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金篆玉函(3)
李自然一只手在玉盒上摩挲着,像是在抚摸一件心爱的东西一般,过了良久方道:“这不是一本普通的书,它是轩辕黄帝亲笔所写的宝物。黄帝灭蚩尤后,用欧丝之野的蚕女之王所吐玉丝,让嫘祖用金轮飞梭织成天锦三尺,以海外仙岛所生万年古松的松脂烧成炭烟,混上东海流波山的夔牛之胶,加上西方白虎精金,揉成仙墨,再用凤凰翎为笔,蘸而书之,写成三卷金篆帛书,再让臣子巧倕用昆仑山羊脂白玉雕了这个玉盒,将帛书盛放起来,这就是《金篆玉函》的来历。黄帝飞升前将此书封在昆仑山玉虚洞中,布下灭灵禁制,防止妖魔鬼怪前来盗书。黄帝千算万算,却不知祸从内起……”
“这怎么说?”崔元之问道,“难道是那洞里本来就住了个妖精?”
李自然摇头道:“非也,祸根却在此书上。原来它禀黄帝元妃亲手所制,沾染了些灵气,又受巧匠玉函所养,渐渐成精,到得商周年间,竟可化作人形,盘踞在昆仑山中,自号‘元始’,假装神仙,胡乱收了几个弟子,传了些书上的法术。那元始一心想像黄帝一样,找到真龙之气,好上天做个真神仙,可是苦于受到禁制,不能出洞。那灭灵禁制是蚩尤的法术,《金篆玉函》上并无记载,元始虽通晓诸般玄门道术,可对于此却一筹莫展。
“不过在《金篆玉函》的最后几篇上倒是记载了一些破解蚩尤邪术的法门,其中就有一种以邪破邪,以血灭血的阵法,需要三百六十五个不同命格的精魂,按照一定阵势排列,或有可能破除禁制。那元始便动了念头,想要一试,就派让弟子中最老实的姜尚下山,假借封神的名义,助周伐纣,趁机收集精魂。同时又让另一名弟子申公豹鼓动三山五岳符合命格要求的那些散仙们下山助纣,可怜那些散仙们被蒙在鼓里,一个个都成了封神榜上有名人。”
“啊?”崔元之大叫道,“难道这就是封神榜的真相?”他呆了半晌,问道:“那师叔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李自然叹了口气道:“老夫的祖上原是蚩尤手下,后归顺黄帝,奉命在昆仑山看守玉虚洞。元始成形后,称老夫祖上为师兄,这商周之战,老夫祖上也曾参与其中。”
“啊?”这下轮到袁度大叫起来,“原来前辈的祖上是……是……”
“老夫的那位祖上在黄帝时叫做李玄中,原本是蚩尤手下的大将,后来归顺黄帝,人称‘玄中法师’,他对蚩尤的秘术十分熟悉,故而元始甚是惧怕,常用甜言蜜语奉承他。天长日久,玄中法师也就渐渐放松警惕,只要元始不出洞,对于其收徒之事也就睁一眼闭一眼,有时甚至还照顾一下他的弟子。玄中法师久不下山,因此对封神榜一事也不甚清楚,只有几次,姜尚遇到了厉害的对手,上昆仑山请求帮助,玄中法师会一种分神化气之术,便幻了一个元始的样子助他一臂之力,就这样几年下来,那三百五十六个精魂竟被姜尚慢慢收集满了。
“等到姜尚功成回山那天,玄中法师才知道封神榜一事,可为时已晚,三百五十六个精魂全部归位,那个灭灵禁制受到血气攻击,顿时消解于无形,元始大笑出洞而来。玄中法师见自己犯下大错,让元始走脱,对不起轩辕黄帝所托,便用尽生平所学,想要擒住元始。没想到那元始依仗《金篆玉函》上的法术,又有门人相助,反倒将玄中法师打成重伤。玄中法师见敌不过,便借血遁而走。元始见对头逃去,更是得意,便着手想要寻找真龙气,学轩辕黄帝的样子,好白日飞升。而玄中法师受伤之后,回到苗疆,隐居山中,思索对策,无意间在一个仙窟中发现大术士巫咸的石刻遗术……”
“咦。又是仙窟?”崔元之忍不住叫道,“难道就是当年洪秀全进去过的那个洞?”
“洪秀全是谁?”李自然问道,“难道他也是玄中法师的后人?”
崔元之这才想起李自然在此处四百余年,与世隔绝,自然不知道外界的变迁,便笑道:“没事没事,师叔请继续说好了。”
“那石刻上布有重重机关,但自然难不倒玄中法师,他破去机关后,见那巫咸遗术虽与蚩尤秘术不同,但源出相似,根本上却是相通的,恰好与自己生平所学相互印证,相互启发,不禁欣喜万分,连忙修习。他素有根基,因此所花时间不过数日,即可融会贯通,功成圆满。出洞前他又将石刻机关复原,甚至还又新加了几重,方不破坏巫咸的遗意。”
袁度听到此处,暗暗想道:“别的机关我倒不惧,唯独你这新加的几道,可着实费了我数月的时光啊。”
李自然不知道袁度心中所想,继续说道:“玄中法师下山后,在泰山之巅找到了元始和他的弟子,他们正在施法引真龙出地,玄中法师趁其不备,先发制人,全力使出一招自创的‘灭绝乾坤’,融合了蚩尤与巫咸两种秘术,威力惊天动地。元始见状不妙,竟用弟子来抵挡,乘机遁走,可怜那些弟子受此一击,顿时魂飞魄散,化为飞灰,只有姜尚,因在齐国临淄执政,未在其中,方躲过一劫。元始虽用弟子挡架,但也受伤不轻,精气大乱,只得暂避于齐国王宫中。玄中法师追至,元始无奈,与之决战,不想却被姜尚自后偷袭,差点现出原形,只得又逃。”
“为什么姜太公要偷袭他的师父呢?”李秋岚问道,“不是他把元始放出来的么?”
“姜尚原是一个宅心仁厚之人,被元始所骗,信了什么封神之说,无端害了三百六十五人的性命,他早后悔不已。如今元始又要在泰山取真龙气,地龙一失,齐国的风水地气皆会破败,影响将达数百年之久,这也是姜尚所不愿看到的。但元始是他师尊,姜尚敢怒而不敢言,如今元始被玄中法师打伤,危在旦夕,姜尚自然要痛打落水狗了。”
“原来如此,那也算是他的报应!”崔元之笑道。
“可元始毕竟已是修炼千年,怕没有那么容易被收服的。”袁度却道,“否则也不会轮到前辈在此守护了。”
李自然点了点头道:“不错,元始毕竟是通晓诸般法术,还是被他逃走了,只是他受伤极重,没有个五六百年是恢复不了的,玄中法师便继续追踪,可每次都被他逃脱,就这样过了四百年左右,到了春秋时期,玄中法师的躯壳已经老得不成样子,于是他分神化气,投入楚国苦县玉女腹中,怀胎八十年,于肋下降世,生而能言,须发皆白,指李树为姓,名聃,字伯阳,称老子,继续在诸国追查元始下落。周敬王二十年,元始西逃昆仑山,老子便骑青牛出函谷关,自此再不复见于世。
“老子追踪元始上了昆仑后,终于又回到了玉虚洞,其时元始的道行已恢复十之八九,想与老子在此决一死战。这场大战结果是元始被打回原形,重新被封于玉盒之中,老子也法力散尽,为了使后世不再遭劫,他便在玉虚洞中布下巫咸所传的九冥天牢,以代替轩辕黄帝的灭灵禁制,镇压这《金篆玉函》。只是这九冥天牢虽然厉害,但也并非是万年不坏,每隔千年,幽火便会反噬,其阵自破。所以老子就留下李氏一脉,看守此盒,每历千年,便找地方重新布阵。到了老夫这一辈,正逢明孝宗当位,而九冥天牢的千年之期也已近,老夫便四处寻找封印之所,见这大嶂山风水奇佳,便想在此布阵。所以便用分神化气之法,幻了李自然、李日芳二人,前去鼓动宁王,在嶂山中开山为墓。那宁王图谋不轨,老夫便乘机唆使他起兵造反,让他兵败被杀,这墓也就无人过问了。”
“可前辈你杀了那么多工匠,白骨累累,也忒忍心了。”袁度叹道。
李自然道:“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若不杀这些工匠,万一被人知道此墓中有《金篆玉函》,岂不是为祸天下?再说这些工匠本是死囚,我若不杀他们,朱宸濠也会杀了他们。”
袁度摇了摇头,不再说话。李自然见袁度不语,便道:“有的事老夫也是迫不得已。你看,就算是我杀光所有的知情者,这墓中的秘密还不是一样有人知晓?所以就有这种盗墓贼……咦?贼子竟然跑了!”
众人这才发现严剑超早已不见踪影,只有墙角处挖开了一个小洞,仅供一人出入。崔元之恨恨道:“居然被他跑了,真便宜他了!”
袁度颔首道:“严剑超的功力尽丧,身边还带着个血胎,这就叫玩火自焚,迟早会命丧其手,就由他去吧。此处的九冥天牢已破,不知前辈打算怎么做,是否还要重新布阵?”
李自然摇头道:“来不及的。九冥天牢的每一具尸体都需要有固定的命格,哪能轻易寻得?之前老夫曾说过,只有百日之限。除非……”
“除非什么?还请曾曾曾祖公示下。”李秋岚拱手道,“我们峨眉必尽全力助您降妖,万死不辞。”
“对啊,师叔你就说吧,我们该怎么做?”崔元之也大声应和道。
李自然笑道:“不用死,不用死。元始逸出后,必定要找一处地方修养,没有个一年半载是不会出来的。在这段时间内,你们只要能找齐五面镇魔宝镜,便可将其重新封印。当年天释也说要寻找它们,不知道有没有成功,或许峨眉会有些消息。”
“宝镜?”袁度拿出了水心镜,“是不是这面?”
李自然大喜道:“正是正是,想不到竟被天释老鬼给找到了,那其他的四面呢?”
袁度摇了摇头道:“天释前辈穷一生之力也只找到这一面,我们要在一年内找到其他四面,怕是比登天还难。”
李自然拍了拍袁度的肩膀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尽力而为吧。若真的无法找到,也该是天下苍生有此一劫,不必为此内疚。”他转向崔元之:“还有你,天释的小徒弟,我看你根骨不错,将来必是可造之材,好好修炼,可别堕了你师父的威名。”他又对李秋岚道:“曾曾曾孙女,你去告诉峨眉掌门那个什么师太,让她联络一下江湖同道,看看有没有别的法子。”说到此处,李自然忽然指着李秋岚的口袋道:“原来这里还有一个。”
李秋岚这才想起袋中的肉芝,忙将它取出,托在掌中,送到李自然面前。李自然笑道:“小芝,差点把你忘了。之前老夫答应过让你入我门,但不是拜我为师。这位姑娘就是我的曾曾曾孙女,也就是你的师父了,你可不要忘了。”肉芝用力地点了点头,咧开嘴笑了下,又钻回李秋岚的口袋中。
李自然指着石穴中自己的骸骨道:“老夫这遗蜕背后有一石门,连通出去的密道,你们出去后将石门掩上,打开门口机关,此门便会封死,里面的墓穴也会塌陷,你们再也不能回来了。
“那师叔你呢?”崔元之惊道,“岂不是出不去了?”
李自然笑道;“我反正已经在这里呆了四百多年了,也不想走了。百日后元始破封,我还能和他一战,拖延点时间。”
听见李自然如此说,袁度心中不禁一阵颤动,李自然与天释何其相似,为了封印《金篆玉函》,元神在这个墓穴中幽居了四百多年,最后还是免不了与之一战,结果怕是凶多吉少。天释最后尚且可以飞升,可李自然却将落得形神俱灭的下场,他何苦这样做呢?但袁度知道,自己是无论如何都劝不动李自然的,只有努力去寻找剩下的四面宝镜才是唯一对得起他的方法。想到此处,他对李自然抱拳道:“前辈请放心,晚辈一定会达成所愿,找齐五面宝镜,希望前辈一定要保重!”说到最后,语声也有些哽咽起来。
李自然却始终带着微笑道:“希望老夫没有看错人,老夫先代天下术派谢谢你们了。”说完他将玉盒放在身前,盘膝坐倒,低首闭目。只见他顶门处冒出一缕白烟,越来越浓,结成人形,长须飘飘,隐隐有出尘之态。袁度知道这是李自然的元神,便朝着行了一个礼。那白烟先绕着袁度他们转了一圈,接着尽数钻进了玉盒之中。
谢家宝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这才又睁开眼睛,抬起头来,看见袁度等人,不觉惊道:“是你们?别……别杀我,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放炸药,求求你们饶过我吧,我会给你们立牌位,烧很多元宝……”
李秋岚又好气又好笑,使劲敲了下谢家宝的脑袋,拧着他的耳朵道:“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清楚,我们还没死呢。”
谢家宝耳朵被扯得生疼,龇牙咧嘴地道:“我错了,是我该死,姑娘请饶了我吧。”袁度在一旁道:“算了,还是再饶他一次吧。”
崔元之很不乐意地说道:“怎么就这么便宜了这小子?他差点要把我们给炸死呢!”
袁度指着谢家宝道,“他的父亲孤独一人,你若杀了他,可就真的是香火断绝,无人送终了。看在我的面上,就放过他吧。”
李秋岚见袁度这么说,白了他一眼,跺脚道:“就你们是好人,我是坏人!你们爱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吧!”
谢家宝忙朝着三人磕头道:“多谢大侠饶命。”李秋岚踢了他一脚,指着严剑超挖的那个洞道:“那快滚吧。”
谢家宝如蒙大赦,胡乱磕了几个头,就往洞里钻。他是潜龙门弟子,这钻洞穿隙的事情并难不倒他,三刨两蹬,身子就消失在了隧洞里。
崔元之急道:“就这样放他走了?也太便宜他了!”袁度却道:“放他走活路就是了,何苦让他走一条死路呢?”
“死路?”崔元之很是不解,望着那个洞口道,“大哥你的意思是说……”他的话还未说完,就听得洞中传来一声惨叫,接着一道殷红的鲜血缓缓地从洞中流淌出来,在石板上蜿蜒。崔元之大惊,指着血迹道:“那个洞里有机关?”
“严剑超哪会这么好心留下一个出去的洞?”李秋岚道,“这里面一定有花头,算这个谢家宝遭殃了。”
袁度摇了摇头,不再说话,走到那具骸骨前,先行了个礼,然后将骸骨轻轻搬在一旁,见背后是一块巨石,光滑如镜,上面写着四个大字:“日中得解”。袁度知道通道必在那巨石之后,便伸手去推,果然一阵轧轧之声,巨石慢慢转了一个角度,露出一条缝隙来,仅供一人通过。袁度拿了一个火把,当先走入,崔元之与李秋岚自后跟上。三人进入通道后,巨石又缓缓转了回来,将通道堵死,接着就石后传来一阵阵巨大的声响,连通道都颤动起来。
“墓穴要塌了,我们快走!”袁度急道。三人快速沿着通道向前奔去,转过一个弯以后,眼前出现了两条分岔,都是斜斜朝上延伸。
“糟糕,师叔没有说过有岔路,该走哪一条呢?”崔元之急道。
袁度也没想到通道会有两条,哪一条才能出去,他心中也没数。他看了看左右道:“那李姑娘你就随便选一条吧,我们就走你选的那条。”
“我?”李秋岚没想到袁度会把这个问题交给自己,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袁度笑道:“不用担心,闭上眼睛,凭自己的感觉去选。”崔元之也在一旁道:“是啊,你选哪条,我们就走哪条。”
李秋岚只得听袁度的,闭上了眼睛,在原地转了三圈,随手一指道:“那就这条吧。”睁开眼来,只见自己的手正指着袁度,不觉绯红了脸道:“对不起袁大哥,我……我再指一次吧。”
袁度摇头道:“不用再指了,我和元之一人一边,正好是左右。你指我就是说选的是左边这条,我们就走这边。”说完便举着火把走了进去,李秋岚低着头跟在后面,崔元之拖在最后。三人依次进去通道,就听见隆隆之声自前传来,袁度脸色大变,急道:“快侧贴在石壁上,有机关!”
崔元之与李秋岚忙贴壁站立,就见到一个巨大的石球从通道的彼端滚过来,正好擦过他们的身体,然后撞击在石壁上,发出一声轰然巨响,卡住了通道口。
“糟了,我们回不去了。”崔元之惊道,“万一我们选错了,岂不是……”
“不会的,这是前辈要让我们破釜沉舟,不要回头的意思,我们还是继续往前吧。”袁度缓缓说道。
李秋岚点了点头道:“小师叔祖不要乱想,袁大哥一定会带我们出去的。”崔元之自然是极相信袁度的,也就不再说话了。
既然没有了退路,三人便继续前行。走了数十丈后,通道越来越窄,通道壁也越来越粗糙,到得最后几乎就像是天然生成的石缝一般,只能侧身通过,三人又勉强上行了数丈,通道终于到了尽头。
(回目诗句出自[唐]皮日休《奉和鲁望四月十五日道室书事》:“望朝斋戒是寻常,静启金根第几章。竹叶饮为甘露色,莲花鲊作肉芝香。松膏背日凝云磴,丹粉经年染石床。剩欲与君终此志,顽仙唯恐鬓成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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