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宋案扑朔迷离,申城再起风波(3)
“你们看,沈阳都丢了!”一个学生将一份《香港晨报》在王亚樵面前一举,“如果你是有血性的中国人,也该同情和理解一位远在香港的东北军将士的悲愤之心啊!”
直到这时,王亚樵才看到报上刊载的惊人消息:
《沈阳城昨失陷于日本关东军张学良下令奉军全线大撤退》!
王亚樵顿时气得浑身颤抖,脸色发白。他忽然愤愤一跺脚,大骂:“张学良是个什么军人,他简直就是出卖国土的罪人啊!”他气狠狠回到了山坡小楼,他独自坐在阳台上一夜没有合眼,眼前老是那位东北军官剖腹自杀的可怕惨景。
黎明,维多利亚海发出了阵阵骇人的涛声。王亚英起床后来到阳台上,发现王亚樵仍在那里凝望着昏暗的大海发呆,仅仅一夜之间,竟然变得苍老了许多。
面颊比从前更消瘦了,一双睿智的眼睛也深深地凹陷下去。王亚英知道他是为失去东北国土在痛心。她将一件外衣披在王亚樵身上,劝慰说:“九光,你该吃早点了!”
“亚英,我吃不下。”
“你总不能因为东北丢了,从此就不吃不喝吧。男子汉大丈夫,遇事总要想得开才行呀!”
王亚樵仍然坐在黎明前的昏暗光影里,良久凝然不动。那耳边越来越响的海涛声,宛若东北民众发出的一阵阵痛楚的呼喊。他再也忍不住了,忽然一把抓住亚英的手,动情地说:“亚英,我们再也不能在香港避风了。现在国土都丢了,咱们应该马上回上海去!”
王亚英大吃一惊:“回上海?”
他点点头,脸色现出了从没有过的庄严。
“可是,你想过没有,戴春风直到现在,还在南京和上海悬巨赏收买你的人头呢。听说赏金已由一万元,升到三万元了。莫非你就不怕回去丢脑袋吗?”
王亚樵显然对回去后的处境有过考虑,他毅然答道:“现在国难当头,我的人头还那么重要吗?即便戴春风真想砍我王某人的脑袋,我也要回去,因为我不能为保护自己的人头,就把国事都忘掉。那样的话,即便我有颗人头在,又有何用?国土丢了,我们就是亡国奴了!”
王亚英见他说得动情,眼里也感动得溢出了泪水。她知道王亚樵在这种时候回上海,必然凶多吉少。可是,她也知道在这时继续劝他留在香港,无疑就是在强奸他那坚韧的意志。王亚英叹息一声:“好吧,我们再等等消息,如果上海确实不再继续追究宋案,那我定随你一齐返回上海!”
11月初,上海冬雾氤氲。一艘意大利客轮靠在了码头上。从这艘客轮的二等舱里,走出几位衣饰普通,穿黑色长袍的客人,为首者就是王亚樵。王亚英为探听虚实,早于10月下旬先期回到了上海。当她通过朋友得知,南京方面在九一八事变发生后,已不再全力缉捕王亚樵时,才向香港发出密电一封。王亚樵急忙带领身边十几个斧头帮门徒,乘船回到了上海。
面对日军在东北三省的横冲直撞,素有爱国心的王亚樵,在上海成立了一个旨在救国抗日的组织铁血锄奸团,他自任团长。这个组织是王亚樵回沪后只用三天时间就成立起来的,那些纷至沓来的拥护者们,听说王亚樵组织抗日武装,自然热烈响应,眨眼就有两万多人投到他的门下。这在上海引起了震动。王亚樵这样做,是希望利用抗日组织,对那些在日军向华北华东进犯时降日的汉奸公开进行严惩!
王亚樵一面组织抗日武装,一面公开集资捐款,支援正在东北黑龙江抗日的马占山将军。那时,一个支援马占山抗战的捐款热潮,已经席卷了整个上海。一度因刺宋案销声匿迹的王亚樵,又以新面目出现在上海人面前。他的爱国抗日行动,立刻改变了他在一些上海民众头脑中以往的不良印象。到12月底,由王亚樵组织的捐款的活动,已经为支援抗战提供了很大帮助。
夜色如墨。就在王亚樵组织铁血锄奸团并为支援马占山抗日捐款的时候,12月一个漆黑的子夜,几条蒙着面罩的黑色人影,迅速隐进距上海只有几公里的龙华古镇。龙华塔和龙华古寺巨大的黑影遥遥相对,从古刹里飘来的阵阵钟鸣之声十分人。这几个蒙面人,沿着一条镇外小路,悄悄向那建于唐代的古刹外墙移动着。不一会儿,便接近了围墙下的一棵大柳树。接着,几条黑影如动作麻利的猿猴,飞也似的翻墙而入。
古刹内一片漆黑,只有大雄宝殿后的一座幽深院落里,传来一阵隐隐的木鱼诵经之声。蒙面人发现那木鱼声是来自一间厢房,窗上透出了幽幽灯火,一个巨大的人影,被灯光投映在纸窗上。有人悄然贴近厢房的窗子,以手指醮唾沫,濡湿了窗纸。发现灯影里有个身材枯瘦的老僧,盘腿默坐在灯前,正敲着木鱼诵读着经文。那蒙着面罩的人拿出照片一看,里面的僧人与照片上的日本僧人莲宗法师一模一样。他回身一招手,几个同伙急忙越向前来,以利刃撬开房门,随即一拥而入。厢房里的灯立时灭了。黑暗中蓦然传来老僧人的一声惨叫。很快偌大的龙华古寺又归于平静。
次日上午,日本《读卖新闻》率先刊登龙华寺主持僧、日本佛教人士莲宗法师遭到歹徒暗杀的消息。赫然醒目的标题是:
《上海龙华古寺华人行凶百岁日本高僧无辜遭杀!》
让人奇怪的是,在中国的媒介还没得到任何信息的时候,远在东京的报纸居然以一个整版的版面,煞有介事地大肆宣扬莲宗法师遇害的新闻。紧接着,日本陆军总部在东京发表《严正声明》,声色俱厉地指出:在上海龙华寺发生的行刺事件,是中国满洲“中村事件”的继续,矛头直指日本。1932年1月28日凌晨,日本军队由日本租界悍然向上海闸北的中国守军发动进攻,驻守在上海的第十九路军军长蔡廷锴、京沪卫戍司令蒋光鼐等率部奋起还击,一·二八抗战打响了!
“娘希匹,真是给我无事惹事,一定又是王亚樵的斧头帮干的。”在南京总统府,蒋介石闻报又惊又怒。他由上海龙华寺的莲宗大法师猝死事件,很自然地联想起宋子文的遇刺案。急忙叫来戴笠,自然又是一顿责骂。
“校长,这次据我得到的情报,在龙华行刺莲宗的,绝不是王亚樵的人。”由于莲宗法师被杀案发生后,戴笠马上派员进入凶杀现场调查,从现场得到的大量痕迹证明,显然与前两次行刺者大不相同。
“如果不是王亚樵所为,莫非上海还有第二个刺杀团体吗?”蒋介石闻听此言,仍然心火怒发。戴笠道:“校长,我们在上海已经得到了可靠情报,就在王亚樵在上海北火车站准备行刺宋部长的时候,有一个叫常玉清的帮派头子,受日本关东军特务田中隆吉的收买,要他刺杀驻上海总领事重光葵。那天宋部长遇刺时,就发现有常玉清的人。”蒋介石大惊:“娘希匹,这个叫常玉清的人,为什么要杀重光葵领事呢?莫不是想挑起事端?”
戴笠说:“正因为有这个危险,所以我才怀疑龙华寺日本法师的遇害,是田中隆吉和常玉清联合制造的事件。从而才惹起了一·二八炮轰上海闸北的事件!此事和王亚樵无关,因为他目前正在上海组织一个抗日救国军。他正和蔡廷锴合作,共同对付由日本人发起的战势。”
“娘希匹,一个斧头帮首领,居然也当起抗日英雄来了。”蒋介石从骨子里憎恨和厌恶王亚樵,现在听了戴笠的报告,急忙下令说:“你马上给上海的蔡廷锴打电话,要他必须解除王亚樵那个什么抗日救国军司令的职务。根本不能让这种人去当什么司令,如果他真有了兵权,将来有一天,还不把个大上海闹个天翻地覆吗?”
王亚樵在上海再陷愁城。
那时的上海,已是一片硝烟战火。苏州河对岸升起了浓黑的烟雾,大批日本战舰已逼近黄浦江。苏州河两岸成了第十九路军和日本军队激战的主战场。当蒋介石下令解除王亚樵救国军司令的命令下达以后,所有抗战军民都为之愤慨。可是,王亚樵本人闻讯却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那些为他失去这一抗日重任大为痛心的部下都被他的笑声惊呆了。
“我是笑他蒋某人心肠如此狭隘,又怎能成为一个国家的领袖呢?”王亚樵坐在沙发里,一连狂饮几杯烈酒,脸庞顿时涨红了。他对团团围坐身边的救国军主要成员们郑重说道:“我王亚樵在国难当头之时,早就不恨蒋介石了。我这次从香港回上海来,绝不是为一己私仇,而是想为国家多出一点力量。现在他蒋介石既然担心我以救国的名义组织义军,再挖他的墙角,我也不与他相争高低。他虽然下令免了我救国军司令的职,可是,他却无法限制我在上海打日本呀!这就是我为什么嘲笑他的原因了。”
大家见王亚樵大敌当前,如此正义,如此光明磊落,都为他的胸襟宽阔所感。
“诸位,从现在起,我们虽然没有了救国军的名义,可我们仍然可以行抗日救国之实。”王亚樵当即分派麾下人马,组成十五个抗战小分队和一个铁血锄奸团。这些小分队从当日起即投入到支援蔡廷锴十九路军的抗战中去。
这时,传来一个让王亚樵大为震惊的消息,他麾下一个叫胡阿毛的斧头帮门徒,突然惨死在黄浦江里了!事情是这样的:一·二八抗战打响后,胡阿毛就在王亚樵的铁血锄奸团当小队长。由于他会开汽车,所以就承担了向前方送给养和军火弹药的任务。一天傍晚,胡阿毛驾驶大卡车前往十九路军闸北前线,运送一卡车重要物资和枪支弹药。
当胡阿毛驾驶大卡经过苏州河时,在外白渡桥附近误入敌区。他见一大群荷枪实弹的日本兵向卡车接连开枪射击,路又被路障隔断,他只好将卡车刹在路边。
“啊,这么多枪支,还有弹药!?”一个日本军曹跳上卡车,掀起雨布一看,发现车上都是从南京运来的枪械弹药。那些日本士兵,将胡阿毛一顿拳打脚踢,又命他将满载军火的卡车,开往苏州河对岸的日本虹口兵营。
胡阿毛又气又恨。他知道这些军用物资如果一旦运往敌营,非但对不起王亚樵对他的信任,而且日军还会用这些枪械血洗自己的同胞。当胡阿毛自知已经无路可逃时,便暗自下定了决心。
“好吧,我给你们送到兵营去。”胡阿毛忽然跳上卡车,表示情愿为以刺刀威逼的日军效劳。日本兵误以为降服了胡阿毛,都狂呼着跳上卡车,只见胡阿毛驾驶那辆沉重的军车沿着血迹斑斑的公路向前一阵疾驰,不久即来到黄浦江边。胡阿毛猛然加足了马力,那辆卡车“嗖”一声直向江里冲去。顷刻,轰隆一声巨响,军车载着胡阿毛和十几个日本兵同时跌进幽深的黄浦江……
“阿毛啊!你是好样的,你为我们斧头帮争光了呀!”王亚樵惊闻胡阿毛的惨死经过,禁不住抱头大哭。他来到黄浦江畔,带领铁血锄奸团的弟兄,黑压压跪满了江边。哭泣之声震惊江岸。这是一种特殊的追悼,也是斧头帮经历的一次战火洗礼。那天,王亚樵让所有斧头帮成员都在胡阿毛殉难的江岸边,摆上胡的遗像和供果,然后众人拜祭,王亚樵将他含泪写成的《痛悼阿毛》的诗,当众诵读。顿时江涛翻腾,大雨倾盆。王亚樵含泪读道:
阿毛阿毛,泉台相望。
铁臂锄奸,赤胆心肠。
飞车黄浦,杀倭身亡。
春秋义名,忠国何伤!
……
随同王亚樵跪拜在江岸上的男女老少,都冒着倾盆大雨恸哭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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