余乐醒凭什么无缘无故出面保他?我看内中必有缘由。”
“好吧,既然他姓魏的不仁,就休怪我不义了。”听到这里,王亚樵对魏一鸣充当奸细已了然于胸。但是他毕竟重义气,仍不肯轻易对一个没抓到确证的弟兄下手,王亚樵说,“虽然魏相当可疑,但我们必须要确凿的证据,才能下手除掉这败类。我已想好了一个计策,大家看看如何?”王亚樵压低声音,把他的计策说与众人听。赵士发、吴鸿泰、郑抱真和宣济民听了,都连声说好。于是,一张网悄悄向魏一鸣撒了下去。
两天后的清早。
王亚樵带着赵士发、吴鸿泰上了汽车,驶离英租界,守在门边的魏一鸣忽然听到楼上传来一阵悲悲切切的女人哭声。魏一鸣嘴叼香烟,眼睛盯着已经消失在马路尽头的铁雪龙轿车。那时,他尚不知王亚樵将去何处。侧耳细听,楼上传来的是王亚樵夫人王亚英的哭骂声:“这个不要脸的东西,又去会那小娼妇了!呜呜呜,天啊,我王亚英跟你半辈子,吃尽了苦头,到头来竟一脚把我踢开,天理良心何在?!莫非小桃红真会和你风雨患难吗?呜呜呜……王九光呀,你真是太没良心了呀!”
魏一鸣从这悲楚的啼哭中,感受到幸灾乐祸的快意。王亚英的哭骂告诉他,王亚樵一定又去了罗尔滋路上那幢神秘的小白楼。凭魏一鸣对王亚樵私生活的了解,知道他虽然和王亚英始终保持着深厚的夫妻感情,但是,由于王亚樵的地位和他对女人的喜好,难免在十里洋场上不遇上一两个意味相投的情人。特别是秘密住在罗尔滋路小白楼上的小桃红,原是上海一位相当走俏的越剧名伶,只因王亚樵看上了她,加之这小桃红也是位心倾英雄的大美人,所以她和王亚樵一见钟情。魏一鸣知道王亚樵对小桃红的喜爱,超过了任何与他有过情场因缘的女子,所以特在罗尔滋路为小桃红购买一幢小白楼,来个金屋纳娇。今天清晨,正刮着少见的寒风,天上已开始飘起霏霏细雨。在这种坏天气里,王亚樵居然又去和他心爱的情人小桃红幽会,自然难免引来困居楼上的老妻王亚英的万分悲愤。她的大放悲声让魏一鸣心里好不快活。
魏一鸣听到这里,心里暗笑,悄悄地出了门。迎着吹来的阵阵寒风,他悄悄拐向一条小巷。在那里有家墙壁上画着“老蓝刀”香烟广告的小店,他环顾四周,见没人注意自己,就悄然隐进小店,然后操起电话,嘀咕了几句什么。不多时,魏一鸣又隐进小巷的寒风中不见了。
是夜,雨越下越大。
罗尔滋路深处,有一幢二层小白楼。以前这是一位意大利商人的私人别墅,外观呈古罗马式,建筑风格古朴而典雅。
小楼门前是座花草扶疏的小院,幽静的院落被一道黑色的铁栅围墙环绕着。在这静悄悄的雨夜里,附近阒无人迹,只有小白楼里透出一缕幽幽的灯光。沙沙的雨声中,忽然从远方驶来三辆军用吉普车,突然,那灭灯而进的吉普车在距小白楼不远的路口煞住了。十几个黑色人影从车上一跳而下,扑向那幢二层小白楼。可怕的黑影神速而轻捷地翻墙而入,然后有人持枪守在楼门口和窗前,与此同时,“嘭嘭”的敲门声骤然响起,但是,不知何故,小楼里虽有灯光,却无人回应。那些黑影便突然破门而入。
几条黑影飞快地冲过空无一人的过厅,冲上螺旋形楼梯,然后闯进二楼的卧室,向着那张大床的纱帐里,“砰砰砰”一阵疯狂射击。可是,在弹雨中那纱帐内却悄然无声。为首的特务正是余乐醒,他急忙喝令大家住手,然后他一个箭步冲上去,猛然掀起垂挂在床前的纱帐绣幔。就在这时,纱帐里突然发出一阵吱吱的响声,众人情知这是不慎拉动了绣幔上的导火索,正待他们转身欲逃时,轰然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巨大的爆炸烟浪将七八个特务都掀翻在血泊里……
37姚神父路上的“疑兵”之计
次日夜里,魏一鸣被吴鸿泰和宣济民引进一条幽黑的小巷。魏一鸣惴惴不安地望了望左右紧紧挨靠着他的吴鸿泰和宣济民,不住地问:“两位兄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莫非当真是九爷要我去见他吗?”
“嗯。”宣济民一声不响,吴鸿泰却冷冷地用鼻子哼了一声。两人冷若冰霜的态度,让心里有鬼的魏一鸣更加慌乱。他想中途退出,重新回到弄堂口那辆汽车上去,然后逃出这可怕的绝境。可是他发现已经迟了,因宣济民和吴鸿泰两个魁梧的大汉,早已紧紧抓住他的左右手臂,架起他拼命向那条幽深的小巷子里走去。
“你们这是……到底要干什么?”魏一鸣左右环顾,他发现早已身陷一条恐怖的小巷里,如他想从这巷子逃走,简直比登天还难。
“姓魏的,你心里明白。”宣济民紧紧地抓着魏的手臂说道。魏一鸣情知事情败露了,正想挣脱宣济民和吴鸿泰,不料身后又出现两个腰掖驳壳枪的大汉,正是王亚樵的保镖赵士发和郑抱真。魏一鸣知道已无路可逃了,只好由几个大汉架着向小巷深处走来。蓦然,他发现眼前矗立着一幢小白楼,二楼上透出明亮的灯火。魏一鸣顿时双脚瘫软,情知来到了可怕的地方——罗尔滋路小白楼。
“我、我我……”魏一鸣心里怦怦狂跳,他知道宣济民、吴鸿泰将他带到这里,说明他与戴笠手下特务的暗中勾结已经败露。魏一鸣自知死期将近,突然拼命挣脱,可七八只大手早已牢牢揪住他,连拖带拽地把他推进了小楼。
“姓魏的,看看你昨夜做的好事!”魏一鸣正在楼下发抖,忽然听到楼梯上响起了炸雷般的吼声。他惊愕抬头,看见一位穿着竹布长衫,戴黑框眼镜的瘦削中年人,正双手卡腰伫立在楼梯拐弯处。那正是他心中恐惧的王亚樵!直到这时,魏一鸣才知昨天,他落入了王亚樵设下的圈套。魏一鸣被拖上了二楼,他见王亚樵指着二楼被特务们乱枪击得一片狼藉的床榻,和地板上飞溅的几瘫黑血,顿时瘫痪在地板上了。魏一鸣磕头如捣蒜,连叫:“九爷,这事和我半点关系也没有啊!我是清白的,我魏一鸣至死都是你最忠诚的奴才!”
“姓魏的,事到如今你还敢抵赖?”王亚樵见魏仍在拼命磕头,心里怒火升起,从腰里掏出枪来,对准魏的脑袋,开了一枪。魏一鸣惨叫一声,扑倒在血泊中不动了。1933年对于王亚樵来说,是一个血雨腥风、灾难重重的年月。由于蒋介石已对戴笠下达了死命令,所以,戴笠不时从南京潜入上海。当他听说特务们落入王亚樵暗布的陷阱,余乐醒非但没逮捕击毙王亚樵,反而有两个特务当场被暗雷炸死,又丢了个重金收买的叛徒时,气得暴跳如雷。他发誓:“不把王亚樵杀死,我誓不为人!”
余乐醒又花钱收买了王亚樵锄奸团成员门也光。根据门也光提供的消息,特务们又接连在虹口和浦东等地,先后伏击王亚樵的汽车两次,都因王亚樵和赵士发、牛安如等人的机智,临危从弹雨硝烟中侥幸逃脱。
王亚樵转移到法租界一处只有少数人知道的住宅,暗中继续指挥锄奸团的活动。一天夜晚,王亚樵在有赵士发、郑抱真、牛安如等亲信参加的秘密会议上说:“现在我们再不能这样消极应战了。如果不灭戴春风的威风,我王九光在上海就再无立足之地了。所以,我们锄奸团不能老是躲藏,必须和戴春风针锋相对地干,才能转危为安。”
会上大家各执己见,有人主张暂避锋芒,到外地隐藏;有人支持王亚樵的主张,和特务们进行面对面较量;也有人虽支持王亚樵主动反击,却又找不到如何挫败对手的机会。这时,有位叫高雪飞的汉子站起来说:“据我所知,特务们现正在国母宋庆龄的身边暗设机关,随时准备对宋庆龄领导的民权保障同盟实施打击。咱们为什么不出来救救国母宋庆龄呢?”
“这个主意很好,高雪飞,说说你得到的情报。”王亚樵早在一个月前,就悄悄派高雪飞带一个特别行动小组,坚守在法租界莫里哀路宋庆龄寓所的附近,暗中对宋进行保护。这是因为此前王亚樵得到情报,说蒋介石在下令戴笠行刺王亚樵的同时,也对宋庆龄和杨杏佛进行盯梢和跟踪,两人都面临着巨大的危险。因此王亚樵当即决定派高雪飞等去莫里哀路暗中保护宋庆龄。
“据我掌握的情况是,戴笠的特务虽然守在莫里哀路,却不敢对孙夫人有任何举动。孙夫人仍然每天都出来组织她的抗战大同盟,这样就气得蒋介石在南京大为发火。不过戴笠如真想动手,非要得到蒋的指令不可。可是据我们听说,孙夫人却时时对蒋介石发出警告。这样一来,蒋介石就只好要戴笠对孙夫人只能吓,不能打。”高雪飞显然对特务们的情况了若指掌,他说,“最近戴笠决定,对一位经常进出孙夫人住宅的著名民主人士杨先生进行暗杀,地点就选在他从莫里哀路孙夫人家里出去后的路口,突然发起行刺,意在以此威胁孙夫人。”
王亚樵眼睛一亮:“这情报准确吗?”
高雪飞说〖DK〗:“敌中有我,我中有敌。我在那边也有朋友,这情报千真万确。而且行刺的时间,就在最近几天里。”
“好,高雪飞。”王亚樵当即下定决心,“我们就来个以牙还牙,如果你们在莫里哀路守候的人,万一发现特务行刺那位民主人士,就马上抢先开枪,把那个敢于行刺的特务当场击毙,要他们少打孙夫人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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