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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别郎容易见郎难

小说: 遇见你,在最美的流年      作者:天池洼人

月貌花容倾国色,才情不浅,到底是错付了芳华。

魏玩,小字玉如,一作玉汝,我却更偏爱前者。邓城(今襄阳县)人,出身诗书世家,诗论家魏泰之姊。后来嫁与北宋宰相曾布为妻,从夫籍(南丰),因夫贵初封瀛国夫人,后封鲁国夫人,人称魏夫人。

这样的女子,一生本该是喧闹非凡,享尽了荣华耀眼的。只是,未料想,终其一生,她都只得如空谷幽兰一般,斜眼旁观着俗世熙熙攘攘,想靠近,却无从着力。她不是爱慕虚荣的女子,之所以要靠近,只是因为那其中有她钟爱的男子。

曾布,后世少闻其名,但其兄长却是“唐宋八大家”中的曾巩,文采虽不及兄,却也是翩翩佳公子,配得上玉如才气容颜。

婚后,两人亦曾恩爱,给玉如留下许多幻境。只是,若不能长久地对一个人好下去,倒不如起初就不用心,亦使她少受些冷落煎熬。

曾布宦途漂泊,四海无定,却把玉如一人扔在江西故土,看飞花缭绕,零落成尘,望夕阳西下,暮云千里。他对她到底是心中不喜了,她极力恪守伦理道德,虽有万般情致,却不敢施展。而他热衷功名,穷尽了心力在宦场中倾轧,再没有与她花前对酒、月下吟诗的清雅态度,最终生了厌倦心。否则,官宦生涯虽是居无定所,亦不是不带家眷的借口。东坡一生,屡遭贬谪,纵使到了海南,亦都带着朝云。而他官运亨通,终究是散了情怀,懒了心思。

他在外边占尽了风光,却不曾想,家中苦等的女子,为他熬尽了芳华。

玉如自幼聪慧,写得一手好词,孤独的难耐,尽融入其中,如春日里新开的杏花,带着冷雨,苦苦争艳。

记得来时春未暮。执手攀花,袖染花梢露。暗卜春心共花语。争寻双朵争先去。

多情因甚相辜负。轻拆轻离,欲向谁分诉。泪湿海棠花枝处。东君空把奴分付。

清醒地记着当初,春光未老,芳菲次第丛中,看蛱蝶穿飞,来来回回,与心中所爱的男子执手拈花,红袖轻曳,划过花梢,花梢上隔夜的晨露晶莹亮洁,染湿了红袖,是不可言说的琳琅满怀,轩敞明亮而又情怀旖旎。

暗卜春心共花语,争寻双朵争先去,你给我一个眼神,我还你一抹浅笑,幸福就此地久天长。

只是,为何,你要匆匆离去,把我一人独自留在落寞时光里。你知,我早已把你当作全部。轻拆轻离,你浑若无事地绝尘远去,不肯回头,我却痛了心扉,你已经不在,这痛,我纵想述说,却又能向谁言语?

你去后的岁月,花再艳,露再浓,都已无心把玩,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眼睁睁看它们凋零泯灭,连同我自己。

波上清风,画船明月人归后。渐消残酒,独自凭栏久。

聚散匆匆,此恨年年有。重回首,淡烟疏柳,隐隐芜城漏。

一一《点绛唇》

怕离别,恨离别,只是离别终是难免,它直愣愣地到来,不给人一点回旋的余地,迫人不得不黯然接受。

清风吻过水面,却不肯稍稍驻足,留下满江碧澄,皱了眉头,一如她当时心事。明月静好,倾泻着如霜的银辉,冷凉了人心。微浪粼粼,闪动着光影斑斓,月夜安恬,这般夜晚应是相携素手闲谈漫步的绝妙景色。谁知,却不得不撕扯别离的哀痛。

载着心中男子的兰舟画船终究荡离了江岸,驶向迷茫的远处,只剩她,凄惨欲绝,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独立凭栏,借着月色朦胧,凝神目送那渐行渐远、消失于夜空的一叶轻舟。那叶轻舟,虽是走出了视线,却无论如何,走不出那颗心,方寸之间,却是天地。

江波、清风、明月、画船,这几个富有特征的意象并举,构成了一个清丽纯净、沁人心脾的意境。“波上清风”、“画船明月”之下,却突然紧紧接上“人归后”三字,意脉陡转,气氛骤变,顿时带来了无限的寥落和空虚。

那人走前,她喝了些许薄酒,薄酒本不醉人,醉的是她自己的心,心若不醉,怎能舍得他走?而今,残酒渐消,离别况味一点点入侵心头,夜已微阑,她却仍旧凭栏伫立,不肯离了江岸,心中总希望那离去的船只,突然折回,对她说一句“我们一起走”或者“我决定留下”。

聚散匆匆,此恨年年有。短暂的离别,已足可销魂,何况是年年岁岁的分别离恨,这一去,又是归期难凭,人生几许失意,何必偏偏选中我?

她凝神细思,岁月如流,轻轻在眼前悄悄淌过。昔日多少缠绵记忆,都不敢再提及。触到,即是难禁的疼痛。多希望,一切都如淡烟疏柳一般,等斜阳落尽之后,消失于浓密的夜,再不去寻觅。

灯花耿耿漏迟迟。人别后,夜凉时。

西风潇洒梦初回。谁念我,就单枕,皱双眉。

锦屏绣幌与秋期。肠欲断,泪偷垂。

月明还到小窗西。我恨你,我忆你,你争知?

与君别后,总得自己过活,白天亦还可轻易消遣,只是夜晚绵延,一人空闺,无人闲话,最是断肠时候。灯花微茫,夜漏迟迟滴答不尽,强迫自己努力睡去,只盼一梦天晓。然而,在梦中,行遍了江南数千里程途,以求寻得浪子踪迹,却望不见半点丝影。醒来以为天已大亮,谁知,竟是枕上片时春梦,床前沙漏,滴了才不过十之一二。窗外,西风潇洒,恰似秋雨飘摇凌乱。负心远去的男子,你可曾记得闺中的那个人,正为你,斜倚单枕,紧皱了双眉?

从梦中醒来,再难睡去,忘了已有多少个这样夜晚,只是,锦屏绣幌都已有了寒意,不似春光明媚时的温热,其实凉的不是屏幌,是她日渐荒芜苍茫的心。内心纠结,直欲拧断柔肠,了了这份相思苦债,终究是无能无力,暗自落泪,只等待着能有一天,伏在那个男子的肩头,一晚痛哭,泄了积郁成海的委屈。明月不解人愁,依旧从窗外探了进来,照人无眠。

我恨你,我忆你,你争知?

这般过了三年,曾布终于归来,只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不给她宽慰相思的机会。或许,他心中并非对她厌倦,而是他对官宦太过热衷,辜负了佳人情意。他心中也许愧疚,也许悔恨,但这愧疚与悔恨,只不过是瞬间闪过的一颗流星,霎时湮灭,不着痕迹,他的世界,是男人与男人之间的较量,虽然有时手段卑劣。

他有情也好,无意也罢,终究是寒了玉如的心。后来,曾布官至宰相,将玉如接到京城,境况看似好转,再不用受相思煎熬,谁知,曾布竟与她的女学生张氏相熟知起来。曾经,曾布做海州怀仁县令,手下有一个张姓监酒使,其妻早亡,留下年仅六岁的女童,慧黠可爱,玉如十分疼惜,待如己出。待得女童长大,竟出落得婷婷袅袅。曾布通过玉如关系,可以接近张氏,却冷落了玉如。

玉如自知此生再无回转可能,想不到多年的枯等,结果却是感情的背叛。对于女子,背叛比不爱更难承受。爱与不爱,终究是那两个人的事情,而背叛,却意味着自己输给了别的女子。心中定有些许不甘的。

然而,当你负了一个人的时候,她若给你闹,说明她不甘心,若她就此不再出现于你的世界,那么,她必已伤透了心,心伤致死。

为了排遣心中伤感与哀怨,玉如将另外一个女子接到了汴梁城。她叫朱淑真,同样所嫁非人,比玉如更其不幸,相似的遭遇,生了惺惺相惜的怜悯之意。

朱淑真自小通诗词,工书画,晓音律,只是,不幸由父母做主,嫁予一个俗吏为妻。那人不仅品位低俗,还常对其打骂,甚至带妓女回家,当着她面与妓女调情。她只好把一腔血泪心酸都付与诗词(见后文《独行独坐还独卧》)。

以后岁月,玉如与淑真一起吟诗弄词,切磋文字,如欲破茧而出的蝶,逃出与曾布伤心的情事,只是有时候,难免一不小心,就触痛了心扉。

伦理道德,束缚得再紧,终究泯灭不了一颗追求爱情的心。

天池洼人题诗:

寥落生涯见已稀,茫茫别后更难期。

为卿辛苦相思病,瘦却东风两寸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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