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北冥弟子
月亮升上了正当中，已经子时，也就是凌晨了。
李常传也没想到在铃兰那里待了那么久，不过的确谈得非常高兴，铃兰在摸索中产生的一些思路也给了他很大的启迪。
他出了兰馨楼，一路漫步往回走，一边在脑子里默默回味刚才的讨论。
进了迷雾，到达溪边，容寂仍是树形，玄涧却不见人影。
回清境台了吗？
李常传想了一想，也没有放在心上。
他还是满脑子修炼的事情，无数的想法在脑海中盘旋，新的、旧的，纷至沓来。本来在今天的讲道中，已经梳理了整体的思路，但现在又多了一些东西，似乎可以补充上去。
他也没有回屋，就坐在溪边，盯着缓缓而下的水流，就这样盯了一晚上。
第二天一早，晨日的红光在天边亮起，李常传的发上挂满了露水，连衣服也微湿。他如梦初醒，眨了眨眼睛，向四周看了一圈，茫然的眼神渐渐恢复了亮光。
这条小溪和树林虽然是秘境，但也是一派早晨景像，牵牛花在屋边扯着藤蔓，这时开出了或蓝或紫的花朵，像小喇叭一样朝天而立。花上叶上草上都积满了露水，把草叶都压得低低的。偶尔承受不住那份重量，让身上的水珠滑了下来，打湿了土地。
他深吸口气，转头看了一眼。
玄涧还是没有出现，李常传站起来，抖了抖身子，像小狗一样。
他疑惑地走到木舍旁边，推门看了一眼。里面竟然是李常传自己的狗窝，里面垫着厚厚的皮毛，伴着屋内恒定的温度，温暖而柔软。不过里面没人，想来也是，玄涧开好门，估计是准备给他晚上休息的，估计也没想到他就在外面坐了一夜。
今天要继续讲道，李常传并没有多想，事实上，他的思绪多半仍沉浸在夜晚的思考里。今天要讲什么，他已经大致理顺了，想来没什么问题。
他稍微漱洗一下，换了件衣服，走出门，向迷雾外面看了一眼，顿时吓了一跳！
好多人！
和昨天晚上一样，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每个人都用热切的目光看着迷雾里面。如果不是因为人人都目光涣散，焦距不同，李常传还以为他们真的能看到什么。
李常传摸摸自己的脸蛋，嘿嘿地笑了两声。哥这是变明星了啊，还是在古代，变成了修仙界的明星！
他打整好精神走了出去，外面的人只看到迷雾分开，那个修长而挺拔的身影走了出来，像昨天一样带着如沐春风的笑容，立刻围了过来。
“李师兄，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我也有，我想了一晚上，有三个问题不明白！”
“我……”
对于修仙者来说，更加高妙的修炼理论比漂亮的脸蛋儿吸引人一百倍，所以对李常传的热情也高出了一百倍有余。这些修仙者吵吵嚷嚷着，无不想得到比别人更多一些的好处。
一个貌相年轻，却长了一脸麻子的青年嚷道：“昨天铃美人能问你那么久的问题，你别以貌取人！”
“以貌取人这句话，从甘小庆你的嘴里说出来，真是太有说服力了啊！”
旁边有人取笑他，另外也有人捅了甘小庆一下，低声嘀咕说：“人家的隐私情事，关你什么事，你凭什么跟人相提并论呢！”
李常传这会儿突然想起件事，“啊”地一声叫了出来。
昨天晚上热衷于对“道”的感觉中，他这会儿才发现，那个时间去兰馨楼，还呆了那么久，果然是比较容易惹人怀疑的事情。而且更重要的是，玄音箫！他把玄音箫落在兰馨楼了！
今天演讲还得用它来扩音呢！
他左顾右盼了一下，没看见铃兰的人影，便想着一会儿要记得去找她拿箫。
正想着，一声呼唤从身后传来——
“常传。”
声音如大提琴一样，低沉而磁性，带着丝绒一般的质感，正是他最熟悉的那个声音。李常传眼睛一亮，迅速转头，叫道：“玄涧！”
玄涧长身玉立，脸孔是掩饰过的平凡，目光却如同寒星一般。他向着李常传点点头，递了件东西给他。
李常传低头一看，惊呼道：“玄音箫！”
玄涧修长的指间执着的，正是那支看上去极其普通的翠绿竹箫。
玄涧把箫递给他，也不多说，转身重新走进迷雾，消失在众人眼前。
前天到达玉龙山时，看见玄涧化出清溪迷雾的人并不多，但他即使掩饰了相貌，那一身风姿也无比慑人，从他出声直到他消失，竟然没一个人敢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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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站到台上，李常传已经比昨天熟练了许多。他略略清了清嗓子，朗声道：“今天我们便来讲一讲，我们所称的夺灵阵这种新型阵法，究竟跟以前的阵法有什么不同，为什么它能够这样隐蔽，危害又会如此之大。接下来，我还想请一位金丹期，又受到夺灵阵所害的前辈上来，现场解一下阵，并配合我一起展现灵力网的真实面貌！”
今天的讲道比昨天又难了很多。昨天先讲道后讲阵，新型阵法更是原有的常规阵法对“道”之原理的进一步深入。
原有的阵法有一个核心，周围搭建了许多符纹结构，由核心来牵引这些分支结构，共同产生作用。
而新型阵法则把核心与符纹结构联成了一个整体，淡化了它们的边界。所以即使是顾回春这样的阵法高手，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但不管怎么说，一个阵法要产生作用，最核心的原理仍然是一致的。李常传抽丝剥茧，一一分析出来。最后他先请了一个筑基期的普通受害者上来，画了一个倍灵阵，让所有人清晰地看见，倍灵阵是如何作用，与原有的夺灵阵一一贴合，化去那些线条的。
有了最直观的图像，一部分人恍然大悟，若有所得。
有人细细思索了半天，叫道：“再解一次吧！”
李常传向他一笑，果然又请了一人上来，再度示范。
下面众人还在细细思索，李常传停了一停，突然朗声道：“今天大家到这里来，应该不止是想解决如同附骨之蛆一般的夺灵阵，更重要的，应该还是想找出真凶！”
几乎所有的与会者都有这个愿望，但这两天大家沉迷于修道之中，几乎忘记了这一初衷。现在听到李常传说出来，所有人都在一愣之下，用力点头，更有人大声呼道：“难道李师兄已经知道真凶是谁了吗？”
李常传微笑摇头，坦然道：“夺灵阵太过阴险，道法高妙，我到现在也还没弄清楚究竟谁是真凶。前几天我与无量派及九极派的前辈商议，我们需要走两条道路查明。第一——”
他竖起一根手指：“走传统道路，根据事件来分析嫌疑人。第二，夺灵阵有它的用途，它吸收这样海量的灵力，究竟是想做什么？究竟是吸收到哪里去的？我们能不能用技术手段来追溯它的源头？”
下面的人纷纷点头。
李常传道：“前者需要大量的线索，无量派实力雄厚，古道热肠，于是这个工作就交给了他们。”
林悦台向着众人点头，事实上他们的调查已经有了细微的进展，但仍然不足以追查到真凶。
“后者的话，我与顾师兄讨论之下，也有了一些头绪……”
他把这些构想与做法一一道来，条理清晰，有根有据，众人不由得都跟随他的思路，不断称是。
最后，正如李常传先前所要求的那样，一个金丹期的修士走到了台中间。
这人的相貌非常年轻，大约只有二十出头，比李常传还要生嫩。他的脸白得像豆腐一样，好像一掐就能掐出一汪水来。更绝的是，他眼含三分羞涩，一举一动竟然有些像个黄花大闺女！
这人是昨天毛遂自荐而来的。李常传先前看到他时，还有些啧啧称奇，但玄涧也过了一眼，竟然点了点头。这充分表明了这人的实力没有问题，因此李常传也没有了异议。
他后来才知道，这人名叫皇离月，并不是西南修仙界中人，而是来自位于正北的北冥宫。因此他一上台，就引起了台下诸人的猜疑。当皇离月三个字一出，马上就有人叫了出来：“冥火公子！”
有些不知道皇离月是谁的人一听到这个别号，也跳了起来，面露惊骇之色。
李常传有些呆然，四下里望望，不明所以。
本来应是会议主持，但这两天基本上就没起到过作用的林回风缓缓走上来，施了一礼，问道：“李师兄可知这人是谁？”
李常传直爽地说：“他不是叫皇离月，北冥宫弟子吗？”
林回风没想到李常传竟然知道，怔了一怔，顾回春跟在他身后，苦笑接道：“李师兄想必并不知道我们与北冥宫的关系……”
他稍加解释，李常传才明白过来，当今中土修仙界比以前弱了很多，但关系却也差了很多。西南修仙道与北方修仙道几乎是死敌一样的存在。而北冥宫与无量派之间的争端，几乎已经表面化了。即使还没有到达不死不休的地步，也相差无几。
而这位号称冥火公子的北冥宫弟子，却是两者交锋的重要人物！他年仅二十一岁，就已经到达金丹期，放眼整个中土，也是一等一的人物。一般这样的天资，都会被各门派严加保护。金丹期的修士虽然少，但也不算罕见。罕见的是这么年轻！如果他在进阶元婴之前就夭折了，那简直是无比巨大的损失。
但皇离月却不一样，他从不愿接受这样的保护，反而开始了不断的冒险。他专门喜欢去那些危险的地方寻幽探宝，遇到了西南修仙道的人就痛下杀手，也不算对方是什么级别。遇到心动以下的也就算了，但就算是金丹期甚至元婴期的，他也毫不退缩，似乎不斗上一斗，就无以发泄他心中的战意！
因此，他手上有不少西南修仙道的人命，甚至连同为金丹期的修士，也在他手下陨落了两名。而他，一则真是实力高强，二则也是运气不错，重伤数次，却从未有过性命之忧。
顾回春在解释的时候，皇离月就拈着鬓发，在一边笑而不语，唇畔竟然还带着淡淡的羞意，完全视下面的众多敌人如无物。
李常传知道不应该，但还是忍不住流露出欣赏的目光。这人真是有性格！不愿意在安乐窝里养尊处优，反而乐于在危机中挑战自我的极限。难怪他小小年纪，就已经这么厉害！
不过，他转过头问道：“我的要求不仅只有金丹期，还必须参加了上次鉴宝大会，受到夺灵阵所害！”
皇离月拈发微笑：“我有啊，上次鉴宝大会，我也有去的啊。”
众人再度大惊！
林回风毕竟年轻气盛，大声说：“不可能！上次大会门禁严格，颇要邀请函才能进。”他从怀里掏出一叠纸张，晃了一晃，“我们无量派已经找到了上次与会的全部名录，你绝对不可能混进去！”
皇离月笑得悠然：“可是你们的邀请函，是发给门派的，并没有确实地指定人员啊……”
他的目光斜斜瞥向台下一个角落，所有人的目光也跟着他一起过去。那边站着一老一少，这时年轻大的那个脸色铁青，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旁边认得的人叫道：“丝文门！”
丝文门的这人沉着脸，向周围团团一揖：“这妖人挟持我派上下，化妆成我门下弟子，混入鉴宝大会。我丝文门有负各位同道！”
说着，他回身一掌，在自己的丹田上按下。明眼人可以看见，他这一掌之下，自己的修为就废了六成！
修仙者最重修为，这个道歉已经足够，其他人也没什么话可说，更不能以此为由来发作。不过这一番做作，西南武林的众人更加愤怒，回头望向皇离月的目光更增了几分蠢蠢欲动之意。
李常传仿佛没看见这一切一样，点头道：“那你就的确是去过了，的确是受了害了？”
皇离月望着李常传，目光中掠过一丝兴味，极其配合地点头，笑道：“我确实身受邪阵所害，还请李师兄救我。”
李常传偏了偏头：“我这次来，就是为了救人的。你即使也是受害者，救你也无妨。”
下面众人一听他这话，抗议之声顿时大作。好在昨天一天，李常传已经积累了足够的威信，他轻轻摇手，下面就渐渐安静下来。
李常传继续道：“不过我这会儿要找金丹期前辈上台，并不纯粹是为了解阵。”
皇离月点头：“你是要我配合一起找出邪阵源头？”
李常传耸耸肩：“我觉得你还做不到这样。不过我们可以先做前一步。这样，一会儿我在解阵的时候会改换一下手法，尽量拖延解阵时间，把灵力网全图尽可能扩大化展现。不过这个过程会比较痛苦，你觉得如何？”
皇离月一笑，毫不犹豫：“愿服其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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