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挫败上海三大亨(4)
黄金荣毕竟老谋深算,他头头是道地说:“虽然王亚樵现在有理在手,又逮了咱们十几个弟兄。但是,要知道他现在也是麻秆打狼,两头害怕呀。因他知道自己毕竟是外来人,在上海没有码头和人脉关系。尽管他为了壮胆,不得不从合肥等地调来那么多人马。可是,外来的人终究是斗不过地头蛇的。他现在为什么明知自己占不了上风,还死要面子一定要你杜老板去他的会馆呢?就因他既想和解,又不肯丢面子。所以,如我代表你杜老板亲自前去,他王亚樵既得了面子,又可收回他的‘江安号’船,你说,他为什么还要杀我呢?”
杜月笙和张啸林见他说得在理,都哑然无语了。只是杜月笙仍对黄金荣的安全担心,说:“万一大哥遇上什么不测,我杜某人心又何安?”
黄金荣大手一挥:“不会不会,我保证他王亚樵不敢把我怎么样。你们想,如果他敢对我下手,那么将来他还敢在上海混吗?不是我黄某人吹,他如敢动我一根汗毛,将来都要他以性命为代价来偿还。”
张啸林说:“大哥说的不无道理。只是如大哥想去,今晚也去不得。因为天黑了,明天再说吧。”
黄金荣哪里肯依,他一面吩咐女侍们更衣,一面让手下人给王亚樵的安徽会馆打电话,通知他马上就到。见张啸林又要阻拦,他说:“今夜我非去不可。先不说那十几个仍在会馆里押着的弟兄安全,就说王亚樵的人,现在还守在江边码头上起哄闹事,我也不能再迟疑了。如明天他们仍不见咱们做出让步,王亚樵也许当真会鼓动那些不懂上海规矩的斧头帮,抬着被打死的那个猪头三愣的尸体上街示威,到那时候,我再去见王亚樵,岂不是丢尽了脸皮?”
杜月笙和张啸林见黄金荣谋虑深远,出语有据,索性也不再劝了,护送着黄金荣出了宅门。黄金荣坐进一辆小轿车,再由杜月笙手下人乘坐的几辆美国吉普护卫着,驶往安徽会馆。一辆辆小汽车都亮起了大灯,顿时映亮了夜色漆黑的马路,直向远方马路上飞驰而去。约有半个时辰。有人向坐在车里的黄金荣报告说:“黄老板,前面就是安徽会馆了,您看,王亚樵的人已守在大门前,那样子好凶呢!”
黄金荣听了,急忙向窗外望去,只见偌大的安徽会馆门前,早已站满了黑压压人群,都是些赤膊大汉,个个手里握着刀枪,人人面现怒色,虎视眈眈盯着越来越近的黄金荣车队。黄金荣发现那些安徽人刀枪在手,大有扑上来和他对阵厮杀之势,心里不由一惊。黄金荣虽在上海呼风唤雨,闯荡码头多年,见过各种凶险场面,可他从没有见过像王亚樵这样摆布人马阵势的。从前在黄金荣心里,斧头帮也不过是些成不了气候的草民恶痞,哪想到出现在面前的竟会是如此严整威风的队伍!心中颇为震惊。就在这时,忽听到会馆大门前有人高叫:“闪开,九爷来迎客了!”
黄金荣知道九爷即王亚樵,只见会馆门前的斧头帮一阵骚动,几个手持闪亮大斧头的赤膊汉子,簇拥着一位身材矮瘦,其貌不扬的中年人从大门走出来。黄金荣也是第一次见到王亚樵,他没有想到这位在安徽、上海闻名遐迩的斧头帮首领,竟会是个身材瘦小,戴一架黑框水晶眼镜,甚至有几分斯文气的青衣秀才。
就在黄金荣坐在车里仔细打量来人之时,忽听随行的家佣在他耳边说:“黄爷,那个戴眼镜的人,就是大名鼎鼎的王亚樵!”黄金荣不敢怠慢,急忙从车里下来,上前几步,冲着那个倒背着双手,大模大样的王亚樵拱手便拜,说:“我的天,从前王先生的大名如雷贯耳,今天幸会,果是一表人才啊!我黄某人在此有礼了!”
这时,守在会馆前的人群里顿时发出震耳欲聋的叫喊:“还我人命,血债要用血偿还!”“让杜月笙亲自来谢罪!”“不归还‘江安号’,就血洗大上海!”“滚回去,姓黄的滚回去!”黄金荣暗暗吓了一跳,万没想到自己屈尊主动登门,竟会遇上这样尴尬的场面。直到这时他才感到张啸林的话有些道理,但是他既已来到,只好硬着头皮向前走。
“不敢当!”王亚樵见黄金荣深谙江湖码头的礼节,心里怒气立时消了几分。当身后斧头帮门徒的愤怒叫喊声再起时,王亚樵急忙厉声喝道:“肃静!你们可知来者何人?他就是上海滩上第一位德高望重的大闻人黄金荣,黄老先生!从前如果说我们斧头帮的人,受了杜月笙多少气,死了多少人,可是,有黄先生金面,所有冤仇都可散去!大家伙听着,黄老先生是我王亚樵的客人,哪个胆敢无礼,休怪我不留情面!”
嘈杂人声立刻戛然而止。黄金荣正茫然环顾左右,忽听到王亚樵说:“黄老板,请!”
黄金荣这才发现安徽会馆内外,不知何时已点燃了大小灯笼数十盏,映得他眼花缭乱。他心里怦怦狂跳,不知王亚樵为他安排一场什么样的戏。但他毕竟是上海第一大亨,岂能在这刀林剑树的场合里有丝毫畏怯。黄金荣索性紧紧追随王亚樵身后,在一群斧头帮门徒的前呼后拥下,穿过甬路,匆匆经过几层套院,直向会馆深处走来。
不知穿过几进套院,只听王亚樵对黄金荣说:“请吧!”黄金荣抬头一看,眼前原是一栋大瓦房,门前也悬挂几盏大红灯笼。他小心地迈进门槛,才发现这里就是斧头帮的大本营,“议事厅”三字金匾横悬门厅。里面灯盏通明,正面壁上悬有一幅猛虎中堂。黄金荣被让坐八仙桌前,还没等他开口,王亚樵就说:“黄老板,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您是代杜老板来和我们斧头帮谈判的吧?”
“不不,此言差矣,”黄金荣嘿嘿一笑,息事宁人地说:“老朽是专来道歉的!”
“道歉?!”王亚樵吃了一惊,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在他的印象中,称雄上海的青帮大老板黄金荣,是绝然不会说出这种话的。自因一艘“江安号”与杜月笙手下人刘阿大等发生冲突以来,王亚樵时刻处于高度的戒备状态。所以当杜月笙派人下帖子,邀他去福佑街上海老饭店吃酒时,王亚樵当即听信妻子亚英的意见,坚决不肯赴宴,同时要求杜月笙上门道歉,否则他和斧头帮就要在上海抬死尸上街示威,以给杜月笙施加压力。后来黄公馆来电话,说黄金荣亲自前来,王亚樵以为这是杜月笙的缓兵之计。想让黄金荣的派头威风,来压压他们斧头帮。现在王亚樵忽听黄金荣说是前来道歉,心里难免吃惊。因为在王亚樵眼里门徒甚众、威风八面的黄金荣,来向他这个初出茅庐的安徽帮首领道歉,自然觉得难以置信。
“对,我黄金荣确是来道歉的。”黄金荣知道必须显现至诚,否则他今夜将难以离开安徽会馆,便拱手一拜说:“我不但代表兄弟月笙向王先生道歉,也代表我们青帮的全体弟兄道歉。因‘江安号’货船之争,公理人心确在你们斧头帮一方。令人气恼的是,月笙的人非但不通情理,不将‘江安号’奉还,反而失手将你的手下人打死,你说,我不该来向王先生道歉吗?”
王亚樵怔在那里,黄金荣的亲自上门已让他颇感意外,现在又亲耳听到他说出这番话来,想不到杜月笙、黄金荣竟会这样郑重地向他和斧头帮道歉,心中颇有所感。
“再有,月笙兄弟做得有些过分。本来天下的地盘,都是各路弟兄们共有,上海滩也不是惟我青帮所有,为何容不得王先生的斧头帮占一席之地?”黄金荣见王亚樵坐在灯影里不说话,觉得对方已被他的话打动了心。王亚樵眼里含着的泪光,印证了他来前对这恶名在外的斧头帮首领所做的估计不会有误。黄金荣知道王亚樵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汉子,所以才决定来游说斧头帮,从而力挽狂澜,化解一触即发的刀兵冲突。黄金荣继续说:“本来为一艘船伤了弟兄们的和气,已经很不值得了,可是月笙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轻信小人之言,再派刺客前来会馆做恶行事。幸好王先生慧眼识奸,把那些企图闹事的门徒都逮了起来。不然,还不知会发生什么凶险之事呢。那样一来,后果更加不堪设想。惹出祸事倒也好说,我只怕如此一闹,非但把王先生和杜老板的关系闹得更僵,甚至还会让一些看咱们弟兄笑话的人,又有了新的笑柄。九光先生,您把那些闹事的人逮起来,莫非不应该吗?”
王亚樵见黄金荣说得恳切,心里反而有些愧疚,忙说:“别说了,黄老板,我马上放人就是!”
“不不,王先生不该开释那些有罪的门徒呀!他们真是该死啊!”黄金荣将手一摇,狠狠地骂道,“依我看,这些人都该用你们的大斧头把他们砍了,也好教训那些惟恐天下不乱的蠢人。”
王亚樵心里越加不安起来,连忙说:“黄老板如若这样说,我就必须马上放人。那些门徒也是受人之命而来,他们和我王亚樵并无仇恨,我凭什么要杀他们?再说,他们虽是怀歹意而来,可毕竟没害我王某人的一根毫毛,如我杀了他们,必为上海滩的有识之士耻笑。再说,杀人不过头点地,杜老板虽然做得太过,可是今晚有你黄老板的金面,我们纵有天大仇恨也都化解了!”
“不行不行,这些人非杀不行。因为他们败坏了我们的帮规理法啊!”黄金荣愈加煞有介事地坚持着,反而更让王亚樵感到不妥,他慌忙站起来,向黄金荣深深一拜说:“黄老板千万别说这话了,从今以后,有您黄老板一句话,我王亚樵绝不会再和杜老板的人过不去,那艘‘江安号’既是惹是生非的根苗,索性就拱手让给杜老板了事吧。”
黄金荣哪里肯依,坚持说:“‘江安号’既是李国杰当做礼物送给斧头帮的,杜老板就理当拱手相让。这样吧,天下各路豪杰,风云际会,冤仇宜解不宜结,既然如此,明天中午,我在老半斋酒楼设下便宴。届时请你和杜老板都来喝一杯薄酒。到那时朋友见了面,就把所有的误会都化解了,如何?”
王亚樵见黄金荣将这一触即发的紧张冲突,只用三言两语即化解了断,心里自然高兴,于是便答应下来。
次日,王亚樵果然来到了那有名的“老半斋”大酒楼,和杜月笙、张啸林以礼相见。酒过三巡后,事情经黄金荣出头都统统摆平。杜月笙不敢拂黄金荣的面子,当场答应将那艘开到吴淞口外的“江安号”货船开回码头,交还王亚樵所有,同时允诺对被打死的猪头三愣,隆重厚葬。再把凶手刘阿大送交法租界巡捕房监押起来,问成重罪,以平息斧头帮弟兄们的心头之恨。
王亚樵见杜月笙答应了这些条件,也当即开释那些前往安徽会馆行刺的杀手。一场险些发生人命大案的冲突,就在黄金荣的出头化解下冰化雪消了。
王亚樵得了“江安号”,又把上海三大闻人逼得认输道歉,自然无限欣喜。只是杜月笙和张啸林两人,每每想起此事就暗暗不平,因为他们毕竟败在一个安徽外来人手下。有一天,杜月笙又跑到黄金荣宅院里倾叙心中委屈。黄金荣说:“月笙,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人家王亚樵得了‘江安号’,本来就是正理。你为何这般耿耿于怀?”
杜月笙说:“大哥,一艘破船倒没有什么打紧,我是说咱们三位弟兄,在上海闹腾了多年,最后竟栽在一个斧头帮的帮主手里。将来回想此事,岂不是一大无法自忍的耻辱吗?”
张啸林也怂恿说:“真是难咽这口恶气!”
黄金荣怒道:“如果你们心里有气,也不该责怪王亚樵了,这都是李国杰暗中捣鬼所致。如果当初他不是一女两嫁,能有你杜老板和王亚樵这场你死我活的争斗吗?冤有头,债有主,不该便宜了这个姓李的。”杜、张听了,会意地点了点头。
大约过了一个月光景,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夜,一辆黑色小汽车沿着外白渡桥附近的马路,飞快向苏州河方向驶来。那时,正是子夜更深,路上几乎不见行人。就在这万籁俱寂的时刻,小轿车忽然在苏州河边悄悄地刹住了。
黑暗里车门开处,下来两个形迹诡秘的人。他们把一个僵硬的尸体抬出来,向河里抛去,就听“扑咚”一声响,苏州河幽波闪动。须臾,那辆神秘的小轿车,又沿原路神不知鬼不觉地驶远了,苏州河上又恢复了惯有的平静。
又过了几日,警方根据在此经过的行人报案,才将尸体打捞上来,原来正是报上已多日刊登失踪消息的李国杰!
但是,不知为什么上海警方和巡捕房都没有对李国杰的死过多注意,更无人侦察寻找凶手。随着时间的流逝,李国杰被人暗杀一事,渐渐被人们遗忘了。至于谁是谋杀李国杰的凶手,早已成了无人过问的千古之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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