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不堪的过去(6)
张顺子最后也没有进牢，他拿着慕姐的钱逍遥法外，不久在他的家乡开了一座煤矿。没想到这个只会抽雪茄的白痴居然在老家混得风生水起，这个世界还真是不可思议。而张顺子的老家，竟然和孟芸的老家是一个地方。所以当初我和孟芸回到那个盛产煤矿富豪的地方，我就无比反感。
那个地方的人，在我印象里，都如煤般冷硬，硌得人生疼。只有孟芸，那么香，那么软，让我忘了一切。
我弄清了他不用做牢的原因：他让亲弟弟去顶包。正因为同是张家的人，所以上面才没有追究下去。可我怎能如此作罢？敢抽我刘义的血，我就让他少一条腿。我找人将张顺子弟弟的腿打折了。只是打折而已。我怕做得太过分招报应。更是因为，拖着一条残腿生存的人，怎么看都是那么搞笑。我想，每次张顺子看到他弟弟的残腿，会不会为自己当初的跋扈内疚；我更想看看，残疾之后的人，会不会，会不会像我刘长一样，疯狂地报复哥哥。
9我还是垃圾
我又回到了和孟芸隐居的小镇。
镇上还是小桥流水。我不知道孟芸知道我变成穷光蛋后，会不会收留我。我像梦游一样找到了从前的家，那个只有四十平方米的小房子。
楼下的木椅秋千还在，秋天的落叶一片片飘下，上面已经有了厚厚的一层。
我站在楼下很久，我在想孟芸现在在干什么。不过很有可能她已经不在这里了。她把我害得神智低迷连连犯错，说不定已经远走高飞。又或者……不过谁知道呢。
不过还好，钥匙还没换，锁“啪”地一声开了，一种久违的家的味道扑面而来。家的味道，怎么形容呢？如果你有一个每晚等着你回家的人你就会知道。家的味道，是让人想一下就忍不住想流泪的味道。我舍不得走进去，我真怕里面已经换人了，或者所有的东西都不见了，只剩一个空荡荡的屋子。
但也不能总站在走廊里，我迟疑着推开门，让阳光一点点从脚底包裹上来，让家的味道慢慢浸入骨髓。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地板擦得锃亮，床上摆着两个人的枕头，锅里甚至还飘着香味。一切都和我曾经的那段幸福日子一样。有那么一瞬间，我竟然觉得一切都只是一场梦一一我和孟芸之间的所有不快都没发生过。我们刚来到这座小镇上生活。我只是一个超市的穷保安。现在我刚刚回家，用不了多久孟芸就会回来，给我盛好饭，然后说：老公我想死你了，你今天怎么回来晚了？晚上罚你洗碗。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我真想在这里站到石化。但片刻后我还是坐到了沙发上。还记得买这个二手沙发时，我和孟芸轮流跟人砍价。
“老板，这里破个洞。”孟芸说。
“哪有？”
“就在这里。”
“这也算？有谁会注意沙发的背面？而且一点也不影响美观。”
“再怎么说也是个洞。还有这里和这里，花纹都不一样，明显地拼接，还做得这样粗糙。”
最后沙发便宜了五十元。孟芸说这个洞其实挺好的，以后藏个私房钱什么的……我想着，就想把沙发搬过来……
噢，我又看到了床头。床头空荡荡的，记得以前孟芸怀孕的时候总是喜欢吃瓜子。可我知道她喜欢吃的是开心果。每一次经过开心果的柜台时身体都有些紧张。她生硬地别过头，说：“其实瓜子和开心果都差不多，都是坚果类。咱们买瓜子吧。”
天知道，那个时候我的心都要疼死了。可我不能说，不能说我很有钱。等我能说自己有钱的时候，她已经不要我了。开心果让我不开心。可是我有错吗？我只是想找一个只爱我刘义的人，不在乎我的金钱、地位……只爱我本身的人。可我为什么找得这样苦？
“刘义，是你吗？”
我是多么不情愿从回忆中醒来。只是轻轻地点头，以示我听到了，继续沉浸其中。一种透明皂特有的清新味道离鼻息越来越近。我仿佛又回到了当初《非情勿扰》的舞台上。
“你相信这个世上有真爱吗？”
“是的。我相信。所以我一直在找。”
我好累，我不想再找了。如果没有的话，就让我孤独地死去吧。不再相信任何人。
我想再回来看一次。此生，唯一爱过的人。
我慢慢地回头，转身。孟芸一双空灵的眼睛也盯着我沉思着。原谅我，我现在还是不愿意叫她慕芸。
她的样子好甜美，一头飘逸的长发，慵懒地落在她的肩头。我早就说过，她长发的样子比较美。
她的手里拿着菜篮，里面都是最普通的时令蔬菜。
她竟然还穿着我给她买的孕妇裙。腰部的带子被抽了起来，将她苗条的身材凸显出来。
我闻着厨房里飘来的香味，脚步再也无法挪动一步：“请我吃个饭吧，我饿了。”
孟芸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头。
两副碗筷放在桌子上。我从床底下变魔术般掏出一瓶酒。那是我打算儿子出生后庆祝的，她竟然还没给我扔掉，真是万幸。
我想给她也倒点，她却无论如何也不肯喝，还说跟我在一起要保持清醒。这是什么逻辑？难不成我还会把她灌醉再发生点什么？再说，如果怕我，为什么还留我吃饭？也许这就是女人，矛盾着，犹豫着，彷徨着，挣扎着。不过我还是有信心把她争取过来。
我自顾自地吃着。
终于，我吃饱了。“孟芸，我破产了。我真成穷光蛋了。也许这就是报应吧。上天知道我喜欢玩穷小子的游戏，就让我变成了真正的穷小子。我现在身无分文，无家可归。所有的豪宅，还有给你看的那些首饰，都被人收走了。我没有地方可去。我想了很久，这里是我唯一的家。你收留我吧。你看看这里。这里有我最美好的回忆，有一个女人每天都在等我下班。孟芸，我们重新开始好吗？我还是超市的穷保安，我每天都按时下班，所挣的钱一分不少全给你，你只给我口饭吃。孟芸……不要……赶我走……”
孟芸拿着筷子，一动不动，整个人像是呆掉了。她说：“你真的变成了穷光蛋？”
我点头：“真的。这次不骗你。银行马上就要变卖我所有的东西了，包括那些送你的项链之类。你当初没有拿走两件吗？”
“你还是死性不改。”她生气了。
“不，亲爱的，我不是那个意思。即使什么都没有，只要有你就行了。我会拼命地挣钱，咱们买开心果，吃一半扔一半，你愿意做什么都行。我现在已经连饭钱都没有了。”
孟芸盯着我，似乎在思索我所说话的真假。女人都是怪物：男人没钱的时候，拼命地逼男人挣钱；男人有钱了，又拼命地盯着男人。
她转身拿出一叠钱放到桌子上：“刘义，咱们离婚太匆忙了，咱们的财产还没有分。房子是租的，家具是二手的，这些现金是咱们结婚后攒的。我留下一部分做生活费，剩下的全给你。祝你早日东山再起。”
我有一种特别的冲动：我想把桌子掀了。这个女人，如此不识时务，不识抬举。她到底要我怎么样？难道要我把心都掏出来吗？
我整个人瘫在椅子上。
“孟芸，你到底要我怎么样？非得说这样绝情的话吗？你难道看不出我的真心吗？你记得你问我，如果你先离去我会怎么样？我会随你而去，不会在这个世上多停留一分钟。我这辈子爱过的女人只有你，只有你。如果连你都不要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是想和你白头偕老。即使你没有孩子我也不介意。真的不介意。我向天发誓。不管何时何地，不管贫穷还是富有，你都是我唯一的妻，哪怕你害得我倾家荡产，我也不恨你。因为你是我唯一的弱点。我已经查过了，你根本就不是慕姐的女儿。”
“毕竟我们已经离了。你想得太多了，我当初也只是想找一个离开你的借口。你这个人真的很难缠。即使离了，你也阴魂不散地跟着我。”
“那是因为我还爱你，我根本就离不开你的。除非死亡，也只有死亡能让我们分开。孟芸，收留我吧。我知道你没钱，而且我现在也变成了穷光蛋，一切都是报应，我们扯平了。以后咱们在一起好好过日子。我求你了。”
这么平常的日子，是我渴望已久的，我真不想再从这间小屋子里像垃圾一样被清出去。为了能够生活在这里，我愿意付出我的一切。
我坐在孟芸旁边，给她讲我和弟弟起家的经过。我想孟芸一定是动心了，否则她的双眼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泪水。她一定是觉得我是可以原谅的一一这么说我还是有希望的。我轻挪着凳子，慢慢地向孟芸靠拢，打算一有机会就把她扳到床上去。是谁说的，要想征服女人的心，首先要征服她的身体。可是--
孟芸一下就从凳子上跳了起来。她迅速将门打开，骂道：“刘义，我不喜欢穷光蛋。我更不喜欢你这样的人。当我以为你是穷光蛋的时候，你还有一个差不多的品行。可你现在呢？不但没钱，连品行都没有。你什么意思？想在这里吃软饭，靠女人养着？我当初怎么看上你呢？告诉你刘义，马上在我眼前消失！没有你的这段时间我过得很好。马上从这屋子里滚出去！马上滚！”
整个走廊的人都能听到她的咒骂声。
我这是怎么了？为了一个女人竟然可以这样没有尊严。她不止一次将我那可怜的自尊撕得粉碎。这么多年，我只把那些深藏在心里的经历讲给她一人听，可她竟然要我滚？！
我终于走了出去一一没用滚。
身后的门砰地一声关上。仿佛是切断了我和她的一切联系。我想我们之间的缘分是真断了。嫌我穷？当初我穷的时候她不是照样跟我上床？那为什么今天当我一无所有的时候，她就不能再收容我一次？是谁说的落魄的男人更容易激发女性的爱？所以富家千金才钟爱穷小子？
女人还真是难以琢磨。那天晚上，我就站在我家的楼下，静静地看着那个曾经充满了温馨的小屋，渐渐地亮起了灯，渐渐地一个女人的身影印在粉色的窗帘上。渐渐地看着灯熄了。渐渐地，渐渐地，天亮了。双脚已经不听使唤了，仿佛被钉在了那里。我就像是一尊被施了定身术的雕像。身体的周围落满了红色的枫叶。我站在枫叶的正中，一步也不敢迈出，仿佛怕踩坏了一片片美枫。困兽！困住我的，除了孟芸，还能有谁？
我伸了一个懒腰。这个该死的孟芸，可惜我费了这么大的工夫。看来是真没希望了。之所以这样折磨自己，我是要告诫自己：千万不要对女人付出真情。感情这东西伤不起。
口袋里的钱还够买一张回去的车票。我无数次想走，却无法挪动半步。我在等着，等着她回心转意。人有时候真很奇怪，明明知道结果，却还骗自己要相信奇迹，直到一双手拍在我的肩上。我回头，看到李书洁。
她也红着眼眶，说：“刘义，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早就说过这可能是个陷阱，你还是要跳下去。这几天我也在想办法……我只剩一条路了……刘义……刘义……”
我直勾勾地看着她，她后面的话我却一句都听不清楚。只看到她的嘴一张一合。我突然就抱住她，我说：“李书洁，还是你最好。金盾已经没有了，你还不离开我。这么多年了，只有你，只有你从来没有背叛过我。书洁，这个世上已经没有值得我信任的人了。”
我紧紧地抱着她。她被我的举动吓傻了，颤声道：“刘总，你怎么了？”
“我没事。”我松开了她。窗口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很好，我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借你的电话用一下。”拨通了孟芸的号码，“孟芸，我要结婚了。是你说的，恨一个人是需要力气的。我现在没有恨的力气了。我要找一个爱我的人结婚。你好自为之吧。”
“祝你幸福。”好短的四个字，她挂了电话。靠，你为了省话费吗？我刘义在你眼里就如此不值钱吗？
一次次地试探，一次次地给她机会，我太累了。我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她不爱我。她真的不爱我了。那我该怎么办？女人会为了钱跟一个人上床，也会因为一个人没有钱而不跟他上床。
李书洁似乎没有从震惊中清醒过来，问道：“刘总，那你是要跟我结婚吗？我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你不用准备，我只是说说。”
“噢，”她侧过脸，“我就知道你只是说说而已，吓死我了。”
我心如死灰，抱着李书洁，钻进了她的车子，向远方开去。
别了，我此生第一次爱过的女人，我此生最后一个爱过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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