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斜阳欲落处，一望黯销魂
隋朝虽然短短的不到四十年，却是中国古代最强盛繁荣的时期之一。唐朝最强盛的“开元之治”时期，全国有户820万，是唐朝的最高数值；而隋朝“开皇之治”时期，全国就有户890万。终唐一世，各项经济指标都没有恢复到隋朝水平。
这些自然要归功于当时的领导者一一皇帝。
想到隋朝的皇帝，大多数人首先记起的应该是亡国之君隋炀帝杨广，同时还有他的荒淫无道。只是有些事却让人惊讶，论文治武功、才华情致，相比于唐玄宗，他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雄才大略的杨坚建立了隋朝，但当时真正统一中国结束中国三四百年战乱的却是杨广，那时他仅仅二十一岁。
北河见武节，千里卷戎旌。
多么豪壮的气概！这是他那首名表千古的《饮马长城窟》里的句子：
肃肃秋风起，悠悠行万里。万里何所行，横漠筑长城。
岂台小子智，先圣之所营。树兹万世策，安此亿兆生。
讵敢惮焦思，高枕于上京。北河见武节，千里卷戎旌。
山川互出没，原野穷超忽。撞金止行阵，鸣鼓兴士卒。
千乘万旗动，饮马长城窟。秋昏塞外云，雾暗关山月。
缘严驿马上，乘空烽火发。借问长城侯，单于入朝谒。
浊气静天山，晨光照高闕。释兵仍振旅，要荒事万举。
饮至告言旋，功归清庙前。
后人对这首诗有很高的评价，通篇气势强劲，大有魏武帝曹操的风骨。整个隋朝再找不到与之风骨相媲美的诗篇。只是，六朝齐梁传下来的娇媚艳丽依然是当时的主流，单凭他一个人的力量还不能左右一个时代的诗风。况且，他没有也不愿承担那样的责任。他的诗不过是随手写来，以供消遣而已。但他到底是曾经纵马疆场的人，就是随手写来，也那么撼人心魄。
暮江平不动，春花满正开。
流波将月去，潮水带星来。
李白的“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杜甫的“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都是从这首《春江花月夜》而来的吧？不然，为何会如此地相似？
只是，最能打动人心的不是这首没有太多情感在里面的应景诗，而是那首《野望》：
寒鸦飞数点，流水绕孤村。
斜阳欲落处，一望黯销魂。
这么凄寒的诗句竟出自一代风流大帝之手，他心中必有无限的伤心。也许是他征战四方时的某个傍晚，走出营帐，突然间的悲痛；或许是下江南时的一个黄昏，遣退了如花美眷、妖娆宫女，登上迷楼四处张望的黯然神伤。
作为一个风流皇帝，他怎么还会不开心？
不开心是因为孤独，高处不胜寒，没有一个可以走近他心灵的人。
这怪不得别人，不管他如何文韬武略，隋朝毕竟是亡在了他的手中。隋朝灭亡得太快，致使当时的女子没有足够的时间去展示她们的才华，未能留下李冶、鱼玄机、薛涛那样的传奇，所以保存下来的她们的诗篇就更加地弥足珍贵，她们的人生更能引人无限地遐想。
李月素：感郎千金意，恨无倾城色
我想她还是很美丽的女子。不但美丽，而且激情、热烈、活泼、大方，这样的女子，毫无疑问是可爱的。
感郎千金意，含娇抱郎宿。
试作帷中音，羞开灯前目。
这是她的一首诗，多么地大胆。
千金意，不是花费了千两的银子，而是那价比千金的情意。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而此夜，有情有意的郎君就在面前，只是该如何地报答？
含娇抱郎宿，仅这一句，就已撩人心怀了，更何况下面两句：试作帷中音，羞开灯前目。
这一天的晚上，她是幸福甜蜜的。然而，天亮了我还是不是你的女人？
自古以来负心的男子数不胜数，作为一个女子，她怎么能保证那个男子会一辈子爱她，守在她的身边？就算他一辈子只爱她一个，可哪个男人甘心情愿在女人身边守候一生，不管他自己的功名与前程？
所以，分离是在所难免不可逃避的。
心爱的男子狠心离去，不知是否还有重逢的那一天。虽然不知，但还是忍不住要去思念。
张碧兰：两地惜春风，何时一携手
无论离开的那个男子会不会变心，爱与不爱，她都难以左右，幸好她还有思念的权利。
郎如洛阳花，妾似武昌柳。
两地惜春风，何时一携手。
洛阳花，一直以来都代表着富贵，大概心中男子那时已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了吧。其实，纵使他寒酸落魄，在她眼里，依旧是无人可比。
古代的武昌还不是今天的武昌，而是如今湖北的鄂州。武昌柳，又称作陶公柳，因为晋代大将军陶侃在鄂州时所植而得名。
自从《诗经》里的一句“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杨柳便和离别有了千丝万缕的关联。妾似武昌柳，不仅有着杨柳依依的缠绵情愫，而且人也如杨柳般的婀娜多姿。
郎如洛阳花，妾似武昌柳。明白如话的两句诗，却留给后人无限的发挥。
孟浩然说：“行看武昌柳，仿佛映楼台。”
李商隐说：“缘优武昌柳，遂忆洛阳花。”
钱起说：“晚泊武昌岸，津亭疏柳风。”
武昌柳，洛阳花，虽然都是那么地美好，只是，一个在洛阳，一个在武昌，任它们在春风中绽放摇摆，却注定相见无期，就如现在的你我。
两地惜春风，何时一携手？
只是光阴易逝，还没盼到那人的归来，已是雨横风狂的三月暮晚。秦玉鸾：可怜秦馆女，不及洛阳花心中的那个人应该也是在洛阳吧。
兰幕虫声切，椒庭月影斜。
可怜秦馆女，不及洛阳花。
兰幕，华丽的帘幕。清夜何湛湛，孤烛映兰幕。
寂寞的椒庭注定只能独自空守。虫声凄切，月影横斜，教人如何煎熬得过？孤独，只有靠相思才能排解。相思，不住地相思，那个男子何时才能归来？
这时的秦玉鸾也许和辛弃疾《祝英台近》里那个女子一样：
鬓边觑。试把花卜心期，才簪又重数。罗帐灯昏，哽咽梦中语：是他春带愁来，春归何处？却不解，将愁归去！
这样的事，微微一想，就已心碎。
与其在这样的生活中痛苦挣扎，还不如去做洛阳城内的一片花蕊。说不定偶然间随风飞起，就飘到了那人的跟前，轻轻扑进他的怀中，了此一生，省却这才下眉头又上心头的不尽思念。
此夜，洛阳的那个男子是否也在痴绝地思念着她？
苏蝉翼：欲借一尊酒，共叙十年悲
仅仅看她的名字，就令人忍不住地怜惜。再狠心的人都不会抛下她，从此各自天涯。所以，她爱的那个男子，最终回到了她的身边。只是，十年的时间，太过漫长。离别后的一个夜晚，比比翼双飞的千年还要永久。
郎去何太速？郎归何太迟？
欲借一尊酒，共叙十年悲。
不是游子的归来就会使家中的她不怨，只是怨恨之中藏着无限的喜悦与娇嗔。为什么离去的时候那么狠心，那么匆忙，却把归来的日期一次又一次地拖延？你可曾知道我有多少个黄昏独倚着栏杆，望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
不管是早还是晚，到底是归来了。只要能归来，再久都愿意等。
你之所以会迟迟不归，是你也有着无法言说的辛酸。借着这杯温好的薄酒，共同诉说这别后的情怀吧。
往事如风，这些美丽大方的女子，用她们特有的灵思巧意来表达她们对爱情的渴望及对情郎的思念，只是她们都已随着隋唐的战火灰飞烟灭，不知所终。也许最终她们等来了久别后的重逢，也许当初的那个男子早已把她们忘却，这一切都只能是后人的臆想。
数点寒烟早已不知飞往何处，那时清泠的溪水，是否绕着荒凉的孤村潺潺地流？一切都已湮灭，只剩下树木的影子愈拉愈长，直刺内心。向那斜阳欲落处抬头一望，却仍旧一样的黯然销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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