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夜里。医院的医生和护士不停地在他面前走动。走廊被流动的鞋噌得响个不停。丛茂,在医院灯光昏暗的走廊里,呆若木鸡地坐在椅子上。他习惯性地拿出烟,慢慢抬头看了一眼白得如纸的墙壁。值班护士匆匆走过来,他很不情愿地把烟收起。
李大专从他母亲病房出来,看到丛茂很失意地坐在走廊里。他没有理会丛茂。他走到医院门口想起还没有追到丛梦晨,做人还是宽容一点好,于是他又走回灯光昏暗的走廊。他坐在丛茂的身边,脸上生动地笑了一下。“丛先生,不,是董事长。这么巧,在等人吗?”丛茂用忧郁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他的表情让他很畏惧。李大专站在这里感觉很没有面子。他为了能得到他的回答,他又咽下他从来没有受过的窝囊气,他带着很不情愿的笑继续说:“董事长,如果我能帮上你什么忙,我愿意为你做点事。”
丛茂想到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外部的事还要有人处理。他经历的大事很多,相比之下比起别人要强得多。李大专毕竟是个博士,何况自己已经答应继母了要好好地考验他一下,顺水推舟吧!
丛茂脸上略带笑容点了一下头说:“我对那天的话向你说声对不起,希望你不要介意。公司出了点事情,我有很多事情还没有处理。如果你愿意到公司帮忙,明天就可以上班,但这不是什么附带条件。不是公司出了事才用你的。”李大专答应了!他离丛梦晨又近了一步。
他狂妄的姿态在走路的时候又表现出来了。
医院里很安静。丛茂看着抢救室,还担心高兴会有什么事。他真的不希望那个结果出来。
王院长好几次叫他到休息室,他都没有去。他怕高兴突然又消失,怕自己再也见不到高兴。他就盯着抢救室的门不肯离去。王院长挠了挠头上几根头发,摇了摇头,站在门口好像在等待什么命令。
一个医生走出抢救室直接对丛茂说:“今天这个女人命大,没有死。”
王院长移动身体站在一边整理自己的衣服。
“只要钢筋再往里扎一毫米,她必死无疑。以后别拿别人的生命开玩笑。”医生没完没了地说着。他认为应该让肇事者知道发生这样事故最严重,不是每人都会那么幸运的。让他们以后工作珍惜一下别人的生命。
王院长急忙把丛茂拉走。
第二天,丛茂让丛梦晨照顾高兴。他不想让别人把这件事传到父亲的耳朵里,不想让父亲知道他对高兴还有幻想。钱没有到手之前他不想节外生枝。这一件又一件的事情他都给继母记着,看着继母的那张脸,他都想不到她会那么狠毒。丛茂坐在父母的对面看着他们谈话,他在一边听着。他们跟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一样,谈着他们认为应该谈的事情,特别是她为了掩饰自己的行为笑得很尴尬。
过了一会儿,他才有插话的机会。“爸,妈,房地产的事情已经处理完了!”樊晋芳仰着她那高贵无理、尖酸刻薄的脸。“你什么时候学会了对家里客气!”现在丛茂已经没有力量和他的继母对抗了!他的父亲把股份给了丛梦晨,他再也没有威胁她的砝码了!樊晋芳让高兴假死是和丛文富商量过的。这是为了防止家里财产的外流,她现在看丛茂身体上的每个部位都不舒服。丛文富觉得家里一切的不和都是因为高兴那个女人。高兴的表哥一直在骗丛茂的钱他还不知道,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丛文富叹了一口气说:“我劝你还是别给高兴治病了!”“那你们让我怎么做,怎么做你们才能满意哪?”他压不住自己的情绪显得有些激动。樊晋芳哼了一声说:“别以为你做的事情我们都不知道,你来公司才多久啊?你再有能力能把公司里的工人都买下吗?你在我们房间安窃听器!你把我的亲戚都从重要的位置换掉了!你还在我的身边安个眼线!最可恶的是你骗取‘梦晨’的信任在公司里做假账!你为了把我的金店搞垮可费了不少心机吧?今天我当着你父亲的面把事情说清楚,要不然别说我做继母的对你狠。”
他浑身打颤,他受不了这些话。他忍不住痛苦气愤地对他们说:“你们向我叫冤有什么用?为什么你们不再活一次,把弄错了的事情重新安排一下?我想这样你说话才能心安理得。”
丛文富狠狠地看他一眼没有说话,他把樊晋芳拉到自己的身旁,拿出纸巾给她擦泪。
丛茂望着房顶的吊灯不再说话。
丛文富气愤地说:“你不能怪出卖你的人,因为你做的事情都是大逆不道的事情。现在你连祈求别人原谅的机会都没有。你以为给‘马本’点好处他就听你的吗?连你的同学李有才都欺骗了你,你想一想你做人有多失败。”
丛茂站起来手紧紧地握着,身体略有颤抖,神经中枢基本堵塞了!他的眼圈微红低着头看着自己的皮鞋,又在地板上走了两步,把西装的几颗钮扣解开。
“爸,妈,是谁一定要赶尽杀绝?今天你们说的事情我都做过,那你能告诉我是谁让我变成这样的吗?”
樊晋芳把纸巾甩在地板上。
“难道是我们逼你这样做的吗?”
“除了你还有谁?你鼓动我父亲隐瞒高兴的死因!”
丛文富撴了一下茶杯说:“别胡说八道?这是我做的主,和你母亲没有关系。”他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对自己最爱的人不敬。
丛茂一脸愤怒地说:“高兴和你们有什么恨有什么怨?你们为什么要和她过不去?”
他想把母亲中毒的事情说出来,他的这句话在心里盘旋了一会儿,但还是没有说出口。他把衣服扣好去了公司。不管怎么样他还是要向父亲妥协,他觉得自己在某些时候还表现得不成熟。自己这一次败得太惨了!几个计划都是到了最关键的时候流产了!他真总结不出自己错在了哪里?什么事情都在他们的监控之下,任何事情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他突然笑了一下,也许自己真的太自以为是。好好的几件事情办得那么糟,现在他终于明白了!她利用李有才向自己下套,用假钻石搞垮她所有的金店。他觉得自己做得很完美,还故意让马本到现场采访。没有想到这是一个早就下好的套,就等着自己钻呢!同时失去了继承父亲股份的机会。自己想玩一把,没有想到会落了这个下场。现在连自己的妻子都为了讨好父母不惜出卖自己的丈夫。
他坐在办公室里看了一眼李大专处理房地产经理的结果,他把文件扔在桌子上,转动了一下椅子,看着在高楼大厦窜飞的鸽子,远处流浪的云朵。李大专很不满意丛茂对房地产经理的处理,虽然应当撤职查办,但房地产经理是丛茂继母的外甥。他得罪不起,更何况自己要想成为他家里的人,不做点老人家高兴的事情,那他和丛梦晨的事情就一点机会都没有。
李大专直言不讳地说:“董事长,我知道他是你的亲属,这件事让你很难办。”
丛茂认为继母先给他一块糖,现在又给他一个耳光。他暂时是不会处理房地产经理的。他不想影响刚建立好的关系,不想让继母在父亲面前再说些什么!他把杯子里的水很急地倒在另一个杯子里,溅了李大专一身。丛茂想让他知道此事操之过急,不但喝不到水还会惹火烧身。
丛梦晨根本不知道李大专在她家的公司上班。这几天她在医院忙着照顾高兴。这几天她瘦了很多,还要顶着父母的压力。
张海龙和温静在高兴的面前也没有给丛梦晨什么好话。很多次梦晨在自己的办公室偷偷地哭泣,觉得自己很委屈。她希望丛茂能知道,她为他做的一切。
丛茂到她办公室的时候,梦晨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他把自己的衣服脱下给她盖上。她被惊醒了!周公在她的脸上仍有眷恋之情让她打了个喷嚏,她很害羞地向他笑了笑。他拿出纸巾给她擦去嘴上的口水。
他很不自然地坐在她的对面说:“你嫂子胆太大了!动用公司500多万不知道干什么用了!这要是让父母知道了,一定认为是我指使她这么干的。你做总经理的应该管一管,这样的事情我不好出面,她一句话就会把我挡回去。当然这样你也很为难。可如果不查一下账会出大事的,最好这件事你跟父母说一说。让他们做个决定,那就好办多了!我让你做了不少假账,但你知道是干什么用。也许你会认为我有失人格,做人那么不真诚。但我要是有一点办法,都不会出卖自己的人格和尊严。”他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我现在只有你一个我可以信赖的人了!我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你处处为我考虑……”他的眼泪下来了!
她抽出来一只手给他擦眼泪,“大哥,我从来没有因为为你做事而感到后悔。这么多年你是怎么过来的,我是最清楚的。我知道你心里只有高兴一个人,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替代她在你心里的位置。爱一个人不需要理由,但需要自己的借口。”
丛茂放开她的手,没有说话离开了!他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才让她认为自己的付出是值得的。他能感觉到两人之间亲情出现了问题,他能意识到她把亲情变成了对他的爱!如果不加以控制会出更大的麻烦的。他坐在办公室里整个上午都没有出来,满地的烟头。
中午。女秘书进来给他整理房间。他问她几点了,女秘书拿闹钟给他看。他整理一下自己的衣服直接奔食堂。食堂里有100多人在吃饭。李大专好不容易才找到丛梦晨。她吃着饭一抬头,突然看到他坐在对面,心里惊了一下。周围的人都在小声议论着他们。他很得意地说:“我已经是董事长的助理了,是不是很意外?”她放下筷子小声地说:“你这个人让我怎么说你才好,办事全凭自己的兴趣。你能胜任这份工作吗?你的毅力和耐心我是知道的。”
“我爱你。完全出自我内心真实的想法,能不能接受是你考虑的问题。虽然我们有些格格不入,但缘份非要让我们在一起,没有办法天意难违。你就认命吧!”他得意地笑了笑。
“这回我非要和天意作对。”她转身离开食堂,他急忙追了出去。下午在会议室。丛茂对房地产经理作了轻微的处理。这让其它股东都很满意。他又做了下个阶段的工作指示。在散会的时候,有人在会议室大吵大闹。
温静一脚踢开会议室的门,张海龙跟在后面,会议室里的人都看着这两个凶神恶煞的夫妇。丛梦晨走到他们面前说:“温静姐,有什么事情到家里去说,好吗?”
温静已经失去了理智,她什么也不想了,把所有的感情都抛开了!“今天你们集团的领导都在,我要让你们知道你们董事长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用手指着他说。
丛茂站起来看了一眼张海龙,又把视线收回来说:“有什么事情非要在这种场合说,难道我们之间除了仇恨什么都没有了吗?今天会议到此为止,大家回去工作吧!”
张海龙在门口大喊一声。“你们谁也别走。”丛茂拍了一下桌子。“张海龙!你不要太过分!”温静狠狠地说:“过分,你看高兴被你害成什么样子了?她不会说话了,你又抛弃了她!你就那么怕失去你的荣华富贵,连到医院看她都不敢吗?这么多年她麻烦你什么了?你们全家人不断地伤害她?你拍一拍自己的良心。”
她从包里拿出几个存折扔在他的脸上。“这是你给她的钱,她一分都没有花。”丛茂坐在椅子上脸没有血色,低着头,双手放在会议桌上。李大专让保安打开后门,把会议室的人送了出去。高兴所有的不幸都是他造成的,面对她的双眼自己又能说什么哪!
他怕伤害她的心,但每件事都避免不了伤她的心。他能说什么?他能解释什么?他能解释清楚吗?他们的话是出于公心,出于对亲情的爱护,出于对弱者的同情。他们会从根本上憎恨他,这种根本上的恨怕是一辈子也消除不了。
晚上吃完饭。丛茂回了房间把衣服扔在地上,蹲在角落里把头埋在两膝之间。空荡荡的房间里没有任何声音。
客厅里,樊晋芳让佣人回去休息。她拿起鱼食边往鱼缸里扔边说:“这几天集团公司出了不少的事情,阿茂处理得很好。特别是在高兴的问题上,没有做出什么越界的事。对我外甥的处理我很满意,给了我很多面子。”
丛文富放下报纸说:“看来我们的办法对他来说还是有效的,他也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知道悔改就好,我已经答应他,下个月给他钱送高兴去美国治病。我想这样一来家里会出现好的气氛。”
“你还真给他钱呐?我以为你在说笑话呢!”
“她离我们远点,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在一起时间长了,难免要出些问题的。我相信时间会改变一切的。”
“我看未必,他对高兴可是铁了心了。我看还是再考验他一下吧?免得以后后悔莫及。以前你也是这样说的,后来又怎么样?”
“我真怕他们会做出什么破格的事情来。这件事对慧美已经很不公平了!有了孩子他会考虑的多一些。”
“高兴这次在我的房地产公司建筑工地里出事,阿茂一定怀疑是我背后搞得鬼。我想我怎么做也消除不了他对我的恨了!他能管我叫声妈,那是因为有你的存在。梦晨把他的话当成圣旨。总有一天他会摆脱你的控制的,我想,”她的担心是很有必要的。
“我想你对我,也有什么偏见了!也许我不应该这么说,我相信阿茂不会做出大逆不道的事。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对我们进行所谓的报复,当然这种假设是不存在的……”他没有往下说。再说下去他怕丧失自己的信心,同时也会让她感觉自己真的老了。自私是人的一种本能,如果自私能超越自己的本能那是在滥用自私的名称。他把自己认为的幸福强加于自己的儿子,认为这是爱的体现。如果倒退一个世纪这也许是爱的一种方式。可一种观念是否具有时代特征,取决于这种观念是不是适应时代的发展变化。
樊晋芳也不想为这件事情和丛文富闹不愉快,但她还是会留意丛茂的动作的。虽然他已经没有什么权利和遗产可以依靠了!但她担心自己的女儿,这几天她不断地找梦晨谈话。到了最后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她也不希望让丛文富感觉到自己对丛茂个人有什么看法。
下午,丛茂躺在床上,衣服扔在地板上,房间里乱七八糟的,阳台上的鸟也不停地叫着。他起身去了洗手间洗了脸,照了一下镜子。他搬出一把椅子坐在阳台上,看着对面的山。想自己没有金钱也就没有了权利。他不想把高兴的事情再拖下去,时间长了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情。高兴出院,他却一直没有机会去看她。
今天马本打电话告诉他,高兴会到五一广场去。
黄昏的时候,他换了一身随便的衣服打算出门。下楼看到丛梦晨,和她聊了一会儿。看到继母出来,他打个招呼就走了。
樊晋芳把女儿叫到楼上的房间里。梦晨很不情愿地走了进去。每次都是这样正和他说得高兴的时候,母亲总是及时地出现。梦晨弯了一下腰坐在沙发上,双手拖着下颌。
樊晋芳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妈妈不止一次地跟你说了。他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很可能打你的主意。你要小心点,做事情之前要和妈妈商量一下,再做决定。”
她还是不在意的样子,开始玩弄着自己衣服的一角。她觉得没有必要和母亲争辩什么?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即使是遗憾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事。不管丛茂,丛梦晨都不会像母亲那样对待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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