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枪口瞄准“国联”代表李顿(4)
陷入愁城的王亚樵也感到面前又现出一线希望，他和妻子商议说：“好，既然他今晚去百乐门，咱们就索性在那里布下陷阱，让李顿去见阎王吧！”
半小时后，吴鸿泰、宣济民、牛安如、余立奎和李占山等锄奸团骨干，齐集在王家楼上客厅。王亚樵、王亚英把当晚可能发生的情况，和大家作了周全的分析，最后，一致确定当晚在百乐门舞会上，对李顿下手。
在王亚樵眼前，又出现了他熟悉的百乐门舞厅。那里是他经常涉足的场所，所以在那里向李顿下手的把握最大：“我和亚英想出两套方案。第一步，是把重点放在百乐门舞厅，现在亚英已派人设法搞到入场的门票。今晚舞会有好多上流社会的女眷们出席，所以，我派亚英和牛安如一起进入舞场，伺机行事。其他人执行第二套方案。”
王亚樵设计的两套方案，一是想利用跳舞的机会，开枪打死或用尖刀刺死李顿。所以派王亚英和有美男子之称的牛安如，通过跳舞的机会，设法接近到李顿。
王亚英说：“我同意九光的主意，虽然走这步棋十分危险，但我们必须冒险。我可以借邀请跳舞之机，设法刺杀李顿，只要我的行刺成功，你们就设法在外面拉断电闸。”
王亚樵说：“对，到那时我们在外边用枪击碎路旁的变压器，造成突然断电。亚英趁乱由牛安如护卫撤出百乐门舞厅。我们的车就等在外边接应。”
吴鸿泰等见王亚英一个女人，竟敢进入那种可怕的地方行刺，都深为所感，他们叹道：“只是这样一来，嫂夫人面临的危险太大了。”
王亚英毅然道：“如果我今晚真能杀死李顿，就是因此而捐躯，又有何不可呢？东北不是有那么多妇女惨死在日本人的枪下吗？”
大家都为王亚英的气度所感。
王亚樵继续说：“如果亚英和牛安如在里面行刺不成，那么，我们还有另一套方案，就是在百乐门通往沙逊大厦的必经之路设下必死之阵，炸毁李顿等人返回的车队。爆炸计划由余立奎和李占山负责，在必经之路的河洋桥下，预先埋下炸药。只要发现李顿的车队经过，就炸他个人仰马翻，让这可恶的外国人死无葬身之地！”
各路人马立即分头准备去了。
当天傍晚，王亚英坐在楼上椭圆型镜子前面，已经化好了淡淡的靓妆。镜子里的亚英秀美端庄，她那鹅蛋形的脸腮由于涂了淡淡脂粉，显得越加娇媚可人。
王亚英静静凝视着镜子里的自己，忽然感到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漂亮，想到即将发生的刺杀事件，她的心情难免阵阵紧张。但她眼里流露出的却是泰然自若的神情。她是抱着赴死的精神决定去舞场的，当身后时钟敲响了六下，亚英小心地将白朗宁手枪放进小挎包里。这时，王亚樵走了进来，紧紧地拥抱着她，叮嘱说：“亚英，去吧，我在外边接应你，只要我们发现牛安如发出的信号，就马上切断舞厅的电源。到那时不管成与不成，你都一定要马上撤出来。”
王亚英凝视着他的眼睛，点点头：“放心，有你在外边，我就什么也不怕了。”
当漆黑的夜幕降临时，王亚英乘一辆豪华车前往百乐门。到了舞厅门前见这里已经停着十几辆高级轿车，一些警察在那里维持秩序。亚英正迟疑着，人群里忽然闪出一个西装革履的青年，她定睛一看，正是有名的美男子牛安如。她和牛安如点头为礼，然后装成伴侣，亲昵地挽手走进了舞厅。
舞厅里华灯闪耀，乐队正在演奏华尔兹舞曲，舞池里旋转着数不清的红男绿女。王亚英和牛安如分坐在舞池附近的沙发里，侍者给他们端上了饮料。这时王亚英才发现，在舞池翩翩起舞的，大多是中国姑娘和日本军人，他们预先估计的场面并没有出现。李顿调查团的成员根本没有到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王亚英再观察大门入口，发现刚才他们进来时守候在门前的几个便衣特务，不知为何已不见了踪影。只有几个中国警察在那里百无聊赖地巡视着。王亚英见牛安如和一位姑娘已旋转进光影闪耀的舞池去了，她的心情十分焦急。因为李顿是否会来她一时无法知道。这期间先后有两个日本浪人到她面前，做出热情邀请的手势，都被她礼貌地谢绝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王亚英的心情越来越紧张。刚才从家里出来时那种随时赴死的心情，忽被可怕的失望所替代。她不知李顿和调查团的随员为何到这么晚了还踪影皆无。
莫非今晚李顿来百乐门参加舞会的消息不确？还是李顿心生狐疑，这狡猾的老狐狸临时改变了主意？
王亚英不时抬腕看表，当另一乐曲重新奏起时，她主动邀请坐在暗影里同样焦急的牛安如，两人舞步轻盈，缓缓旋进人群拥挤的舞池。她想利用跳舞的机会和牛安如交换意见，牛安如轻声问道：“已经快九点了，那个人为什么还不来？”
“别急，再等等。”王亚英担心她的助手因焦急而露出破绽，所以故意装成亲昵的样子，和牛安如在舞池中飞快地旋转着。
然而，从华尔兹跳到恰恰，再从快四步跳到伦巴，他们跳了一场又一场，当牛安如发现手表指针已经指向10时的时候，他的心已经紧张到顶点，禁不住再次问道：“夫人，莫非今晚的戏唱不成了吗？”
“也许有变！”王亚英意识到他们所有人都空忙了一场。此刻舞场上的人渐稀少，特别是那些穿着军装的日本军官和特工，不知为什么忽然都慌然退出了舞厅。舞场里只剩下一些穿和服的日本浪人和中国姑娘了。这究竟为什么？莫非发生了什么意外？当一曲美国舞曲终止时，王亚英和牛安如双双回到沙发上，这时，他们环顾整个冷清的舞场，巨大的失望袭上心头——李顿绝不会再来了！
“夫人，”当王亚英意识到计划已经落空，迟疑着是否离开的时候，身边忽然有人轻轻叫她，回头看时，竟是吴鸿泰。他悄悄说：“九爷从家里打来了电话，请你马上就回租界。”
“戏不看了吗？”她心里一惊，表面却是不动声色。
吴鸿泰对她和牛安如点头：“对，九爷说，戏已经散场了。他担心夫人戏散时不好出门，劝您最好马上回去，以免路上车辆拥挤。”
王亚英茫然，她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王亚樵命她返回租界的本身，就说明李顿今夜不会再到这舞场里来了。
小轿车在沉沉夜色中风驰电掣般向英租界驶去。路上王亚英的心情坏到了极点。本来准备赴死以报国人，却没有如愿以偿。究竟是计划的哪一环节出了问题，才引起狡猾的李顿忽然放弃这场舞会呢？还是李顿在赴会前发生了什么意外？所有这一切都让这位美丽聪慧的夫人心乱如麻。
“九光，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王亚英风风火火赶回英租界小洋房，已是夜半时分。她进门见了王亚樵的脸色，就感到事情不妙，那是她熟悉的失望加无奈的神情。
“亚英，别慌。”王亚樵显得沉痛万分，但他毕竟是从无数失败和挫折中过来的汉子，望着心情急迫的妻子，向内室一呶嘴，说：“你看，谁来了？”
“蕴文？”王亚英将门推开，竟发现脸色苍白的妹妹坐在里面。
丛蕴文见了亚英，不顾一切扑上来，伏在她胸前“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说：“姐姐，你让我做的事已经做了。可是，不但没有毒死那老贼，反而还害了一位好姐妹！”
“你说……什么？”王亚英听了丛蕴文的话，心里又是一惊。
她这才知道，今夜不但百乐门舞厅的行刺计划没有实现，她曾寄予希望的沙逊大厦的毒杀方案也失败了。她紧紧抱住妹妹说：“蕴文你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丛蕴文向姐姐哭诉情由。原来，她接受姐姐的委托以后，就开始在沙逊大厦内部寻找可以向李顿下手的机会。然而，她发现李顿自在华懋大厦受到一次可怕的行刺之后，到了沙逊大厦简直就如惊弓之鸟一般，轻易不敢外出。即便不得不出席的社交活动，李顿也必须在军警宪特们的保护之下，才胆战心惊地出面应付。
丛蕴文发现李顿下榻的十层楼内外，警特密布，盘查甚严。她虽然就在九层楼里办公，却根本无法靠近李顿和国联调查团的随员。
后来，丛蕴文在第十层的女侍中，发现一位可为她实现行刺计划的小林姑娘。她名叫林金娣，原是上海某教会中学的女学生，从小就富有正义爱国心。有一次，林金娣在接待一个日本客人时，因为不甘心受调戏和日本人发生了冲突。事后，沙逊公司老板一怒之下，想解雇林金娣。幸好丛蕴文从中说情，才保住了林姑娘的饭碗。所以，林姑娘对丛蕴文始终有种报恩的心情。
“金娣，你憎恨日本人吗？”
“当然憎恨。他们到我们的国土上杀人放火，哪能不恨！”
“金娣，你知道李顿是什么人吗？他是个为虎作伥的大坏蛋！”
“你是说，李顿也是日本人的帮凶？”
“一点不错，他到中国来，就是为日本在国际上摇旗呐喊的。”
“真没想到，李顿也和日本人一起欺辱我们中国人。”
“所以，我想让你除掉他！金娣，你敢吗？”
“我敢！”
没想到这位对日本人素怀仇恨的姑娘，竟连丝毫的犹豫也没有，一口应允下来。
今天晚上，李顿和调查团成员准备在晚餐后驱车前往百乐门舞厅，出席上海市社会局为他们举办的盛大舞会。林金娣发现晚餐是个极好的机会，因为平时她们上菜时，李顿都和所有调查团成员共同进餐。惟有那天晚上，李顿似乎有所预感，所以他坚决提出要在自己的房间里独自进餐。这样一来，林金娣就可以将那包丛蕴文交给她的剧毒药品，悄悄放进李顿喝的汤里了。
本来可以毒杀成的！
可是，就在林金娣将调好的一碗罗宋汤，准备端进李顿房间的时候，一个非常意外的事情发生了。原来李顿早已担心有人在他的饭菜里下毒，所以才临时决定自己单独用餐的。这样，他身边就增加了品尝饭菜的特工人员。当林金娣将罗宋汤端至李顿房间门前时，两个特工要代为品尝，然后方可放她送进去。可是，其中一个特工刚把汤喝进口中，顿时呕吐，大叫一声：“不好，汤里有毒！”然后，因剧毒的作用，那品汤的特工当即瘫软倒地。守在一旁的几个特务，发现林金娣见状神色慌张想要退走，情知汤中毒品必与她有关，便举枪向林金娣射击。
砰砰，林金娣手捂饮弹的前胸，一句话也没吐出口来，就扑倒在血泊里不动了……
事情发生后，李顿吓得心惊肉跳。他不但立即取消当晚去百乐门跳舞的计划，而且忽然改变日程，决定连夜率领调查团，心惊肉跳地逃离了上海……
“姐姐，我已经暴露了，”丛蕴文哭诉着女侍林金娣为行刺李顿而不幸惨死的经过，“现在，特务正在追查是谁在暗中指使林金娣行刺李顿的。因为我平时和林的关系很好，所以特务们马上盯上了我。当然，也有人在这时向特务报告了我和你们的关系。所以，他们很快就会把我逮捕的。姐姐，我该怎么办？”
“蕴文，不要怕。我和你姐夫会安排你们马上去香港避祸的。”王亚英听了。心里对那位不曾见面的林金娣痛惜万分。她眼前好像闪动着一滩淋漓的鲜血。那位猝然中弹，过早结束年轻生命的姑娘，让王亚英的双眼涌出了热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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