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庐山大刺杀(1)
15行刺蒋介石──是福?是祸?
王亚樵利用“江安号事件”智挫上海三大亨后,情知三大亨对他并没有真正解除戒意,而且也知道杜月笙无时不在寻找机会报复他,所以决定在上海隐居当寓公,不再抛头露面。他在上海法租界浦柏路24号买了一幢小洋楼,日日深居简出,时时小心遭到三大亨的暗算。这无疑是王亚樵的精明之处。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1931年春节过后,他那浦柏路的幽静小院里,忽然走进一位少见的客人,只因此人的到来,让王亚樵本已平静下来的生活又掀起了波澜。而且就从那天起,他又一次卷进一场更加凶险的暗杀中去。
来访的客人名叫李少川。此人原是国民党上层人物,早年王亚樵从安徽初来上海闯码头的时候,处境困难,就多得李少川的照顾和提携。有一年过年,王亚樵连手下弟兄的年饷也发不下,多亏仗义疏财的李少川加以援手,方才得以渡过年关。后来在王亚樵为“江安号”和上海三大亨斗法时,也是这位李少川从中疏通,最后才使杜月笙、黄金荣等不得不向王亚樵服输。
如今正是三月天,上海阴云笼罩。虽然已是春天,但却寒气逼人,似乎随时都有大雨将至。就在这时候李少川忽然不请自来,确让隐居在法租界的王亚樵暗吃了一惊,因为李少川是不轻易登他门槛的。王亚樵不敢怠慢,急忙吩咐女侍上茶,随后屏退从人,对李少川说:“仁兄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莫非有什么事情要我去办吗?”
李少川和王亚樵交情深厚,说话从不绕圈子。他环顾左右,忽然压低声音说:“亚樵兄,你可知道胡汉民这个人?”
“胡汉民?当然知道,从前我在广州孙中山先生身边走动的时候,就和胡先生相熟。那时孙先生是大总统,胡先生就是总统府的秘书长,岂有不熟之理?”王亚樵心里暗暗称奇,一时猜不透李少川为何开口竟谈起与他们关联不大的胡汉民来。
李少川叹息一声:“九光兄,你可知胡先生现在遭难了吗?”
“这个谁不知道?报上不久前刊载了蒋介石软禁胡先生的消息,天下人谁不为蒋的倒行逆施愤慨呢?”王亚樵见李少川话题不离胡汉民,心里不由紧张起来。王亚樵虽是上海的帮派首领,可他始终和国民党官场人物保持着联系。他自然知道就在一月前的某天晚上,蒋介石以邀请胡汉民去南京汤山晚宴为借口,将时任南京政府立法院长的胡汉民骗至汤山,然后出其不意地下令幽禁了胡汉民。一时全国哗然,各派政治势力纷纷谴责蒋介石的流氓行径,惹得朝野共愤。王亚樵作为多年受蒋介石压制的帮派首脑,对胡汉民的境遇自然十分同情,然而他并没有想到有一天会为失去自由的胡汉民做些什么。因为那时他担心自己树大招风,已经决意偃旗息鼓了。
李少川见王亚樵仍猜不透他的来意,就进一步晓知内幕:“九光兄,你可知自蒋某人把胡汉民囚禁以后,孙科就鼓动那些反蒋的粤派官员愤然地辞去南京政府的官职,一怒之下都去了广州吗?”
“这个……报上好像也登出来了!”王亚樵仍不知李少川来意何在。他知道现在蒋介石远不比两年前在南京当选国民政府主席时那样红火,蒋如今已由众人拥戴而转为百官憎恨。随着蒋介石名声的日渐狼藉,孙中山的子嗣孙科见蒋介石幽禁了他父亲在世时的重臣胡汉民,一怒之下煽动大批政府要人飞往广州,形成了西南反对派势力。在这些国民党军政大员中,不仅有民国著名将领李烈钧,还有唐生智和唐绍仪等人。他们的分道扬镳,使蒋的处境大为不妙。王亚樵疑惑地望望至友李少川说:“我不明白,这些事与我们有什么关系?我王九光毕竟一介平民,官场里的两派斗争,咱只能坐山观虎斗啊!”
“莫非仁兄就不恨蒋介石吗?”李少川见王亚樵仍在那里顾左右而言他,索性直来直去,道出他这次来访的真意,“我记得蒋介石早想派戴笠暗杀你,这说明蒋某人不仅仅会伤害一个敢反对他********的胡汉民,将来也一定容不下你等帮派首领的。蒋某人是天生的杀人魔王,仁兄不是早就对我说起过吗?既然如此,现在为什么不站出来为民除害呢?”
“让我站出来去救胡汉民?”王亚樵听了李少川的话,心里暗吃一惊。从小富有正义感的王亚樵,何尝不恨利用手中权力大肆镇压革命势力的蒋介石。可是,如果真让他单枪匹马站出来去行刺蒋介石,王亚樵确实感到突然。他连连摇头说:“不妥不妥,少川兄,你的好意我当然领会,我对蒋某人的仇恨也绝非一日。可是,如果对蒋某人马上下手,可绝不比赵铁桥啊。谁不知道蒋的身边不仅有‘十人团’在刺探情报,又新设了一个侍从室。那里有数十个精明的侍卫,他们大多是百步穿杨的射手。我们斧头帮不过是些打打拼拼的莽汉,哪里敢去南京造次?再说,胡汉民的事毕竟和你我两人关系不大,少川兄又何必要老弟去冒此风险呢?”
“不,这个风险你是非冒不可了。因我也是受人之托,前来这里求你鼎力相助的!”李少川见王亚樵不肯应允,情知不说出实情,王亚樵绝不上阵。于是他把胡汉民被囚汤山后国民党内部两派势力尖锐对立的情况,详细说与他听。李少川苦苦求情说,“现在由于孙科等人远在广东,大有另立国民政府,架空蒋介石之势。而胡汉民则是孙科和西南反对派的精神领袖。两股力量如此激烈斗争,很可能引起蒋介石的破釜沉舟。我这次来,是因为胡汉民的亲家林焕庭,已经得到了确切的消息,蒋介石很可能最近就秘密处死胡汉民。你也许知道,林焕庭是我多年至友,他亲自找上门来求我相助,我岂有见死不救之理?”
王亚樵听到这里,方知好友李少川为什么突然来访,并求他向蒋介石下手的真意。王亚樵想起蒋介石从前对他的种种恶行,再想起李少川对他的多年情谊,心里蓦然一动,说:“蒋介石确是万夫所指的千古罪人,论理我王九光杀他也是情理中的事情。可是,仁兄可要知道,杀蒋绝非一件小事。如果弄得不好,可要打虎不成,反被老虎吞掉啊!再说,蒋介石如今已不再是从前上海滩上混日子的小瘪三了,他现在自知仇人太多,身边才配备了那么多善于用枪的侍卫。据说,只要他一出门就有百余人随行,简直就成了一个当代的皇帝了。我们斧头帮的人即使真想行事,怕也不是他蒋某人的对手。”
李少川从王亚樵话里听出他虽对蒋介石仇恨多年,但认为此时还不到向蒋下手的时机。情知作为朋友不好强勉,就说:“九光兄,我也是受人之托,才来找你疏通此事的。因胡汉民的亲家认为,天下第一好汉当属你王亚樵了,惟有你才能够救胡汉民。但是,现在仁兄有所顾虑,这也在情理之中。我也不好强勉你一定行动。但我仍然相信你王亚樵会为国除害,因为你毕竟是有血性的中国人啊!”
“好吧,少川兄。”王亚樵见李少川把话说到这份上,情知不能再做推托,想了许久,终于说道:“此事关系重大,再容兄弟认真思考几日,再做决定,如何?”李少川见他终于应允,心中大喜,急忙告辞说:“如此最好,这才是一个好汉说的话。不过,此事无论做与不做,都望仁兄千万保密才好。”
李少川走后,王亚樵独自饮酒沉思。望着对面墙上的一幅斧头帮静安寺大聚会的照片,王亚樵不禁又想起自创立斧头帮以来他所经历的重重险恶。特别是1928年秋天在南京出席国民政府成立大会时,蒋介石密派戴笠对他刺杀的往事更让他心惊肉跳。他知道那次行刺,如不是戴笠率“十人团”向他洪武街住地扑来时及时开枪报警,那么,那天晚上他也许当真惨死在“十人团”的手里。憎恨蒋介石他就不免想起戴笠,而戴笠又让王亚樵心中怆然。
“大哥,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今生今世,我们不能同时同日生,但愿同时同日死。”王亚樵眼前出现的是1924年在上海安徽会馆和戴笠歃血为盟的情景。那是他从车下救出戴春风不久,这个从浙江来沪乞讨为生的汉子,有一天竟忽然找上门来。那时的戴春风已脱去了叫花子的破衣裤,换上了他赠送的一套新西装,显得英武逼人。王亚樵抬头一看,误以为认错了人。原来洗去脸上血污秽迹的戴春风竟也相貌堂堂,眉宇间有一股豪气。王亚樵将戴上下打量了一番,当即说:“戴春风,看你的相貌,现在虽是个寄人篱下之人,可久后你必有出头之日。如你不嫌弃的话,索性就在我的会馆里住下吧。”
“大哥,谢谢你的救命之恩。将来有一天我借兄吉言,真能发迹显身时,绝不会忘记今日之事。”戴春风见王亚樵如此厚待自己,立即跪倒在地,磕了一个响头。
从那时起,戴春风就视王亚樵为恩人兄长。他处处尊王亚樵的旨意行事,在十里洋场倒也很快闯出了名堂。王亚樵发现戴春风虽出身低微,但不失为有勇有谋的机灵人物,便处处重用他。有时还带着他出席各种有头面人物出席的酒会,所以从那时起戴春风就借助王亚樵的关系,结识了戴季陶、胡宗南等后来成为国民党要人的朋友。也就在上海期间,经戴春风多次请求,喜欢交结朋友的王亚樵同意和他结为八拜之交。但是,大出王亚樵意外的是,戴春风1925年忽然接到已去广州的戴季陶来信,信中说:“现在蒋介石正在这里组建自己的力量,在孙中山先生指示下成立黄埔军校,你何不来此深造,以求将来有个发达之日……”
“大哥,既然帮派不如从军有前程,那我还是到广州去投戴季陶吧?”大约就是那年的秋天,戴春风终于向王亚樵道出了他心中秘密:想去广东投奔黄埔军校。王亚樵知道戴春风投奔戴季陶只是借口,实际是去投奔蒋介石。尽管王亚樵从心里看不起蒋介石,但他不想因为戴春风是他的磕头弟兄,就以兄长的威严逼迫戴春风改变投奔军界的意愿,他毅然对戴春风说:“你我虽是弟兄,但我从不勉强别人。人各有志,你只管前去广东好了!但愿你将来飞黄腾达的时候,别忘记你我结拜的情谊。如你能以友情为重,我王九光也就没枉和你相交一场!”
戴春风听了这话,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当场给王亚樵磕了三个响头,声泪俱下地发誓:“大哥,请相信我戴春风绝不是忘恩负义的小人,如我真有出头之日,绝不忘记大哥当初的相救之恩。”
分手以后,王亚樵不时探听戴春风去南粤投军的情况。但是王亚樵后来得到的信息,却每每让他失望。戴春风果真在戴季陶介绍下进了黄埔军校炮兵科,没有想到后来他却在北伐过程中,投靠到蒋介石身边去了。当北伐军打到武汉时,戴春风竟然还改了一个名字,叫做戴笠。据说此名还是蒋介石亲自为他改的。从那时起,戴笠就成了专为蒋介石刺探情报和暗杀党内反对派的特务“十人团”领班了。
“大哥,您还记得我吗?我就是当年在上海险些成了车下之鬼的戴春风啊!”大约在1927年1月,戴笠追随已升任国民革命军总司令的蒋介石从湖北来南昌以后,他曾奉蒋之命前往上海联络各路人马。这时,他又来到从前曾和王亚樵换帖拜把子的安徽会馆。那时出现在王亚樵面前的戴笠,已是军装笔挺、枪刺披挂的北伐军英武的军官了。那时的戴笠果然没敢淡忘王亚樵从前对他的知遇之恩,见面后依然执弟子之礼。对酒恳谈,俨如久别弟兄,戴笠振振有词地向这位斧头帮首领讲了他当年离开上海后的情况,特别说到他在北伐路上如何和蒋介石的结识。当然,戴笠不忘这次奉蒋之命,来沪联络各派政治势力的初衷,他竟向王亚樵夸奖起蒋介石来,说蒋如何如何喜爱人才,如何如何器重各派政治人物。最后,戴笠终于露出了他求见王亚樵的本意,郑重地说,“大哥,依您的才华能力,虽在上海滩上可呼风唤雨,但您现在终究只是个帮派首领,孤掌难鸣,纵有鸿鹄之志,却终难成大气候。依愚弟之见,大哥倒不如和我一样,去南昌投奔蒋先生。我敢保证,您只要投到蒋先生麾下,肯定会前程无量。如果大哥弄得好,甚至可以得个将军部长当当。到那时候,还不比在上海经营个小小斧头帮强上百倍吗?所以,我劝大哥你……”
王亚樵听了这话,心里虽不以为然,但他并没当面责怪戴笠的有奶便是娘。他只将头轻轻一摇:“春风,你以为在当今世界,能到国民党里弄个一官半职,就是最大的荣幸吗?其实不然,我仍然坚信当年你去广东时对你说的话:人各有志,不可强勉。你戴春风既然有做官的瘾,就到老蒋那里求官好了。至于我王九光,从生下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不是做官的料。特别是那个姓蒋的,我和他从不是一条道上跑的车,你还是不要再替他游说的好!”
戴笠知道王亚樵的品性人格,绝非以高官厚禄就可说动的。谈了两天,没有结果,他只好灰溜溜而退,临别时戴笠又再三向王亚樵拱手拍胸,信誓旦旦说:“大哥,虽然你我今后走的是两股道,可我戴春风是个不忘旧情的人。只要哪一天大哥有事用我,我戴春风定是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后来,蒋介石从南昌移师南京,并利用权术弄到了国民政府主席兼国民党军事委员会委员长要职,只因王亚樵在庆祝大会的讲台上,讲了几句拥护孙中山三民主义的话,就惹来蒋介石对他的杀身之祸,若不是戴笠暗中相助,那天晚上他也许真惨死在“十人团”乱枪之下了。
现在,当王亚樵想起自孙中山病殁,蒋介石上台以来的种种倒行逆施,心里感慨万千。刚才好友李少川又代胡汉民亲家林焕庭到他家里苦苦求助,点燃了他心中的新仇旧恨。“杀了这独夫民贼,为国人除害!”但当他想到蒋介石身边那些佩带德国枪械的侍从人员,王亚樵又犹豫起来。正在他拿不定主意的时候,一个女人悄悄走进来,他抬头一看,原来是他那秀气聪慧的妻子王亚英!
“亚英,你来得正好!”王亚樵的眼睛顿时一亮。
16上海策划密室,南京磨刀霍霍
王亚英见多日不曾饮酒的丈夫,今日竟一人喝得脸膛潮红,心里不由暗暗吃惊,便问道:“九光,今日为何事如此酗酒?”
王亚樵借助酒力,索性将李少川前来替胡汉民说项,请求他和斧头帮弟兄们为国除害,行刺蒋介石,以及他对刺蒋的种种忧虑都细说一番。王亚樵最后说:“亚英,若依我多年夙愿,早就想把姓蒋的碎尸万段,方解心头之恨了。因他蒋某人对我也是恨之入骨啊。只是我想,行刺蒋介石干系太大,如果我们稍有疏忽,就会反遭侍卫人员乱枪射杀,所以我一时拿不定主意。”
王亚英理解丈夫的苦衷,知他既想为国锄奸暗杀蒋介石,却又担心种种行刺后果。如是一般女子,必然出面劝阻,可是王亚英从少年时起就是一位志向远大的女子。从前凡是王亚樵想做重大案子的时候,都必问计于王亚英,然后再做最后的决定。如今面临着是否行刺党国要人蒋介石的大事,就连王亚英听了也感心绪紧张。她来到桌前,自斟一杯水酒饮下,本来白皙丰满的面庞变得状如桃花。她坐下沉吟片刻,忽问丈夫:“九光,我想问你一事。你究竟想从此庸庸碌碌一生,还是希望自己青史留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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