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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孙凤鸣行刺前后(4)

小说: 中国暗杀王——王亚樵      作者:窦应泰

接下去,孙凤鸣再也没有醒过来。报界认为,从这位刺客的对答和受伤后的神态来看,他坚决而仇恨国民党和汪精卫。冯玉祥将军等听到孙凤鸣临危时的情形后,曾当众说:“姓孙的称得上一个真正的刺客。这个人很了不起!”孙凤鸣的伤情,延至2日上午8时左右,终因流血过多惨然而死。他死后,从他身上发现了百余只针眼孔,显系在警方要维持他生命期间注射强心剂留下的针孔。

另据南京警方称:目前搜查孙凤鸣住地后,发现所有文件等物均已焚烧。其妻崔正瑶现已下落不明。也许她事前知道行刺内情,早已逃往外地。目前南京派出大批人马,侦骑四出,正在缉捕孙妻崔正瑶及其他涉案人士。蒋介石已限令三天内逮捕所有刺汪案幕后之凶手归案……

王亚樵读罢报上的新闻,情知孙凤鸣已于行刺汪精卫的次日上午,即告猝逝!而且死得如此壮烈!他不但在生命紧要关头不肯出卖任何共同参与行刺的同志,而且又敢于当着谷正伦等一批国民党高官和特务之面,义正词严地痛责出卖东北和华北的国民党奸佞。想到这惨烈的场面,王亚樵忍不住流下泪来。他在心里暗暗地叫道:“凤鸣,有种!你是好样的!”

此刻王亚樵最挂怀的就是下落不明的孙凤鸣妻子崔正瑶了!

他不知崔正瑶为什么在得知孙凤鸣即将对蒋行刺之际,还不肯马上逃往香港?她此时如果还在南京或上海,那么面对蒋介石百倍的疯狂和倾巢出洞的特务,又将如何逃出必死之阵?王亚樵想到孙凤鸣如此壮烈地牺牲殉国,真恨不得马上率领身边锄奸团成员,去搭救身陷危境的崔正瑶和华克之等人。

“九光,你在这时候千万去不得!”当王亚英和余婉君惊闻他想亲自去南京、上海解救崔正瑶和华克之时,立即上前劝阻。王亚英说:“孙凤鸣死得壮烈,他是个千古英雄。可是,你如果这时贸然前去,无疑就是自投罗网了。蒋介石和戴春风已在怀疑是你暗中策划行刺的,如你在这种时候前去,岂不正是蒋、戴两人求之不得的吗?”

余婉君也劝道:“九哥,再说你即便前去,也怕无济于事了,你现在连孙凤鸣妻子藏身何处也不知道,去了又如何相救呢?”

王亚樵心急如火,却又束手无策。

就在这时,许志远带几个随行人员,急火火地从上海赶回来了。

“崔小姐和华克之可有消息?”王亚樵见了许志远,急忙上前追问情由。只见许志远神色黯然地说:“九爷,崔小姐已经死了!”

“你说什么?”王亚樵和王亚英等人听了这话,都像突然遭受晴天霹雳一般,顿时怔呆在那里。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孙凤鸣的死讯刚刚见报,他那年轻的妻子崔正瑶,竟也惨死在特务们之手。

“是这样,我们到了上海和南京,那里是一片白色恐怖。别说去营救华克之和崔小姐,就是连一点消息也难以得到!”许志远想起在南京和上海见到紧张场面,仍然余悸在心。

“你还没说,崔小姐到底是怎么暴露的?”

许志远叹息说:“听说是华克之的晨光新闻社里出了叛徒。如果不是有叛徒,戴笠绝然不会逮捕那么多无辜人下狱的。”

王亚樵急切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许志远说:“孙凤鸣出事后,戴春风马上注意到晨光新闻社,当即派人包围了陆家巷23号,可是到那里一看,才知道所有的人都已经逃走了。戴春风通过查晨光新闻社当年的登记证明,很快就搞清了华克之是社长,张玉华是主任,还有一位中共人士也涉及其中,他就是华克之的好友陈惘子先生。当然,另一个记者贺坡光,也是特务们追踪的目标。但是,尽管如此,戴春风仍然无法逮捕到这些虽知其名,却不见其面的涉案人。就在这时,上海北火车站上逮住了一个可疑嫌犯,他的名字叫谷一峰。据说是张玉华新发展的一个成员,到晨光新闻社来充当庶务工作的。这姓谷的家伙是个胆小鬼,戴春风只过了两次堂,他就把知道的所有事情,都一一招供出来了。这样一来,张玉华他们都遭殃了!”

王亚樵的脸气得发青变紫,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只听许志远继续报告南京的情况:“戴春风得到了叛徒谷一峰的供词以后,很快就派人将华克之的妻妹尹粹瑶逮捕了。向她追问华克之的下落,她自然一无所知;后来,他们又逮捕了晨光新闻社记者张玉华和隐藏在镇江丹阳老家的贺坡光。特务们还把贺坡光的老母亲和哥哥、弟弟也都抓了起来。与此同时,戴春风为了找到崔正瑶,又跑到江苏仪征县城,逮来了孙凤鸣的妻妹崔正琪和他的老岳母。对上述这些人,特务们无一不进行残酷的刑讯。可是,这些人没一个人知道华克之和崔正瑶的下落。”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客厅里静悄悄的。

只听许志远继续报告说:“后来,特务们跑到上海,把华克之的朋友陈惘子也给抓了起来。

听说把陈惘子枪杀以后,又抛进了硫酸池子里。特务们做的太狠了。还是那个叫谷一峰的叛徒,提供了崔正瑶可能住在上海东亚饭店的线索,这样,崔小姐才落难了!”

“崔小姐她到了上海以后,为什么不逃走呢?”王亚英心里泛起无限同情与痛楚,“凤鸣已在南京遇难,她为什么还敢在上海逗留?”

许志远叹了一口气说:“原来孙凤鸣死前,已经按照九爷当初和华克之研究的方案,预先安排家属撤退了。可是,到现在也还不清楚,崔小姐在出事前从南京去了上海以后,为什么不马上搭船来到香港?她是一个人偷偷躲在上海的东亚饭店中,才被戴春风的特务逮捕的。”

“真没有想到,这都怪我们事前安排得不周呀!”王亚樵听说崔正瑶已经殉国,心里宛若万箭钻心般地疼痛,“先不说崔小姐为什么不来香港,她是如何惨死在特务手里的?”

许志国道:“她是撞死的。据我们上海的友人说,崔小姐在孙凤鸣行刺的消息见报以后,仍然没有马上逃离上海。我想,也许那时她再想逃离已经晚了。因为车站和码头上到处都是戴春风的特务了,她能逃得出去吗?戴春风得到消息后,马上从南京飞到上海。他在证实住在东亚饭店5楼某一房间的女人,就是孙凤鸣的妻子以后,并没马上下令逮捕,而是派出十几个特务,日夜守候在那家饭店,有的化装成锅炉工,有的化装成车夫和修鞋人,日夜监视有无陌生人和她取得联系。当然,他们最想逮捕的,是我们这些九爷的人。听说还有女特务化装成侍应生,经常出入崔小姐的房间,以便侦察她的动静。但是,两天过后,并没有发现有人和崔小姐联络,这才决定逮捕了她。”

“戴春风这个王八蛋,他为什么要杀一个无辜的女人呢?”王亚樵跳起来狠狠地怒骂道。

许志远沉痛地说:“据说,戴春风在逮捕了崔小姐以后,先是采取利诱的软办法,逼她供出谁是孙凤鸣的幕后指使人。戴春风特别向她追问,是不是你王九爷从中指使的谋杀?可是崔小姐咬紧牙关,什么也不肯说。最后戴春风见崔小姐坚不吐实,蒋介石在南京又追得太紧,一怒之下,让特务们把崔小姐的衣服和裤子都统统剥掉了。”

“竟有这样的事?”余婉君听了脸色吓得灰白。她立刻想起自己在上海落入特务手里的情景。当时,虽然特务们没有采取剥衣服的恶行,但是,如果当时她不肯供认和王亚樵在上海有过联系,同意和杨二愣前来香港寻找王亚樵的下落,那么,她当时很可能遭受和崔正瑶同样的悲惨下场。余婉君想到那些可怕而难堪的往事,顿时肝肠寸断,泪如雨下。

“太无耻了!怎么可以把女人的衣服剥掉呀?”王亚英想到崔正瑶遭受特务们凌侮折磨的恐怖场面,立刻大哭起来。

“他娘的,天下竟有这等非人之事吗!”王亚樵听到这里,气得浑身哆嗦,脸色苍白,恨不得马上冲到南京去和戴笠拼命,“他姓戴的哪里还有人味?他简直就是个牲畜啊!莫非他就没有母亲,莫非他就没有姐妹吗?姓戴的,你的人伦何在?”

许志远说道:“戴春风发疯地折磨崔小姐,是南京的蒋介石在逼他,必须马上从崔小姐嘴里得到谁是孙凤鸣幕后真凶。为什么?就因为汪精卫的老婆陈璧君不肯饶老蒋!她从一开始就认为刺杀汪精卫,是他老蒋暗中派出来的杀手干的。”

“原来他们在南京狗咬狗。”早在许志远从上海返回香港以前,王亚樵已在香港报上见到了类似新闻。

譬如《大公报》上就有一篇题为《谁是刺汪的幕后英雄?》的文章,其中写道:“现在南京一片混乱,汪精卫先生遇刺以后,对究竟何人暗中支使孙凤鸣行刺,顿时众说纷纭。政界要人们认为,孙凤鸣一位年轻记者,与汪精卫素昧平生,无怨无仇,绝不会对汪暗动杀机。虽然孙凤鸣死前多次说他刺汪与华北即将沦陷有关,但是,据知情者称,孙凤鸣乃为一位国民党大员所收买。此人原是南京政府的要员,后因反对蒋介石和汪精卫各自的政治立场,而另立山头,孙氏刺汪自然意在颠覆民国政府。陈铭枢和李济深是否参与此案,目前尚不得而知。至于有人称远在广西境内的李宗仁、白崇禧两将军,也参与了刺杀汪精卫,或者说暗有关联,对此,李宗仁在南宁已公开澄清。凡此种种,多为政治高层人物的猜测而已,至于刺汪案究竟是何人所为,暂且尚无确凿证据……”

王亚樵知道汪精卫和蒋介石历来貌合神离,这次发生南京中央党部大礼外照相事件时,蒋介石推说他牙疼而不能出来,所以陈璧君怀疑是蒋介石暗中所为,也绝不是空穴来风。

许志远说:“陈璧君果然十分厉害,据说就在孙凤鸣行刺汪精卫的当天,陈璧君就闯进蒋介石的办公室里大闹。这女人一把揪住蒋说:‘你和汪先生不和,是众所周知之事。既然你不想让汪先生干,不如明来明去劝他别干就是了,为何还要派人暗中下手呢?’当时,老蒋百般向陈璧君解释,可是那发了疯的女人根本不听老蒋的话,逼得老蒋有口难辩。他只好把戴春风叫来,一阵又一阵地怒骂,要他一定从涉案犯口里,问出是谁主使暗杀汪精卫的。九爷,您想他戴春风能不急吗?于是,他就只好在崔小姐身上打主意了。姓戴的真不是人,他是个衣冠禽兽呀。据我朋友说,他还让特务们用竹签子,狠刺崔小姐的****,这还不算,他又命人用火去烧崔小姐的****。崔小姐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后来,她在监狱里死命撞墙,以自杀了结了生命!”

“他妈的,姓戴的真是狠毒到了极点!一旦有了机会,我一定会一刀刺死这忘恩负义的小人,给崔小姐报仇雪恨!”怒不可遏的王亚樵把茶杯狠狠地摔在地上。

王亚英和余婉君,听到崔正瑶在上海特务机关受到惨绝人寰的非人折磨,都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那么,华克之呢?他现在究竟藏在什么地方?”王亚樵急切地想知道这场刺汪大案的幕后主持者、晨光新闻社社长华克之的下落。

“不知道,”许志远说:“我们在南京没有打听到他的下落。后来我们又到上海寻找他,也没有音讯。有一位朋友说,华先生住在赫德路99号,有人发现他的门前,最近出现了警车和几个身份不明的人。所以,我怀疑华先生很可能也落入戴春风这伙人的魔掌了!”

王亚樵听到这里,他的心情既兴奋又悲恸。他兴奋的是,终于有孙凤鸣、崔正瑶和陈惘子这些不怕牺牲流血的中华英雄,为那些南京政府的卖国奸佞们,敲响了让他们心寒的丧钟。令他感到悲哀的是,这代价确实是太大了!孙凤鸣伉俪如此英勇地惨烈赴死,让他这个见识过无数血腥场面的大杀手,也闻之心痛,痛之心寒。

从那天起,王亚樵变得沉默了。南京发生的行刺案悲壮而震撼人心。王亚樵有生以来从没有感受到这种强烈的心灵震撼。特别是孙凤鸣和崔正瑶的双双惨死,给他留下的深刻印象,是难以用语言来描述的。

“他们才是最伟大的刺客。如果将我的一生,和孙凤鸣、崔正瑶相比,他们无疑是伟大的,而我却是那么的渺小和可悲。”王亚樵在日记里,曾经写下这样的心声,“因为我纵然有大刺客之名,却从没有像孙凤鸣和崔正瑶这样,敢于面对人生,敢于面对淋漓的鲜血。在他们为中国抗战在南京冒险行刺的时候,我却等候在香港。特别是那个崔正瑶,她虽是一个女流,但是,她的坚贞,她的果敢,她那高尚的人格,都是让我王九光从心里感到敬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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