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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我成长的地方(4)

小说: 在难搞的日子笑出声来      作者:大鹏

那天晚上我第一次站在舞台中央,唱出了自己的理想,台下的观众抻着脖子看我,就好像我妈唱评剧的时候那样。我终于明白了那是怎样的一种感受——很幸福,幸福到唱着唱着自己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很想流泪。我看到站在角落里的我的父母,他们事先并没有说过要来;我还看到了我的班主任,她那天格外漂亮;还有借给我吉他的评剧团叔叔,肩上扛着他的孩子,眼里分明也有泪光。最开始他们只是静静地听,到后来变成全场大合唱,一直到所有的歌都唱完了,人们还不肯离去。我们的同学、朋友、不认识的人,陆续上台唱了几首歌,我们乐队给伴奏,一片狂欢,我甚至都忘了那场“告别的见证”演唱会到底是怎么结束的了。

那场演出除去成本,我们还赚了几十块钱,几个乐手在附近下了顿馆子,我第一次喝了酒,第二天乐队就解散了。那时候没有录像,关于那场演出的一切被我封存在一个档案袋里,里面有我们海报和门票的设计稿、我们的排练单、我们演出时候的照片,还有演出结束后同学们给我写的纸条,我经常会翻出来看看。那是我的第一支乐队,很不成熟,但是无与伦比。

见证乐队解散之后,我很快就有了一支新的乐队,鼓手叫马鑫,他是钱环宇的架子鼓老师。马鑫比我大三岁,长得很帅,歌唱得很好,在市少年宫教架子鼓。他看了我们的演唱会之后非常激动,主动找到我说我们可以一起干。

有了全集安技术最好的鼓手,我决定其他乐队成员也一定要最好的。我和马鑫一起去说服了当时集安市最贵的钢琴老师王维乐,还通过选拔的方式面试了很多人,最终确定了一个从外地读书回来的贝斯手,叫孔探。我表叔曾经很想加入这支乐队当贝斯手,被我无情地拒绝了。他必须感谢我,离开乐坛以后,他踏上了自己的政治生涯,现在已经当上乡长了,是我们集安市历史上最年轻的乡长。人最重要的是做自己适合的事。

这是我的第二支乐队,叫“及格乐队”,名字是我起的,主要是想讽刺一下那些对摇滚乐有偏见的人,告诉他们虽然我组了乐队,但是我学习成绩一样可以很好,还不至于不及格。我是及格乐队里面年纪最小,也是唯一一个还在上学的成员,但是排练和演出的很多事情都是我说了算,只不过我不能再继续拉风地当主唱了,因为马鑫和孔探唱BEYOND唱得都比我像。

及格乐队在技术水平上超过见证乐队好几倍。我们最火的时候,在当地办过上千人的露天演唱会。每次我放寒、暑假,我们就会在酒吧驻唱,我穿着紧身加亮片的演出服,很投入地扮演着“摇滚乐手”这个角色。

记得有一次乐队在酒吧开专场,马上开演了,可是观众却很少,我非常郁闷,就出门透透风。这时候一个乞讨的老人走到我面前,我给了他一块钱,他说了句:“谢谢你,祝你顺利。”等我再回到酒吧的时候,里面已经装满了人。从那以后我就落下了病根,各种演出之前都要到门外转一圈,试图碰上一个乞讨者,如果没碰上就随便找一个人,硬塞给他一块钱,仿佛只有这样做了演出才能顺利进行。我一直到今天都是这样。

我考上大学以后,及格乐队就解散了。马鑫加入了评剧团老前辈们的组织,给一些婚礼和开业唱歌;王维乐娶了一个外地老婆之后,搬到了她的城市;孔探先是招了一批学生学弹吉他,后来发现不太赚钱,就当了一名电工。跟他学吉他的学生又招了学生,现在集安市很多弹吉他的年轻人,都管我叫师爷。及格乐队是那座小城的传说,到现在都没人能超越。我们几个每年过年都会聚,见面的时候就会更加感慨我们四个走到一起实在是太合理了,因为刚好凑齐一桌麻将。

和我一起组建了第一支乐队的那位学姐钱环宇,她的学习成绩很好,最后考到了北京理工大学。她到了北京之后一直给我写信,用她学校的信纸,描述着北京的样子。她说到了大学以后,文化生活非常丰富,要我一定好好努力,争取考到北京和她会师,继续一起玩摇滚。

我对北京最初的印象,都是从她的信里得来的,我甚至觉得自己可以从她的信里,闻到北京的气息,这让我非常向往。突然有一天,她的笔迹变成了铅字,我震惊了。她说现在北京开始流行打字,用电脑打完之后印出来就可以,比写字方便很多。我震惊是因为,以前我为了能让自己的文字变成铅字被杂志登出来,花了好几年的时间,现在人们分分钟都可以把自己的字变成铅字了,不知是该高兴还是难过。

后来我并没有考到北京,和钱环宇也逐渐失去了联系。拍了《屌丝男士》之后,有一天我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是钱环宇打来的,她非常兴奋,说没想到当初热爱文艺的学弟终于来到北京,还发展得很好。她从《精品购物指南》的一个记者那里拿到我的电话,她的发展也很好,现在是精品传媒发行中心主任。我们很快见了一面,见证乐队的两位成员,十几年后,终于在北京会师了。

回想起那场“告别的见证”演唱会,钱环宇说,那是她做过的最酷的事儿了。我说,有些事情就是这样,一旦决定要做了,就勇往直前大胆去做,如果错过了,可能也就没有机会再做了。我们都很庆幸当年遇到了对方,做了那样的决定,那些我们一起唱过的摇滚乐,教给我们爱与分享,那些歌曲是我们的翅膀,给我们向上的力量。

08 “吉林皇家建筑工程学院”

我经常在《大鹏嘚吧嘚》里开玩笑,说自己毕业于“吉林皇家建筑工程学院”。当然,“皇家”两个字是我硬加上去的,你也可以试试,满足虚荣还挺管用的。

2000年,我高考失败了。成绩一直不错的我竟然只考了414分,连本科线都没过。我爸妈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又不忍心责怪我,就跑出去喝闷酒。414分是通过电话语音查询到的分数,我并没有特别难过,而是气愤:就算发挥得再不好,也不至于这么差吧!于是我决定花10块钱去家楼下的网吧再查一次。果然,网上的成绩单上写的是474分,原来电话里的那个女的,1和7没说清楚。我第一次感受到了互联网的伟大。

尽管474分也远远低于我平时的测试水平,但好歹过了本科线。有了414分的打击在前,这也算是高分了。我从网吧开始狂奔,想要把这个消息告诉我爸妈。那一幕就好像是文艺电影的桥段,昏黄的路灯下,一个少年在拼命奔跑,周围的一切迅速从我身边掠过,我经常做梦回到那个时刻。我告诉我爸妈新的结果,喝得半醉的他们,直接换成喜酒的节奏继续喝。

最后我以高出录取分数线好几十分的成绩,进入吉林建筑工程学院管理系。学校是我妈帮我选的,她觉得自己的儿子虽然很喜欢文艺,但是专职从事这一行不太现实,所以早在文理分科的时候,我就已经选择了理科,我一直都很听妈妈的话。我们全家虽然对吉林建筑工程学院都不了解,但是这学校的名字很大气,应该不错。管理系是我自己选的,因为听上去比其他什么路桥系、环艺系、水电系、土木系尊贵得多,但事实上不是这样的。

为了忘记那次失败的高考,重新出发,我上大学之前把自己的名字给改了。我原来一直叫董大鹏,是我爷爷给起的,很亲切,但是我觉得太大众了。我很喜欢男孩儿的名字里有“文”或者“杰”这样的字眼,所以差点儿改名叫董文杰。后来想想,我身边的人叫我大鹏已经叫习惯了,还是不宜改太多,就改叫董成鹏。可惜我到了吉林建筑工程学院之后,周围的人还是愿意叫我大鹏,一直到现在。

那时候吉林建筑工程学院就在长春电影制片厂的正对面,红旗街二十七号。前段时间我回过一趟长春,学校和长影都已经不在了,这让我有些难过,因为校门口的烤鸡翅还是很好吃的。

新生入学那天,我爸送我到学校。这里的一切都很“亲切”,两栋教学楼,几间破宿舍,和我就读的集安一中差不多大,感觉根本就没换地方嘛。我和我爸还找了半个小时的象牙塔,这学校半小时都能逛两圈了,可是根本就没找到,我们也不好意思问其他人。不是说大学里面都有象牙塔的吗?后来才知道,象牙塔只是一个比喻的说法。

我最先认识的是我们寝室里的几个家伙。我们住八人寝室,但是门上的名单里只有七个人,后来实际住进来的只有六个人。我们按照年龄大小排序,我最小,所以是老六;没来的那个人我们管他叫老七。老七是一个虚拟的人物,一直陪我们读完大学四年,我们经常会在睡觉之前给老七编故事,猜测他的生活。

最开始的几天,我见过我们寝室好几个人半夜偷偷哭,是想家了。我就从来没哭过,因为我爸妈经常晚上不在家,都习惯了,倒是这种集体生活让我很兴奋。我经常做一个恶作剧,半夜随便拨通一个女生寝室的电话,模仿教官的声音,命令她们起床出去跑圈,然后我们在楼上一边看一边起哄。直到某天的下午,教官从新生里选了我和另外一位女生作为代表,主持迎新生晚会。我终于不再打恶作剧电话了,因为我对那位女生产生了好感。

选主持人时,教官对男生有两个要求,一是有主持经验,二是身高在一米七五以上,我都没有。我硬着头皮踮着脚就去应征了,最主要的原因是踢正步太累,能逃一会儿是一会儿。

我模仿教官的声音,声情并茂地朗读了一首诗,竟然顺利通过面试。主持人大鹏的处女首秀,献给了“吉林皇家建筑工程学院2000年迎新生晚会”。我和那位女主持人表现得都很好,后来学校的广播站邀请我们加盟。我当时特别潇洒地答复站长:“让女主持人去你们那儿当主持吧,因为我正在追求她,如果我们成了男女朋友,会影响广播站工作。我不想当主持人,我是歌手。”

那时候我留着长发,穿着紧身裤,走到哪里都会感受到周围炙热的目光。那种瞩目让人有些尴尬,因为都是男的。建筑学校本身女生就很少,我们班五十多个同学只有四个女生,不管长成什么样,只要是女生,都很抢手。还好,我很快就把女主持人追到手,她成了我的女朋友。

我终于有了梦寐以求的展示自己音乐才华的平台。学校会时不时地举办一些演出,可是台下坐的都是大老爷们儿,我差点儿因此而退出歌坛。转机出现在大一下半学期,我和对面寝室的另外一位男生范海,组建了一支乐队,我是吉他手兼主唱,范海是键盘手兼其他。在确定全学校都找不到一个人会打架子鼓之后,我女朋友被我逼着去学了几个月打鼓。

乐队的名字叫“天空乐队”,因为我觉得自己是大鸟,需要在天空飞翔,而且长春的天空不像现在北京这样总是雾霾,很清澈透明,让人觉得很美好。

终于不用再给大老爷们儿们演出了。天空乐队成立以后,我们进入长春所谓的地下摇滚音乐圈,是为数不多的不唱脏话的小清新乐队,所以很容易被记住。我们开始频繁地在各个大学演出,也唱酒吧、商场开业和婚礼。我们唱歌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梦想。什么时候能从五十块钱唱一场变成一百块钱,就是那时候的梦想。

期间为了扩充队伍,我们也面试过其他一些乐手。我记得有人介绍过一个戴眼镜的小瘦子给我,是隔壁学校的,弹得一手好吉他,唱得也比我好,所以顺理成章地被我淘汰了。若干年后这个家伙参加了《中国好声音》,他的名字叫金志文。

我们的贝斯手也是后来找的,是我们学校的一位力学老师,传说中他是长春摇滚界最不羁的乐手,后来怎么就当上了人民教师呢?这里面一定有很多故事。我负责去说服他出山,他说:“你们这样唱下去有什么意义呢?我们毕竟是学建筑的啊!”我只说了一句话就把老师给击中了:“可是音乐不就是流动的建筑吗?”

后来我终于知道他为什么改行当老师了,因为他没有节奏感。一个贝斯手,没有节奏感,自己却浑然不觉,我很心疼他。所以天空乐队在力学老师加入的几个月之后,就解散了。我施展演技,说自己和女朋友吵架,她不想再打鼓了,力学老师才又一次遗憾地告别了摇滚圈。当然,我女朋友不想再打鼓了也是真事儿,因为我总会说她打得不够好,给了她很大的压力,已经影响到我们的感情。键盘手范海也去找别的人组乐队了,那支乐队叫“第九频道”,非常成功,后来还在北京发展过一段时间。

单飞后,我创办了吉林皇家建筑工程学院的吉他社,自己担任社长,面向全校招生,免费教人弹吉他唱歌。教材是自己编的,里面全都是我写的歌,呵呵。

有一件事儿我始终耿耿于怀。当时有一位学弟问我可不可以把我写的一首歌,叫《秋忆》,教给他远在山东读书的高中同学,因为那个同学正在参加他们学校的原创歌手大奖赛。我同意了,还特意为他录了磁带,示范正确的唱法。多年以后,我在《大鹏嘚吧嘚》里唱起自己的这首歌,第二天山东一所高校的同学们组着团来变着法地骂我抄袭,他们说《秋忆》是那所大学每个学吉他的新人必练的曲目,是那所大学的一位前辈很多年前写下的经典之作,是镇校之歌。这帮熊孩子怎么能这么对待镇校之歌的原作者呢?

也不知道我创办的吉他社团现在还在不在了,我很怀念那段时光,好几十个人大合唱《秋天是用来分手的季节》,真的很感人。因为文艺方面的特长,我当了两年学校管理系的文艺部部长,把文艺活动组织得风生水起。如果不是这么优秀,很可能我就当学生会主席了。落选学生会主席那天,我抱着女朋友哭了好久,一边哭一边说:“官场太黑暗了!”

没能当上学生会主席,我非常难过,不过另一件事儿我倒是挺开心的。大二的时候,学校组织同学们实习,带我们到施工工地锻炼。那是一座还没有竣工的高楼,大家一层一层往上爬,越往上我越害怕,脚开始发软,手开始冒汗,到最后完全瘫了。那天我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有很严重的恐高症,这辈子恐怕都没有办法再到工地上来了。

很好,我有恐高症,终于有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毕业以后不用搞建筑了。但是对于自己未来到底要做什么,我在大学的时候并没有像其他同学一样过早担忧。我看到很多同学大一大二时就迫不及待地出去实习,就开始为自己的就业发愁,都觉得他们是在浪费时间。

我把做自己喜欢的事儿,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当成大学的首要任务,总觉得这样才算是给青春的交代,未来的事情交给未来就好。当然,这一切都建立在学习成绩还不错的基础上,我大学时每次期末都可以拿到全系的二等或三等奖学金,有一次还拿了一等奖学金。我觉得应试其实挺简单的,应试就是应付,如果连应付都不会,还怎么认真呢?

但凡事也不只是认真就足够了。我的整个大学时光,都在认真做音乐,可在这个领域始终没什么成绩。我的一位同学,叫罗继岩,一心想要当笑星,在学校的晚会上连演了四年小品,结果他也没能实现自己的梦想。不过,他毕业以后顺利留校工作,现在是学校管理学院的团委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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