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杀手与情人(4)
余婉君听到擂门之声,面不改色。王亚樵从腰里拔出枪来,想冲出去和他们相拼,又被婉君紧紧抱住,哭求他说:“九哥,现在你既已到了我的家里,就该听我的才是。从现在起,你必须要看我的眼色行事。”她把王亚樵按倒在床上,又盖了被子。这时,小院里已冲进了几个手握短枪的特务,其中有一个人,就是左臂甩着空荡荡衣袖的特务杨二愣!
“他是什么人?”杨二愣等人一拥而入,发现幽幽灯影下,床上正躺着个头上盖着湿毛巾的男人,好像正在生病的样子。余婉君上前分开众人说:“诸位千万不可靠近他,我丈夫生着重病,这可是传染病呀。万一传染给各位,我可担当不起。”
几个特务听说是传染病,都忙不迭地向后退去,惟恐染上病毒。只有杨二愣还不死心,正在他想上前探望究竟的时候,余婉君忽将手里一只药碗摔在地上,顿时满室弥漫起一股呛人的药味。特务们心里惊慌,哪还有心思继续去看究竟,纷纷掩着鼻子逃出“病房”。
从那以后,王亚樵就躲在余婉君这幽静小院里,直到他最后化装逃出上海前往香港。王亚樵留宿在余婉君家里的初期,他们尚未同居在一起。直到余婉君将她在中学时写的许多诗文都拿到他面前时,王亚樵才从这些充满激情的诗句中,发现她是位深爱自己多年的可爱女子!
“婉君,你对我的好感,我自然心领。可你毕竟是有丈夫的人了,我怎能继续住在你家里呢?”有一天,王亚樵终于决定离开她家,去找寻其他藏身之处。
余婉君哪里肯放他离去,苦苦挽留说:“九哥,我确是嫁了人的女子。但是,我的夫君早已在战场上死去了。现在我和从前一样是自由人了。我喜欢和你在一起,就和你在一起,只要你不嫌弃,就是我最大的福气!”
王亚樵也是情场中人,见余婉君对他暗恋多年,又肯在危险时刻舍身相救,而他自己如今又成了上海滩上无处立足的落魄之人,便和余婉君秘密地过起了同居生活。
后来,王亚樵发现军统特务对他的追捕有所放松,于是,他毅然决定化装逃出上海前往香港。这样,他和余婉君短暂的同居生活就在依依不舍中结束了。如今事过一年,王亚樵做梦也不曾想到,他在香港的太平山上,竟然又和他倾心相爱的女人余婉君重温旧梦,再渡爱河了。
“九哥,还记得在你离开上海的前一天,写给我的那首诗吗?”余婉君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什么,她从贴身衣服里,小心翼翼取出一张折叠的纸片来,上面果然有王亚樵的毛笔小楷,原是一首《春夜别友人》:
银烛吐新烟,金尊对绮宴。
离堂思琴瑟,别路绕山川。
明月隐高树,长河没晓天。
悠悠洛阳去,此会在何年?
王亚樵见到当年他留给这美丽女子的情诗,心中不禁泛起无限情愫,他紧紧握着婉君的手说:“婉君,都是我让你受苦了呀!”
婉君说:“九哥,哪是你让我受苦,而是我让你受惊了呀!”
“婉君,我实在不明白,这次你为什么和一个特务找到香港呢?”在他们度过幸福的一夜后,王亚樵醒来时,忽然问起这个他始终感到茫然的问题。
余婉君哭道:“九哥有所不知,当年你在我家里虽然暂且躲过特务们的一场紧急搜查,可是,万没想到你逃走以后,那个掉了一条左胳膊的杨二愣,竟然来了个二马投堂,再杀我一个回马枪!原来,那天你在床上装病的时候,这坏蛋就已经有所察觉,只是他当时没想细究根底就是了。”
王亚樵大惑:“莫非是我逃出上海以后,他发现了什么破绽?”
余婉君道:“当然是杨二愣发现了破绽。他先是到我家里来,反复追问我生病的丈夫哪里去了。我说已经病死,就安葬在龙华公墓里。可是这诡计多端的家伙不知从何处得到了确切的消息,证明我丈夫早在一年前就战死在战场上了。于是他向赵理君报告,说我可能就是窝藏过通缉要犯的嫌疑人。于是戴笠下令把我关进了提篮桥监狱,每日命特务对我进行凌辱和拷打,追问我是否认识王九光。我抗不住那无法让女人忍受的酷刑,最后只得如实招认了。九哥,说起来我真对不起你呀!”
王亚樵急忙将已哭成了泪人的余婉君抱在怀里,一边替她拭泪,一边劝慰说:“婉君,这怎能责怪于你?你是因为救我,才无端遭到一场牢狱之灾的。而且,你又受了那么严厉的拷打,一个弱不禁风的女人,在特务的酷刑面前供出真情,也是情有可原。放心,我并不责怪你。婉君,只是我仍不明白,既然你已供认了实情,为何又要和这个杨二愣同来香港?”
余婉君哭得更加伤心,泪如雨飞地说:“戴笠在南京听说我已经招供了,又知道了我和你的特殊关系,就决定把我放出狱来,条件是必须亲自到香港找到你的下落。我没有办法,又希望早日见到你,所以就将计就计,同意和杨二愣一同到香港,以父女相称,到处寻找你的踪迹。昨天晚上,当我发现你就在我的面前时,真想当即扑进你的怀里,可是,那个姓杨的坏蛋就在我身边,我不敢呀……”
王亚樵仍然追问说:“既然你想认我,为什么昨天早晨在医院里,你近在咫尺却不敢对我说话?而且又用黑纱把脸都蒙上,这到底是何道理?”
余婉君见他追问情由,又忍不住流下热泪:“九哥哪里知道军统对你的暗杀计划?他们要我在暗中寻找和辨认你,却不许我在你面前暴露身份。所以,姓杨的特务不仅要把我的脸给蒙上,而且又让我非戴上眼镜不行。昨天早上,他要我到诊室去,以求诊看病为名,来刺杀你呀!可是我……呜呜……”
王亚樵见余婉君哭得伤心,对她的处境越加同情,叹息说:“原来他是逼你行刺我呀!”
余婉君哭泣着点头:“九哥,正是如此。特务们派我到香港之前,只要我配合杨二愣,以父女的身份,侦察到你的落脚点即可,然后再向上海发报,他们会另派人马,对你进行刺杀的。可是,我们到了香港以后,杨二愣发现你就住在太平山上,每天又去铜锣湾法国医院探视夫人,他就私下改变了主意,想利用我来立一个大功,一定要逼迫我向你下手。这就是昨天晚上,我在路上看见你时,为什么要遭到杨二愣怒骂的原因了!”
王亚樵气得脸色煞白,狠狠骂道:“原来昨天晚上,他就逼你在路上向我开枪?可是,他为什么不自己开枪呢?”
“他是担心杀人后无法逃出,所以逼我当刺客。”余婉君想起她来香港后的种种遭遇,心里百感交集,泪落如雨地说,“可是,我怎能向我心爱的人开枪呀?他就是逼死我,我也万万做不到的。所以,昨天晚上,姓杨的又对我施加压力。他说,如果今天再不能将你杀死,他就一枪先把我结果了。所以,我万般无奈才又去了法国医院。”
王亚樵心里感动:“婉君,真让你受苦了。原来你为我受了这么多不堪忍受的折磨。今天下午,你们再次上山,莫非也是那个杨二愣的计划吗?”
余婉君点头称是:“今天上午,在法国医院没有行刺成功,他回到酒店里,再次逼迫我向你下手。他说如果我不下手,就说明我和你是同伙,即便回到上海,也会押进提篮桥监狱的。我没有办法,只好随他上了太平山。这次如果不是你的保镖将杨二愣围上了,那么,我当真就要死在他手里了。”
“死在他手里?”
“是的,他已经说了,如我不肯向你下手,他就会当场开枪把我打死,然后再向你开枪。好险哪,幸亏你们识破了杨二愣,不然,我们哪还有相聚的日子了!”
王亚樵听婉君哭诉着,心里对她到港前后的艰难处境,已然深有了解,更加感念她对自己的深情与坚贞,叹息一声说:“婉君,今生和你在香港重逢,也是我们的缘分了。从现在起你就和我们住在这里好了。等亚英出院归来,就让你们拜个姐妹,也好遂了我的一桩心愿。”
“亚英姐她会容我?”
“会的,一定会的。亚英从前就知道你我的关系,我从上海逃到香港以后,早将我俩的事,如实告知于她,她对我俩的关系倒也是同情的。”
“那就太好了。”
“婉君,你可记得在我离开上海之时,你也给我留过几句诗吗?”王亚樵这时从怀里掏出个小本子来,里面有一张洁白的小纸片,递给余婉君,“你看,我逃出以后,曾经经历过一场出生入死的闽变,可是你的这张诗笺,我却仍然保存着呢!”
“真没想到呀!”她见了那写有小字的纸片,又忍不住落泪了。她写的诗句是:
此地别燕丹,
壮士发冲冠。
昔时人已没,
今日水犹寒!
王亚樵看了余婉君一眼,两人又禁不住相拥而泣。
喜欢《中国暗杀王——王亚樵》吗?喜欢窦应泰吗?喜欢就用力顶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