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雾里看花(3)
即便谷嘉元能猜到叶明杰有心事，但他万万没有想到他会以这样一句话开头，会说得那么直接。“明杰，你说笑了。”他尴尬地笑了笑，想也没多想就矢口否认。
“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叶明杰似乎没听见他的否认，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芸桦热情又开朗，她是你喜欢的类型。我很遗憾你们最后没能走到一起，但这件事我永远不会说抱歉，感情的事不是先来后到这么简单的顺序问题。”
叶明杰说这话是在试探他还是出于真心？即便借着灯光谷嘉元也依然无法看透叶明杰的心思。他摇了摇头，失笑道：“明杰，你真的是想多了，我和芸桦只是一般朋友而已。”
他是信了还是不信？谷嘉元不知道答案。叶明杰静静地看了他片刻，伸手拍了拍他肩膀。“就当是我想多了吧，你也早点休息。”他转身推开门，返回房里。
谷嘉元叹了口气，下意识地扒了扒头发。这下他的酒是全都醒了，但要睡着估计也难了。低头瞧了眼被叶明杰遗忘在外的烟灰缸，他想也许今晚他也需要点上一支烟。
屋内的李芸桦早已经睡熟了，叶明杰毫无睡意，坐在床边看了她一会儿。她翻了个身，下意识地伸手往身侧摸了摸。没摸着叶明杰只摸着他留下的薄毯。她咕哝了一声，把毯子扯进怀里抱着又沉沉睡去。看着这一幕的叶明杰不禁微微笑了，他伸手拉过被她踢走的被子为她盖上。放在桌上的手机在黑夜里震动了一下，叶明杰打开收件箱，张诚给他发来了最后确认的消息。
搞定。
摩尔每个季度公司大会在财报发布后的第一个星期一举行，除了摩尔的高层之外，母公司诚仁也会派董事和财务总监参加。所有经理以上等级的高阶管理人全都集中在顶楼的主会议室而其他员工则在各部门自己的办公区通过内部闭路电视旁观会议。
“Irene快看，钻石王老五又来啦。”Kevin往椅背上一靠，侧头揶揄起了过道另一侧的人。李蕴依旧是这次诚仁的代表，女孩子们赶紧整了整衣服，伸长脖子就希望他能回头看一眼。不过反常的是，今天他竟然没有四处晃悠，而是在一堆人的簇拥下直接搭VIP电梯上楼。
“看样子顶楼的气氛不太妙啊，你看Chrisy的表情。”
Kevin仰头盯着前方墙上的液晶电视瞧了半天，颇为困惑地摸了摸下巴，“是噢，咱们Chrisy看上去有些心神不宁啊，照道理说这不过是个公布财报的会，她没道理会紧张啊。”
他这一说，后排几个本来都在忙碌的同事也纷纷停下了手上的报告或者电话，走到前排，所有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到了顶楼的会议室里。
会议室内只有一台摄像机并被固定安在靠门左侧的位置，从那个角度能将整张椭圆的会议桌捕捉在它的镜头内，但并不能捕捉到每个人的脸。负责营运摩尔的首席执行官坐在首座的位置，每次季会都是由他主持的。他的表情一如往常那般老谋深算，只是今天穿了一身大家从未见过的新西装。坐在他左手边的是摩尔的财务主管，他瞧着有些不在状态，不时地来回翻弄着手里的笔。挨着他坐的是诚仁的财务总监Johnny，他是个四十来岁的美国胖子，这会儿是懒洋洋地躺在椅子里，志得意满的模样像是刚刚饱餐了一顿的猫。依次挨着他坐的是摩尔的各高层主管，每个人看上去似乎都在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有表情轻松的，也有凝重的。李蕴坐在摩尔首席执行官的右手边，由于摄像机位置的关系，从画面里只能看见他的右半张脸，但仍看得出他心情非常的不好。摩尔的首席执行官不时侧过头去和他说几句话，李蕴似乎对他非常不屑一顾，一句话都没搭理他，最后索性把头转了过去，让对方碰了一鼻子灰。李蕴之后依次坐着摩尔亚洲各区的销售主管，这些人大多背对镜头看不到表情，Chrisy因为年轻坐在最末席，镜头离她最近，从画面上能看出她紧绷着一张脸，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潇洒。
会议照例由摩尔的首席执行官主持开始，先是由人力主管汇报了公司的整体状况，接着财务主管开始汇报摩尔上一季度的总营业额，毛利和净利润。接着各销售大区经理，以日本区的销售主管开始汇报了每个区域的销售业绩和市场占有率，其他非亚洲区的人由视频设备通过网络汇报。
整个会议按照既定的安排非常顺利地进行着，但即便是李芸桦这个新加入公司不久的人也能感觉到，顶楼会议室的气氛非常僵。在座的高阶主管们除了Johnny和摩尔少数几个高管外，其余人个个都是绷着一张脸，一声不吭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会议室内的空气就像一张绷紧了的鼓皮，似乎轻轻一碰就要破。而她的上司Chrisy，那么一个雷厉风行的女强人今天在做报告时明显有些不在状态。
在所有人做完报告后，摩尔的首席执行官把话筒挪到李蕴面前示意他发言。李蕴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似乎并不想说话。首席执行官尴尬地看着和李蕴一起来的Johnny，对方瞥了眼李蕴便把话筒拿到了自己面前。会议室内的摄像头摆放在侧面，从电视画面里看不到他整个人，但整个摩尔上上下下所有人都能很清楚地听到他的声音。
“我代表诚仁的董事会宣布，诚仁已经完成了向亚盛出售摩尔的程序。”
他的声音冷冽又低沉，却仿佛往一池静水中投入了金属钠，瞬间触发了剧烈的反应。
Irene和Kevin几乎是一下子就跳了起来，部门的其他人也几乎是全挤到了电视机前。大家谁都没有说话，所有的眼睛都死死地盯住了画面里只露出侧脸的Johnny。他似是在说一件非常普通的事情一样，一字一句地肯定了刚才的消息。
“根据协议，诚仁和亚盛将在接下来的一个月内完成全部的交接工作。”
他话音一落，摩尔整栋楼几乎都快沸腾了。李芸桦不用费力都能听见楼上的研发部和楼下的行政部门员工的议论声。
“靠，果然不是自家养的就是这种下场，我们竟然被诚仁卖给亚盛了！”Kevin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他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以最快的速度打开了一个网页。他匆匆看了一眼，立刻破口骂了起来：“该死的，怪不得亚盛和摩尔的股票今天都停牌一天，原来大家都知道了，就我们还被蒙在鼓里。”
Johnny在接下来的五分钟内简洁却直接地宣布了整个过渡交接的安排，他说完后，摩尔在诚仁旗下的最后一场季会就此结束。根据和亚盛的协商，诚仁开始全线向亚盛交付摩尔的管理，亚盛的小组下个星期就会进驻摩尔。当然，所有人都很清楚，亚盛接管后第一件要干的事就是裁员。
李蕴等对方一说完马上就起身走人，似乎一刻也不想多待。Johnny也马上跟了上去，身后跟了几位表情轻松的高层主管。这些人大概是已经提前拿到了亚盛的新合同。从顶楼主会议室到底楼只有一部专用电梯，并且位于摩尔大楼的中心。Kevin喊了一句：“走，大家看看去。”销售部门的所有人都跟着他往电梯的位置走去，占着另一半楼层的售后服务部的人也全都出来了。大家其实都很清楚这会儿大势已去，什么都改变不了，但似乎不看一眼那个把摩尔卖了的人，不瞧清这人的脸，似乎刚才在电视里看见的一切就不是真的。
显示楼层的数字在飞快地倒数着，18，17，16……，终于当这一层的数字被点亮的时候，那部载满了刚才在视频中将摩尔出卖的人的电梯由上至下，不带一刻迟疑，不带一刻停留地滑过众人的视线。不过是一刹那的事，回过神的时候电梯已经下到下一层了。“不能就这样说几句话就完事了，我们下去堵住他们，让他们给我们一个交代！”不知道是谁这么喊了一声，大家一窝蜂地都从紧急楼梯拥下楼。也有几个人心灰意冷地叹着气回自己的办公桌去了。
下一班电梯很快就又到了，这一次它没有直接下降到底楼而是停在了这一层，这一次从电梯里走出来的人是李蕴。他刚才并没有跟其他人一起离开，而是一个人又回到了销售部和市场部。原本应该是最繁忙嘈杂的两个部门都空空荡荡的，大家为了抗议都扔下手上的工作跑去了楼下。所以当李蕴看见还有一个人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的时候他甚至觉得这糟糕的一天总算没有坏到底。
“你怎么在这儿，其他人好像都下去了吧？”
李蕴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他对眼前这个叫李芸桦的女人印象特别深刻。这不过是他们第二次见面，他竟然认出了她，而且还记得她叫什么名字。不过对方似乎没心情搭理他，只顾盯着屏幕发呆。李蕴叹了口气，“我记得你刚来摩尔不久是吧，你的运气确实不好。董事会那些目光短浅的老东西们不知道是不是受了亚盛的贿赂，竟然趁我们家老头休养在家的时候就这么决定把摩尔给卖了。把摩尔这种财政和业绩都那么好的公司给卖了，不是受了叶明杰的贿赂我就把我的名字倒过来写！”他义愤填膺地骂了一通，李芸桦还是两眼出神，只是在听见“叶明杰”三个字的时候才微微有些反应。李蕴想她心里一定觉得不好受，一旦开始裁员，像她这种刚进公司的肯定是首当其冲的刀下亡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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