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贫民窟里的百万富翁(5)
老人的两个儿子前不久死在煤窑里。尸体都没找出来,稀里糊涂地就这样没了。两万块钱,两条人命。剩下唯一的儿子靠拉三轮为生。小儿子收下了钱,没有再找矿上。实在是惹不起了,如果他再有事,老人就没人照顾。老人看三哥的眼神充满了同情。也许他在想,如果他的两个儿子没死,也许和现在的三哥一样病入膏肓。还好,他还有小儿子。只要有希望,生活就不算太难熬。等病好了,也许能看到小儿子结婚生子。到时候,又是幸福的一家子了。
父子俩姓什么我不知道。只听老人一直叫儿子“小狗子、小狗子”。这么多年我一直记得。那个小儿子似乎对这个名字很满意。老人一叫,就恨不得摇头晃尾地跑上前,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小狗子对他爹很好。这个病房到晚上很冷,小狗子跟他爹挤在一张床上,把他爹的双脚搂在胸口,一点都不嫌脏。老人半夜有尿,小狗子就站在床头接,有时候就得接上半小时。小狗子坚决不让护士给老人用尿袋,说是看缠那么多胶布,老人太遭罪了。吃饭的时候更是先让老人吃……我对他的印象极好。
小狗子的右手少了小指。这件事不方便问,以至于竟然看错人了。现在想想,若不是那时认识他,我可能也活不到现在了。
这就是这个社会的最底层。各种我们难以想象的事情,在这里都习以为常。
三哥躺在病床上睡去了。我将自己的外衣加在他的身上。这个房间太冷了,除了冷,还一阵阵地让人头皮发麻。即使换上了药,也救不回他的命。他现在就像是一根被吸干了水的甘蔗,只剩一坨渣子,在静静地等着死亡的到来。他的呼吸很微弱,像是一条极细的丝线,随时都可能被命运的大风吹掉。不过他似乎一点都不在乎这些。
我独自走在走廊上。过了就诊时间,这里显得如此寂寥。拿起一支烟,又放下,心里乱成一团。我直接打电话过去:“李书洁,我急须用钱。你他妈的能不能快点?”
李书洁一阵媚笑:“你不是不想我吗?”
“想个毛!你他妈的快点。我心情不好。”我吼道。我知道她不会生气的。
“我正在尽力。你知道买一张必中的五百万元的彩票要多少钱吗?我的大少爷,需要三千多万呀。咱们的账面上根本就没那么多钱。用三千万换五百万,你叫我怎么做?如果都买了,咱们下半辈子喝风?所以,我只能用别的办法。不过,不是每个人都那样好说话。现在的人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而且我也需要现金呀。公司里的事情一大堆。您当您的甩手掌柜,我这里可是忙得要脚打后脑勺了……”
“好吧。你尽力吧。我快死了。”
“我说,我快他妈穷死了!”
挂上电话。心里翻江倒海。穷真的太可怕了。比死还可怕,我宁愿死也不愿意穷。可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对于一个人来说,一辈子只有一两次的机会,还有的人一次都没有。起点越高的人,选择的机会越多。对于像孟芸这样的家庭,这几个哥哥一看就没有什么文化,只能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他们从一生下来就注定会是命如草芥的小蚂蚁,只要有人轻轻一捻,就会死无葬身之地。他们从来就没有什么机会,所以他们把一切都押在孟芸的身上,希望她受到好的教育,希望她有一个不一样的人生。但孟芸这样的女孩子,一点都不懂得运用自己的美貌。她不像李书洁。她那么单纯,或者说,那么蠢。不过只要她足够爱我,就会得到她想要的一切。
正想着,一双手蒙住了我的眼睛:“猜猜我是谁。”
“孟芸,别开玩笑了。”我说道,并且抬手拨她的手。不对,这双手不是孟芸的一一孟芸的手圆圆肉肉的,而这双手却是非常骨感。“谁?”
转过头,却看到一个艳丽女郎。她穿着一身的宝姿,手上戴着一枚闪闪发光的钻戒,恰到好处地让我看到。身上散发着第五大道的香水味。我的记忆里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一个女人。她到底是谁?
10又逢故人
“讨厌!你们男人都是没良心的!这么快就把人家忘了?!你还压过人家呢!”我心下一慌,最近好像没做过什么荒唐事。我把她的相貌在大脑的记忆库里仔细、疯狂地扫描了一番一一虽然可以有,但这个真没有。而且我的口味还不至于如此深入民间。
她见我实在想不起来,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阴沉沉道:“人的动脉只有一点五毫米。我只问你三次。你想起我是谁了吗?”我恍然大悟,原来是羽毛女!“怎么是你?还真是巧。”
“我怎么不能来这里?这里是富豪扎堆的地方。掉下一个砖头砸到十个人,其中九个是富豪。”她递过来一个销魂的眼神,“你那天还真勇猛,有没有一点想我啊。”她将丰满的胸部冲向我,就像是一个人肉炸弹。怎么胸大的女人都以为男人喜欢大胸?我又不想找头奶牛。
“不过也有穷鬼,小心被伪富豪骗了哦。你生命力这么强,应该是不怕的。”我躲开她。她身上的香水味让我避之不及。我讨厌这个牌子。她极其迅速地冲我瞄了几眼,然后一双手摸上了我的胸,但只一下,就退回去了。“刘义,我当初真是小瞧你了。你到底是什么来头?这衣服手感不错。棉质还真是细腻。叫什么牌子了?有点想不起来了。这么好的衣服,能穿得起的,松江市不会超过十个吧。”她又像勾引似的,将手指一点点地在我胸前划着圈。
“这一切跟你无关吧。”我转身想走,却被她一把拉住:“刘义,你那天压了我,你想就这么算了吗?你也太小瞧姑奶奶了。其实你看看我,我身材不错的,还会打扮,皮肤又好。对我有没有兴趣?我比你那个土包子孟芸好多了。而且我知道你们男人想要什么。”
看着她那张化得精致的脸,我一点兴趣都没有。也许我在这小妞的眼里,就是一叠会走会跳的人民币。这种女人我见多了。她们看你有钱时,像苍蝇一样,轰都轰不走;看你没钱时,变脸比翻书还快。她们出卖的根本就是肉体,却还以爱的名义。
“你根本就不知道男人想要的是什么。”我淡然地和她保持距离,“你的姿色对我一点作用都没有。你去迷那些土包子富豪吧。一个西瓜,我一口没吃,就拍了一下,你就让我埋单,你以为你是皇军吗?而且我告诉你,离孟芸远一点。不管你知道我什么事情,你如果敢告诉她的话,我都要你好看。”
我的手抚上她的脸,说,“这张脸的手感也不错,比我的衣服滑多了,不知道得花多少金钱和时间来保养。如果我在上面画个棋盘,和你下盘‘五指棋’,不知道你有什么感想。我没有心思知道你是谁,你也不用告诉我你是谁。如果你忘了今天要记住什么,我就会知道你是谁。你好自为之吧。”
她推开我的手:“你这个疯子。孟芸怎么会看上你呢?”
“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与你无关。你钓你的金龟婿,我选我的孟姜女。祝你好运吧。还有,以后不要穿宝姿这个牌子。真正的有钱人是不会穿的。宝姿在巴黎只是个小牌子,连三线都算不上。”
羽毛女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高跟鞋在走廊里响个不停,由近及远。她上了二楼。不久,她甜腻的声音响起:“达令,想我了吧……”
真奇怪,得多没品位的人,才能相中这样的女子一一隔了老远都避不开她身上的铜臭味。
世界还真是小,小到转个身就和刚刚放出去的屁相遇了。
这天晚上,我陪孟芸在医院里过夜。不大的房间里没有多余的床位。凳子是在早市上买的,两块钱一个,纯塑料的,坐着都觉得屁股疼。我们两个凳子一搭,靠在墙上就是一宿。我很不习惯,孟芸似乎不在乎这些,她太累了。她的背靠在墙上,小嘴不知道嘟囔着什么。嘴角还时而牵出笑容。天快亮了,我把衣服盖在孟芸的身上,走了出去。
外面的空气真是新鲜。还好,新鲜的空气不收费。
伸了个懒腰,眺望远处的群山。它们有的已经被脱去了青翠的外衣,黄土色的岩石裸露在外面。远处大大小小有许多坑眼,都是煤窑留下的,就像是人脸上没好全的痤疮。真是一寸青山一寸金,寸金难买寸青山。如果没有这些,这应该是个很美的地方,就和我的家乡一样。可如果没有这些,这个小镇也不可能如此富足。不远处的大条幅上写着:建成国际大都市。
有满脸痤疮的大都市吗?即使建成再多的楼,再高的楼,可站在楼上的人却无远见,那是国际化的大都市吗?只能是乡村的土包子房子。房子和房子,是不配叫都市的,虽然它也车水马龙。
散了一会步,到医院的食堂买了早餐:最简单的包子和白粥,还有几样小菜。回去的时候看到孟芸已经醒了,正拿着湿毛巾给三哥擦脸。有了女人的病房就是不一样。房间里的地面已经扫好擦净了,是拿洗衣粉擦的。昨天刚来时上面厚厚的一层油腻的东西已经不见了。三哥的每一样东西都被她擦得锃亮。她的脸上露着温馨的笑意。看到我,她把自家的小木桌支了起来。我将白粥和包子放到桌子上。三哥吃得很开心。他喝了两碗粥。孟芸替他擦去嘴边的饭粒。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孟芸,像是依依惜别。
终于,他说:“孟芸。看到你和刘义在一起,我挺高兴的,也没什么放不下的。人活百年,终有一死。你和刘义走吧,我能见你一面已经知足了。”
“哥!你怎么又说这样的话?!”孟芸嗔怪道,“你一定能好的。”
“再不走,我怕来不及了。你那三个哥哥在想什么我很清楚。我不怪他们。可我不想看到你不幸。老张家的小三……哥知道他的为人。
这么多年,我不敢存你的电话号码,就是不希望他们找到你,利用你。你知道他那条腿是怎么跛的吗?说是坐牢的时候被人打折的。这种人怎么能让你嫁呢?我很清楚自己的病。就算是治好了,也只能再活个几年。用我这几年的时间换你的后半辈子,不值。和三哥待了这么久,三哥知足了。”
孟芸一句话都不说,就像是一只乖乖的小兔子。
“女人早晚得嫁人。刘义这小伙子不错。三哥挺喜欢他的。你跟着他没错。要是三哥命大的话,能看到你们生的娃,就更知足了。”枯木一样的手拉住我,放到孟芸的手上道,“三哥就把她交给你了。好好对她。这辈子我就这么一个妹妹,好不容易上了大学,有文化了,和其他姑娘不一样的。孟芸心肠好,别让她被人骗了。好好替三哥照看她。”
我点头,心里却像是有一团火,不停地燃烧,似乎要把我烧成灰烬。在这个苍老男人的面前,我总觉得自己是那样地渺小。那一瞬间,我想把我所有的秘密都告诉他。他就像是一个宽厚的长者。我知道如果我说了实话他一定会原谅我,可是……我还有自己的打算。我想证明一件事情。
不一会儿,大哥和二哥也来了。他们一脸的兴奋,和昨天一点都不一样。手舞足蹈似乎有什么喜事一样,他们一进屋就盯着孟芸的脸,说孟芸漂亮之类的话。他们对我视而不见,从我身边经过,都绕得远远的,仿佛我身上有梅毒。昨天我们还在一起吃过饭呢。看来不只是女人,男人有时候翻脸也比翻书还快。大哥径直地走过去,说:“小芸,哥带你去买衣服。这一身挺不配你的。我的妹妹这么漂亮,怎么能穿这种东西?一看就是地摊货。”
孟芸皱眉:“我不缺衣服。现在给三个哥治病,用钱的地方太多了。”
“小芸,哥有件事跟你说。”大哥看到我在场似乎有点不方便说。
我识相道:“你们聊,我出去走走。”
我一个人站在走廊里。来往的人都是形容憔悴。我知道他们想要的是什么。我走到对面的彩票中心,买了一张彩票。这可是改变我命运的彩票。只要兑奖的时候,我将两张彩票换一下,就神不知鬼不觉了。
我静静地坐在台阶上。阳光暖暖的。烟已经没了,我更懒得买。我不想再骗她了。但如果我直接说出来,孟芸一定会不乐意。其实我知道,即使她不高兴也只是暂时的。但我心底还有一个声音隐约呼唤我:再看看吧,再等等吧,看看在她的心底,到底是你重要,还是一一三哥重要。
三哥,原谅我的自私。
11五百万
时间差不多了,该谈的应该都谈完了。大哥和二哥都已出去。病房还是一样地阴冷,手碰到冰冷的门把手,我真害怕多年前的一幕重演。我想赌一把。我想证明,我刘义还是有人爱的。
即使我一文不名,还是有女人愿意和我天涯海角。不在乎我有没有房,有没有车。只求举案齐眉,白头偕老。这一年的感情,我倾尽付出。心里曾经的防空洞已经修补得七七八八。我只想再赌一回。孟芸,三哥,原谅我的自私吧。
推开门,三哥满眼泪水,旁边病床的老人怜悯地看着我。我不喜欢怜悯,我不需要同情。同情只能属于弱者。强者是不需要别人同情的。孟芸坐在床边,嘴角牵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刘义,你回来了。”
我知道他们在谈什么。在社会上混了这么多年,骗过许多人,也被许多人骗过,他们的小伎俩怎么能逃过我的眼睛?从大哥和二哥刚开始对我的冷淡,我就能猜出他们打的什么主意。不过这根本就不重要,我只想知道,孟芸爱我爱得有多深。
我点头:“你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孟芸目光有些呆,说:“你陪我出去走走吧,这屋里有点冷。”
我握着她的手,冰冷冰冷的。跟我这一年,我没有给她买过任何东西。我所能做的就是在超市拿一些零食哄她开心。她的衣服也还是那么几件,也许多余的钱都寄回家里了。这几天她更瘦了。我们十指相扣,一步,一步,走出了病房。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了。我想这样握着她的手,一直走到天荒地老,哪怕尽头是地狱。
终于走出了医院。我们在台阶上坐下。她的头靠在我的肩上,说:“刘义……”
只唤了我的名字,她就再也说不出话来。泪水一滴一滴地打在我的手背上。不用再说了。我知道我输了。可我真的不甘心。
我强笑着说:“他们跟你说了什么?”
孟芸说:“没事。真的没事。我的心有点乱。让我靠一会儿。”
世界突然变得好静。那些喧闹的人群不知道都去了哪里。我呆呆地任孟芸靠在我的肩上,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医院门口停着许多车,那么多人,为什么他们都像是存在于另一个世界?为什么他们一点声音都没有?天地之间,只有我和她。我们两个小小的人,身挨着身子,心贴着心。我的手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像是生离,又像是死别。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我决定了,我要把我的秘密说出来。我说:“孟芸,我要跟你在一起。我们去看三哥。”
玩够了,我再也不想考验谁。面对如此善良的三哥,如此纯洁的孟芸,我不想因为我的疑心病而失去这一切。一家人就应坦诚相待。
病房里,三哥看到我和孟芸回来,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他不解地望着孟芸。
我说:“三哥,我刚刚买了张彩票。如果中了头奖的话……”
孟芸面无表情,似乎我讲的是火星语。我说:“我如果中了头奖”
“我不是叫你们走吗?难道你们听不懂?!”三哥突然大怒道,他的脸色潮红,上气不接下气。
我继续说:“我很有钱的。钱多到你们想象不到。我不想再骗你们了。你们相信我。”
孟芸的脸上闪过痛苦的表情:“刘义,我知道你很伤心。真的对不起。你不用这样的。”
她不会以为我精神失常了吧!?不过此刻我的确像是个神经病一样。我的手指深深地掐着孟芸的手臂。我真不愿意就此放手。我就差跪在地上求她了。语调有些变了,我不停地摇头或点头,希望他们能听清我在说什么,语速快得自己都有些不受控制。但有时候又莫名地口吃。该死的爱情。它是魔鬼。它把我变成了一个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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