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门外的死神(1)
每个人都有单独在家的经历。当敲门声响起时,就代表了一种未知的来临。你不知道到访者的身份、相貌、性格、目的,你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敲错了门。
你说,我会看猫眼,会接通门禁通话器。
可你别忘了,一切都是能够伪装的。记得小红帽的故事吗?记得画皮的故事吗?记得什么叫引狼入室吗?
有时候,危险就潜伏在你的眼皮底下,你却还盲目地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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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医的鉴定结果出来了,基本能确定戴鑫毙命于低钠血症引起的猝死。杨子汉难逃制裁是肯定的,但是就健身房经理李国新是否违法,我们在会上展开了激烈的讨论。一种声音以薛队为代表,他认为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无法将戴鑫的死亡与李国新篡改机器数据联系到一起,那么就无法认定李国新对戴鑫有谋害意图。顶多是为了商业效益存在一定的欺诈行为。另一种声音由法制处陈处发起,他认为李国新是否有动机还待查,可以先对李国新进行拘留,获得更长的调查取证时间,由刑侦支队和预审大队联合,继续深挖案情,搜寻证据。即使检察院不予批捕,最起码也不会给这个案子留下一条尾巴。
讨论进行了一上午,两种声音不相上下。后来分局局长杨胜东把薛队、谢队以及陈处都叫到了他的办公室,我们则在办公室等信儿。中午吃饭时宋琦兴冲冲地进来,大叫:“我就说怎么着李国新和那个技术员何越都应先以破坏生产经营罪拘留!看来李国新少说也得是缓刑了!”
没想到我们还没应声,后面薛队黑着脸就进来了:“你吵吵什么?你懂个屁!等他把咱们告上法庭,你出庭啊!”
说得我们一屋子人都蔫头巴脑,只得赶紧埋头办手续。一直忙到晚上,杨子汉的手续还没做完,更可气的是陈处还让我去杨子汉曾经工作的单位取证,给他以前的上级领导做笔录,完全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物。幸亏谢队推门解救了我:“孙小圣,你跟我先出一个现场去!陆庭小区发现一具女尸!”
女尸可是所有侦探小说必须提到的,我一下精神百倍,扔下电脑就跳到门口。谢队厉声道:“你看看你那形象!把扣子都给我系上,把帽子也戴上!陆庭小区那么多老百姓,你怎么一点儿都不注意警容风纪!”
我一路挨着骂,跟他来到这座位于市区边缘的中档住宅区。这样的小区在古城有很多。古城虽然经济繁荣,但由于主打三产,照顾旅游业,市区内的主流建筑都是古建筑,三步一牌坊五步一佛庙的。市中心的住宅区都是大户的套院,现在都是有钱人的私宅或者公司。再加上近年来一些低矮民房的拆迁改造,工薪阶层的老百姓一般都住在环市中心的新建小区里。这陆庭小区就是其中一幢,里面住了很多白领,有租房的,有供房的,还有一些吃瓦片(依靠房屋出租生活)的本地人。见警车呜呜地开进来,事发楼下已经被住户围得水泄不通。
我们上了四楼,发现 501的厨房里有一具头朝窗户、面部朝上的女尸。从面部的铁青程度和四肢僵硬程度来看,应该是刚发现没多久。一个在现场勘查的技术员跟谢队说:“初步看就是机械性窒息死亡。死者脖子两侧有瘀痕和破皮,应该是凶手留下的。”
那女子五官精致,而且好像还是素颜,脸上基本上看不到化妆的痕迹。而且衣着也很随意,就是普通的居家服,只不过上衣的扣子从上面开着两颗,这好像不大正常。
“死者身份确认了吗?”谢队问。
“还没有。但从室内的摆设和生活用品来看,死者生前应该是一个人居住。这应该是她的手机。”旁边一个侦察员提起一个塑料袋。
“从手机的联络人里查查她的身份,还有赶紧找到她的身份证件。现场有被翻动过的痕迹吗?有贵重物品吗?”
“没有被翻动过的痕迹,卧室的柜子里有一些现金,数目不大,还有一些银行卡和首饰。感觉不太像是图财害命。”回到队里没多久,技术队吴良睿那边就带来了话,说是现场没提取到有价值的指纹和足迹。看来是被人故意擦拭过。
我趁着谢队跟薛队讲案情的工夫,跟着吴良睿到了他的办公室,问他号码帮我查得怎么样了。吴良睿正抓着面包大嚼,见我进来先一通抱怨,说什么工作太忙了云云,只是帮我草草地查了查,发现那个号码是没有用身份证注册过的,而且最起码已经三天没开过机了。我问:“那能帮我定下位吗?”
“大哥,你太高看我了,就算是开机的号码,也得有充足的通话时间来定位,再想精确,那就不是我一个人能搞定得了了。”他两手一摊。
“为什么不能?只要他开机!”我一脸不屑。
“你开玩笑呢,那也得谢队批示才能给你细查。我倒想问问,一个骚扰电话,你用个软件屏蔽了不就行了吗?至于这么上心?”
我看了他半天,终于试探着问:“哎,原先咱们队的李出阳,你不会不认识吧?我们班的,和我一个宿舍的那个?”
吴良睿面无表情地点下头,继续嚼着面包:“认识。”
见我不说话,他也不开腔,拿起杯子使劲儿喝水。我只能采取主动:“你知道他为什么辞职了吗?”
“我怎么知道?不过他的事你最好别打听。”他耸着肩膀,把剩下的皱巴巴的塑料袋扔到垃圾桶里。
“为什么?你就照实告诉我,我又不传出去。”
“你查这个电话跟李出阳有关?”
“当然没有了,我是看见你突然想起来了。刑侦支队除了你我,好像就没有李出阳的同学了吧。”吴良睿把门关上,一脸严肃地坐下来,又神神秘秘地让我坐下。
我见他有吐口的迹象,赶紧催:“你就说吧,这儿就咱们两个,还搞得跟地下工作似的。”
“我也只是听说,具体的也轮不到我知道。我只知道李出阳在辞职前上了一个专案。这个专案好像只有谢队、你们队的薛队和宋琦,还有刑侦总队的几个人参与,其他人一概不知。李出阳脑袋瓜子聪明,人又成熟,据说他把案情理得门儿清,又自己摸出了不少线索和证据。但是他却辞职了,大家都觉得匪夷所思。”
虽然他说得含糊其词,但也是我来到刑侦支队之后听到的有关李出阳最详细的描述了。我一脸兴奋,赶紧追问:“那你知道他们上的是什么专案吗?”
“好像是个杀人案。嫌疑人是个年轻女性。别的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和那女的有私情?”我觉得听到这里我只能这么分析。
吴良睿赶紧挥手:“我一猜你就和他们一样肯定往这方面想!具体的谁知道啊。不过我倒是觉得,要真是有私情,哪能这么容易就批他辞职?且得查他呢。”
我想到自己就是冲着查李出阳去的,先汗颜了一把,又说:“那个女的被处理了吗?”
“没有,说来也怪,到现在那个案子还没下文呢。据说只有李出阳掌握了证据,但他辞职了,所以全部线索都断了,也就更别提形成什么证据链了。更奇怪的是,还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李出阳和那女的有私情。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李出阳自主脱离公安队伍。你说这事奇葩不奇葩?”
“是挺奇葩的,要不然谢队……”我差点儿就说出谢队委派我的任务了,赶紧改口,“要不谢队他们现在缄口不提这事儿呢。”
“别说你了,我在刑侦干了三年,眼看着他们上专案上了两个多月,也没再听到这个案子有下文啊。说不定就当无头案,不查了。要是再查,发现李出阳真有事儿,那咱这儿可就该鸡飞狗跳了!”
我正想再问什么,就听楼道里薛队正在扯着嗓门儿喊我。我回去一听,他们分析案情正到关键之处。说是这个女尸案现场最大的疑点就是虽然死者被掐死,衣服也被扯开,但目前并没有性侵的迹象。而且从现场来看,屋内仍留有相当一部分财物,比如笔记本电脑、iPad(苹果平板电脑),甚至还有一些银行卡。如果是劫财的话,不像是熟人作案的特征。如果是劫色的话,又没有足够的证据。薛队说,感觉像是有人临时起意,入室劫财劫色,但因为某种原因,劫色没有得手。
“死者名叫傅欣欣,是古城郊区人,公司白领,一直独自租住在陆庭小区。家属已经联系上,正在从郊区往这里赶。”廖洁说。
“小区有监控吗?”
“小区大门口有,但院内的监控少得可怜。单元门口肯定没有。”
“走访周围住户有什么发现吗?”
“周围住户普遍反映傅欣欣生前独居,有个男朋友,来过她这里两三次,但最近一个月都没来过。”
薛队用手指头敲着桌面,说:“这样,尽快督促技术队把现场发现的可疑物品归纳出来,然后把收集到的指纹尽快输机,对照信息库,看看有什么收获没有。苏玉甫去电话局调傅欣欣的通话记录,宋琦和孙小圣去傅欣欣单位走访,重点是找到她的男朋友,我和廖洁留下接待傅欣欣的父母,看看还有什么其他线索。”
这时已经过了凌晨 3点,我和宋琦眯了一小觉,赶在早上 9点就到了傅欣欣的单位,那是一个时尚的图书公司,傅欣欣还是个小官儿,好像是编辑部主任。据她的同事反映,傅欣欣还算比较好接触,除了有些拜金外,对朋友比较仗义,对下属也很照顾,公司里没什么仇家。她生前确实有个男朋友,但是她两个月前就跟搭档说已经分手了,也没说明是什么原因。
“你猜可能是什么原因?”我问她的搭档。
“唉,钱呗!”她的搭档聊起八卦来就滔滔不绝,刚才这姐们儿还在我们面前哭了一鼻子呢,现在又畅所欲言起来,“欣欣这个人,对生活质量要求比较高。她自己挣得不少,但还老是做梦有一天能发大财,当上大老板;所以工作上拼命,生活上苛刻。她男朋友叫高野,是她的大学同学,不是本地人,专门为她来到咱们省,在古城的一家出版社上班。刚开始我们公司就利用高野从出版社弄到了一些书号,后来这层关系用不到了,两人也就聚少离多了。而且出版社一个月能挣几个钱?所以我们姐妹们早就说他们长不了。”
“你认为两人从关系转淡直到最后分手,他们之间有矛盾吗?或者你听说过他们吵过架什么的吗?”
“哎哟,这个我还真没听说过。私生活的事儿,欣欣想说就说,不想说我们也从来不问。毕竟她还算是我的上司呢。不过你想啊,他们两个一旦分手,肯定是欣欣提出来的啊。哪个男的被甩了心里能没想法?”
从傅欣欣的公司出来,我们第一时间给薛队打了电话,薛队的意见很明确:高野还是有一定作案嫌疑的,所以务必要联络到这个人。
找高野很方便,他所在的那家出版社虽然古旧,但确实是古城出版界的老字号,我们到那里时他正在办公室校对书稿。见到我们一行人很莫名其妙,他问:“怎么,我出的书里有什么违禁的内容吗?”
听说自己的前女友死于非命,高野的眼睛瞪得比鸡蛋还大,颤巍巍地站起来,在阳台上抽了半天烟才缓过神。他问我:“你们不会是怀疑我吧?我跟她都分手两个多月了,基本都没怎么联系过。”
“一次联系都没有?”
他狠狠地吐着烟雾:“要说一次都没有,也不是。她郊区的父母去年买房子管我借过六万块钱,当时我们还没分手,分手后她说一定在今年上半年一次性还给我呢。上个礼拜我给她打了个电话问这事儿,不信你们看这个。”他三下五除二地打开一个抽屉,从里面抽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就是傅欣欣写给他的借条,与他所说无异。
我们还是把高野带回了队里。在询问室,宋琦问了他两个问题:第一,案发时他在哪里;第二,他们是如何分手的。
高野说,昨天是礼拜日,他一直在自己的出租房屋内休息,由于礼拜六加了一天一夜班,所以昨天他睡到晚上才醒,然后就一直上网看新闻,并没有离开家门。至于他们分手的原因,高野倒是讲得颇为坦诚。他说他和傅欣欣确实存在价值观不同的问题。傅欣欣比较理想化,总觉得自己是小资,生活要有情调、有质量;而高野比较务实,比较重视柴米油盐。所以两个人在工作后就像两条仅仅交叉过一次的直线一样,越离越远。但基本上两人也算是和平分手。因为二人毕竟交往过很多年,都熟悉彼此的秉性,而且也都不小了,不再是那种气血冲头的年纪了;所以在确定无法结婚的情况下,很快料理了彼此之间的事情,各自开展新生活,井水不犯河水。
“可是据你所说,你和傅欣欣之间并没有把事情料理干净啊。你们之间还有六万元欠款呢。”我说。
“对,可是我有借条啊!白纸黑字,清清楚楚。现在并没有到她答应还钱的期限,即使到了她不还我,我也可以去法院起诉她啊。她有那么体面的工作和收入,我还怕她一直拖欠着不还?”
好像理论上说得通。宋琦又问:“傅欣欣跟你分手后,又交新男朋友了吗?”他摇摇头:“这个我完全不知道。也不过问,没意思。”“她这个人,社交面复杂吗?”
高野昂着头想了想,说:“你要说复杂吧,也不复杂。因为她毕竟是个编辑,在出版界还是很循规蹈矩的。撑死了认识一些小说作者、杂志写手、网络作家啊,都是足不出户的宅男宅女,原先听她说过跟这些人打交道挺没意思的。”
“那她平常有什么爱好吗?”
“爱好……这你得容我想想。”
这当儿薛队把我叫了出来,问情况怎么样。我说还没什么收获呢,薛队一脸官司地挠着头:“唉,傅欣欣的父母一个犯了心脏病住院了,一个在我那屋哭得晕过去两回,我脑袋都大了!”
“问出什么来没有?”
“她妈——就是在我屋那个,就说昨天中午她还跟傅欣欣通过电话。是因为头两天傅欣欣问她手头上有没有钱,先凑两三万,她想把高野的钱还上。于是她就打电话告诉闺女说钱已经凑够了,什么时候给她打过去。”
我说:“看来高野倒是没说瞎话。”
我想了想,又说:“傅欣欣的尸体是在晚上 8点被邻居发现的。这样说来,傅欣欣肯定是死于当天下午或者晚上之间,这点倒比法医给出的结论更准确。”
薛队看着我,笑道:“是吗?你确定当时接电话的就是傅欣欣?虽然她母亲说听声音是,但毕竟讲了不到半分钟就挂断了。”
我感到后背一阵发冷,问:“问出是因为什么挂断了吗?”
薛队耸着肩膀:“你可以进去再问问。”
正说着,他那屋又传出一阵歇斯底里的哭声。
薛队说:“我还是赶紧进去再安抚安抚吧,别又晕过去。你们好好盯盯高野,一定要找出有价值的线索!”
我回了询问室,听见高野正在跟宋琦讲情况,两人正说什么网上购物。据高野说,傅欣欣在家时最大的爱好就是网购,瘾很大,几乎每天都要上购物网站,有时一个礼拜就要买好几百的东西。这也是她为什么一直攒不住钱还要管他借的原因。
宋琦问:“她平常都爱买什么?”
高野答:“一般都是女装和化妆品。有一家网站她是常客,原先恋爱时,她挑好了东西还经常让我付款,所以我也有她的账号和密码。”
宋琦说:“那你现在能登录那家网站,看看她最近有没有下单吗?”
高野说:“可以啊,如果她没改密码的话。”
我们找了台有外网的电脑,看着高野上了那家购物网站,用傅欣欣的账号登录,果然成功。然后交易记录显示,傅欣欣在前天中午购买了一款爽肤水。卖爽肤水的店家就在本市,已经发货,但还没有确认收货。
“看物流!”宋琦用手指头敲着桌面。物流信息显示,那款产品已经运送到本市一家快递公司。派件员叫李守言。
“联系这个李守言,看看他昨天去没去过傅欣欣家!”宋琦如获至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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