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从法兰西到美利坚(3)
因为这些繁琐的检查,我们到达洛杉矶机场之后,一路20多个小时,基本上都没怎么合眼,大家都非常疲劳。我感觉身上像是贴满了肮脏的东西,非常难受。把行李从机场取出来后,我号召全体报道组人员,第一件事就是撕掉那些该死的红色标志。于是,我们一群人就在洛杉矶机场大厅,一点点把所有行李上、随身包上、护照上的标签全部撕下来,就像是从自己身上把无数个令人作呕的“污点”,一点一点地抠下来。我在护照上留了一个,心想,回去后有机会的话,我会在节目上控诉一下美国这种不公正的待遇。
这一趟还有个插曲,让我对美国有了新的认识。美国是当今世界的第一超级大国,我前些年去美国,他们的各类公共设施,包括飞机上的服务还是不错的。虽然美国的空姐没有我们的空姐漂亮,很多都是大妈级的空嫂,但他们的服务还是比较规范的。
我们从洛杉矶继续坐飞机飞往夏威夷这一路,飞行时间大概有六个小时,中间正好有一个饭点。我们理所当然地想,飞机上肯定会提供餐饮。结果到了饭点,没动静,我想,美国人是不是懒啊,没想起来?可等到饭点都过了,也没动静。
这时,我注意到,机舱里有的人面前有餐盒,里面有沙拉、牛排之类,一会儿看见别的乘客从前面拿回来一盒。我琢磨这是什么意思,是他们有头等舱待遇,还是我们的红色标签虽然撕掉了,但是被记录在案,所以没有这个待遇呢?
实在饿得耐不住性子了,没办法,我就叫了一个空乘人员问:“你们不提供餐饮吗?”她说:“现在飞机上没有免费的饭。”我就问:“那他们吃的是什么?”她答道:“是买的。”我有些好奇:“怎么没听广播介绍啊?”她还是很简短地回答:“我们现在都是这样的。”没办法,我只好问:“那我们要吃饭怎么办?”她说:“你们可以买啊。”没办法,我决定刷卡购买一顿饭,表达了需求之后,那位空乘人员让我们稍等,过一会儿,她直接回来告诉我们说:“对不起,我们的饭卖完了。”
我当时很无语,美国人不至于穷成这样吧,就算次贷危机受到了一些影响,也不至于说六个小时的飞机,机票也不便宜,横跨用餐时间,都不提供飞机餐吧?这让我觉得,美国人可能真的很穷了,“9 11”让他们变得很恶毒,看人都像恐怖分子,而次贷危机让他们变得很小气,如此“穷凶极恶”!
当然,这些可能是我的一孔之见,但是我在美国的那些天,确实也时常能感受到这种微妙的变化。在夏威夷的时候,我还经历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众所周知,现在中国人在国外都很受欢迎,特别是揣着钱的大款。但是受欢迎到什么程度呢?在APEC会议期间,夏威夷有一个很大的免税商店DSK,在那里可以买到很多便宜的免税商品。我们有些同事在工作之余,也想给家里买点东西,在国外买奢侈品还是比国内便宜许多,买些皮包、手表、香水、化妆品之类,很划算,所以大家偶尔也会去逛。
有一天,我们一起去逛逛,可到了门口,工作人员说上午不开门,都关着呢。我好奇心重,又多问了一句:“为什么上午不开门?”人家说:“今天上半天包给了中国代表团。”
免税商店可以包场?这事我还是头一回听说。我又问:“是什么方面的中国代表团。”他们回答说:“参加APEC会议的中国代表团,我们为他们专门提供这样的服务。”我故意开玩笑说:“中国人就行吗?我也是中国代表团啊!”人家很认真地回答说:“不行,是official,官方的代表团,记者是不可以入场的。”
我们是上午10点去的,说要到下午2点之后才对外开放,于是我们只能下午去,去的时候我还专门问了一下上午的营业情况。一个营业员告诉我,好像销售额是100多万美元。一个上午100多万美元?不知道她说的是不是真实准确的数字,如果是真的,那还真是了不得的成绩啊!
我当时特别感慨,一个感慨就是,我们中国人真有钱,中国人强大的购买力,的确给美国人民作了不少贡献。另外一个感慨就是,美国商人也真是火眼金睛,很会看人下菜,我没听说这个免税商店给韩国人提供专场,给文莱人提供专场,或者是给墨西哥人提供专场,只有中国人获此“殊荣”。当然,他们对中国人另眼相看,肯定是看上咱们中国的钱。代表团大部分时间都在开会,所以专门抽出一个集中时间来,安排他们购物,未尝不是一个高效的做法。
所谓的“中国代表团”,并不是指胡锦涛主席,或是外交部长、商务部长等政府官员,因为APEC是亚太经合组织的一个会议,来参加的还包括很多商人、企业家。APEC的几项重要活动中,除了21个领导人不打领带,穿着皮夹克或者夏威夷岛服照相之外,还有一项就是APEC商务领导峰会,有很多世界500强的企业参加。比如说美国的波音、沃尔玛,英国的壳牌,日本的松下、索尼等等。中国也会有很多企业前来,当然主要还是央企和大型国企,比如中石化、中石油、中粮、中国煤炭等等。那么会议间歇,来买买名烟名表,买买奢侈品,也是很自然的事。
这么一想,我倒是一点也不怀疑那位营业员告诉我的数字了,我甚至想,他们是不是算得太少了,或是还没激发起中国大款们的购买热情,半天才100多万美元,这对咱们来讲是小菜一碟。用脚指头想都知道,央企的大老总们出手,该有多阔绰啊!
所以,这趟美国之行,我作为一个中国人,其实感到非常自豪。回忆起1989年我第一次出国,身份是新华社的一个土鳖记者,在埃及的马路边上,花上两镑买了一个冰淇淋,都已经十分奢侈了。谁能想到现在的世界变成了这个样子,天啊,不可想象的中国人,让免税店为他们开了专场疯狂购物秀,而不可思议的美国人,竟然连飞机餐都提供不起了!
3.“可怜”的海外中国人
2011年去法国和夏威夷采访的这一趟,我们采用了一种新的出访模式:每到一地,都找一家当地的华人旅行社,他们可以负责我们的吃住行,也可以帮我们提供翻译、联络采访对象等。因此,我在这次跨洋采访中,比较密集地接触到了在海外的一些中国人。
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是拿了“绿卡”在当地工作,与他们接触常让我感受深切却难以言表。看这些国人在国外的生活状态,很难让我为他们感到自豪或者羡慕他们的状态。也就是说,你不会情不自禁地说上一句:“嘿!混得真不错!”相反,有时候我甚至觉得这些兄弟姐妹挺可怜的。他们生活在一种紧张、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状态中,仿佛他们昨天才刚到达异乡,正在试图通过移民局的某种考核,时刻都需要提心吊胆。
当然,不同的人,给我留下的印象也不尽相同。先说说我们在巴黎遇到的两个中国留学生吧。那两个学生,是旅行社找来帮我们搬行李的。当时,我们要乘第二天早上7点的欧洲之星列车去戛纳,而由于这一趟我们要飞越整个地球,需要带两个季节的衣服,而且还有很多电视设备需要随身携带,所以我们7个人差不多有20多件行李。我们报道组里有3个女孩子,大伙儿要把这些行李从巴黎中央火车站门口搬到站台上,感觉比较困难,于是就向旅行社求助。在法国人工很贵,列车时间又很早,所以找不到合适的搬运工人,旅行社就帮我们介绍了两个留学生来帮忙。
第二天早上,我们到了火车站,果然来了两个大学生模样的中国青年,跟我们的领队刘爱民接上了头。他们看了一下我们的行李,就开始喊价,说每个人100欧元。当时刘爱民就晕了,大呼天价。我们7个人每人每趟能拿一件行李,剩下的还有十来件,整个下来,他们最多每人每趟拿两个箱子,跑个两三趟。就是搭把手的事儿,怎么这么贵啊!
那俩孩子开始振振有词地说:“这是在法国啊,这算便宜的了,要是让鬼佬来扛这个,没有200欧元拿不下来,大家都是中国人,这已经是老乡价了。”当时我们急着赶火车,没时间讨价还价,之前也没跟旅行社商量好,只能哑巴吃黄连。
结果,在搬行李的过程中,这俩孩子比我们在国内看到的年轻人懒多了,一人提一个箱子,随手再抓一个小包,慢慢吞吞搬一趟。我们一边催着他们,一边自己也搬,等我们搬第二趟都回来了,他们第一趟还没过去呢!可是看那两个孩子,似乎是在不情愿地免费帮别人搬家的样子。当时我们赶火车,顾不上那么多,自己都尽可能多地尽快把行李搬到站台上,最后,他们总共也就搬了我们全部行李的三分之一,而且尽捡轻的小件拿。刘爱民看这样子,就很生气地说:“你们这是干吗呢?来挣钱的还是骗钱的?我们付给你们酬金做事,你们起码应该积极一点吧。”想想,100欧元相当于近1000元人民币,在北京火车站帮别人扛个行李是什么价钱?
当然,最后刘爱民还是憋着气付了他们钱,两个留学生连声谢都没说,堂而皇之地就离开了。看得出,那两个留学生也是朝气蓬勃的年轻人,相信他们家里也是寄予厚望,凑钱把他们送到国外来学习。当然,抓紧机会打打工,磨炼一下,这没什么错,但是,在国外竞争激烈的生存环境下,想要挣钱,首先一定要努力工作,不管做什么,你跟别人开了很高的价钱,如果人家同意了,你的工作一定要对得起人家所付的每一分钱,不能有一种“捞一把是一把”的心态。也许在他们看来,国内这帮央视的“傻帽”,有钱,宰吧!但我相信,如此的态度,将来一定会让他们自己吃苦头。
还有一次,我去爱尔兰采访,回程的时候在机场办完手续,还有一些时间,就找了一家喝咖啡的地方,吃点简单的餐点。不一会儿,一个挺精神的中国小伙子过来,在那儿擦桌子扫地,一看见我就问:“您是中央电视台的水均益吗?”我说是啊。原来是个小粉丝。
小伙子自我介绍说,他是沈阳来的。我看他仪表堂堂的一大小伙子,纳闷他怎么在机场快餐厅当保洁员,他告诉我说,去年家里凑钱把他送到爱尔兰留学,学了没半年,就学不下去了,钱也不够了,学校里也出了些状况,感觉在这儿学下去太累了,给家里也增加了很多负担,后来几个同学约着一起,就跑出来打黑工了。
我很为他惋惜,千里迢迢跑到异国他乡求学,居然就这么轻易放弃了。我问他:“你家里应该也是好不容易把你送出来的吧,花了多少钱啊?”他坦白说,花了20万。
我说:“那是不少的一笔钱啊,他们花这么多钱把你送到国外,是为了让你上大学学习,不是把你送来给人家餐厅扫地的,你父母知道这事儿吗?”
他摇摇头说:“没敢跟他们说,先混着吧,机场这里收入还不错,攒了点钱的话,能上学再上学,实在不行,我们好多东北老乡在这里,也有开饭馆,做买卖的,就在这儿黑着干活也行。”
临走的时候,我记下了那个同学的名字,但可惜我没记他家里的电话,否则我特别想跟他们家打个电话,告诉他们:赶紧叫孩子回来吧。
我们在戛纳采访G20期间,旅行社安排了一位40多岁的毛女士给我们做翻译,也帮我们联系采访。据她自我介绍,她在法国待了十几年,在法国的大学学过语言,还学了工商管理一类的专业。
采访的最后几天,我们每天要通过直播和北京演播室连线报道,毛女士就负责帮我收集一些当地报纸上的资讯。其实就是简单浏览一下,帮我们从每份报纸的头版,以及与G20、中国相关的版面中,提纲挈领地整理一些要点。每天早上,她会到我们住的酒店,利用早饭时间,跟我说说今日要闻。
本来这是个很好的方法。但是,让我哭笑不得的是,这位翻译同志经常出现一些莫名其妙的错误。我大学时第二外语选的是德语,法语不行,但是我们宿舍那时有同学学法语,偶尔瞎吹牛的时候,跟着他们也会学几句。后来,我跟刘欢在一起“神侃”时,还学过几句法语,但是也只停留在那些常用语而已。法语跟英语虽然在发音上略有不同,但很多单词的拼写是很相近的,所以我光从字面上看法语报纸,也能猜出个大概。于是,我就发现,我们这位女翻译的翻译时常匪夷所思。
比如说,有一天报纸头条有一篇评论,讲的是大家都在谈中国是不是要救欧洲,中国国家主席这次参加G20峰会,能够有什么样的承诺等等。她一上来就跟我翻译说:“这篇文章说中国的总经理胡锦涛说……”
我一听不对,就打断她说:“等等等等,中国的什么?”
她说:“总经理,嗯,就是相当于CEO啊。”
“那就是首席执行官啰?”我问道。
她点头说:“对对对,是中国的首席执行官胡锦涛。”
我实在超乎诧异了:“胡锦涛是谁你不知道吗?那是我们的国家主席啊!”
诸如此类,让我开始对她的翻译将信将疑。有时候,我让她简单地把某些评论和报道的大意告诉我,我在报道中引用一下,她都会出现一些常识上的翻译错误。
从她的翻译可以看出,她似乎对时事和新闻,完全没有概念。我实在好奇,就问她:“你在这里这么多年,平常都不看新闻吗?”
她笑笑说:“我们旅行社一天到晚忙得不行,根本没有时间看新闻,有一些重大的事情,跟我们利益有关系时,可能才关注一下,平时基本就不关注。”
我很难想象这种状态,于是就很不客气地跟她说:“毛女士,这些新闻和报纸上的东西,虽说我不懂法语,但是按常识来说,你起码一大半都没看懂,或是理解得不对,那你平时生活跟人交流就没有困难吗?”
她很自信地回答我:“没什么困难,我买菜逛超市都没什么问题。再说,我们更多的是和中国人打交道,了解个大概,有什么事不懂的问一下就行了。”
其实,不仅是我接触到的这些人,很多在国外的中国人,包括我的一些朋友,他们日常上街、买菜、讨价还价、邻里聊天之类都没有问题,但是对所在国家和地区的时事新闻、政治、国计民生,都漠不关心。他们只生活在一个狭小的圈子里,把自己封闭起来。他们对于世界和国家动态的关注,还不如在国内的时候积极。在中国的时候,他或许还有条件有氛围可以纵论天下,南海怎么了,伊拉克怎么了,日本怎么了,俄罗斯又怎么了。但他一旦出国,就蜷缩于一个相对封闭的角落,反倒对外界的一切失去了兴趣,一心只是为了自己身边那一亩三分地。
我有个很好的朋友,是位民营企业家,积攒了一些财富,为了孩子能够到国外学习,就移民加拿大。移民的条件之一,就是要在当地投资买房,他的房子买在了一个很偏僻的岛上,叫爱德华王子岛。据他说,那里是世界上最美的地方。我后来慕名在网上查了一下,还真是一个特别漂亮的小岛,人烟稀少,整个镇子上大概只有几十户人,每年大概有那么几个月,会迎来游客热潮,其他时间都很安静。我这个朋友每年要去加拿大若干次,每次要待够若干天,才能履行整个移民的手续。虽然他国内有很多业务要忙,但是也万般无奈,为了小孩只有身先士卒,每年都老老实实上那儿待一段时间。
有一次,他在那儿待了大概有一个月,突然给我打了个电话,我问他:“你在哪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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