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苏绣旗袍(17)
坐在回家的车上,想到刚刚给宋洋讲的有关我们医院那具女尸的事情我自己也觉得好笑。没想到自己还是一个天生讲故事的能手,一个本来平淡无奇的荒废的太平间被我说的好像真有鬼一样。如果真的按我所说,那所太平间都可以挂牌收费展览了。不过对此宋洋却是确信无疑,他的心情看起来也有所好转,而且还说明天就会来我们医院看那具女尸。不过时隔一年,我连那个太平间有没有被拆掉都不知道。如果真的拆了也不要紧,宋洋来了我就把他带到我们的老办公楼里去转转,那里虽然没有什么死尸,但整个一栋铺满老式地板条的木头房子就跟鬼楼一样,无论白天还是晚上,走在里面都感觉不到阳光。地板不时发出的嘎吱声更显得整个楼阴森恐怖,这里更像是日本人当初做731实验的实验室。因为没有太多的办公地点,这幢楼至今还在用,不过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科室。当初我刚分配到我们医院时就被送到这幢楼里最大的那间档案室里,一呆就是三个月。凡是陈旧的东西都会有些秘密,这个医院也不例外。除了荒废的太平间,这个档案室里还有许多被埋藏的有历史和秘密,我和其它刚分配来的同事把它们翻出来,把别人的秘密当作谈资、笑谈。后来的一个下午我独自一人在档案室里找到了一个满是灰尘的档案袋,里面是一份无头无尾的人事档案,上面的内容让我感觉无比惊奇,但我却没有把它公布于众,而是藏在了自己的包里。随后的不久我便被分配到手术室,那个档案室我也就再没有去过。
第二天宋洋如约而至,他看上去已经没有了昨天显得那么悲伤,而谈到我们医院太平间的女尸,他跃跃欲试的样子会让人认为昨天在医院为自己师兄哭的那个人并不是宋洋。我问他是否已经完全走出师兄离去所带来的悲哀,他笑了笑说在心理学中亲人、朋友的离去对人心理的影响仅次于失恋。多完美的人都会经历失恋,同样也必希会面对身边人的离去,而且往往都不止一次。虽然悲痛也得面对这个现实。我很喜欢宋洋的这段话,也开始觉得宋洋越来越适合做自己的朋友,也许是因为彼此的了解在逐渐加深。就像对于叶小愁一样,如果不是因为有机会可以去了解她的话我也不会发现自己能喜欢上她。当然这里所指的机会不过是叶小愁和宋洋有着极相似的主动,但我又不禁会怀疑是不是可以和他们交往是不是仅因为只有他们愿意主动来接触我,是不是只要有人可以主动接触我,我就会喜欢?宋洋见我突然不说话便问我想什么,我一时找不到话来回应就说了句没什么,只是在想带你看完千年女尸后,我们吃什么。宋洋马上高兴地说吃烧烤吧。天还是那么冷,我和宋洋站在医院的走廊里彼此说话时都呼出团团的白汽,是应该吃些热辣的东西。
我带着宋洋来到放射线科楼时是上午十点钟,一天中阳光最好的时候。放射线科楼远离住院区在医院里紧靠山的角落,前面的住院楼如墙般将阳光全部挡住,所以就算是在这个时候,整个放射线科的院楼也如同是在阴影当中一般,显得十分阴森,再配合那特制的门窗更显得这楼的特别。宋洋看着这楼说这比精神病院的楼更像是鬼楼实验室。我告诉他这放射线科本来就是专门为癌症患者做放疗的地方,用一个硕大的机器对着人放着看不出的光线,本身就是一件挺糁人的事。宋洋问我从里面出来的一个人为什么脸上会有一个大大的“红叉”,我告诉他只要进入放射线料的每个患者身上都会有这样一个红叉,那样的标记是用来给放射线机作为靶子的,也就是说红叉的位置就代表肿瘤的位置。宋洋说那放射线科的大夫比较厉害天天都好像执行枪决一样用枪打人。可是事实并没有想像中那样过瘾,向射线本身辐射特别大,即便是坐在特定的房间里还是多少会受到辐射,还存在一定危险性。你看放射线楼外的树都瘦弱,都是受了辐射的原因。宋洋果然又被我的话吓到,其实放射线楼外的树是几年前才种的,如果放射线的辐射真的那么强,我们医院里早就爬满了各种变异的老鼠蟑螂了。
也许是受了我所说的影响,宋洋对放射线后的西院太平间显得更加好奇。不过如果没有人告诉绝不会有人相信在放射线楼外后面竟然还会有一个很大的院落,虽然我指给宋洋太平间所在的位置,但宋洋也是将信将疑,因为放射线楼旁边的雪没有人清理,整个冬天下的雪都堆集在一起,差不多半米高将放射线楼紧紧包围起来,根本看不到通往西院的那个西门。我从楼边找来两把铁锹,然后和宋洋一人一把当作拐杖慢慢向放射线楼后走去,宋洋自告奋勇走在我前面,结果好几次险些摔到在雪堆中。我在后面看着他走得七扭八歪慢腾腾的,便用铁锹铲起一堆雪向宋洋后背扬去。雪打在宋洋身上,宋洋的身子明显的僵强了一下。他慢慢摸了摸被雪打中的后脑,然后转过身,脸上却是一种奇怪的表情。他的反应让我有些惊讶,而宋洋接下来说的话更是让我无语中。杜明,你还记得吗?我记得刚才的情景以前发生过,我走在前面,你走在我后面,然后你用雪打我的后背。我摇了摇头,说你是在做梦吧。宋洋一脸茫然,不知道,真的是做梦吗?但就好像真实发生过的一样,是真实的记忆,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大雪覆盖地面,远处拐角有一间小房,几乎被灌木和积雪完全盖住,雪地上有着一行脚印特别清晰。我笑着告诉宋洋那一定是他在做梦,虽然有时梦境的确会显得无比下真实,而且有时在现实中还会找到类似或才相同的东西,但宋洋所见到的一定是梦境,因为这个地方不会有人来,所以雪地上便不会有什么清晰的脚印。我们一起走过放射线楼的拐角,结果两个人一起愣在那里,在灌木和积雪堆集的空地上有一间小房,而地面上的一行脚印清晰地印在雪地上,一直从那小房延伸到我们脚下。
这一次轮到宋洋开始得意,他笑呵呵地看着我似乎说怎么样我的梦没有错吧。虽然明白这一切只能是巧合,但还是让人觉得很意外。这个地方已经极少有人知道而且能在这个时候来这里的人更是少之又少,脚印好像已经是很久以前留下来的了,上面已经覆盖了一层薄雪。但最为奇怪的是整片雪地上只有这一行脚印,脚的方向是冲着我们,就好像是有人从太平间走出来一样。宋洋说真的好像鬼屋一样,是不是千年女尸从太平间里逃了出来。我问他梦里没有梦到其它的情景吗,说不定还会同样的事情发生。这一次宋洋看着对面的小房子没有说话。我想这不过是谁的恶作剧,但会在这个偏僻的地方花心思恶作剧一下也有些匪夷所思。我和宋洋走到了那个太平间的门前,门前的锁不知什么时候坏了,已经锈得不成样子的铁锁挂在门把手上,破烂不堪的铁门虚掩着,积雪堆集在门脚,风从那里吹过时发出阵阵奇怪的声音。我走过去试着拉了拉铁门的把手,铁门丝毫不为所动。我从门缝向里望,却发现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倒是里面传出的阵阵奇怪的味道让我连忙退了回来。我让宋洋过来帮忙看看能不能一起打开铁门,可是宋洋却一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我问他怎么了,宋洋却说我们不要看了回去吧。这让我倍感惊讶,本来以为向他这种好奇心极重的人,到了这里一定会迫不及待地冲进去,结果都已经走到大门了竟然就想退回去了。我想知道原因,宋洋摇了摇头说,突然想到了别的事情,一些不好的事情。我问可是与这个房子有关。宋洋这次点了点头不再说话。我绕过铁门来到旁边的窗户旁边,那里早被铁条封得死死的。我拿铁锹撬开一块木板,木板落下的地方从里向外扑出一大团灰尘,我转过头问宋洋:你真的不要看看传说中的千年女尸了?宋洋已经转身向回走去,没办法我只好也向回快走几步追上他。在回去的路上,宋洋只和我说了一句话,不过这一次是我没有回答。
其实你是进去过的,对吧。
那天下午宋洋一下子变得沉默了起来,我本来也不是多语的人。这样两个男人呆在一起突然一句话不说气氛总是有些奇怪,没过太久宋洋便提出离开,我便没有再挽留。在送宋洋回去的路上,宋洋突然问了我一句,杜明你觉得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不知道宋洋所问何意,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宋洋自己笑着说:个性奇怪,没有朋友,总归是个怪人吧。我笑着说我也是。宋洋点了点头,说我朋友不多,有了朋友也不知道怎么来维系,但也不希望突然就失去联系。我问他为什么突然这么说,宋洋摇了摇头说不知道,只是突然觉得自己像是会有朋友的人。我不知道是什么让宋洋一下子变得沮丧,但我想可能和他今天来我们医院有关。我不善于安慰别人,于是只好默默听着宋洋说着这些。等到公交车到的时候,我对宋洋说:过两天就是圣诞节了,一起过节吧,还有我女朋友。
宋洋笑着答应了,当时没有觉得什么,但在后来想起时总觉得当时宋洋的笑里似乎有着什么东西,预视我们的下次见面必定不会成功。
我没有与别人一起过圣诞节的经验,说得严重些我甚至没有和别人一起过任何节日的经验。除了家人我从不习惯和其它人一起聚会庆祝,从小学到大学我连学校组织的春游都极少出席,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只是没办法溶入别人欢乐的气氛,平时在课堂上我这样格格不入倒不明显,一旦到了课外活动的时间我就显得十分突兀,每个人都很容易结帮搭伴,只有我永远一个人呆着,曾经有人想接近我,但总是过不了一会就自动放弃了,在小学时经常是大家在一起玩,剩下老师带着我一个人。可就这样两个人呆着彼此也感觉别扭,所以当后来我不再参加各种课外活动后老师也觉得是一种解脱。当这种习惯一直延续到大学,我就已经认为这便是属于我的正常的生活,每次偶尔的改变都会让我无所适从。在大学第一年的圣诞节,和我同寝室的人非要在寝室里聚餐庆祝,当然我也在内,那天晚上所有人都在喝酒唱歌,只有我一个人连站的地方都找不到,最后全寝室八个人除了我以外七个人都喝醉在床上,只剩下我依然清醒将地上的呕吐物清理干净。从此以后再有类似的活动我都会找机会离开,久而久之寝室里的其它人也都习惯了我的消失。到最后我想他们可能都认为这个寝室里只有七个人,就连毕业的散伙饭我都缺席,大学几年最后我们班的辅导员都不记得班上有我这个人。那时我本来以为我一辈子都会这样,没想到当人开始恋爱什么都跟着改变。
要和叶小愁还有宋洋三个人一起过圣诞节完全是我一个人的自作主张,在此之前叶小愁并没有和我谈过这件事,因为身边的护士、大夫们最近都开始张罗着圣诞节的安排。大家都已经完全将这个西方宗教节日当成自己的节日,不光是商店和饭店门前窗上都挂满彩灯,贴满MERRYCHRISMAS的字样。在开早会的时候一个护士竟然问要不要也在手术室的窗户上贴上些雪花和圣诞老人,主任无奈地说可以再写上圣诞大酬宾,手术买一送一,割大肠再送个盲肠。主任明显不是一个会在意外国神仙诞生日的人,但每年的农历四月初八也没有看到主任给佛祖多上一根香,可见主任对于别人的生日都不感冒,但主任对于其它人热衷于圣诞节并不反感,那些护士们谈论圣诞节时他大多都是笑嘻嘻的听着,有时兴致高了还会参与讨论一下。见我一个人不声不响主任便问我圣诞节要怎么过,我摇摇头说还没有打算,主任笑呵呵地劝我要小心,我问主任为什么,主任说没看我们医院的女大夫护士们都想着在圣诞节这天狠狠宰自己老公、男朋友一顿,你可得先预备好止血带。我被主任逗笑了,我问主任怎么过圣诞节,主任笑而不答。急少听主任谈起家人,除了知道他老婆去世得早家人不在身边以外我对他的家人便一无所知。我问主任对过圣诞节有什么高招,听别人说主任年轻时曾经去过苏联进修过,留过洋的人肯定会有一些独到的经验哪怕是上个世纪的。主任告诉我要出其不意,给对方一个惊喜。主任说这话时眼神闪亮像个孩子,我问他这是在国外的经验?主任笑着说这是我党解放中国的经验。
所以我决定给叶小愁惊喜,但又有些不知道何从下手。另外邀请宋洋也在计划之外,我突然感觉有一些手忙脚乱,每天都在问身边的人如何安排圣诞夜,但得到的永远是吃饭,看电影一类的类似答案。每天拿着报纸想找到一些不同的活动,可是永远是一样的促销的信息。时间慢慢过去,我的圣诞节的计划依然还只是一个雏形,而我发现我已经一周没有联系叶小愁了,而她也同样没有再联系过我。
我和叶小愁的关系又变得有些微妙,本来经过了那一夜我想我们应该变得更亲密无间,但现实好像正好相反,第二天与叶小愁妈妈的谈话,与叶小愁的不欢而散,一直在困扰着我,那之后,到现在我们没有见过一次面,连电话也没有,只是一些不痛不痒的短信,这与我想象中两个有过实际接触的恋人的状态完全不同,甚至还不如以前叶小愁追我的时候让人感觉满足,我尝试着打过一次电话给她,有许多话要说要问,可是电话那边叶小愁有些冷冰冰的话又让我硬生生将嘴边的话压下。叶小愁的妈妈已经出院,那便意味着两个人又将共处一室,我很想知道叶小愁这几天过得好不好,可是她只是含糊不清的几句话,就匆匆地挂断了电话,我认为是她有意躲我,我的心中已经生出一丝不满。
那两天接连与宋洋见面,我想问一下他知不知道叶小愁母女的情况,可是几次话到嘴边我都没有说出口,想着几个月来与叶小愁在一起的种种快乐,想着叶小愁愁妈妈的种种令人不解的怪异之处,我决定相信叶小愁而不是她的母亲,我要与叶小愁在一起。而且,我还决定要在圣诞节给叶小愁一个惊喜。下班前本来想打个电话给叶小愁,可是犹豫了半天还是放弃了。想不再去想叶小愁的事情,可在下班后自己还是鬼使神差地坐着公交车来到了叶小愁的学校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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