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蹊跷的失踪(4)
廖洁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这位未婚男青年,你是不会理解女同志生理期时的不便的。再加上程月这种比较讲究、生活习惯也不太规律的人,正常,绝对正常。”
虽然这方面我也是知之甚少,但我总觉得不太对劲儿。首先程月的家近在咫尺,她有必要身子不方便非要在地铁的卫生间里解决吗?如果真是急不可待,在之前的监控视频上,也没看出什么异样啊。之前录像里她一直是不紧不慢、从容不迫的,甚至能从几个看得清表情的画面里看出,她一直是一脸悠闲。又何以在站厅里发生变故呢?
我脱口而出:“要是女厕所里也有摄像头就好了。”
宋琦说:“你能说点儿有用的吗?”
我把我的怀疑说出来,廖洁嗤之以鼻:“那你说,她为什么在地铁站里逗留了那么久?碰见熟人了?如果是这种情况,刚巧就在探头照不到的地方?即使是这样,既然她安全地出了站,说明这个细节也与咱们这起案子无关啊!”
薛队一反常态地支持我:“我觉得小圣说得有道理。既然咱们查到这里,有这个条件,就不要放过任何可能引起怀疑的细节。”
说着,他又去看程月出站时的录像。直到这时我们才共同发现了一个本应早就发现的问题:程月出去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布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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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布袋子,从监控上看是蓝色的,而且能看出,布袋子是鼓鼓囊囊的,里面好像盛满了东西。而从程月单手拎它的动作来看,显得很是轻松,那么可以大胆猜测,袋子里面塞的应该不是什么沉重之物。应该是衣服一类的物品。
而且从程月的背影来看,她一直在低着头看手机,这和之前的录像里也有区别。从程月上车到下车,再到下站台下楼梯,基本没见她掏出过手机,而这个时候的她好像频繁地在摆弄手机。
“如果一个人之前并没有习惯性玩儿手机的习惯,那么当她突然拿着手机不放时,会是什么情况?”薛队问。
“这还用问,那肯定是在和人聊天谈事情啊。”廖洁总是一副经验之谈的样子。
“据我的理解,程月很可能是在地铁站碰见了熟人,然后取了这包东西。而且就现在这个状况看,很可能是两人约好了在这个时间、地点碰面,把东西交给她。而那个人要么是上站台继续乘车了,要么是从北侧出站口出站了。反正没有跟程月同行。”
薛队说:“我们应该去地铁站实地勘察一下。”
第二天我们就去了清远路地铁站。站里的格局和监控录像里别无二致,廖洁的猜测也是分毫不差:东侧站厅的两个通道,一个是员工通道,一个是卫生间。
如果程月是与人相约,肯定是约在了监控头已坏的东侧站厅内。
“不对啊。”宋琦在站厅里兜了一圈之后,说,“如果从之前的录像上来看,程月从西侧站台下来,也就是顺着楼梯下到了西侧站厅,她是要先刷出站的卡才能到达站厅中央的;而此时如果想再进入东侧站厅,她是要重新刷一遍进站的卡的。如果她真是和人相约在东侧站厅,又何必再刷一遍进站的卡呢?”
“那也不一定。车站出入口的探头有盲区,他们在站厅中央会的面也有可能。”薛队仰着头观察着说。
“什么进站出站、西侧东侧的,听得我脑袋都要炸了。”我说,“咱们还是去厕所看看?尤其是女厕所?”
“我就知道你脑子里净是这些!”廖洁撇着嘴。
“看一眼也好。”薛队说着,让一个清洁工大妈去女厕所帮我们进去看了看里面有没有人。那大妈又瘦又高,拎着只拖把进去,出来跟我们说:“里头好几个人呢,都是女同志。”
薛队笑道:“多新鲜,要有男的就麻烦了!”然后他看到旁边地上摆着一个提示“正在清扫,勿入”的牌子,说:“要不您把这牌子立在门口,就先不要再让人进入了。我们进去看看。”
清洁大妈面露难色:“可是现在不是打扫的时间。”我说:“我们就进去看一眼地形,很快就出来。”大妈说:“那我要去问一下站长。”她立刻就去找站长了,薛队跟我们打趣道:“这清洁工还挺讲原则。
回头也问问她当晚看到什么异常没有。”
一会儿大妈回来,把那牌子立在门口,不停地嘱咐我们:“只能进去看几分钟啊。现在是高峰期,会有很多乘客来如厕的。本来女厕人就多,你们不能长时间霸占着厕所。”
趁着里面人还没出来干净,薛队跟她闲聊:“您怎么称呼?”“我姓陈。”“哦,陈大妈是吧。您看看这个,”他把程月的照片拿给她看,“这个女的您有没有印象?她平常就从这站上下车。”
陈大妈眯着眼睛看半天,摇头:“完全没有印象。”“一次都没见过?”“没见过。”她振振有词,“这地铁站每天客流无数,光一个早高峰就要一万多人,那么多乘客我怎么可能个个有印象。”
我们百无聊赖地等了一会儿,女厕里的人已经走干净了。我们走进去一看,发现那厕所竟然很大。一共有五个隔间,南侧还有一扇窗户。令我们颇感意外的是,这间厕所虽然在一天当中不间断地有人使用,但卫生条件却极佳,地上一尘不染,连蹲便器也很是整洁。
“您主要负责这间厕所的打扫吗?”
我问陈大妈。“是的。上面有要求,也经常有地铁公司的人来暗访,所以隔一个小时就要来打扫一次。”大妈趁机又拖上了地。
卫生间的北侧墙上还有一扇门,紧锁着,薛队问:“这间是什么?不会是个单间吧?”
陈大妈说:“这是间壁橱。里面盛放着一些消毒液、拖把和笤帚之类的东西。”
“能打开看一眼吗?”
“壁橱你们也看?”陈大妈一脸的匪夷所思。
“当然,我们就是来观察地形的。”薛队的口气不容商量。
陈大妈嘟囔着什么,从裤腰带上解下一串钥匙,慢吞吞地打开那扇门。
令我们吃惊的是,那间陈大妈所谓的壁橱竟然很大,目测就有十平方米左右,几乎是一间小屋子。里面的确摆放着各种工具,还有一些坏了的桌椅板凳、塑料袋、空的饮料瓶子以及几只消防栓。廖洁用脚踢了踢那袋子空瓶子,下意识地说:“怎么,垃圾也往这里摆?”
大妈很不满地反问一句:“怎么,我捡回家卖钱的,不行?”平时伶牙俐齿的廖洁被说得没了话,只得灰溜溜退出去。薛队又一个
人在里面看了会儿,然后出来感谢了陈大妈,我们一行人才离去。路上廖洁没好气地说:“一个清洁工而已,脾气还挺大!”宋琦笑话她:“是你自己没眼力见儿,非拣不该问的问。说不定车站还不允许捡这些垃圾私自卖呢,那陈大妈八成是自己私藏的,然后趁着没人的时候运出去。你非得给人家点破,让她难堪。要我我也急啊!”薛队猛地看了宋琦一眼,吓了他一跳:“怎么了薛队?”薛队说:“没事儿。我在想,咱们现在还是应该回过头再去调查调查
程月的人际关系。兴许在那儿能找到突破口。”
回到队里,廖洁和苏玉甫被安排去走访程月的社会关系了。薛队把我和宋琦叫到办公室里,问宋琦和我对这起案子有什么看法,我立即有种得到重用的感觉。
宋琦的分析是,地铁监控录像看得很清楚,尽管程月在地铁站逗留了一段时间,出站时手上还多了包东西,但起码看上去安然无恙,所以并不能判定她在地铁里出现了状况,从而导致死于非命。所以现在应该着重调查的是她出站后发生了什么。
我说:“可是我总是觉得,地铁站里这个细节不能忽略,说不定就和程月之后的失踪有联系。比如她当时在地铁里和谁见了面?手里那包东西又是谁给的?她拿着那包东西,是不是又去交给别人了?”联想起那天二队办理的一个案子,讲的就是一个贩毒集团让马仔去和买家交易毒品,后来马仔反咬老板一口,反而招致杀身之祸。
薛队的意见是,因为一开始的侦查方向就出现了偏差,导致在那个导演石刚身上浪费了不少时间和精力,所以现在只能采取排除法,先把程月生前的社会关系捋清楚,然后挨个儿调查,最后锁定可能作案的嫌疑人。
廖洁和苏玉甫马不停蹄地回来了,报告说:“经过我们对程月父亲和哥哥的走访,特别可疑的人没有,倒是有个人应该注意。这个人原先是程月的男朋友,叫耿国行,本地人,在程月上艺校时两人就是情侣关系。尽管程月生前说他们已经分手,可据程月父亲透露,两人实际上还保持着比较频繁的联系,而耿国行与程家的关系也一直比较密切,算是程月哥哥默认的妹夫。可是自从程月出事儿后,来程家吊唁的亲友很多,唯独不见耿国行的身影。所以程月的家人对这个人也是越来越怀疑。”
“你们怎么看?”薛队问。
苏玉甫耸着肩膀说:“我看不见得。因为这种意见在程月家内部并不完全认可,好比程月的哥哥程阳就不这么认为。因为耿国行和程阳是初中同学,两人平时还喝喝酒、打打牌什么的。这个耿国行原先也是娱乐圈的人,算是个摄影师,但后来改行了,去了什么旅游公司当了什么旅游体验师,再后来就辞了职,想着自己开家影楼,但一直没筹备起来。所以这个人并不复杂,就程阳来看,也没什么心机,尤其是他很爱程月,经常来找程阳诉苦。但是据程阳说,耿国行在程月出事儿的前半年就已经不在古城了,好像北上打工去了,具体去了哪个城市他也不知道。所以程阳并不认为耿国行是凶手。”
“不管怎么样,还是应该到耿国行家里去看一下。”
我们很快找到了耿国行的家。那是古城周边的一片民房,房屋低矮破旧,有些屋子已经不再住人。附近居委会的人告诉我们,这里最近已经开始进行动迁工程,很多住户都已经和开发商签了协议,暂时搬离另寻住处了,等待回迁房的建成。我们一开始还有些担心,怕耿国行一家搬走,好在居委会的人说耿国行一家因为还未签订协议,所以暂时还住在这里。
耿国行家住在这片民房的最里面,是独门独院,但院落狭小,房屋年久失修。里面凌乱不堪,院子的一半被各种垃圾占据着,其中一些被压扁的纸箱子用绳子捆着,还有很多破铜烂铁。
我们只见到了耿国行的父亲耿栓。耿栓见我们前来,先是大吃一惊,然后告诉我们他儿子早在半年前就和家里闹翻了,然后离家出走,至今未归。
“他为什么和家里闹翻?都这么大人了,不至于扔下年迈的你们不管吧?”
“警官,你们跟我进来看看就知道了。”耿栓叼着根烟,一边抽一边叹气,把我们引进屋来。屋里陈设简单,客厅只有一张八仙桌、一只立柜和一台小电视,估计小偷来了都不知从何下手。但耿国行的卧室里却被各种摄影器材挤得满满当当:三脚架、反光板、滤镜、柔光罩等等,让人下不去脚。看得出来,这些工具无论哪样都是价格不菲。
他父亲哀叹着说:“这孩子从上高中时就迷上了摄影。原先只是拿着傻瓜相机随便玩玩,后来越整越大,然后又加入了古城的什么摄影爱好者协会,动不动就去野外采风,一去就是好几天,然后就是疯了一样地给自己置办行头。他原来那点儿工资根本入不敷出,更何况后来还辞了职。然后他就管我们要钱,你说我一个牛厂的退休工人,他妈也没工作,我们老两口儿没事儿也就靠捡捡破烂儿挣几个钱,哪儿还能供得起他这些!后来他再要钱时,我们就一分也不给了,还经常劝他,最后他烦了,就一个人收拾了行李,偷偷溜了出去。”
我问:“亲儿子失踪,你们也没报案?”
耿栓说:“这孩子从小个性就强,我们当时就知道他肯定又是赌气离家,说不定身上钱花完了或者在外面熬不下去了就会回来。哪知道那次一走就是一个多月,我们也就真着急了,天天给他打电话,但总是关机。后来终于有一天电话打通了,他跟我们说他在北京找到了工作,是给一家做手机新闻报的媒体拍照片,让我们不要着急。我们这才安心了些。”
薛队拿出程月的照片问他:“这个人见过吗?”
耿栓皱着眉头看了半天,说:“没印象。”
“这是你儿子以前的女朋友,最近被人谋杀了。你没见过?”
“警官,像他那样成天除了烧钱就是混日子的人,有哪个女孩子能跟他长久?何况就算有女朋友他也不会往家带的,他嫌我们老两口儿给他丢人啊。”
薛队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跟我们说:“走,到别的房间转转。”
耿家除了一间客厅、两间卧室,还有一间厨房。
薛队问:“你们家自己没有厕所吗?”
“实在没有地方盖房了,原先有一个,后来因为没法儿安管道走水,就给填了,一直去村子里的公用厕所。”
他家的厨房很小,但很整洁。尤其是墙面,像是刚刚刷过没多久。
宋琦问:“装修过?”
耿栓说:“哪儿有钱装修?是那天我在村口收废纸,有一户老邻居准备搬走,送了我半桶涂料,我看刷哪间屋都不够,干脆就把厨房刷了。”
“耿国行的母亲没在家吗?”
耿栓说:“本来一直在家。现在我们这里不是要拆迁了嘛,我们能拿到一大笔拆迁款,就想着赶紧把这好消息告诉那小子,让他回来拿钱娶媳妇。但最近他的电话又打不通了,于是他妈一着急,就上北京找他去了。这不,已经走了三天了。”
从耿国行家回来,薛队问我们有什么看法。宋琦说:“没什么看法。这老头儿说的一切都符合逻辑,没什么破绽。不过还是要确认一下耿国行现在到底在不在外地,最起码要知道他在程月失踪前后在不在外地。”
我们按照耿栓提供的那家手机媒体的名字,很快查到了那家公司的电话。公司负责人说,他们那里的确有一个叫耿国行的年轻员工,刚刚做了半年,正等着转正呢。
“看来不是耿国行。”苏玉甫耸着肩说。这个人排除了,那就意味着线索又断了。一屋子人不可避免地陷入了沉思。我想了想刚才在耿家的见闻,说:“我倒是有一个疑问。不知道……合不合理。”“你就说吧。现在这状况,有的说总比干瞪眼强。”宋琦看着我。
我说:“我总觉得耿国行他爹,就是那个耿栓好像有点儿问题。虽然具体说不出哪儿有问题,但他给人的印象就是有点儿不太对劲儿。你们发觉了吗?”
薛队眯着眼思考了几秒,说:“你还别说,孙小圣最近进步挺大的。要是这么回忆起来,我能想到的就是耿栓对程月的死好像不是特别意外。”
廖洁也反应过来:“对对对,薛队给他看照片的时候,说这个是他儿子的前女友,已经死了,要搁一般人,早就吓坏了,可他几乎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愣了两秒马上就接上话了。”
薛队点点头,说:“这是个细节。但放在现在这个状况来看,实在也算不了什么。除非咱们能找到一个月前耿国行回到古城的证据。”
苏玉甫负责继续和耿国行在北京的工作单位的人联系。薛队让我们剩下的人先稍做休息,又给了廖洁点儿钱,让她下楼买点儿饮料。廖洁蹦蹦跳跳地出了门,宋琦则跑到窗边给女朋友打电话。薛队让王姐把程月在地铁里的录像拷给他,他准备拿到办公室再好好研究研究。
我在桌前玩儿了一会儿手机,廖洁便提着一大袋子饮料叫苦不迭地让我和宋琦帮忙。我们正七手八脚地分着水,忽然听见薛队在里屋大喊大叫:“人呢?都进来!快点儿!”
我们慌慌张张跑进去,只见薛队一个人伫立在桌前,像雕塑一样指着面前的电脑屏幕:“这个画面还记得吗?”我们一看,那正是程月离开车站时,在出站口被拍下的影像。
“记得啊,当时不是说了嘛,这是她在车站逗留了四十多分钟后离开时被南侧的摄像头拍下来的。”宋琦边咕咚咕咚喝水边说。我也边喝边应和。薛队把头扭向我,瞪着眼睛不说话。我一愣,赶快给他递过去一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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