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辗转粤闽(3)
江浙战败偕君等去穗复命,尔后分道扬镳各奔东西,辗转已有十年矣。北站刺宋,庐山刺蒋,数案共发,当局震惊,悬赏百万购亚樵之首甚急。亚樵乃一介布衣寒士,辛亥革命以来以身许国,复兴中华,历受总理遗训,奔走国民革命,致力北伐,生死早已置之度外。尔来数年,东倭日寇,侵华紧逼,强占东北,入侵华北,大片国土沦没,民族危亡迫在眉睫。
一·二八淞沪抗敌军兴,亚樵附十九路军诸公骥尾,率义军抗日救亡,炸毙日倭侵沪大将白川,而执政当局久持不抵抗政策,迷恋内战,夙怨耿耿。限制国人抗日,遂有北站、庐山违命之举。君等钟爱亚樵,出面斡旋,约亚樵归顺当局。常恒芳老先生带转之事,实难从命,君等所持者私义,亚樵所持者公义耳。亚樵与当局无归顺与否之存在,愿诸君代达。如执政当局苟能改变国策,从而停止内战,释私怨,精诚团结,共赴国难,亚樵当只身抵京,负荆谢罪。亚樵何去何从,在于当局。否则誓与当局周旋到底,悬首都门,又何足惜?
匆匆布达。
亚樵书
蒋介石看了王亚樵的信,顿时气得脸面铁青,又骂了一声娘希匹,当场将那封信撕成碎片,抛在戴笠的脸上,怒责道:“像这样的信,你为何拿给我看?莫非当真让我考虑一个杀手的无赖之言吗?国府是否对敌宣战,与他一个无赖有何关系?”
“好了好了,达令,不要再这样骂了,雨农他也是尽力了的。”宋美龄见蒋介石只顾劈头盖顶训骂戴笠,也觉有些过分。她从小圆石桌前站了起来,劝慰蒋说:“现在的问题是,这个姓王的杀手跑到香港去了,会不会和你的那些反对派联合起来?如果王亚樵真和陈铭枢、李济深和蔡廷锴这些始终主张向日本开战的党内对立派同流合污,那么,可就更加不好办了。”
蒋介石听了宋美龄的话,这才冷静下来,向身边侍立不动的戴笠一招手说:“雨农,随我来。这事夫人说得有理,是该认真对付了。不然,这个可恶的家伙,还会进一步给我们找麻烦的。”
戴笠刚随蒋进了客厅,就听蒋介石恶狠狠对他吩咐说:“现在我才感到,咱们的手段太软了。为什么对上海那个叫杨杏佛的,到现在还不动手呢?如果我们早些下手,也许会对王亚樵这样的人,产生震慑作用呢!所以,你要上海的人,马上杀了杨杏佛再说!”
40在香港当寓公,还是去福建冒险?
王亚樵站在香港太平山上,从这里可见那一片碧蓝的维多利亚海湾。
他和王亚英带几位贴身的侍卫从上海终于逃出来了,又回到当年他在香港住过的旧宅。这里仍有他一所房产。想起8月下旬他逃出上海的惊险遭遇,时至现在心里仍然余悸未消。那时,他本想乘一艘日本客轮逃出特务密布的上海。但是,当日本特务获悉化名购买船票的王大山,很可能是当年暗中支持金九和尹奉吉行刺白川的杀手王亚樵时,马上向戴笠的手下做了通报。当特务们去“大红丸”客轮二等舱抓捕王亚樵的时候,才发现王的铺位上空无一人。原来机敏超凡的王亚樵,在临行之前突然放弃了去香港的船票。那时,王亚樵预先派赵士发在“大红丸”收买了一位日本人,得到特务们在船上埋伏暗哨的情报后,他和几个准备同船逃走的弟兄才躲过了一次杀劫。
后来,王亚樵决定和手下弟兄化整为零,分头逃出上海。王亚英带几个不引人注目的人先行一步,而王亚樵自己与赵士发、郑抱真、许志远、戚皖白等人,化装成苦力,混上了一艘从黄浦码头开往香港的英国货轮“伦敦号”,这才冲破千难万险秘密来到了香港。
当时在黄浦码头上到处张贴着国民党的通缉令,上面都印着他的大幅照片。如在暗哨密布的码头公开走上货轮,他们必然会被特务发现。所以,王亚樵不得不采用了连王亚英也感到震惊的办法,就是毁容出逃!
他先是用烧红了的热铁蛋烫伤左侧面颊,造成若干豆大的麻点,然后用烟熏脸,将面皮烤成了黑色,再化装成搬扛货物上船的苦力,才从那些密麻麻的军警的眼皮底下混上了船。但是,由于王亚樵即将离开上海的消息,早为赵理君的特别小组事前获知,所以就在“伦敦号”即将从黄浦码头启锚时,戴笠忽然派出大批军警特务冲上了这艘货船,进行突击检查。顿时,这艘货轮的上上下下,都乱成了一团。军警宪特逐层货仓进行翻查,从晚上9时开始,一直翻查到次日天明,也没发现半点蛛丝马迹,这才不得不对“伦敦号”放行。
原来,王亚樵早已预见到会发生这种突然检查的情况,所以命赵士发花钱买通了一位英国大副,打开货轮的底舱,让王亚樵、赵士发、郑抱真、许志远和戚皖白等人藏匿其间,这才侥幸逃出了重围。
现在,王亚樵虽然到了香港,但他的心仍然留在上海。他为不能除掉蒋介石这心头大患而终日不快。
“九光先生,现在你盼望的那桩大事,马上要在福建变成现实了!”9月初,香港阴雨连绵。就在这凉爽的时节,王亚樵太平山的别墅里,忽然来了几位重要客人。他们是在港滞留的反蒋派代表人物李济深和陈铭枢等。
“任潮兄,福建究竟会发生什么大事?”王亚樵虽然始终不进国民党军政两界任职,但却在政府里有许多友人。特别是和曾经任国民党军委会办公厅主任的广西将军李济深,感情颇深。所以这次李济深来访,让寂寞中的王亚樵精神大振。当他听李济深说福建将要发生事变的消息时,双眼顿时一亮。
“是这样:一·二八淞沪抗战以后,老蒋为讨好日本,把蔡廷锴的第十九路军调往福建去了,现在十九路军因不满蒋介石的对日投降主义,正在酝酿举兵反蒋啊!这不正是你多年企盼的吗?”
“有这样的事?”王亚樵大为振奋。
“九光,我们正是知道这个消息后,才到太平山上找你的。”从前与王亚樵有多年私交的前京沪警备司令兼行政院副院长陈铭枢,现也正在香港逗留,当他听李济深说蔡廷锴的十九路军将在福建举行军事反蒋的消息后,决定和李济深一齐到太平山和王亚樵取得联络。陈铭枢说:“蒋中正恶贯满盈,自中山先生作古以后,他把国民党已经变成了自家的党,哪还有一点真正国民党的味道?特别是九一八以来,这个独夫民贼越来越不顾国家民族的利益了,由暗中和日本勾结转为公开的妥协投降。如果继续任他这样横行下去,那么,我们的中国哪还有前途而言呢?所以,福建举事是必然的结果。”
“太好了!”王亚樵做梦也没想他到香港以后,在这么短时间里,就能和李济深、陈铭枢这些从国民党营垒中分化出来的正义力量汇合在一起。他见陈铭枢和李济深都对即将在福建举事反蒋充满信心,当即拍胸表示:“古人说:物极必反。现在十九路军终于走到反蒋这一步了,我们所有在港人士,都应支持他们举事啊!两位将军既然前来会商于我,那我就可明确无误地告诉你们:只要福建用得着我王九光,我就马上去福建。如果需要打前锋的人,我王九光一定在所不辞,哪怕会掉脑袋也敢上阵!”
“九光兄,我们要的,就是你这句话呀!”李济深和陈铭枢见刚刚来到香港的王亚樵,还没得到休整就爽然应允和他们同去福州,顿时大喜,当即约好近日启程赴闽。
陈、李离去后,王亚樵急忙召集身边弟兄商议如何去福建参与举事。除赵士发、许志远、戚皖白和王亚英之外,刚从上海来港的华克之也出席了这次会议。会上大多数弟兄反对王亚樵在这时候再去福建。
许志远道:“十九路军在福建边远地区打响反蒋第一枪,必是凶多吉少。蒋介石手下的军队,岂是一个十九路军就可击败的?他们尽管有正义之志,但他们是否有反蒋实力可值得九爷考虑。”
戚皖白说:“九爷此次逃出上海,真乃九死一生。现在刚在香港落脚,理当休养生息,不宜再匆忙赴闽南参战。”
可是王亚樵却一心向往福建,把消灭蒋介石的希望都寄托在十九路军将士身上了,他力排众议说:“大家的话虽也有道理,可是,我们多年在上海搞暗杀,为的是什么呢?还不是想有一天把蒋介石的反动力量锄掉吗?但是,光靠我们斧头帮的力量,毕竟是不行的。如今蔡廷锴准备举兵反蒋,这不正是我们多年来希求的吗?咱们不去福建,岂不坐失倒蒋的良机吗?”
见王亚樵坚决冒险,王亚英不得不站出来说话了。她苦口婆心地劝阻道:“九光,弟兄们的进言绝非没有道理。多年来你虽不乏反蒋勇气,可是每每都以失败告终,为什么?不都是因你的鲁莽和刚愎自用所致吗?现在我们刚到香港,喘息未定,你却要带大家再去福建冒险,这不是强大家所难吗?”
“亚英,莫非你也害怕蒋介石?”王亚樵大怒,把眼睛一瞪,拍起了桌子。
王亚英道:“并非我害怕蒋某人,自我投身辛亥革命以来,就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了。当然,十九路军在闽举事,也许会取得成功。可我们即便支持十九路军,又有何用呢?因我们现在毕竟没有一兵一卒啊!”
许久不语的郑抱真,这时也开了口:“九爷,夫人和大家所言都在理上。你想,咱们可不比当年和十九路军在上海一·二八合作的时期了,现在只有我们这么几个人,即便到了福建,也无法参与军机大事。与其这样去,不如就在香港声援他们为好。”
戚皖白见王亚樵仍不改初衷,也劝道:“十九路军将士举事,我们到那里去,非但起不上作用,甚至还会引出种种非议。据我观察,闽变如果发生,蒋介石必然不惜调动所有的军事力量去镇压,到那时候,如果弄得不好,咱们或许会遭到更大挫折。所以,我劝您还是不去为好!”
“胡说!”不料王亚樵根本听不进去,他恼怒地将桌子一拍吼道,“你们哪个害怕失败,哪个害怕蒋某人,可以和我分道扬镳。我王九光从不怕人单势孤。至于说咱们没有让十九路军看得起的力量,我倒也不在意。只要他们真心倒戈反蒋,我就是单枪匹马前去助威,也可献出一个人的力量,去总比不去的好!”
华克之见王亚樵这样坚决,终于站出来支持:“九哥,我随你去福建吧。”
王亚樵见众多袍泽只有华克之响应,拍胸说:“也好,我和克之两人即刻前去福建,在座各位我不勉强,人各有志。不过,我是一定要去福建的,即便前程多险,丢了性命,我也是要去的!”
王亚英等人见他这样铁了心,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就在王亚樵和华克之即将赴闽之际,忽从上海传来爱国人士杨杏佛被刺身亡的噩耗。他从报上看到杨杏佛倒在血泊里的照片,不由悲从心起,更加坚定了随李济深、陈铭枢赴闽举事的决心。临行前,王亚樵挥笔为杨杏佛写了一副挽联,高高悬挂在太平山别墅专为老友杨杏佛所设的灵堂上,挽联写的是:
滚滚洪涛何处埋忠骨
茫茫寰宇到处是吾家
深秋10月,香江细雨如帘。就在王亚樵决意赴闽前夕,王亚英又改变了主意,她对戚皖白、赵士发等人说:“既然九光去闽的心思已决,我们就不要继续阻拦了,还是共赴国难为好。”赵士发等人见王亚英改变了主意,也都纷纷同意随王前往。10月下旬,王亚樵一行终于从水陆秘密前往福州。
王亚樵等人到达福州以后,发现这里与白色恐怖的上海、南京简直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天地。这里不仅集聚着英勇的十九路军将士,还有一些反蒋的重要人物,如陈铭枢、李济深、蒋光鼐、陈友仁等人,也都来到闽境汇合。诸将对王亚樵的忽然到来,大为欢迎。抵闽当日,蔡廷锴等为王亚樵摆酒接风,当夜,王亚樵心里高兴,即赋新诗一首,以庆贺抗日反蒋力量的大聚会:
壮岁从戎,曾是气吞残虏。阵云高,狼烟夜举。朱颜青鬓,西雕戈西戎,笑鸿儒,自来多厘。
王亚樵来福州不久,闽变即告发生。1933年11月21日,“中华共和国人民革命政府”在福建宣告成立。以蔡廷锴、蒋光鼐、陈铭枢和李济深等革命将领为首的革命政府,当日即联名向全世界发出通电。这件事对于远在南京的蒋介石国民党右翼集团,不啻是当头响起了一个炸雷。
当蒋介石在南京见到蔡廷锴、李济深等联合发出的通电和由李济深、冯玉祥、陈友仁、陈铭枢、黄琪翔、蔡廷锴、蒋光鼐等11位爱国人士组成的“中华共和国人民革命政府”的消息时,气得怒骂不休,连夜召集军事会议,部署对闽变的军事围剿。
当大批兵力向福建杀去的时候,蒋介石又把戴笠召进官邸。他说:“你的特务处实在让我伤心,现在你看,王亚樵又跑到福建凑热闹去了。像他这样死硬和我为敌的人,不杀掉他,简直让我无法过安稳日子!”
“校长,放跑这个杀人恶鬼,确是学生的无能。”戴笠见蒋介石为闽变愁得寝食俱废,又听说王亚樵在福建再次露面,更起到火上浇油的作用,急忙趋前说,“现在王亚樵在闽变中又充当了让人可恨的角色,我马上就派出暗杀小组,星夜潜往福州。这次如再不能刺死王亚樵,就再无脸面来见校长了!”
蒋介石叮嘱说:“这次你派人去福州,定要做到除恶务尽。对王亚樵的人一定要斩草除根,可懂我的意思?”
“我懂了,校长!”戴笠连忙应诺一声,立即布置特务火速前往福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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