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尸王现身(3)
“她?”崔元之转过身来,果然在不远处山崖下,站着一人,身穿白衣,挽着一个绣花小包,竟是他思之念之的祝飞雪。崔元之猛然见伊人,竟目瞪口呆,脑中空白一片,只喃喃地说道:“原来是……是……你。”
袁度见到崔元之这副呆样,忍不住要笑出声来,在他脑门上轻轻凿了一下道:“发什么呆啊?还不过去拜谢!”
崔元之这才缓过神来,疾步走到祝飞雪身后,深深地行了一礼道:“多谢姐姐救命之恩。”祝飞雪脸上一红,忙将他扶住,说道:“你也别谢我,要不是袁先生警觉,我也差点陷在里面了。”
崔元之忙又拜道:“那我还是要谢谢姐姐在杭州的救命之恩。”这次祝飞雪没有再搀扶他,而是轻轻闪在了一旁,避开了这一拜,等崔元之起身后,方笑道:“小女子之前在小镇上误会了崔公子,还贸然动手,已是大为不敬,还请勿怪。”说着朝崔元之低首行了一礼。崔元之忙回礼道:“没有没有,总是我太粗心大意之过。”
袁度走上前来,笑道:“你们两个拜来拜去,是要到明朝才停么?”祝飞雪捂着嘴,轻轻笑了一下,然后对袁度说道:“这里荒山远岭的,两位怎会在此?”
袁度答道:“我们是想取道前往西域昆仑,没想到在这山中迷了路,无意间发现一条裂隙,便进入一探,没想到竟连通墓室,实属巧合,结果还差点出不来,让祝姑娘你见笑了。”说到此处,他停了停,意味深长地看了祝飞雪一眼,问道:“但不知祝姑娘在此又是为了何事?”
祝飞雪笑道:“却是为了一点私事,这儿本是我出身之地,我十岁便入门跟着师傅,此番也是师傅特意恩准,第一次回乡探视。至于那墓,是我祝家历代守护之陵,我也是受族长之托,入内祭奠,没想到竟遇到你们,正是有缘啊。”说到此处,她看了崔元之一眼,脸上露出了浅浅地一笑。
崔元之见祝飞雪对自己微笑,与数日之前在分水墩上的怒目相向,简直是天壤之别,竟恍如梦中一般。袁度见崔元之这副模样,不禁眉头微皱,但又不好多说,只得侧过头去,走到远处,假装观赏山中景色。
祝飞雪指着西面道:“那边是下山之路,你们沿着这个方向再走七十里左右便能见到一个叫祝家村的小村,路上别耽搁,天一黑山里危险得很。”
“那姐姐你呢?”崔元之急问道,“不和我们一起去么?”
祝飞雪摇了摇头,低头道:“我还有些事要办,你们先去,明天一早我会回村的。”
“那你可要小心。”崔元之忍不住关切地说道。
祝飞雪脸又红了,拉起崔元之的手,悄悄在他耳边说道:“你也是,在村子里等着我回来。”说完,又重重握了一下他的手,这才放开,看了看不远处的袁度,转身朝另一个方向离去。
崔元之怔怔地望着祝飞雪远去的背影,心中忽然涌起一阵甜蜜,仿佛整个人都轻盈了起来,这初尝情滋味的少年,当心仪的女子从冷若冰霜突然转变为火热的情意之时,头脑中怎能不产生幸福的晕眩呢?
袁度走过来,轻拍他的肩膀道:“祝姑娘似乎对你的看法有很大的转变,可是……可是……”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往下说。
崔元之叹了口气道:“袁大哥,我知道你的意思,虽然我宁愿相信这一切是真的,可祝姐姐毕竟是神女宫的人,她的目的便是你身上的翡翠黄雀。所以……”他深深吸了口气,望着袁度,坚定地说道:“我会分清楚的。”话虽这样说,眼中已忍不住落下泪来。
袁度见崔元之泪汪汪的样子,知道这少年比想象中的要成熟和智慧,他忙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男孩子哭什么,能遇到一个真的值得相爱的人,已是最大的幸事,我自然相信祝姑娘也是一样喜欢你的。”
崔元之不语,抬手擦了擦眼中快要滴落的泪水,低下头去。
袁度见他这副样子,只得无奈地笑了笑,说道:“你我既然这么投缘,不妨就在此结拜成兄弟如何?”
“真的?”崔元之立刻跳了起来,脸上带着十二万分的喜悦光彩,“那太好了。”
当下两人面朝东方跪下,撮土为香,向天拜了八拜,义结金兰。袁度大了崔元之十多岁,自然便是大哥,崔元之为弟,两人均十分欢喜。尤其是崔元之,之前口中的“袁大哥”现在真的变成了大哥,成了自己的亲人,在世上从此自己再也不是孤独一人了。
袁度也是很疼爱这个小弟,这几日相处下来,觉得崔元之心底朴实善良,绝无富家子弟的那种娇气。他自逢家变,远赴苗疆,隐居小镇,终日孤独,沉迷于杯中之物,更无一人可以交谈倾诉。如今有这么一个值得信赖的小弟,使他也找到了一丝温暖。
两人拜毕,站起身来,崔元之恢复了心情,急切地拉着袁度问道:“我们是怎么出来的?那朵花是什么东西啊?”
袁度见他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就像连珠炮一样,不觉好笑,就带着他走到几块大石边坐下,解释道:“那朵红色的小花,是专门生长在尸骨中的,梵文名叫曼殊沙华,汉文则叫做彼岸花。它吸收了无数的尸气,那红色其实是骨髓中的精血所化。这种花在佛经中有记载,只开在黄泉路上,一直延伸到冥河边为止。”
“冥河?就是我梦里见到的那条黑水河?”崔元之想起了梦中所见,便问道。
袁度点了点头:“冥河又名奈河,其中有三千孽魂。相传在藏边一带原来是一方世人邪念所化的孽海,是非冤孽,千万年累积下来,便成了无边无际的波涛。世人一旦堕入其中,便是永受沉沦之苦。后来释迦牟尼成佛后,经过那里,怜世人苦难,便大发慈悲,以无上法力,将那片孽海从人间转入幽冥界,又运来恒河沙将其填平。但又怕从此幽冥畅通,来去容易,故留了一条河道以泻其流,这如今的冥河的来历。那孽海自从被填平后,因靠近幽冥,受到黄泉灌溉,在冥河的一边生长出无数红色的妖花,称为曼殊沙华,因为它只在冥河的一侧繁荣,对岸却不生一株,故而又称为彼岸花。这种花能吸取人的记忆,人死后走过黄泉路,一生所经历之事被那彼岸花渐渐给吸收殆尽,到冥河边是便只留下罪业了。”
“那冥河上只有摆渡没有桥么?”崔元之又问道,“那个摆渡的船夫不肯渡我过去,还把我打下了水。”
“当然不能渡你过去了,黄泉犹可追,幽冥不可回。一旦你过了冥河就是进入幽冥界,也就是说你已经死去,再也不能回来了。至于桥倒是也有,但是不在这边,而是在转轮藏,有金银木三座桥,桥长数里,唯有木桥上没有栏杆,阔只有三寸,一不小心便会落入冥河,沉沦万世,这就是奈何桥。过了奈何桥便是六道轮回门,众生各取其道,转生轮回。”
“呵呵,大哥你说得如此详尽,莫非你去过幽冥界不成?”崔元之笑着问道。
“我没去过,不过我们袁家上代有一位先祖,曾为了救一个人,三探幽冥界,全身而返,留下了记述,所以我才知道这么清楚。”袁度将头转了过去,望着天边的云彩道,“那朵曼殊沙华竟会在人间出现,真是极罕见的。它的花香可以使人离魂,就像做梦一样,其实已经进到了冥界的入口。我那妻子,便是在冥界入口徘徊,不生不死,我若借助这曼殊沙华之力,虽不能救她回来,却可以见她一面,慰藉相思之苦。”他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只可惜被你一喊后,那花已经枯萎殆尽了。”
“啊?”崔元之不知道自己这一喊居然对那朵曼殊沙华造成了这么大的影响,更是使袁度失去了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只觉得心中愧疚万分,顿时抬起手来,重重打了自己两个耳光,口中一面道:“都是我不好,坏了事,对不起大哥你,真是该死!”
袁度忙伸手按住崔元之,见他红着眼睛,眼泪直在眼眶中打转,俊俏的脸上已然浮现出两个红红的掌印,知道他心中必是十分自责,心下有些不忍,拍了拍这个小弟的肩膀安慰道:“我和内子分别十年,想来也是上天对我们的折磨,是要考验我们的真心。其实见她一面又怎样,救不了她,反而更是难过。这十年我都熬过来了,又何必拘泥在这一面上呢?”
“可是……”崔元之还是有些难过。
袁度笑了笑道:“曼殊沙华娇嫩无比,受到略微的扰动便会枯萎,你就算是呼吸略重些,也会导致一样的结局。只有在冥界黄泉滋润下方能再开,达到即枯即荣,非枯非荣的境界。”
“那我们再下去看看,是不是会有第二朵曼殊沙华?”
袁度摇了摇头:“那洞中能开出一朵,已是异数,岂能再求有第二朵。古人说一饮一啄,莫非前定,我想那朵花枯于你手,也是定数吧。那花凋落之时,散发出来的花香最浓郁,是平时的数百倍,你离得远,尚且被熏倒,我就在那花边上,若吸了花香,怕是去了冥界就再也回不来了。因此只得闭了气,想抱你跑回原来的墓道,恰好祝姑娘也于那时从另一个通道进入山洞,见洞中这古怪的香味,忙带着我从那通道出来了。要是再耽搁久些,我怕你中毒过深,那时就算是道圆师太亲来也救不回你了。”
“那通道就在尸骨堆的上面。那个通道或许以前盗墓之人所挖,我们便从那个出口一起上来了。这里是一个山谷底部,我们往前走就能出去了。”袁度指着不远处山崖上的一道石缝道。那道石缝也不甚宽,正开在山崖的中间,离地有数丈之遥,又被藤蔓遮蔽了许多,若非袁度预先说破,就凭崔元之自己的眼力,定分辨不出来。
“那个地下古墓到底是什么来历?怎的要杀那么多人陪葬,太残忍了。”崔元之想起洞中那无数骸骨,忍不住说道。
“王侯将相,死后不过冢中一具枯骨而已,还要连累如此之多无辜之人,历代皆如此,数不胜数。”袁度也叹息道。
崔元之一拍大腿道:“那就更容不得他们继续下去。幸好有武昌首义,民国肇兴,这等恶习,绝不可再现了。”
袁度见崔元之少年激昂,颇有些自己当年的样子,心中也十分喜欢,点头道:“我还有一事,不知你想不想听?”
崔元之头狠命地点了点,将身子坐了坐正,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来,托着腮,瞪着一双眼睛望着袁度。
袁度笑了笑,继续说道:“我们既然已经结义,也不瞒你。我那可怜的妻子本是苗疆蓝家峒大巫师之女,姓蓝,名叫云仙。那年我还是像你这般年纪,去了苗疆,无意间见到了她,从此便是情丝牢系,再也挣不脱了。”说到此处,袁度低下头去,叹道:“和她在一起的那一百天,真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了。可惜她为了救我,竟不惜牺牲自己,上天真是何其不公啊!”
崔元之见袁度似乎有些激动,怕他回想旧事徒增伤感,忙插话道:“那大哥找真龙气就是要救大嫂回来?”
袁度点头道:“正是,大巫师用苗疆仙窟中的玄冰,也只能保她不生不死,却无法让她复活。这世上只有真龙气才能起死回生,救她回来。我在小镇十年,就是为了那颗太白珠。龙自古爱戏珠,太白珠正是可以用来引出真龙。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太白珠竟会不知所终。幸好天无绝人之路,我又得到了翡翠黄雀。”
“翡翠黄雀也能引龙么?”崔元之问道。
“当然不行。”袁度摇头道,“不过想那太白珠,当年也不过是一尊白玉像而已,被东瀛子杜光庭窃走后方炼化为珠。这翡翠黄雀虽说不是天上星辰精华,到底也是上古灵物,我此次去峨眉除了送你归宗外,还有一个目的。蜀中多修道士,炼气炼丹之人极多,我想试试能否找人将其炼化,好替代太白珠之用。”
“那太好了,若是能用,大哥这可以去救大嫂了!”崔元之拍手道,掩饰不住脸上兴奋地神情。
袁度见崔元之真心为自己欢喜,心中也大是感动,疼爱地摸了摸崔元之的脑袋,末了却摇头道:“还差了一些。第一是我家传的那本《寻龙谱》缺漏甚多,要靠它来找龙,怕不成,幸好如今得知诸葛先生心中记有容成子所写的《寻龙补》,这或许也是上天善待我袁度,不忍见我夫妻分离吧。”
“容成子?”崔元之问道,“又是哪位仙人啊?”
“容成子是黄帝臣子,精通道术,黄帝也曾向他请教养生术。他曾和浮丘公一起随黄帝走遍天下寻真龙气,他的记载应该很有用处。”袁度扳着指头道,“等救出诸葛先生后,这第一步便不是问题了;其二便是许家的定龙针,或是被祝飞雪姑娘抢走的那个白玉龟,可以镇龙,防止地气流窜,本来这也不是问题,只是纯均被你师父用三才阵困住,我破了那阵后,他却迷失不知去向,虽然我多次占卜,但总是显不出他的下落,只知道他似乎在云贵川边一带,有所羁縻;此次我送你回峨眉,接下来我便要去苗疆看我妻子,同时也是想去寻找纯均,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做。只是如今这么多人觊觎这真龙气,怕是江湖要多起纷争了。”
“是啊!”崔元之点头道,“就像是神女宫,那个宫主安排弟子在洪秀全军中,为的是什么拘魂环,不也是要拿那颗太白珠么?只不过被和合门截走,才未得逞。还有那个祝姐姐抢了白玉龟……”说到此处,他忽然停住了口,脑海中不禁又想起了祝飞雪,心中突然泛起了一阵酸楚,心中默默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袁度见崔元之忽然发起呆来,不觉好笑,将崔元之拉了起来道:“天也不早了,我们快点去八隅谷,诸葛先生还在等我们救他出来呢。”
崔元之方回过神来,又问道:“不过祝姐姐怎么会到那墓里面去呢?就算是祭奠也未曾听说过有入墓祭奠的风俗啊。”
袁度摇头道:“这我也不知,她倒是对那墓里的情况十分熟悉,她臂上的那个包袱,也有些像潜龙门的东西。”
“潜龙门?这又是什么江湖掌故啊?”崔元之对这些新鲜玩意最感兴趣,一遇到没听说过的必定要刨根问底儿。
袁度知道这个小弟好奇的习性,便解释道:“都是些贼道上的掌故罢了。江湖上有一派一帮一门,盗尽了天下之物。据传自古以来,做贼的一共有十种,其中陆上十二种,水上三种。但也可大致分为两派:一派做的是梁上君子,登堂入室,破锁撬柜,席卷而走,注重轻身功夫和诸般开锁技能,这派叫做飞燕派,据说当年梁山好汉鼓上蚤时迁便是该派的一位高手。还有一派,号称妙手空空,窃物于无影无形,重的便是这手上功夫和表演技巧,叫做妙手帮。这两个门派几百年来一直井水不犯河水,各走各道。无论是多么贵重的珍宝,只要你随身带着,飞燕派是绝对不会下手的,因为这是妙手帮的生意。而藏在家中室内的东西,就算大门洞开,空无一人,妙手帮看到了也不能去碰,要留给飞燕门的朋友。可以这么说,凡是活人用的东西,只要被他们看上了,无论放在哪里,都躲不过他们的手。此外,第三个门派便是这潜龙门,它另辟蹊径,走的是鬼路,专门发坟开冢,偷死人东西,上至殷商,下到民国,没有他们盗不了的墓。三派之中,均有术界中人,唯有潜龙门最多,因为在墓中有时会找到一些修道的古籍,可依法修炼;况且古墓年深日久,多鬼怪僵尸,若无一定的道行,这小命可要交代在那里面了。”
两人一面说着,一面朝山谷外走去,没多久就到了谷口,只见那儿矗立了两根高大的石笋,上刻着的是密密麻麻的文字,皆扭曲盘旋,十分古怪。崔元之认了半天,一个字都不识,转头看袁度,却见他正在低声念着什么。
崔元之好奇道:“大哥,你认识这些古怪文字么?”
袁度点头道:“这是蝌蚪文字,你师父就会写。这里应该就是墓的正面了,看来这个墓是生生从山中凿出来的,所以四周看不见丘坟。这两根石笋上面写的是墓主人的铭记,这个墓里的修建者叫做李自然,是明朝正德年间的一个术士。”
“只不过一个小小术士,居然能开山为墓,还殉葬了那么多人,这能耐也太大了吧?”崔元之有些不太相信。
袁度又看了一会儿,转头对崔元之道:“一个术士当然没有这般能力。他只不过是督造,真正要造墓的人是当时江西的王爷——宁王朱宸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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