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辗转粤闽(1)
38夜袭“不抵抗将军”
1933年春节,就在紧张的气氛中度过了。
由于衣伟的叛变,王亚樵等人不得不放弃了向杭州转移的计划,仍然留在白色恐怖的上海。
他们几个人在上海滩左藏右躲,居无定所。在此期间,王亚樵才真正体会到山穷水尽的落魄滋味,从前即便他在安徽和陈调元等军阀斗争最困难的时候,也有人敢接待和掩护他们存身。可是现在大大不同了,戴笠已经对王亚樵布下了天罗地网,大街小巷车站码头到处都张贴着印有王亚樵照片的通缉令和悬赏令。使他既无处存身也无法外逃。
他每到一处,只要一落脚,马上就有人向赵理君的特别行动队告密,特务闻讯即扑上门来搜捕。经过几次惊险的激战,赵士发等几个贴身卫士也失散了,只有王亚樵和王亚英相依为命,在上海的大街小巷里逃来逃去,犹如没了根的浮萍。
“九光,有我在你身边,千万别灰心,天无绝人之路呀!”在最紧张的逃难中,倒是夫人王亚英时时这样劝慰他。这是王亚樵心里惟一的安慰,尽管每天都有险情发生,但是亚英的身体竟然奇迹般地一天天好起来了。
“戴春风真是太无情了!”王亚樵只要想起前不久他们在朱姓当铺里经历的险情,就从心里憎恨起从前他救过性命的戴笠。这天,为躲避特务们的追杀,王亚樵夫妇来到了德赫路德赫里那条小小街面上。这里有家小当铺,名叫“丰巨当铺”,掌柜朱三和王亚樵是老朋友。朱三早年在上海遇上了一场难缠的官司,是王亚樵鼎力相助,最后才得以胜诉的。那天,王亚樵剃去唇上的胡子,取下了那架黑框眼镜,化装成了一位穿旗袍的女子,和王亚英扮成一对姐妹,在浓重的暮色里穿越几条杂乱的小巷,在傍晚时分找到了这里。
朱三猛一抬头,吓了一跳,原来大街上到处张榜缉捕的斧头帮首领王亚樵,仍然还好端端地活在上海,而且如今就出现在他的面前了。朱三早想报答王亚樵的恩情,现在终于找到了机会,他决心冒着性命危险,将王亚樵和王亚英收留在家里。但是不久,王氏夫妇隐藏在“巨丰当铺”的消息还是走漏出去了。
一天,当王亚樵夫妇外出回来时,发现当铺里已有两个便衣特务在那里守候,他当即拔出枪来就打,两个特务当即毙命。然后,他们把朱三捆绑起来,装成猝然遭到土匪打劫的样子。王亚樵不得不再次化装成妇女,慌乱中带着妻子逃出当铺。
他们逃到闸北一位门徒刘五的家里隐匿下来。不知为什么,王亚樵感到入春以后,戴笠对他的追捕竟然松懈下来,风声鹤唳的紧张气氛也随之消失了,九死一生的王亚樵,这时又开始设法和旧部取得联系。不久,赵士发第一个回到王亚樵身边,他说:“我们也都在到处寻找九爷。可是,到处都是有关九爷被戴春风逮捕和枪杀的消息,也弄不清是真是假。现在见九爷还健在,就是咱们斧头帮的福气啊!”
“好,他戴春风和日本鬼子既然杀不了我,那我王九光就还得和他们斗!”王亚樵知道戴笠的特务们是因经不起长期周旋,只好鸣金收兵了。在这次围剿王亚樵的生死决战中,王亚樵的铁血锄奸团损失惨重,被捕的弟兄们大多囚禁在南京、苏州和上海三地监狱里,死伤无数。但同时,戴笠的特务和日本特工人员,也死伤惨重。
“九爷,咱们弟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呀!”许志远从苏州带着十几个弟兄,也回到了上海。许志远向王哭诉了宣济民、吴鸿泰和牛安如等人入狱或牺牲的情况。王亚樵听了,忍不住潸然泪下说:“志远,你们回来就好。咱们绝不能被蒋介石吓破了胆,只要咱还有一口气,就要继续和他斗下去。倒要看他姓蒋的,能不能把中国的正义力量镇压下去!”
又过了几天,在常州隐藏的郑抱真、戚皖白、张宪庭、余亚农等几位弟兄,也投奔到上海英租界的王宅来了,他们和王亚樵久别重逢,自然又是一番抱头痛哭,共叙大难不死的别后之情。
当王亚樵再次收拢起三十多位旧部以后,又准备重整旗鼓,在上海大干一场。这时北方忽然传来了热河失守,日本侵略军从东北向华北长驱直入的不幸消息。当王亚樵在报上看到热河失守,张学良于3月9日亲赴保定和蒋介石密晤的新闻后,他和上海大多数爱国人士一样,都不明内中的真相。王亚樵也把东三省失守和热河再陷敌手的罪过,统统都记在张学良身上。当3月11日上海各报登出张学良通电下野,偕夫人于凤至等来上海的新闻时,王亚樵更是气得愤愤不已,在寓所里拍桌大骂说:“我要找张汉卿算账!”
当张学良乘一架飞机从北平飞到上海的时候,飞机尚未降落在机场上,虹桥机场外就已集聚一群自发而来的民众,抗议张学良的到来。示威者“打倒日本帝国主义!”“不抵抗将军滚出上海!”“上海不欢迎丧失国土的张学良”。
那时,张学良坐在飞机里,眼望机场外面攒动的人头,心里自然十分难过。因为只有他自己知道,为什么下令东北军对日本的进犯一枪不发。特别是当张学良听到机场外传来一阵阵声讨他卖国降敌的怒吼声时,真是心乱如麻,百感交集。
幸好张学良的好友、上海市政长吴铁城等人预先得到消息,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他和张群等官员用汽车将张学良一行从机场的侧门秘密地接走。不然,将会发生民众愤起怒打张学良的事件。
当张学良在机场受到民众自发抗议的消息传出后,王亚樵决定对张学良搞一次行刺。就在张学良偕夫人飞抵上海的当天夜里,王亚樵在法租界公寓,召开一次有锄奸团主要成员参加的紧急会议。
王亚樵在会上说:“张学良是蒋介石的磕头弟兄,这次东三省失陷和热河失守,张学良有不可推卸的罪责。就在他下野的前几天,还在保定车站和老蒋秘密会见,可见张学良和蒋介石是一丘之貉。现在上海的爱国呼声甚高,都在抗议这个不抵抗将军的到来。不过,只是抗议就太便宜他了。对这样只顾保命而丢失国土的将领就应该严惩!”
当时,王亚樵的提议,马上得到与会成员的一致拥护和支持。特别是素有爱国心的许志远和郑抱真,对这一建议响应最烈。
郑抱真说:“张学良自从和蒋介石拜把子以后,就丢掉了东三省的大片国土,去北平作威作福了。也难怪马君武在报上写诗骂他,说他是抱着女人跳舞醉生梦死的无聊政客。我们把这人杀了,正合国民的意愿啊!”
许志远也支持说:“现在举国抗战,士气高涨,真可以说是万民同仇。张学良置国家大片国土于不顾,还要从上海跑到欧洲去逍遥,我们就要给他来个迎头痛击!”
只有王亚樵保镖赵士发感到几分担忧,他说:“张学良现在确是遭到民众的一致愤恨。可是,他和蒋介石到底是不是一路人?我们也并不清楚内幕。如果张学良确像有些人传说的那样,他现在是在代蒋受过,那么我们行刺这个人,后果就必然适得其反。”
王亚樵正在气头上,哪里肯听不同意见。他当即把拳头激愤地挥起来,震怒地说:“我们在上海要击毙张学良,就是要给南京的蒋介石一个好瞧。这就叫杀鸡给猴子看。我们如果行刺张学良成功,那就可以让蒋介石看到,卖国者会得到一个什么下场!”
当夜,大家对行刺张学良的计划都表赞同。于是,王亚樵再次调兵遣将,分别派出郑抱真、许志远和赵士发三人,各带一队人马,前去执行暗杀张学良的紧急任务。王亚樵吩咐说:“暗杀张学良符合民意,此举一旦成功,不仅可以振奋国人的抗日情绪,同时也会让我们的铁血锄奸团再次扬眉吐气!这可是一举两得的大好事,大家一定要办好!”
郑抱真小组负责侦察张学良下榻之地和住处附近的地形;许志远小组作行刺暗杀前的武器准备;赵士发小组的五个成员,都是铁血锄奸团中最精干的暗杀枪手,直接肩负冲进张学良住所进行暗杀的任务。在王亚樵的亲自布置下,三队人马很快就进入紧张的筹划准备之中。
经过几天的侦察,郑抱真小组好不容易发现了张学良的行踪。原来张来到上海以后,发现那么多民众把他当成出卖东三省和热河国土的卖国贼,心里十分难过,就暂且住在张群的寓所里。郑抱真很快向王亚樵做了报告,王亚樵要求郑抱真把张群公馆的地形图尽快搞到手里,以便早日行动。
经郑抱真周密侦察,发现这座国民党大员的寓所,四周均有大批军警负责保护,外客几乎无法接近。即便上海的高层要人想会见隐居在此的张学良,也必须经过负责保安的警察局允许,方可进入张宅。因此郑抱真断定,现在潜入张群寓所行刺张学良的危险性太大,甚至连进入的可能也微乎其微。
许志远小组的行刺器械和烈性炸药早已准备齐备。
赵士发小组的进展则最为缓慢。虽然他对王亚樵贸然决定刺杀张学良的计划,从开始时就不以为然,甚至持反对态度,但多次劝阻,都无济于事。因此赵士发从心里感到焦急和痛苦。
“九爷,我劝您对刺张的计划,还要三思而行。”当几个小组都在对刺张计划全力以赴时,赵士发又一次向王亚樵进言相劝。可是王亚樵那时一想起东三省和热河国土的沦落,就痛断肝肠,哪里还听得进赵士发的劝阻,他断然说:“我决心已定,你不必再劝,张学良是非杀不可!”
赵士发无奈,只得做暗杀前的准备。然而张群住所无法进入,行刺的计划一时搁浅。
一直到4月5日清明节那天,郑抱真忽然把个让大家都感到振奋的消息带进了王宅。他说:“现在我们已从可靠内线,得到了张学良的最新住地。原来他只在张群别墅里住了一个星期,又搬到福熙路181号宋公馆住了几天。现在由他本人出钱,在上海购买了一所房子。地点就在高乃依路1号。”
“高乃依路?那不是也在法租界地盘上吗?”王亚樵听了郑抱真的消息,顿时愁云一扫,他万没想到自己正在准备暗杀的张学良,他居然搬到自己的身边来了。他连连叫道,“好好,真是天助我也!赵士发,你马上侦察一下动静,看看张学良的新居如何,是否可以尽快下手?”
赵士发不敢怠慢,连夜带着他的行动小组,悄悄来到距王亚樵住地不足二里远的高乃依路1号。他发现这里原是一幢精致的三层法兰西式小洋楼。白色的楼壁,前后均有花园,东院是法国公园,西边则是几所法国人的民居,都是幽雅别致的小洋房。赵士发再看张学良买下的这座小院,虽然有白色围墙和大铁门,但是并不是他想像的那样戒备森严,只有三五个随行侍卫。小楼前面有棵高大的玉兰树,树下停着辆小汽车。远远望去,这小小院宅里静悄悄一片,绝无那种如临大敌的紧张气氛。这种氛围反而让赵士发感到几分意外和不解:既然张学良是个卖国求荣的奸佞,为什么其住处却毫无防范措施呢?
王亚樵听赵士发报来的消息,大喜:“好啊,既然张学良的公馆没有防范,你们为何不马上下手呢?”
赵士发心里仍对行刺张学良心存疑虑,进言说:“九爷,虽然东三省国土是在张学良手里丢失的,但是,会不会另有原因?最近我不断听到一些来自社会各界对张的非议,同时也听到一些不平之词。有人说,在九一八事变那天晚上,张学良根本没和胡蝶跳舞,还有人说他绝不是不想打回东北老家去。有人说张汉卿想东北老家,时常会在梦里哭醒呢!九爷你想,哪个人不怀念自己的故土?”
“胡说,既然他想打回老家,为什么又跑到上海来了?”
“我听说,蒋介石在九一八事变之前,好像给少帅拍过一封密电。”
“密电?”
“对,是老蒋下令不许东北军抵抗的。”赵士发颇为不平地说:“九爷你想,既然老蒋有不准抵抗的电报,他张学良也只好听从命令。我感到不解的是,既然有人暗中限制少帅手脚,这不抵抗的罪名,怎会又落在张的身上呢?”
“我不管是不是老蒋的电报在起作用,我只看张学良不是好东西。不然,如果我是张学良,即便接了老蒋的电报,也是要坚决抵抗的。”
赵士发始终坚持不宜对张学良轻易下手,他继续向怒气咻咻的王亚樵进言:“话虽这样说,可九爷毕竟是个闲云野鹤,不在官场走动的人,哪会知道官场的险恶啊?我想,张学良也许有他的难处,才不抵抗的。不然,他老家就在东北,哪有一个将军情愿放弃家乡,拱手交给日本人的道理?即便我们想行刺汉奸,也要搞清张到底是不是汉奸,才能下手。而现在我们也只是听别人的议论,并没有抓到张投降日本的证据嘛!”
王亚樵从心里对张学良放弃东北国土痛恨不已,他听了赵士发的话,勃然大怒说:“不许再为蒋介石的把兄弟当说客了,赵士发,我命令你的小组马上行动,最迟在明天夜里,也要刺杀成功。不然,我王九光就亲自上阵去杀掉这个败类了!”
赵士发见他杀张决心已定,情知继续进言无益,于是就回去做刺杀张学良的最后准备。
张学良来到上海不久,就听到友人说王亚樵有对他行刺的打算。最先提醒他的,就是前次在北火车站遭到行刺的国民政府财长宋子文,他对张说:“汉卿,现在我至少从几个渠道获悉,上海大杀手王亚樵,现正准备对你下手呢!此人可谓心狠手辣,不得不防啊。”
张学良嘿嘿一笑说:“我张汉卿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平生倒也经历惊涛骇浪,只是从没遭到别人的暗杀。他王亚樵和我素昧平生,无怨无仇,又何故前来杀我呢?”
宋子文说:“他和我也素不相识,不是在北火车站险些让我丧命吗?”
张学良道:“我和你子文兄毕竟不同,他想杀你,因为你是蒋先生的至亲国戚,他又受孙科等南方反对派的支持,故有所为。我一个东北人,王亚樵杀我出师无名啊。”
张群也来提醒:“汉卿,对这个叫王亚樵的人,你不能不防。你门前怎能连站岗的人也没有,那些警卫都是形同虚设,如此大意,怎么行呢?当初白川大将就是死在王亚樵手里的,他下手太狠,连蒋先生提起王亚樵来,都会吓出半身冷汗。所以你千万多加小心才是。”
张学良仍大度地一笑:“不然,王亚樵定是因为不了解东北失守的内情,所以才派人杀我。仅从此事看来,他王亚樵倒也有爱国之心。如若他为爱国而杀掉我,倒也是件好事。因我只要一死,有人就会公布我为什么不下令东北军抵抗的内幕了,到那时候,我就洗清了不抵抗将军的恶名。所以,就由他派人来刺我好了!”
张群见张学良对王亚樵不在意,心里越发焦急。不管他如何苦苦相劝,张学良只是坚持不肯回到张群的公馆里去,仍然大大方方住在高乃依路1号寓所里。
于凤至听说上海刺客已在暗中盯上了他,也感到凶多吉少。想起几天前抵沪时遭到大批民众的抗议,她心里越加害怕。她见了那些群情激愤的场面,曾哭着对张学良说:“汉卿,你什么时候才能洗去卖国的臭名?不如马上公布出那封《密电》,以示清白为好。”
“不不,现在还不到时候。”
“可是,等将来有人知道你在替蒋受过的时候,已经被人以卖国贼载入史册了。”
“是非自有公论。至于我张汉卿究竟是不是出卖国土的罪魁,历史迟早有一天会还我清白的。你说,现在我能说出真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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