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贫民窟里的百万富翁(12)
他一定弄不明白：孟芸嫁给了一个富豪，而这个富豪如此敬她，爱她，可她为什么还想不开？他实在想不通--事实上他也没时间细想。
孟芸被推进了手术室。我的眼角似乎要裂出血来。她怎么可以杀我的孩子？已经七个月了啊！手术室的灯一直亮着。我呆呆地望着走廊里的时钟。时钟滴滴答答地走着，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一个小护士从里面跑出来，语速急快：“艾大夫让我传话给您，现在很危险，要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我两个都要。”
护士摇摇头：“大人的血不够了，心跳也渐慢，她们只能活一个。快一点，晚了两个都活不了了。”
“要大人！”我喊道，“这还用问吗！当然要大人！快去！”
护士跑回了手术室。
一切都是静悄悄的。我就这样一直站着，身体已经麻木了。终于，手术室的灯灭了。我看到孟芸被缓缓推出来，像是睡熟了一般。艾大夫跟在最后。
他见到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我尽力了。”
“我知道。”我说，“孩子怎么样？我想抱抱。”
他点头。带我进了手术室。
孩子，爸爸来看你了。请原谅爸爸的愚蠢。如果不是爸爸的自作聪明，再过三个月你就可以来到这个世界上了。我看到一个白色的瓷盆，里面是红红的小小一坨，依稀可以分清哪里是鼻子，哪里是眼睛。他的眼睛紧紧地闭着，小小的拳头紧握着。可能他到死都不知道，妈妈的子宫为什么一下变得阴冷？为什么一下就来到这个更加阴冷的世界？我将他抱起来，放到怀里，说：“孩子，爸爸疼你。以后妈妈身体好了，再做爸爸的孩子吧。”我深吻了他一下。他的身体冰冷冰冷的，像是一块冰坨。
我不舍地将他放回去，说，“艾医生，把他安排好，等我给他买一块墓地。”
艾医生在我的身后，欲言又止。
我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他想了想，说：“刘总，您的选择非常正确。七个月的孩子已经成形，对药物会相当敏感。尊夫人服用的药量太大，这样的孩子即使生下来，也不会健康的。不过，有件事情还是应该告诉您。尊夫人她……她以后恐怕怀孕的可能性会非常小，甚至--可以说，没有可能了。”
“怎么会这样？”
“她擅自服用药物，当然不知道会有多凶险。她服的，不是打胎药那么简单，是打胎药加上安眠药。她是想和孩子一起死。能救回她，已经是万幸了。如果您有时间，多陪陪她吧。这段时间她的精神恐怕会不好。用我们医学上的术语，叫作产后抑郁症。这种情况通常会发生在意外流产的人身上。出于一个医生的职业道德，我有必要先提醒您”
“艾医生，谢谢你。”
艾医生的身上沾有零星的血迹。他推了一下眼镜，极其文雅道，“不客气。刘总，虽然没能顺利地为尊夫人接产，不过费用您还是要打在我的账面上，毕竟这个手术对我来说也不小。这段时间，我也推了不少工作。”
“知道了。金盾集团不会在乎你的这点小钱。”
这就是李书洁说的人品好？他每天在这里除了喝茶就是打牌，除了孟芸不用看第二个病人，比休假还休假一一至少休假时饭钱还得自己付。不过也不怪他，这个世界谁不是为了生存得更好而付出一切？
“她什么时候会醒？”
“一个小时之后吧。”
时间过得真慢。我在病房的门口看着孟芸。即使进入深层睡眠的她，还是紧皱着眉头，不知道她会梦到些什么。她怎么会这样狠心呢？我想起了当初在超市的时候，我远远地望着她，她穿着一件纯白的连衣裙，就像是一朵睡莲。我当时在想，这世上竟然有这样纯洁的女子，我一定要与之白头偕老。她曾经那么拼命地奔跑，她披头散发地扑到我的怀里，她那声决绝的“刘义”，让我曾以为自己是她的世界里的神，唯一的神。可她……这么纯洁美好的女子，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我刘义的眼光有问题吗？还是一一我的人品有问题？那么好的女人都不要我了，都无法忍受我。
我突然害怕了，怕得要命。我不知道孟芸醒过来之后会对我说什么。我想逃离这个地方，越远越好。可这个想法也只是一闪而过。我是男人，不管发生什么都要面对。而且逃对于我刘义来讲，不是个光彩的字眼。我推开门走了进去，坐在床边，握着孟芸冰冷的小手。她的手总是这样地冷，这样地纤弱，即使怀孕这么久了，也没见多一分肉。她的另一只手上挂着吊瓶。看着吊瓶，我一下就想起了三哥床头挂着的生理盐水。这样的事情不会再重演了。等她醒来，我就要告诉她所有的事情，不管她爱不爱听，不管她听完后留不留下，我都要一字不差讲给她听。我把她的手放到唇下，轻轻地吻着。就这样，我不知不觉睡着了。
这一觉好沉，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室内的空气新鲜了不少，秋日特有的清爽从窗口扑来，隐约还有桅子花香，那么浓，那么烈。
孟芸不在床上，我的面前空无一人。洁白的床单，洁白的枕头。抬头才发现，孟芸就立在窗前吹风。轻风将她的长发吹起。她的目光望着远方，又似望着天上。
我说：“孟芸，快躺下，你现在身体不好。”
本来我还想着等孟芸醒来，我一定会为未出世的儿子讨个说法，但看到她，我只有无尽的心疼。
她转头看着我，眼神是空洞的。
“刘义，我们离婚吧。”
“你说什么？你敢再说一遍？”我冲到她的身前，将她紧紧抱住，近乎用哀求的语调问她，“你是开玩笑的吧？你既然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为什么还要离开我呢？你知道有多少女人想嫁我都想疯了？我这么年轻，又这么多钱一一我说没有房子，是因为我有别墅；我说我没有车，是因为我有私人的游艇；我说我中国银行里没有存款，是因为我的钱都存在世界各地的银行里……孟芸，我们忘记过去，重新开始吧。我所有的一切都给你，我现在就打电话，让李书洁给你的哥哥们买房买车，让他们每个人都娶上最漂亮的姑娘当老婆，让每个都瞧不起他们的人，都跪在他们脚下……不要离开我……”
抱着她的手臂有些酸一一我才意识到，我抱得太紧了，也不知道孟芸能不能受得了。孟芸一动不动，任由我用差不多能将她勒死的力气狂抱着，仿佛一尊雕像。
半晌，她才说：“刘义，我已经失去这个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了。你知道，当我知道真相时的感受吗？我恨你！你那么有钱，为什么不帮我的三哥看病？也许你说那是你的钱，可你不应该骗了我这么久。我真后悔，也许当初跟张陆明那个混蛋在一起就好了，至少他没有骗过我。如果不是我发现了，你是不是打算瞒我一辈子？一直瞒到我死？”
“不是这样的……”我慌乱地解释，“我打算用五年的时间，重新当回金盾公司的总裁。到那时候，你就不会怪我了。你为什么要偷看我的电脑？你对我根本就不信任！还有，就算我再怎么不对，你为什么要杀死我们的孩子？就算再怎样，他也是无辜的，你怎么下得去手？”“无辜？我恨死自己了！我怎么会和你这种人渣败类有了孩子？
为了你，我甚至连自己亲哥哥的性命都不顾？你从一开始就骗我，是不是？哪有老板会容忍自己的手下天天打游戏？还有那些打折的东西，我早就应该想到的。可你为什么，为什么连我要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时，都不表明身份？”
“我有表白呀，”我争辩道，“我不是告诉你们，我中了五百万彩票的吗？”
孟芸气极而笑：“那也算吗？你表明身份的方式，非得用这种变态的途径吗？你为什么不马上救我哥哥？你为什么不能帮我把他调到好一点的病房？你连张陆明都不如。至少他一次为我哥存了二十万的医药费，至少他自始至终都没有骗过我一个字，虽然他又跛名声又不好，可他比你强一百倍！他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我唯一的亲哥哥去死！“我太相信你了。我真没想到，千万富豪，大老板刘义，竟然会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来一而再再而三地试探我！你不就想知道我是不是为了钱才跟你的吗？你不就是想知道我爱的是你的钱还是人吗？刘义，现在你我两不相欠！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我不能容忍自己和这样一个肮脏的人生活！刘义，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时我说的话吗？我说，即使身在阴沟，也有仰望星空的权利。你是隔着阴沟仰望星空，所以你一辈子看到的都只能是阴沟。你这种人，永远都找不到真爱的。”
我说：“孟芸，我求求你听我解释，就这一次行吗？我求你了。”相信吗？你们一定不信，我给孟芸跪下了。这辈子我还从没给人跪下过，即使我被人打得只剩一口气，我也没跪过，可当时我给孟芸跪下了。我说：“孟芸，我骗你，是因为我怕你知道了真相会离开我。你不知道我曾经受过的伤害，所以你不理解我对人有多怕。我不能再受一点伤了，我不能接受再被人背叛了，所以你听我解释。”
我的语速快得连自己都受不了，不知道孟芸有没有听清。
“我和弟弟都是乡下来的。从一开始你就知道了吧？可你知不知道，要走到今天这一步我有多难？我们曾经穷得两个人啃一个馒头，也曾经在工地上干了大半年一分钱都要不到……我曾经经历过的事情，比你的几个哥哥还要惨。不管是什么级别的富豪，只要他爸不是富豪，那么他的第一桶金都一定是掺着血的。我就不信这个世界上有谁是干干净净、白手起家！你所看到的那些励志书，都是那些所谓的成功人士成功后才写成的--他们会把自己不堪的事情写出来吗？我要生存，就必须冷血。我要生活得更好，就必须防范所有的人。孟芸，能让我刘义信任的人已经太少了，我太寂寞了。每一个接近我的女人，都是为了我的钱，她们知道我的身份后，马上就换了一副脸孔，就像是见了血的苍蝇，赶都赶不走。当她们知道我一无所有的时候，把我像扔垃圾一样扔掉。这样的女人配做我的妻子吗？我说过，我真心喜欢的女人，一旦看上，就决不放手，我会和她一生一世的。孟芸，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我决不放手。你更不用想通过离婚的手段离开我，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我告诉你，你这辈子，活着是我的人，死了也是我的鬼。孟芸，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孟芸冷笑。
电话响了，是李书洁。
挂掉，她再打；我再挂，她再打。我心里乱极了，按下接听键：“你有完没完！”然后用力将电话从窗户掷了出去。
我扳过孟芸麻木的身子：“孟芸，就算我再怎样骗你，你也不应该杀死我们的孩子。你怎么这样狠心？那是我们的孩子呀。他一生下来，就会得到许多人一辈子都不能得到的东西。他不会再像我和你一样，从一出生就挣扎在这个世界。他一出生就站在金字塔的顶端，可你为什么要害死他？你难道真希望我一辈子都是一个穷保安，我们的孩子连奶粉都买不起？孟芸，你好好想想吧。”
21摊牌
终于摊牌了，我曾经想过有这一天，想过无数种她知道真相时的反应应。但我从来没想到，女人一旦心狠起来，比男人更恐怖。
我的心空荡荡的，好像少了一块。我窝在别墅的最上层，李书洁每天都在向我汇报公司的情况。吃喝有佣人，我根本就不用下楼，也懒得下。李书洁似乎知道我的心情不好，一改往日里跟我调笑的姿态，一本正经地跟我说：“刘总，这个季度公司的业绩似乎不太好。”我说：“噢，我知道了。辛苦你了。”
她摇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们失去了很多先机。由于您不在，有些事情我不敢擅做决定的。总之，我们失去了一次飞跃的机会。现在的市场格局极其不稳，机会稍纵即逝，而且似乎出现了一个对手，事事赶在我们的前面。就拿上次收购华康集团来说，对方比我们只高了一百万。其实这些还不算紧要的，重要的是一一我们公司有人吃里爬外。”她修长的眉眼看了外面一眼，继续道，“如果再任由下去，我们就要被打回原形了。刘总，我说话你在不在听？”
“在听。”我把视线从窗外收回，心想，打回原形又如何呢？反正我现在已经是生不如死了。
“我说，如果我们再不采取行动，真的要被人害死了，我是不会坐以待毙的。刘总，您的意见呢？”
“你的意见就是我的意见。书洁，我的心情很烦，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难受过。这样吧，我把授权的范围扩大，你自己看着办吧。”李书洁冷冷一笑：“你把我看成什么了？你把金盾看成什么了？我们这些年出生入死为的是什么？你如果什么都不在乎，为什么当初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收购别家的公司？你既然不想要那么多钱，当初为什么拼命挣钱？你为了钱，踏过多少人的尸体！你记得陈老板吗？他跪在地下求你，求你不要收购他的公司，那是他祖传来下的。你说什么？你说适者生存，弱肉强食。这些话你都记得吗？你把他的公司收过来，拆开卖了。那天他一直在门口看着，看着自己的公司，东西一点点被清空。偌大的厂房，里面一件机器都没有了。你知道他后来怎么样了吗？”
李书洁的嘴角牵起一丝冷笑，“他死了，上吊死了。就在那间厂房里。你竟然连问都不问。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冷血的人。我一直以为，你不会爱上任何人。原来你也有心，也知道心痛。金盾踩着那么多人的血才有了今天，你却想让它自生自灭。你知道我为了这个破公司付出了多少代价？你竟然不想要它了。你知道我为了它……”
“书洁，这么多年，多亏你了。”我将深陷在沙发里的身体拔出来，“如果不是遇见你，金盾不会有今天。所以，你才是金盾最大的财富。我也一直信任你。真的感谢你为它做的一切。可我除了感谢之外，什么都给不了你。如果说金钱的话，那是我把咱们之间的交情看薄了。这样吧，我给你股份好吗？其实我本来就不懂经营。哪一次的方案都是你想出来的。这个金盾，你当掌舵人才是最合适的。”
李书洁向后退去：“刘义，我今天这么急找你出来，不是要逼宫，我是要你振作起来。不要为了一个女人就这样消沉。金盾走到今天，已经不是你一个人的金盾了。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如果再退下去，就是万劫不复。”
“书洁，没你说的那么严重吧。咱们大不了少挣点……”
她摇头：“你不在的这段日子，你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华康集团已经盯上我们了，只要是我们插手的项目，他们都会跟进。他们的目的就是想整死我们。真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上了这样一个大对头。老板，我很累。我也想休假，我也想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玩失踪，找个纯情善良的小伙子谈婚论嫁，可是我没那种命。如果我们一无所有，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吗？那些以前我们得罪过的人，会让我们死无葬身之地的。你听我说完，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一一厄运已经离我们很近了。”
我和李书洁都陷入了沉思。华康到底是什么来头，它就像一个可怕的怪物。它了解我们的一举一动，而我们对它却一无所知。突然，一道灵光闪过我的大脑一一孟芸。孟芸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打开电脑？
她那么疼爱孩子的人，知道电脑有辐射，怎么会靠近电脑？而且我的电脑是设了密码的。会不会有人要害我？如果是这样，那也太卑鄙了。我恨得咬牙切齿：“要是让我查出是谁害的孟芸，我一定要他不得好死。”
李书洁打了个冷战，似乎被我阴冷的语调以及突然跑题吓到，但片刻后，又面无表情地说：“老板，以前的你没有丝毫的弱点，但现在……你全身都是弱点。”
22弱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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