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1.巫楚传说
从医院出来,我俩把袁瞎子带回警局的问询室,正准备好好问话,队长又过来把我们给叫走了。
队长把我们带到局长办公室,里面除了局长外,还有三个人。为首一个是一名戴着高度近视眼镜、两鬓苍苍、穿着蓝布衬衣和工装裤的老者,还有一名身材高挑、穿着运动衣、扎马尾的年轻美女,一个同样戴眼镜、身背一个军绿挎包的青年。
局长介绍说:“这是韩振国教授和他的助手马出尘、林小伟,上次咱们局上交了关于有古墓的报告,省里文物部门先派了韩教授来实地考察。古墓死人的案子是由你们俩发现的,现在就由你们配合韩教授一行的工作。”说完,局长先走了。
韩教授和那个林小伟过来跟我们握手,又相互寒暄了一番。只是那个马出尘却一直冷冰冰地坐在一边,看都没看我们一眼。
韩振国教授曾是北京一所大学历史系的教授,退休后被省文物馆返聘。他长期专研巫楚文化,对于本地发现疑似马楚太子古墓的事很重视,希望通过实地考察后申请保护性挖掘。
我跟韩教授仔细讲述了关于盗墓贼陈大胆兄弟离奇死亡的事情,韩教授很是认真地听了,然后说:“根据野史外传记载,马楚国王马殷在一次涉猎的时候,在深山老林遇见一位非常美丽的少女。他把她带回宫中立为妃子。这个妃子又为他生了一个很聪明的小儿子,取名马子聪。马殷有意立马子聪为太子,但宫内盛传这名妃子为妖精所变,马子聪又为庶子,无权无势,一直未果,还遭到了其他兄弟的嫉恨。到了马殷晚年,各地战乱不断,楚国各皇子为争皇位,互相杀戮。马殷为避免爱子陷入纷争,便派人护送马子聪和一批财宝回老家河南鄢陵。刚到楚城,马子聪就染病身亡。如果野史无错,按道理这个古墓就应该是马子聪的陵寝了。”
我点头说:“陈大胆在死前说过有位神秘人让他到马楚太子墓取一个玉盒,看来那个神秘人对这里有古墓的情况非常熟悉,我们一定要在他下手之前进去探查一番。”
韩教授说:“那个神秘人知道有古墓,却没有亲自动手,一定是因为古墓里有机关。古代王公贵族们建造坟墓的时候,都会想方设法地防止被盗,故此无所不用其极,在墓中设置种种机关暗器埋伏。传统的机关有巨石、流沙、毒箭、毒虫、陷坑等,从战国时期开始,各个朝代都有改进。而马楚政权出现于五代十国,他们善用的古墓设置不仅是各种机关暗器,还有一种特殊的东西,那就是巫蛊。”
韩教授顿了一顿,插了一个话题:“马殷政权之所以称为后楚,其实有一个很显而易见的原因,就是他原本为战国后期楚国的后裔。而楚国皇室擅用巫蛊,楚城这里曾经也是巫楚文化的发源地之一。《汉书·地理志》中就有楚地之俗‘信巫鬼,重祭祀’的记载。楚地之巫所具备的才能分两类,一类是巫技,一类是巫法。巫技不需要通灵,巫法则需要通灵。巫技涉及祭祀、乐舞、占卜、医药等,巫法则需要通过邀神、娱神,以达到祈福禳灾、慰鬼、驱鬼、招魂的目的。”
我和杨小邪聚精会神地倾听着,看来韩教授确实是满肚子巫楚文化,只是年纪大了,说了一会儿便有些累了。我们正听得津津有味,他的学生林小伟又向我们介绍:“教授看了从盗墓贼身上取下来的血蚰蜒,断言那是巫楚时期盛行的放蛊之术。蛊是一种人工培育的毒虫,也有说放蛊是战国时期楚国遗传下来的神秘巫术。其实巫蛊之术追溯起来在更早的时候就有发现,殷墟甲骨文用观物取象的思维方式对蛊毒的制作做了象形的‘图示’,即在一‘皿’中放有多种毒虫。可见此邪术渊源久远。”
韩教授接着补充道:“蛊术分为白巫与黑巫,白巫一般是祭祀祈福所用;而黑巫则相反,多为暗杀、瘟疫、害人。黑巫最常用的是一些毒虫和动物。楚巫还有一个显著特点,就是把巫术和放蛊结合在一起,使其性更毒。你们发现并送检的那种毒虫或许就是下了巫术的毒蛊,所以才尤其厉害。看来我们此番下墓,并不是那么简单啊!”
杨小邪在一旁插话说:“以前看小说里说,苗族有一些女人爱上了不爱自己的男人,就会向他放情蛊。那个男人如果爱上别的女人,就会全身腐烂,直至死亡。只有施蛊者才能解救。我一直以为都是瞎编的呢,看来还真有其事啊!”
韩教授说:“外界盛传大都以讹传讹,养蛊之人一般不会无故害人,而中蛊之人也并非无药可救。孙思邈就是一位能治疗蛊毒的奇医,他所著的《千金要方》,原本就有很多方子是专门针对蛊毒的。我的助手马出尘天生异体,深得马家祛邪驱鬼的真传,她能灵魂出窍和鬼魂交流,是探查古墓时不可缺的人才啊!”
我和杨小邪不由得对马出尘刮目相看,怪不得她这样孤傲,原来是不同于常人啊!
韩教授说:“听你们局长说,小吴同志不仅思维敏锐,破获过不少案子,而且枪法非常好,还获得过全省警察散打冠军。小吴同志再加上出尘,相信进入古墓也不是难事。”
我不好意思地说:“局长谬赞,都是同志们互相配合,凭我一人之力哪有那本事啊!”
杨小邪说:“我呢,怎么没我的事?”
马出尘冷冷地说:“教授和小伟需要记录和考察,我和小吴负责开路和保护他们,我们的队伍不要废人,你去了能做什么?”
杨小邪还想争取,我拍拍他肩膀说:“哥们儿,那个地方不安全,你爸肯定不会让你下去的。”
说到他爸,杨小邪立刻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闭嘴了。
我跟韩教授说:“教授,正好我们带回来一个人,他叫袁瞎子,是古墓发现地附近的算命瞎子,他好像对古墓很熟悉。陈大胆兄弟就是从他那儿得到的信息。”
教授听了兴致很高,立刻要求我们带他去见见袁瞎子。
恰好车上放着袁瞎子交给我的那幅《明月崖飞仙图》,我随手拿给教授观看,没想到教授顿时大为吃惊。听我说完得到此画的经过,他沉思许久,而后说:“这幅画确实不是原迹,但也年代久远,画色泛黄却不破烂,是因为这是用人皮做纸,用特制的药水浸泡过的。”
一听说是人皮做的,杨小邪怪叫一声,我心里也胆战不已。电影《画皮》中那个美女的脸是用人皮做的,我还一直以为那是小说故事中杜撰的。没想到真有人在人皮上作画,还被我们当线索一直放在身边,想想真觉得既残忍又恶心。
韩教授一直致力研究巫楚文化,画中戴面具的女子乃巫女;巫女在祭祀和作法的时候,往往都要戴上面具,据说这样更能接近鬼神。
他分析,这幅画描绘的应该是战国时期楚国的某次祭祀的场面,在那次祭祀中,巫女羽化飞仙,被记录了下来。这幅画之所以成为珍品,不是因为画的本身,而是画的内容。古代帝王追崇长生不死,羽化飞仙。这幅画传到马楚,被太子获得,从而开始了寻仙之路。
问询室里,袁瞎子正在给一名新同事算命,只听他掐着手指,郑重其事地说:“这位小同志,你家境富裕,命带祥瑞,婚姻较晚,子孙缘薄,只得一子,到四十五岁后财运降临,你晚年无忧……”
我冷冷揭穿他的瞎话:“能到这来上班的大都家境不错,他现在到二十五岁还没女朋友,肯定要晚婚。公务员本身就只能生一胎。四十五岁要是没有财运,还能到哪儿去找你质问?说不准你老爷子那时候早登极乐了!”
韩教授皱皱眉头,看来他对这个神棍袁瞎子并没有好感。
袁瞎子尴尬地笑了笑,说:“我这不是跟小同志闲聊打发一下时间嘛,何必那么认真呢?”
一直不怎么说话的马出尘忽然盯着袁瞎子猛看,然后她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冷冷地说:“敢问可是二十年前为马士城算命的袁先生吗?”
袁瞎子大吃一惊,被人抓了胳膊,吓得浑身颤抖:“正是袁瞎子不错,敢问……”
马出尘冷冷地说:“马士城是我的叔叔,据说当年是你把他骗入歧途,导致他死于非命,尸骨无存!”
袁瞎子大呼冤枉,他说:“姑娘,当年我确实给你叔叔算过命,我让他不要进入那片原始森林,我告诉他命里虽然缺土,但忌木多,他不听劝阻,非要进去,后来被鬼魅所惑,魂魄出窍,跟清风那个疯道人大打出手。当时他已经被一只黄精上身,我是迫不得已才斩杀了他的躯体。”
马出尘两眼微红,射出一丝凶狠的目光,回道:“当年清风道人来马家报讯,说是亲眼看到你杀了我叔叔,如今你断是抵赖不过。”
袁瞎子气急了,哆哆嗦嗦地说:“马姑娘,那疯道可曾说他当时被你叔叔体内的黄精掐昏,如果不是我杀了那东西,他估计早就横尸荒野了。如果我真是有心害人,何不将他一起杀了,何致他纠缠我二十多年?”
马出尘不为所动,手上力道加紧,袁瞎子“哎哟”痛呼出声。韩教授有些看不下去,他止住马出尘说:“侄女,你先放开,我觉得这位老先生的话也有些道理。虽然他满口胡言诳语,但也不像那种凶神恶煞之徒。让我问问他。”
马出尘一把狠狠地甩开袁瞎子,还不甘心地瞪了他一眼。只是袁瞎子什么也看不见,她是白瞪了。
韩教授说:“袁先生,我是省文物馆的韩振国,听说你曾经下去过那个墓葬,能不能告诉我们墓道口在什么地方,里面有何机关消息?”
袁瞎子见没有了马出尘的威胁,再次耍起无赖来。他撇撇嘴,说:“你们正常人都摸不到入口,我一个袁瞎子怎么有那个本事?”
韩教授说:“老先生,我是诚心诚意向你请教,想必你也知道有神秘人在打这个墓葬的主意,我们希望能得到你的帮助。”
我在一旁煽风点火:“袁爷爷,小杨原本准备把他空闲的老房子收拾收拾让你住下,免得清风道长找你麻烦,没想到我们的好心都成了驴肝肺,你一点儿都不领情。”
袁瞎子“嘿嘿”笑了两声,说:“吴娃,袁瞎子我还是那句话,不让你们进去是为了你们好。那古墓周围布满机关暗器,如同地狱一般,进去后九死一生,难能全身而退。我劝你们还是打消这个念头为好。”
之后,无论我们怎么劝说,袁瞎子来来回回就是这几句话,不肯多透露任何信息。直到天黑,我们仍无法打动他,只好先由我和杨小邪带他去一直无人居住的杨家老宅安顿,准备日后再想办法撬开他的嘴巴。
把袁瞎子安排好后,他又吵着要吃饭,还要求给他的猫带一条鱼,我只好出去买。等我买好后回来,发现他居然不见了。这个老东西,调虎离山,自己溜了。
我气馁不已,立时赶到韩教授入住的宾馆向他报告袁瞎子溜了的事情。韩教授叹了一口气,说:“看来这个老先生肯定对古墓的地形非常了解,他不开口,我们也不能强逼,真是很遗憾。”
这时,马出尘忽然说了一句:“不对!”
我吃了一惊,问她:“什么不对?”
马出尘说:“我今天抓住袁瞎子的时候,感觉他骨瘦如柴,身上冰冷,好似死人一样。当时我只顾质问叔叔之死,忘记说了,现在想想,有个很重要的细节被忽略了。”
教授问道:“什么细节?”
马出尘说:“二十年前,清风道人到马家报讯的时候,说过袁瞎子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儿。按说他现在应该已经七八十岁了,我还一直以为他都不在人世了。为什么今天我们看到的还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儿?”
她一说,我也想起了一件事,我奶奶每次跟我讲袁瞎子的时候,都说他是个老头儿。那时候我还没出生。时隔将近三十年,他居然相貌不变?我的心一沉,难道他是个鬼,或者僵尸?
想到这里,我不禁浑身打了个寒战,近日来跟他打交道不少,想想就后怕不已。我把我的想法说出来,韩教授也觉得很奇怪,他低头思考了一会儿说:“据说鬼魂是没有影子的,那个袁先生,我看见他有影子……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这个老先生不简单,他身上有很多秘密。这些秘密一定跟那个古墓有关系。如果能揭开他的秘密,对我们进入古墓也有一定帮助。”
只是,现在袁瞎子不知所踪,想寻找他的秘密真是难了。不过,难归难,并不是没有办法。袁瞎子会算命摸骨,这样的人走到哪儿,都会留下一段传奇故事。他几十年相貌不变,能认出他的人应该很多。他是从南边长江下游过来的,那何不查查他的祖籍?
2.袁神仙
我主意一定,就去找杨小邪商量。这家伙一个人住在单位家属院的一套房子里。我去找他的时候,他正在家郁闷着呢,说是请示了他爸要求去考察古墓——他家就他一个独苗子,父母自然是不答应。一听说我有事找他商量,立刻兴奋不已。
袁瞎子说他老家曾经发过洪水。我让杨小邪在电脑上查一下三五十年前,哪个地区曾经发过洪水,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原本我是不抱什么希望的,没想到第二天一早就接到杨小邪的电话,他的声音有些憔悴又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上来便道:“哥们儿,我查到了一个奇怪的事情!”
我问:“关于袁瞎子祖籍的?”杨小邪说:“不是,那个我确实查不到,解放前后近几十年,长江中下游发过大小无数次洪水。过去在梅雨季节总会发生或大或小的洪灾。如果仅仅从洪灾来查,范围太大。不过,我在湖北一个县城文秘的回忆录上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
我赶紧问他到底什么事。他说,那个人目前已经退休了,回忆录记录的是那人父亲生前的事情。那人的父亲是国民政府在该县某乡委任的一名保长,有一年发大水之后闹起了瘟疫,乡民们上吐下泻,有一位袁神仙出现,教众人在房前屋后焚烧艾草蒲叶,还让保长支起几口大锅,这位袁神仙拿了一种没有人见过的草药,放在锅里煮沸,让大家分食,很快便控制了疫情。
由保长口述、他儿子记录的那个故事里的袁神仙,就是一个双目失明的老阿公,怀里抱着一只大猫。保长的祖籍是广东,南方人喜欢把五十岁以上的男性称为老阿公。那个文秘在记叙其他事件的时候,还代叙当年有日本人横行。所以说,袁神仙帮乡民治疗瘟疫的时间,应该在1940年前后。
那个袁神仙非常可能就是现在的袁瞎子!
虽然我早就觉得袁瞎子不简单。但是,听完杨小邪的推测,我还是忍不住浑身打了个寒战:这个老东西,莫非是个不死老僵尸!只是不知道他到底多少岁,他心里到底藏了多少秘密。
下午,杨小邪又给我打了个电话,他说,他查到一个网友在博客上放了一张照片,是一个带眼镜的古人怀里抱猫的石像。网友介绍说,在湖北一个叫A市的城郊有一个袁大仙庙宇,如今由于香火不济,无人清理,已经破落得只剩下断壁残垣和一尊石像。他前段时间去神农架旅游,就在无意间拍下了这座石像。
杨小邪有个大学同学就是那里的人,他直接打电话过去,让同学问了几个奶奶级的人物。他们说那个庙宇应该在明代就已经有了,人像身着典型盘补服,确实是明代男性常服。据说那个袁大仙原为路过的商人,听闻该地附近山中有猫成精,喜吃人脑,闹得人心惶惶,他便只身入山,剑杀黄猫。乡人感其恩德,便筑庙供奉。至于该人是不是眼盲,他们便不得而知了。毕竟年代久远,流传下来的,只是那个袁大仙如何的神功了得、舍身忘我。
其人十有八九就是袁瞎子,而这次的事情居然又追溯到明代,看来他的真实年龄,真是源远流长了。不过从上述种种事迹看来,袁瞎子并不是大凶恶煞之徒,他好像一直都在为乡民除暴安良、施舍赈灾,算得上侠义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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