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空墓之谜(1)
“王爷?王爷让术士造墓?”崔元之还是有些怀疑。
“王侯将相,往往对身后阴宅极为重视,而会看风水的大师更是受到他们的青睐。”袁度指着那两根石笋道,“这其中所有的过程,李自然都刻在了这两根石笋上面,不过用的是蚩尤族的蝌蚪文字,就是要让人看得识不得。若不是今日我来此,恐怕这个秘密永远没人知道了,待我再看下去。”他细细看完了一根石笋,又跑过去看另外一根,一面看,一面连连点头,面露喜色,一直看到最后,方点头道:“这墓虽说是为宁王所建,但葬的却不是宁王,倒与刚才那李自然有些关系。
崔元之朝西望去,正对着那条山谷,笑道,“既然是王爷修的墓,里面定有不少好东西,要不我们再去探探?”
袁度想了一会儿,摇头道:“算了算了,我们又不是潜龙门的人,去那阴气重的地方干吗?要进这墓的是别人的事,我们还是快走为妙。”
崔元之见袁度要走,只得将那好奇心按捺下,按照祝飞雪所说,往西而走,但山中多歧路,兜了一阵后,竟迷失了方向,乱走了半日,也没见到祝飞雪所说的那个村子,眼见金乌西坠,天就要黑了。袁度心里也是十分着急,幸好此时远处隐约现出一方村落,他指着那边道:“此地有人居住,我们且去借宿一晚罢,也好打探下山的道路。”崔元之早已是口干舌燥,腹内饥饿,见到有村子,就好像黑夜里闪出了一丝光亮一般,脚下也生出了许多力气来。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村中,只见那村子不甚大,是山中的一块小谷地,两端高,中间平,再加上谷地本身狭窄,因此整个村子就像是一艘大船一般。袁度四处观望了一阵,连连点头道:“此等布局,大有深意,应是高人所为。”崔元之却不管什么风水格局,他来到离他们最近的那户人家,只见砖石垒墙,荆棘苫盖,周围一圈篱笆,柴扉紧闭,屋内却有灯光闪现。崔元之推开柴门,走到屋前便敲起门来,擂了许久,方见一个老者慢吞吞地哑声问道:“是什么人在敲门啊。”
“老丈,”袁度叫道,“我们是过路的,在山里迷了路,想在您这儿借宿一晚上,明早就走。”
“吱呀”一声,那老头将木板门隙开了一小缝,露出半边脸,用昏花的老眼仔细打量了一下袁度与崔元之的穿着打扮,见两人虽然衣衫上沾了许多泥灰,显得十分邋遢,但面相倒是很和气,不像是坏人模样,又盘问了他们的姓名,才放心地开了门,让两人进来。
两人走入屋中,见桌上一盏油灯,放着几盘木耳、香菇之类的素菜,还有一碗薄粥,看来这便是村民平日里的晚饭了。崔元之不见则已,一见到那碗粥,腹内顿时叽里咕噜乱叫起来。这几日他一直吃的是干粮,滋味与口感怎能比得上眼前这碗稀薄的粥,对他来说,这碗粥不啻为山珍海味一般。他也不敢造次,只能用眼睛不断地去瞟,聊以慰藉自己的饥肠。
袁度先朝老人道了谢,然后道:“不知道老丈正在用晚饭,我们倒是来的唐突了。”那老头摇摇手道:“不妨事儿,你们想来也没吃,要是不嫌弃咱山里的饭菜,那就一起吃吧。”说完便又去拿了两副碗筷,都添上了薄粥。
崔元之也道了谢,捧起碗便吃,如风卷残云一般。老人看到他的吃相,不觉莞尔,笑道:“这位小兄弟可真饿狠了,吃慢点,小心噎着,不够我灶头上还有呢。”崔元之口中盛满了粥水,只得点头示谢。
袁度却慢条斯理地吃了一碗便放下了,问那老人道:“多谢老丈,敢问贵姓?此处可是祝家村?”那老人答道:“什么贵不贵的,山里人一个罢了,我姓谢。这儿叫做嶂山村。”崔元之插口道:“那这儿的山就叫嶂山了?”
老人点头道:“正是。这儿叫大嶂山,方圆几百里,过了山便是安徽地界了。两位要到祝家村的话,那就走错路了,祝家村在山北,离这儿还有四十多里地呢。”
“还有四十多里地?”崔元之脚直发软,头也开始发晕了起来。
“嶂山?”袁度却低声自言自语道,“好像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
“我们嶂山村在山顶上,北面那做高峰就是擂鼓尖,是大嶂山里第一高,你们想必是从那儿过来的吧?”老人问道。
崔元之在山中转得久了,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下来的,只胡乱点了点头。老人又道:“我的屋子在村子最北面,你们若是从擂鼓尖下来,第一间便是我家了。我家很好认的,门口不远就有一口井……”
袁度忽然道:“村北有口井?那村南是不是有个祠堂或家庙之类的?”
“袁先生以前来过我们村么?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老人疑惑地问道。
袁度摇了摇头,继续问道:“那中央呢?村中央是什么?”
“村中央有一个戏台,每年村里都会请山下的戏班来唱戏。”老人答道,一面望着崔元之,目光中充满询问之意。
崔元之也不知道袁度的意思,只觉得袁度有些古怪,似乎发现了什么。袁度忽地站了起来,在屋里兜了两圈,然后道:“老丈能否带我去村子的各处看看?”
“好啊,不过现在天已黑,看也看不出什么来。”老人指着窗外道。
袁度看看窗外,一片漆黑,大概是初一初二,天上连月亮都没有,他对老人说道:“不妨事,老丈可有灯笼,借我一用便可。”
老人进里屋拿出一个灯笼,点着了蜡烛,开了门说道:“那就请两位跟我来吧。”三人先来到离老人家不远的那口井边,袁度仔细摸了井眉与井栏,又提灯笼四下照了一回。然后便转向村东而来,东口却无甚特别,只有一株古松,亭亭如盖,遮蔽极大,想必到了夏天其他定有许多村民纳凉休憩。三人又来到村南的三姓堂,原来此村之祖是三位结义兄弟,分别姓余、汪与谢,于宁王之乱后迁徙于此,逐渐繁衍为一个村落,这座三姓堂便是村中的祠堂,三家共用。袁度因外姓,不得入内,只得在外面细细看了一会儿。村西便是临着绝壁,用石板垒砌成护栏,竖有一丈多高合抱粗细的铜柱一根,上镌铭文五十五字:“正德己卯,宸濠叛,称兵向阙。天王赫怒,爰整六师临讨,遂俘宸濠以归。尽诛其逆,遂夺其藩。神器有归,孰敢窥窃。载勒铜标,永镇江西。臣王守仁。”
袁度将铜标上的铭文向崔元之说了,崔元之想了一会儿道:“又是宁王,会不会和那座墓有关系呢?”
“墓?怎么这几日外面来的人都在说什么墓。”老人说道,“这山里据传倒是有座墓,可是谁也不知道在哪里。”
“还有谁来过这个村子?”崔元之好奇地问道,“是不是一位白衣姑娘?”
“那倒没有。听村东的余三娘说,昨天晚上,来了四五个汉子,就借宿在她家中。余三娘就听得他们在说什么墓,还说什么潜龙。我们这里只有一条卧龙沟,哪来的潜龙。那几个人今天一早就走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
“潜龙门!”崔元之悄悄对袁度说道,“他们也盯上了。”
“不奇怪。”袁度道,“他们一向是无宝不落,那墓中一定有什么好东西,所以才会让他们如此觊觎。我们也不要管,明日就下山去便是了。”
“那你还来勘测,明明自己对这个大有兴趣。”崔元之嘟囔道。
袁度笑了笑,轻轻打了他脑袋一下道:“等我们办完正事再来也不迟阿。这个村子的布局叫做五行破龙局,是用来镇天子气的。我想起来了,这座大嶂山,又名鄣山,古称三天子鄣,是东南鄣郡的风水源,地气极佳,很有可能孕育了真龙之气。王阳明不会看不出来,他为了大明江山一统万年,不惜坏其地气。所以他就在这儿压了一根铜标,又让人在此建了一个村庄,以人气压地气。你看北面的高峰叫做擂鼓尖,正对着这里,只要地龙一抬头便会遭天雷轰顶。”
“是么?”崔元之看了看四周,“这穷乡僻壤的也会有真龙气?”
袁度用力点头道:“是的。当日李自然便已看出南昌有东南天子气,遂以此告之宁王,没想到竟惹得宁王造起反来,那天子气的祖源就是在这三天子鄣。所以王阳明一定要在这里布五行破龙局,如果我没猜错,这个村子地下还应埋有八十根铁柱,以合九九缺一,让地龙长不起来。”
“那李自然修的那个墓呢?既然这里的地气已经被王阳明毁坏了,那个墓也没用了吧?”
袁度想了片刻道:“那也未必,李自然会写蝌蚪文字,修为当然不会差,怎会没想到宁王必定会失败的结局呢,在墓中自然另有蹊跷。至于个中奥妙,除非能亲自入穴一观,否则无人知道。但是……”
“但是我们有正事要办,这些风水地气之事,以后再说吧。”崔元之快速地接道。
袁度笑着点头道:“我就是这个意思,你知道就好。”他转头对老人道:“多谢老丈,我看完了,我们回去吧。”
老人也不知道他们刚才说的是什么,见袁度要回去,忙打灯笼在前面带路。回屋后,他将袁度与崔元之带到后进,那儿又有两间小屋,东厢是老人自住,西厢门上挂了一把锁。老人拿了钥匙开了锁道:“这间屋子是我儿子的,他一向在外,几年才回来一次,你们就住这儿吧。”说完开门先进去,掌上了灯。
屋里摆设很是简陋,一张土床,一张桌子,两把椅子,此外更无他物。老人拿了掸子,将土床上的厚厚那层灰都抹了干净,然后拿出被褥铺好,又去取了一个炭盆放在屋中道:“山上天寒,你们就烤些炭火取暖,可别冻着了。”
两人谢过,老人才回自己屋睡觉去了。崔元之见那老人走了,方拉住袁度道:“大哥,你真的不想去那墓里探探?”
袁度摇了摇头:“我不想去。那墓已经被潜龙门盯上了,我们无谓去趟浑水。”
“那祝姐姐呢?她要再进那墓的话,不会遇上潜龙门的人么?”崔元之有些担心地说道。
“那更不会了。堂堂神女宫弟子,怎么会怕那些盗墓贼呢?”袁度打了一个呵欠,往床上躺倒,“时候也不早了,我们也早点睡吧。”
“就一张床?”崔元之望着袁度,脸上神情十分古怪,“我……我不习惯和别人一起睡的。我还是睡地下吧。”
袁度往里面挤了挤道:“出门在外,就不要那么挑剔了,你睡那头不就完了?”他见崔元之还是犹豫,只好道,“你快躺下,我跟你讲宁王朱宸濠与王阳明的故事。”
崔元之听袁度如此说,好奇心又被勾了上来,忙上了床,躺在另一头,口中却道:“大哥,你快讲来。”
袁度掖了掖被角,方说道:“明代第一任宁王叫做朱权,是朱元璋的第十六子,被永乐帝封在南昌,谥号叫做‘献’,所以又叫做宁献王。后来传了三代,就到了朱宸濠手里。那朱宸濠是个庶子,因为上一任宁康王没有嫡子,所以他受到了袭封,大约是弘治十二年登位的。那个时候王守仁刚中进士,当兵部主事。
“宁王初登位的时候,便已经对正德帝的皇位十分觊觎。当时有两位术士,无人知其来历,一个是李自然,另一个叫做李日芳,此二人均有双手过膝的异相,他们向宁王报告在南昌城外望见了‘东南天子气’。”
“东南天子气?那是个什么玩意儿啊?”崔元之好奇地问道。
袁度知道崔元之对于这些东西所知甚少,便解说道:“这东南天子气之说来源已久,早在秦始皇的时候就有了,当时也有人报告说东南有天子气出现,秦始皇就南游过江,到了金陵,凿方山,开秦淮,以泄地气,又将金陵改为秣陵。因此自此以后,凡是定都南京的皇朝,大多国力衰微,不成气候。就连大明朝也不例外,建文帝便是在南京,结果靖难之役后不知所终。那袁世凯想必也是听闻此说,这才极力要求将民国首都从南京迁往北京。”
“得人心者得天下,岂能一概推在什么风水地气上呢?”崔元之气鼓鼓地说道,“就算是迁到北京,袁世凯的这总统位子怕也是坐不长的!”
“且不提袁世凯的事,再说那宁王听见自己的封地内有东南天子气,自然是更加认为自己是天命所归,便积极为谋反做准备。而那个时候王守仁却因为有疾,以病告归,结庐于会稽山龙瑞宫旁阳明洞,所以又被称为阳明先生。他在两浙之时,曾拜谒大禹陵,而后梦见禹皇亲至,授以《云华秘卷》,因此阳明先生也成为了当时术派高手,一代宗师。
“宁王因天子气之言,十分信任李自然,并秘密命他为自己选择风水吉地以建陵寝。李自然在江西境内勘测许久,回来报告道:大嶂山中有天子吉地,可择而葬之。宁王就派了李日芳前去再勘,结果仍回报为吉地。于是宁王发死囚,开山为陵,但此项工程甚大,怕被正德帝所知,故皆隐秘进行,连江西巡抚,南昌知府等官员都被瞒过。断断续续修了几年,将死囚都殉于乱葬穴中,不放一人走脱。到了正德十四年,正德帝发现了他的野心,派了人去南昌持谕戒饬。但宁王在京中布有耳目,早已知晓,便即时起兵,将不肯附从的巡抚孙燧、按察司副使许逵斩首于南昌城门外。他一路发兵,攻下九江、南康诸城,大江南北皆震。”
“那王阳明呢?他那时在何处?”崔元之问道。
袁度转了个身,继续说道:“那时阳明先生为佥都御史,巡抚南赣。曾有一次赴宁王宴,正好有那些个邪派术士在座,均想要试探一下阳明先生,便有人借敬酒之时说道:‘世道如此混乱不堪,正是缺少商汤周武这样的圣明之主。’他一面说,一面袖中发暗劲,直刺守仁的曲池穴,想让他身受内伤,委顿而死。但他不知道阳明先生熟习《云华秘卷》,已有先天罡气护身,那股暗劲到先生身前一尺距离便如同刺入了水中,立刻消融殆尽。先生脸上不动声色说道:‘就算是有汤武,那还少伊吕。’另一个见先生功力深厚,便上前敬酒,连发出三道暗劲,直取他的膻中穴,口中却道:‘只要有了汤武,自然就会有伊吕。’先生脸色一沉,冷笑道:‘有了伊吕,必有夷齐。’说完袍袖一卷,竟将那三股暗劲全数吸纳,那些个术士这才知道阳明先生的功力之高,只得罢手。自那以后,宁王便知道阳明先生跟他不是一路的,便数次要害他。王守仁也知道宁王欲反,想要做那汤武,因此也暗中防备,也因他功力高强,道术精湛,每次都能逢凶化吉,平安无事。此时正好京中传来敕书,命王守仁去福州平乱,给了他调动兵马的大权。守仁到丰城的时候,知道宁王已经举兵,并悬赏自己的消息。他临机应变,立刻改换打扮,潜至临江。”
“宁王早有准备,打了皇帝措手不及,这仗还真有些出其不意的味道啊。”崔元之叹道,“不知道王守仁一介儒士,就算有道术修为,怎能抵挡宁王的千军万马,虎狼之师呢?”
“阳明先生文武双全,岂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儒生?”袁度道,“他到临江的时候,临江知府戴德孺向他询问军机,他便道:宁王此次举兵,有上中下三策。上策是奇兵直取京师,中策是径诣南京,下策便是龟缩南昌,不越雷池一步。如今宁王向东进军,自然是想取南京。王守仁便设计,只用了两篇文字便阻挡住了宁王,使其不敢东进,延误了战机。”
“这么神奇?”崔元之惊道,“真的不费一兵一卒便挡住了叛军?”
袁度点头道:“这就是阳明先生厉害之处。他一方面向各州发出檄文,称朝廷早知宁王逆谋,已遣派军十六万南下,趋集南昌,命沿途地方应供军粮,不得有误等等,其实这些都是他编造的话,宁王信以为真,便坚守南昌,等待朝廷的大军。这第二篇文字却是给宁王手下的两个谋士李士实与刘养正,说朝廷知道两位素有报国之心,如今已经做好准备,设下重兵,等宁王东进自投罗网,所以让两位尽量怂恿宁王东行,事成之后,论功行赏,两人当算是巨擘了云云。这封密信却辗转投给了宁王。”
“妙啊!”崔元之拍腿叫道,“这反间计使得妙!颇有几分周瑜戏蒋干的风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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