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胡爽拍桌子说:“够了!这里是公安局,不是解决你们私人恩怨的地方。先去抓人。”
胡爽也不希望真是丛茂。但在这个时候她必须严格执法,这样才对得起她身上的制服。这是对法律的扞卫,也是自己职责所在。
丛茂坐在已经全空的房间里,他全明白了!不会太久了!谁也救不了他了,没有想到自己会落到这个地步。然而,没有想到的事情不只是这些。日后的事情更是让他感到意外。
“能给我倒杯水吗?”他咳了几下,对进来的女佣人说。
“丛先生,到公安局再喝吧?”
两名警察突然在门口说,他没有感觉到意外。马本跑过来差点跟警察打起来。他喊了马本几句。警察顺利地把他带到了公安局。马本把这件事告诉了正在住院的丛文富。樊晋芳大喊报应,此时她已经因为女儿的死发疯了。看在丛文富的面子上,医院才留她住在普通病房,要不早就送进精神病医院了。丛文富急忙跑出医院,鞋都忘了穿。他和马本直接去了省里。他又给唐律师打电话,让他活动公检法方面的人,准备打官司。审讯室里,丛茂坐在冰凉的椅子上有点不自在。胡爽坐在中间,旁边坐着两位警察做记录。丛茂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她,没有想到他给胡爽钱送她上学结果会是这样的,这是对自己的报应吧?面对她冷若冰霜的脸,他感到是那么陌生。
A警察问他:“11月20号,你在哪里?”他笑了一下说:“你先回去学习一下法律,了解下你应该先问什么?”胡爽看了一眼A警察,依然保持稳定的情绪对他说:“我们没有必要问你是否有罪,我们只注重事实的本身。”胡爽问道:“你的妻子昨天被人杀了,你知道吗?”他无奈地抬起头回答道:“是吗?你认为她不应该死吗?”胡爽问道:“这么说,她的死和你有关了。”他回答道:“你不觉得你在诱供吗?”B警察喊道:“认真回答问题。”
他站起来说:“你算什么东西,在法院没有判我有罪之前。你们凭什么给我带上手铐,凭什么问我什么,我就说什么?”他这么说就是不让她为难。他不想坦白地告诉她一切,这样会引起另两位警察的怀疑的。他不想让他们知道他和胡爽之间的关系。晚上,C警察给他送了几样小菜又给他带了酒和烟。他难过地说:“兄弟,以后你就别来看我了!”C警察说:“我们同学一场,这是最起码的人情世故。我已经不插手你这个案子了,所以我是以一个普通老百娃的身份来看你的。我不相信你会杀人,因为你没有那个必要。”C警察回头看到胡爽来了,就急忙站起来,放下筷子走了出去。丛茂喝了一口酒,吃了一口菜说:“这菜比你做的差远了!你还别说,你比以前更漂亮了!想起以前,”他看了她一眼,止住自己的话。胡爽坐下,喝了一口酒看着他。他夹了一口菜给她。她居然吃了,她眼里噙满泪水。他对她说:“你今天来是不是想和我谈我对你承诺的事情?”她不理会他说什么,她问道:“你是不是认为我在报复你?”“难道不是吗?如果没有我给你钱,你会有机会考上警校吗?当然这也是你个人努力的结果。”他只想激怒她,他不想为了自己把她的感情掺进来。难道自己临死之前还要拉上一个吗?她很冤枉地说:“你什么时候能说一句真话啊?你以为我会要你的钱吗?你觉得我们在交易吗?无耻!你真的很无耻!”他心里突然想到,是马本把钱私吞了!他狠狠地把酒杯摔在地上,自语道:“妈的,什么东西。”看到她还没有走,他借着酒劲开始胡说八道:“你的皮肤很光滑,今天晚上是不是来陪我?”她把酒泼在他的脸上。他不安的情绪稳定了很多。他对她满心的愧疚,现在才明白对不住的人是那么多……看到他落汤鸡的样子,她想激他一下。“你只是个懦夫!”他擦干脸上的酒水说:“我是已被风霜摧倒了的懦弱人!懦弱的人!惟其是懦夫,才有懦弱的经验。”“无论如何,你还是个懦者!”“可是谁明白懦者呢?有谁是我的知音?谁能看清楚我是个好人?谁又能看出我对身边人的体谅和关心?我已经失意很多了!因为躯壳尚存,就不愿意亲眼再看到旁人受尽挫折,自己宁愿做个老好人。在他们不快意时,稍稍地给些安慰,可是,可是没有人知道我的好意。他们只知道我是懦弱、叛逆、不孝、无情、无意、吝啬、贪婪、狠毒、无耻、败俗、丧尽天良的家伙。”
“你最好是止住你心中的悲哀。你又何苦,为了谁?旁人不需要你这点点的安慰,你却因为这些摧残自己,倒不如痛痛快快地睡上一觉,省得在这里空对明月落泪,空向流水述情。”
丛茂伴着灯光迷迷蒙蒙地睡一阵哭一阵,终究没有想起一个知音!
他的心经历了不少的锻炼,不少的摧残,虽然那都是已逝的痛苦,但细一寻思,仍旧令人流泪呜咽。对世人总是强颜欢笑,有酸楚的泪总是背过头去拭干。一个人不是提笔写些无处申诉的哀苦,就是只能小声地哽咽。
清晨。当他迟疑在床上的时候,听见教堂里的钟声,是那样悠扬,一声一声地敲着,那钟声一直如同针一样刺在他的心头,几乎要使他落泪。想起儿时母亲带着他到教堂的情景,母亲跪在上帝面前。那个时候他就问母亲,人们为什么会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一个雕像身上。虽然世界各地难民天天有,痛苦的人依然在前线挣扎着,但教堂能使他幼小的心完全宁静。
这些儿时的记忆,如今显得是那么的遥远!然而,假使我们能把生命看得短促一点,那么痛苦其实就在昨日。
上午,唐律师按着丛文富的指示来看他。警察把丛茂带到接待室里。他向唐律师要了一支烟。唐律师很尴尬地站在他的对面。丛茂很不好意思地坐下。窗外正刮着风,房间里的一切都洒着黄土,玻璃上也是布满灰尘。就在这不清洁的玻璃片上,仍然映射进来一些阳光,使人不忍直视,屋内热热的煤炉上放着一个水壶。
“丛先生,我知道春天不久依然会来临人间。”
“但是,我这个久困于风霜冰雪中的蛰虫,还有复活的希望吗?”
“世界上的人,只看见风霜冰雪中的蛰虫僵伏着不动,便说那是一堆冷静的东西,然而,它内里的生机在潜伏着呢!一旦感到阳和之气,它依然是要复活的。”看见丛茂惨笑的表情有些狰狞可怕,唐律师禁不住身体发抖!“你为什么就忍心这样欺骗我?为什么不编得巧妙些呢?为什么让我看出破绽?”唐律师劝慰地说:“维护你的权利是我的义务,我今天来就是想告诉你,你的小说很畅销,翻印了5次之多。”唐律师回头看了看他身边的警察,又转过头对他说:“你的稿费都打到你的账户上了!”他伸出手掌心让他看。掌心写着几个字,“什么也不说”。丛茂笑了笑。警察也莫名其妙地咧开嘴笑了一下。“500万”,他说完。警察看看自己的手表,把唐律师请了出去。中午,胡爽给他做了几样菜,看到她的双眼微红好像哭过似的。他接过饭菜说:“谢谢你”,她没有说话转身离开了。下午的讯问,胡爽没有参加。丛茂怕他们生疑没有问。再说自己哪有资格问她。3个警察保持严肃问他问题,但他觉得他们不怎么威严,就什么也不说。他们气得不行,有一个警察习惯性地挽起袖子,被另一个警察拦住了!其实胡爽就在隔壁,她这几日发高烧,但她怕他受苦就在隔壁休息。
晚上,在接待室里丛茂见到他的父亲。他低着头坐在父亲的对面,点燃一支烟默默地吸着。他的心里充满了烦恼、忧郁、凄凉、悲哀和愧疚。丛文富脸色苍白,没有一点血色,他声音沙哑,再没有以前居高临下的架子。他以父亲的口吻说:“我已经请了北京有名的律师做后备力量为你辩护。你的命我一定保住,要不然你的母亲会怪我的。明天唐律师会和你再见一次面的。”看儿子低头不语,他也点燃一支烟伤感地说:“我在美国治病的时候,在我的隔壁住着一位截肢的女孩,她每天都会接到一个小伙子的鲜花。小伙子的父亲是一位绅士,认为自己的儿子不能娶一个瘸子做老婆。我亲眼看到小伙子跪在地上求他的父亲,他父亲没有同意。可惜的是小伙子在他的父亲和爱人的面前自杀了!”他继续吸着烟没有看他一眼。他忏悔地说:“作为父亲我很失败,强迫自己的儿子和不相爱的人结婚。我一直在恨我自己,想补偿你些什么。我想现在无论我怎么做你都不会原谅我的。失去梦晨是对我的惩罚。”
他没有告诉丛茂梦晨是他的亲生女儿,他依然不肯放弃心里的自尊。
丛茂低着头说:“你没有必要伤心。”
“你的继母已经住进了精神病院。”
“你觉得她不应该吗?我母亲的死,算了!我不想翻旧账了!所有的事情都过去了!能明白就明白,不明白就不明白吧!”因为他知道自己逃不过此劫,到了天堂他自然就明了了。就算是他们干的他们也已经接受惩罚了。他把一封信推给父亲。
“你能来看我,很感激你。”
“我想告诉你,你的母亲根本不是你的亲生母亲。我也不是你的亲生父亲。因为你的母亲不能生育,我想和她离婚把真相告诉你。于是她想下毒害死我,可惜却把自己给害了。”丛茂摇了摇头说:“你就算不救我,也没有必要编个谎言骗我。”“这是事实不能更改,就像成长的代价——不能修改。”他转移话题接着说:“我已经联系上高兴了!她已经答应回国了!”丛茂叹了一口气说:“我想那么做,你就不让我那么做;就因为你不让我那么做,我才这么做;早知你这么做,何苦我这么做呢?”看着父亲迷茫的眼神,他没有说第二句话,因为他的嘴里已经充满了血只要他再张嘴,血就会喷出来。丛茂走出接待室向洗手间跑去。他心绪万端,又想到母亲。今夜的梦中,不知母亲是怎样地入梦?
母亲!他只好骗她,他哪能忍心把这些可怕的消息告诉母亲。他感谢上苍,能在车轮下逃生至今,剩得这一副残骸不值可怜。但是被母亲的爱润泽着的灵魂,应该随母亲的灵魂而安息,这似乎是暗中的声音在昭示他。他虽然不忍心抛弃这世间的一切,但路已经走完了!想到这些,他流出泪水。
丛文富走出看守所。他觉得不应该告诉丛茂这些。马本给他开车门上了车。他表情沉重地打开信。信中说道:
爸,这几日是我心里最平静的日子。在这个不足十平方米的房间里睡觉让我感到安静、舒服、踏实。远离了城市的喧闹,人与人之间的争名夺利、相互猜疑。爸,我们今生有缘作父子是我最大的快乐,但我因没有享受到子女之间的平等待遇而遗憾终生。我活得真的很累,想找个歇一歇的地方都没有。我不知道我来到这个世界上是来寻找什么来了?如果说是爱情,我连爱的方向都没有找到。我认为只要我死就是对你的报复,可我错了!那是对自己的报复。这次的背叛你一定很失望,儿今不孝让你费心了!我有愧父母的养育之恩。
自异地求学,举目无亲,离群索居,生活每况愈下,自知家庭窘迫,三餐改一餐,忍饥立志,欲光宗耀祖,以报父母之恩!学业艰难困苦之时,噩耗传来——母逝,其年未丧,心之苦,不求其解。想父对母之态,儿困惑不已,愤怒之语不以言表。家之变,母离世,学下滑,不端之行为已现雏形。一起一落,人生常理,儿未参透。父富,儿随之变故,亲学之友日益增多,儿为父贵,而父却未为子荣过,儿欠理也。富之久,情之出,志向尽失。时过境迁多自检讨,厌烦己不能自拔。传来父婚约,未解其心,母尸骨未寒另有新欢,此中国传统丧尽,哀之。以倔强之气,割父子之情。吾学业牵强圆满,社会之污染,思想之进化,一时之通:父之举,乃人之常情也。
自容入社会,欲赁民房居住,无路,不知何处安身是好。遇事挫之多,出而不染,仍以坚其心,苦其志,劳其力。家之事,对比无度。身份之差,自卑行于心中,加之周围环境之染,所想地位之事,急功近利。而事业未成,借口以情为径,清者自清。父之传统,略有差别,儿妻不配登大雅之堂,之后母谗言,终败余手,谁不问其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儿尽孝道,尊中华传统,苟延生存。三年后,又见女友失声。儿难推其责,愧疚其心,帮其还原初始。遇事每不合,儿言而无益,事事委屈将就,家中财产不敢别籍异财,妥协之术,常之交易。儿未尽心中之责,以还父母之良心。做事天地可鉴,不违天理。
事事,后母必阻之,拉其帮,分其责,父心知肚明,儿不使手段何以胜之。儿进家之时,事事不顺,事接而起,为至爱除其病,争夺金钱之战;妻之遇,苟合之事,为尊严而战,我何错。
妹死,妻死,继母病,儿全负其责,何以苟且于世,命如此,不以价值之论。九天之上,不染俗气。
生怕春花开早,日夜未眠作守余。少年自狂荒唐事,留得春花过严冬。我欲何求,恋远洋,了之望,断之想。仰天望,未有痕迹,不想雁已飞过。想之、笑之、忘之、悔之。
丛文富小心翼翼地把信叠好,双眼投向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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