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贫民窟里的百万富翁(15)

当了镇长，想当市长，当了市长，想当省长，即使到了该退休的年龄也想尽一切办法再干上两年。那些被人仰望的感觉真的很好。只要一个眼神，他们就知道你要什么，第二天办公桌上就会有什么。有时候甚至讨厌一个人都不需要自己动手，只需要吃饭的时候有意无意地提上两句，那个惹你生厌的家伙就会受到惩治。看，这就是权力，无比美妙的东西，有多少都觉得少，有再多都不觉得多。

此刻，电视画面上正播着松江两位要员的特写，一样地年轻，一样地意气风发，前途无量。他们站在一起，面对着群众的载歌载舞，脸上都无比亲切，亲切得让我恶心，于是我赶紧换了一个台。

“不要这样说人家啦，人家会害羞的。”电视里的一个小明星在发嗲。

之所以为明星，一定有着许多普通人不能企及的高度：或者唱歌够甜，或者舞姿过人，或者才艺逼人，或者脸皮够厚。

有实力的人，一般都不对外抖搂自己的私生活，尽可能地低调。某次，我去一个小酒店吃饭，桌上你来我往地敬酒，台上是一个低头含羞的女孩子，抱着吉他自弹自唱--那声音宛若天籁。当时我的角度看不到她的正脸，只是那声音美得让人忘记了一切。当我拿着酒杯想转到正面时，她已经抱着吉他走了。是的，这样的场合是没有人会听歌的，即使她唱得再好。不过我倒是从别人口里打听到她的名字：周早早。也许是她在这里唱了太久，唱伤了心，从那以后再也没有见到过她。后来我又听过很多明星唱歌--因为那时我很有钱了，不至于老在一个小酒店听歌。可是我的脑海里却一直响着周早早的歌声。她是用心在唱，可惜听的人却早没有心了。

后来混的时间长了，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她唱得很好听，却一直红不起来。因为她一点都不懂现在的行情。现在的行情是，人们吃一个鸡蛋，一定要看看鸡长什么模样。或者是，一个鸡哪怕长得再丑，只要敢搏出位，人们的眼睛也会一直盯着鸡屁股，哪怕下出来的蛋是臭蛋，也会竞相举箸。这就是娱乐规则：大家拼的不是实力，而是夺人眼球的能力。

屏幕上的那个女星，嗲嗲地笑着，一脸艳妆，就像是刚刚刮完大白出来的，两只眼睛忽闪忽闪地，血盆大口轻张：“人家还没有谈过男朋友呢，主持人不要瞎说好不好。”

这个人有些眼熟。主持人问她：“那请问玛丽小姐，将来找一个什么样的人做终身伴侣呢？”主持人一脸的贱笑，分明是拿玛丽小姐当一脑残。

玛丽十分上道，说：“我的要求很低，是男人就行了。不过既然说到男人，除了生理方面是一个合格的男人，不得变态，不得玩同性恋；还必须承担得起一个家庭的责任，替我和孩子撑起一片天来。”“那什么才叫撑起一片天呢？玛丽小姐能不能说得具体些？”

“讨厌，人家才不是什么小姐呢，叫美眉啦。我的人生理想才不是什么演艺圈呢，演艺圈多复杂呀。我只想找一个好老公嫁掉。撑起一片天呢，就是说，首先得有一个窝呀，不管大小，只要够住就可以了。其次呢，当我不愿意在外面工作的时候，可以叫我不用那么累，当女人很辛苦的。”

最后的那句话竟然让我动容：当我不愿意在外面工作的时候，可以叫我不用那么累。看到我为了她和快要出世的孩子打拼时，孟芸曾经说过，不要那么拼命，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就好。而我竟然还怀疑她处心积虑地在谋我的钱……此刻，我特想回去，回到那个有山有水的小镇上去，那里才是我的家。可我不能呀，她现在最烦的就是我。我擦了一把脸，已经没有了看电视的心情。

我想起李书洁说要介绍个玛丽给我，原来就是这货色。我给她打了电话。她似乎已经睡着了，说：“老板，我下班了。”

我问：“李书洁，你是不是觉得我的口味差了许多？”

“什么？”

“我算见识到玛丽了。这可真是超级玛丽。这样的一个傻大姐，

你还敢介绍给我认识？你什么意思？”

“老板，怎么是傻大姐呀？她可不傻，她精着呢，她能把我卖了我还得帮她数钱。你看看她才出道一个月，现在大江南北没有不知道玛丽名字的人了。这叫什么，挑战人类的道德底线。实话告诉您，现在找她吃饭的人多了去了。一顿饭一万元，还不带还价的，咱们即使有钱也不一定能预约上。您只要跟她吃过一次饭就知道了，这样的女人现在不多见了。”

“是吗？的确是个极品。”

电视上的玛丽搔首弄姿道：“谢谢各位观众对我的厚爱。现在我已经接了一个剧本，写的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女孩勇于追求真爱的故事，内容十分感人。至于结局，这个是商业机密，导演不让说的……至于名字，叫作《坐在自行车后的微笑》。到时候希望大家喜欢。我会竭力演好这个角色的。”

黑暗中，我睁大着双眼，迟迟不能入睡，脑子里像是有一驾轰炸机在来回地轰鸣着。自行车后的微笑，这个名字怎么听都觉得有意思。自行车后面会有微笑吗？如果会有微笑，那么这些城市的女孩，为什么一个个抢着要嫁大款？为什么在知道我有钱后，马上就变了一副脸孔？自行车后的微笑，想想都觉得好笑。

这个玛丽……我突然想起了是谁！原来是她！看来女人如果真不要脸，真的是想不红都难。

我想起她，在长长的走廊里，将软软的身子靠过来；

她的手摸过我胸前的衬衫：这种牌子的衣服，松江市穿得起的人不会超过十个；

我想起，她在台上斜眼瞄我……

恐怕，她当初站在台上表现得愤世嫉俗，就是为了今天的一切吧。如果她不做出那么出格的举动，有谁会记住她？原来她是叫玛丽。

26再遇玛丽

孙思约我在旋转餐厅吃饭，他说是想我了。这个富二代，生下来就只知道吃喝玩乐。反正他也知道，自己再怎么败家，老爹的钱也败不完。只要他不做违法的事情就OK。他这种纵情恣意的公子哥，怎么能知道赚钱的不易？所以他老爹才对他的弟弟孙亮严加管教。

旋转餐厅除了贵，没有别的特点。菜做得超难吃。虽然每次都点了一大堆菜，但我只是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碧螺春。不过，那里的服务员倒是挺漂亮的，看着养眼。孙思就顺手牵过好几个，而且那几个貌似萝莉的小姑娘事后一点都不难缠。

孙思见到我，先是给我一个大大的拥抱：“想死兄弟我了，我还以为你被绑架了！说，这么长时间去哪了？”

我不好意思隐瞒：“我结婚了。”

他做了一个夸张的表情：“哇！想不到你会结婚？！你不是说你这辈子都不会相信女人了吗？”

我趴在他耳边，岔开话题：“你想我是假，想我的女秘书是真吧？！你不是也说过，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嘛。明明是想穿衣服，还得找借口想手足。”

他笑着拍了我一下：“想你是真的。给你介绍一位新朋友，超刺激，超过瘾的。”

这时我才注意到，屋子里还有一个女人。她穿着过时的衣服，画着厚厚的妆。她一看是我，愣了一下，然后试探着说：“刘义？”孙思诧然：“你们认识？”

我对她说：“好久不见啊。”

她意味深长地笑。

李书洁招呼我们坐下，说：“孙思，还是你有面子呀，闻名于世的玛丽姐，也就你能请来。”

这顿饭吃得很有意思。玛丽像是一个超级脑残一样，尽可能地埋汰着自己为我们取乐。我有点喝多了。点点滴滴的往事浮现在我的心头。原来我和玛丽也是有过交集的。她定定地望着我，走过来坐在我的身边，往我的杯子里倒酒。孙思早就忙着和李书洁在一旁调笑，早就把我这个手足忘到一边了。

“刘总，我们又见面了，这个世界真小呀。”

“你怎么改风格了？你不是这个样子的。”

“刘总，你不知道做我们这一行的难处，现在想出点名太难了。大家看到你有一个好创意，都一窝蜂地跟进一一整个台上的女嘉宾到后来都愤世嫉俗了！节目被迫改版，再这样下去就没人看了。我只好走人。

“可我不能总当跑龙套的呀。那天我在大排档吃饭，影碟机里正放着一盘碟，叫《小黄飞》。我一下就被吸引住了。所有的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对这个丑得可怜的女人注目。我终于明白一件事情一一如果女人光漂亮，是不够的。漂亮的女人只能让男人喜欢，让女人讨厌。

“原来我走的路子太窄了，于是我就尽可能地恶心自己，装脑残，装白痴，大家都愿意看我。现在我一出门，没有人不知道我玛丽姐的。你说我这样的人，没后台没背景的，这是我唯一的出路。你知道我为什么化那么浓的妆吗？我是怕我妈妈看到心疼。为了生存，都是没办法的事情。说了这么多，也不知道你爱不爱听。其实我当着别人不是这样的。

“在医院的时候我就看出你不是普通人了，可惜我还是下手晚了。原来刘总还喜欢玩这种游戏。有时候我就想，如果参加节目那天，如果我是十五号，结局会是怎样呢？那个位置真好，可以将你衣服上的牌子看得一清二楚。你那天虽然没有戴什么手表之类的东西，但那么有型的衣服，一看就是手工裁制的，而且你知道吗？你一上台的时候那么高傲……当时我的理解是你怕别人瞧不起，所以将自己包裹起来。

看到蜗牛吗？到哪里都顶着那么坚硬的壳。我最讨厌这种男人了，所以我用那么狠毒的话伤你。可是看到你跟孟芸走了，我倒真的有些后悔了。后来我明白了，你真是骨子里的傲。你觉得你这样的男人，会有女人真的想跟你走吗？，

“来，喝酒。”我端起杯子，“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不提了。”

“你知道吗？孟芸的身上有一个天大的秘密，我谁都没告诉，我也不想告诉别人。她就是一个小狐狸。她的段位比我高多了。所有的男人，只要她看上的，没有一个能逃脱……没有一个……她不像我……

我每走一步都要靠自己……我把自己化得……连我的亲妈都认不出来……我……我知道一个秘密……你要听吗……付钱……”

玛丽真的喝多了，趴在桌子上，喃喃自语，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我特别喜欢站在顶层。有时候我也想，如果我跳下去会是什么样子。任何事情都是要有代价的。爬得高的代价就是，一旦掉下去，会粉身碎骨，会万劫不复。所以，一切的游戏，我只能是赢家。我不喜欢输的感觉。

回来这么多天了，我的心情好多了。孟芸再怎么说也只是一个女人而已，我还有我的金盾在，还有李书洁这么能干的秘书在。我怕什么呢？莫名地，我的后背出了一身冷汗。

27陈老板

我终于知道我怕什么了。不知道是谁放出的风声，陈老板的倒台与自杀，全都是因为金盾集团收购行为所致。现在所有的企业都抱成了团，对我们严防死守，唯恐成为下一个目标。不错，我们的生意就是制造商业圈套，将那些有着丰厚资产的企业套牢，再收购。

陈老板是做塑胶行业的，当初我们并没有相中这个企业，可是后来，赵市长一一那时候还是赵秘书长一一他告诉我们政府要开发这块地。谁拿到这块地，谁就有条件和政府谈价，所以我要李书洁向陈老板订了许多货物，在交货的时候玩人间蒸发。

货到付款，陈老板被这一大笔订单冲晕了头。他根本没想到打个电话核实一下这个企业一一即使核实也没有用一一这家企业是在境外注册的。为了生产这一大批货物，他不得不向银行贷款。

当他信心满满等着交货提款时，却发现那家境外企业竟然倒闭了。这么一大堆货，没有人敢贸然吞下。要是清仓处理，极低的价格，收回的货款根本不够付银行的利息。而且银行也不会延长还款的时限一一因为有我在。陈老板走投无路，只得将企业抵押给我，否则一旦银行插手，他的下场会更惨一一银行会将他的一切收走，而且分文不付。

一切就这么简单。我得到了他的一切，只付出了极小的代价。因为，从根本上讲，我还是一个比较有良心的人。那笔钱也足够他过一个安详幸福的晚年。我把工厂里的东西，一件一件地往外卖。真没想到，上个世纪的机器，竟然保养得这样好。沉甸甸的一堆铁，在阳光下锃亮地闪着光，不知道它们的主人一天要擦多少回。可惜我对它们没兴趣。它们一件一件从陈老板的仓库里搬出去一一不，有的应该是被抛出去的。

陈老板一一不，现在应该叫陈老头了一一那个老人，形单影只，像一具没有了灵魂的木偶。陈氏塑胶厂，金灿灿的牌子，被摘下，放到废品收购站的大卡车上拉走。那个老人只是呆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我坐在车子里，缓缓地开了过去。他像是死了一样，没有声息。这就是所有失败者的下场。从一开始这件事就是个局。他活了半辈子都没看出来。

那块地让我赚了大钱，正因为如此，我告别了过去那个小打小闹的金盾。我没兴趣像正经商人那样，规规矩矩地做实业。如果有捷径的话，为什么要走远路？人生苦短，我要把我失去的东西用最快的速度找回来。

但陈老板的今天，极有可能就是我的明天。没有人能保证自己永远不败。而我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那个身影离我很近一一近到一回头，我就可以看到他那张布满皱纹与愁苦的脸。真正的痛苦绝对不是哭天抢地。他的痛苦一一只要一想起那个绝望的身影就会让我头痛一一仿佛面对世界末日般的绝望；孤单单的身影，像是秋日的枯草。

我把玩着手里的纽扣。下一个目标是谁呢？就像是狼要寻找猎物一样。地图上的几家大公司被我做了标记。孙氏集团是我的合作伙伴，不可以碰的。赵氏集团和赵市长有关系，也不可以动。划来划去，竟然只剩下几个小公司。他们根本就不值得我下手。

我的手停在了市中心的一块地皮上。不错，那是华康集团的总部。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底对这个集团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狼对猎物向来是只问大小，不问感情。但我恨它，我恨不得它马上垮掉。不过李书洁说得对：我们两个势均力敌，如果硬碰的话，两败俱伤。这样很不值，也不是我刘义的风格。

我把计划交给李书洁，叫她尽快办好。这又是一个圈套。只要华康出手，就死定了。凭着我和赵市长的关系，到时候一定叫华康倒闭。

李书洁面有难色，说：“刘总，你已经那么有钱了，这样做会不会有风险？”

我明白她的意思。用金盾做诱饵，的确风险很大。不过我就是恨它。狼吃猎物是为了解决饥饿，而现在的狼，只是想咬死它。

李书洁说：“既然您决定了，那就照着您的意思办吧。”

“你是不是想说什么？”我叫住她。她怎么会理解我对华康的仇恨呢，虽然所有的责任都在我。

“您的心思我一向猜不透。不过每一次都是您赢，这次应该也不例外吧。”她心不在焉地说道。

赢的感觉是不错。我在静等着华康上钩，顺手点开了孟芸在家里的摄像头。我想知道我不在的日子里她寂不寂寞，有没有一丁点地想我。孟芸说得不错，如果她现在离开我的话，一个二婚，且不能生育的女人，即使生得再美，又有哪个男人愿意要她。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我和她之间有什么东西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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