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问天道
先前众人动手，都避开了要害，就想折磨他久一点。不过这一次年轻修士被怒气冲昏了头，已经不再想留他一条性命！
法宝的动作快，另一人的动作更快。众人眼前一花，一个人扑到秋清悟身前，伸手一拨，大半个手掌就随着飞碟一起被拨了出去，血花四溅。
之前皇离月一直被林悦台控制着，但这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到了秋清悟身上，并没有人注意他，也不知什么时候，他悄悄来到了秋清悟身边。他被西南修仙道拷问多时，几乎灵力全失，这时拼着最后一点精神，帮秋清悟躲开了这致命一击。但同时，他的大半个手掌也被锋利的碟边切开，大量鲜血洒了出来，喷在秋清悟脸上。
皇离月剧痛难忍，另一只手捂住伤口，脸上也疼得扭曲起来。
秋清悟呆了一呆，伸出一只手扶住他，叫道：“离月……”
皇离月忍下这一次疼痛，转身扑通一下跪在秋清悟面前，大声道：“宫主，你不要这样想！”
秋清悟怔然看他，皇离月道：“振兴北冥宫，修得更高天道，是北冥宫所有人的心愿，并不是你强加于我们的！”
鲜血流淌，他的脸色迅速地发了白。秋清悟的一只手已经断掉了，他的另一只手上泛出白光，想要按在皇离月的伤口上。皇离月迅速躲开，继续道：“不，宫主，要付出代价，就让我们一起来付！让北冥宫上下一起来付，这也是北冥宫的共同心愿！”
他脸色苍白，笑得却是傲然：“就算身居弱势又如何，修仙本是逆天而行，我北冥宫也可以逆天而行！”
他黝黑的眼珠望向西南众人，明明遍体鳞伤，却仿佛居高临下望着他们一样。
皇离月坚定地说：“能被我承认是北冥宫宫主的，只有秋清悟一人！所以，请你活下来！”
秋清悟动了容，刚准备说话，就听见一个声音从上面传下来。
“小子，你的话说得很有意思，但我不是很同意耶。”
声音清朗而熟悉，正是旁观的李常传。
皇离月皱起了眉望上去：“阁下之前声称不插手两边的事宜？”
李常传摇手说：“对，我说过，所以现在我也没打算插手啊。我只是想说几句话而已……”
皇离月张开嘴，袖子却被秋清悟轻轻拉住。秋清悟本来一直坐在地上，这时却慢慢站了起来。他一站起，西南修仙道的大多数人立刻惊得后退了一步！
秋清悟的态度似乎有些微妙的变化，对待李常传的态度却依然恭敬：“李师兄有话请说。”
李常传在屋檐上蹲下来，摸着下巴，望向下方，说：“我只是想确认一下，天道，究竟是什么？”
下面鸦鹊无声，他的声音静静地传遍全场：“所谓的天道无情，究竟又是指什么？”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严肃。
天道，指什么？
修仙伊始，所有人都在问自己这个问题，都在寻求天道的路上摸索着前进。
体悟天道，追求境界，是每个人都想做的。
但天道究竟是什么？
真的有人知道吗？
“哎呀呀，你们不要这么严肃嘛。”李常传问完话，看见下面片刻间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一样，挠了挠脸，不好意思地说，“我是真的想问这个问题嘛。”
他盯着秋清悟和皇离月，说：“你们俩一个说天道无情，需要绝情绝欲，一个说修仙是逆天而行……为什么会这样想呢？有什么依据吗？”
他这一句话就把所有人都问糊涂了。这两句话就好像理所当然一样，被所有修仙者铭记在心。为什么会这样想？依据？那是什么？
一片寂静中，秋清悟缓缓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地看待万物，无论草木走兽、人类情感，全部平等视之，无所谓高下分别。此乃天地无情的本意。”
李常传问道：“这是天地对万物的态度吧？和天道本身又有什么关系呢？天地因何而生？万物因何而生？我们修仙问道，究竟是想做什么，达到一种什么样的境界？”
秋清悟紧紧地皱起了眉头。这一刻，他站在地面上，安静而凝立，虽然还有一个眼眶空洞，一支手臂虚软下垂，但他仿佛并没有伤痛，也完全没有失去力量。
这时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这一点。在场的人境界都不低，西南修仙道最强的人至少有一大半在这里，所有人都随着李常传的问话，静静思考起来。
皇离月喃喃道：“我们，要与天地同寿，要引动天地力量，要成仙为神……”
李常传问道：“这是结果，我们凭什么能做到这样呢？”
他问得认真：“靠逆天而行？要领悟天道，为什么又要逆天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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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如同惊天雷鸣，让所有人都深思了起来。
这其中以秋清悟为最。
他少年时就被称为天才，三十岁前心动，五十岁炼就金丹，在门内已经是一等一的速度。仙魔大战前，他一百余岁，成就元婴，大战后更是一举晋阶大乘……
仙魔大战前，资源极其丰富，他的速度虽然少见，但也不算罕有。他所在的是个大派，晋阶大乘一样有资源的重大功劳。后来他建立北冥宫，同样把资源看得一等一重要。
但他这样的晋阶速度，绝对不可能只用足够资源就可以达成的！只是这几百年的停滞不前是事实，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的，他想过无数次，一直没有收获。
现在李常传一句话，震聋发馈，直接击入了他的心里！
他呆若木鸡，心中就回荡着这句话——
“要领悟天道，为什么又要逆天而行？”
李常传站了起来，在屋檐上走了两步，轻飘飘地迈入空中，站定。
他望向整个绿柳城，这座偌大的城市在他眼里化成一个个阵法，密集地布在一起，环环相扣，形成了这个巨型法宝。这其中有不少他目前无法理解的地方，他盯着那里，一边思索，一边述说：
“我修的功法名字叫《归一经》，它走的是偏门，先修丹器符阵，一层层的炼上去，增强实力，也体悟其中与‘先天之道’的关系。”
这还是第一次他明确说出自己功法的名字，不少人都竖起了耳朵，但从来没听说过这种功法。
李常传也不理他们，径自说自己的：“我修炼的时间还不算太长，多少也有了些体会。所以就比较奇怪你们的说法。拿最简单的养气丹举例。养气丹的成份是冰盏花、火熔果、无间果、天罗草、生死花。冰盏花与火溶果一个是水性，一个是火性。无间果是阴性，天罗草是阳性。生死花兼具两性。”
他在空气中缓缓迈步，道：“炼丹时，以冰盏花和火熔果的水火两性碰撞，将无间果与天果草磨碎，用生死花调和，形成混元一气，因此成丹。”
他望着下面众人：“初级丹药是这样，高级丹药也差不多，有阴就要有阳。即使成丹有所属性，在使用时也要注意这个基本原理。不仅炼丹，画符炼器布阵也都是拿这个当基础，怎么修炼就不一样了？”
他说得缓慢，一字字直入人心：“有正有负、有阴有阳、有善有恶……轻舟而下，顺势则行；谐律为乐，杂而成噪……让这个世界自由顺畅美好的，不正是天道吗？”
他说来说去，说得就是“协调”二字。
他想起了玄涧。
为什么玄涧的本相会如此之美？
因为他是天生真仙，形貌为天生所化，长相也合乎天道，所以看了让人觉得美不可言。
天道已经把它的喜好明明白白摆在你面前了，你为什么还要逆天而行，跟它对着干啊？这样也叫体悟天道吗？
秋清悟听得完全愣住了。
逆天而行这句话，从他之前那个门派开始，就被师长奉为圭臬。所有人都坚信，天生人类，就只能行走于泥土之间。天道绝不允许人类寿与天齐、飞行遨游于天地之间。所以人类想要修行，只能逆天而行。
但李常传这话说得也没错。体悟天道与逆天而行根本就是矛盾的！天道要的就是和谐，就是阴阳相合，事实上所有的一切法术和杂项，都是根据这个原则而来，为什么在修炼上又要求逆天而行？
他站在原地，无数思绪纷至沓来。原有的想法在这个理念上纷纷破碎，简直不堪一击。
他本来身受重伤，这时各处伤口都血流不止，空洞的眼眶中也流出血迹，在脸上如同泪水一般。再像这样流下去，就算他是大乘期的高手，也只有死路一条！
但秋清悟的嘴角却越咧越大，只剩一只的眼睛也越来越明亮。
最后他哈哈大笑起来，扑通一声跪倒在李常传脚前，嘶声道：“李兄堪为我师！”
他边说边笑，竟然被血呛得咳嗽起来，看上去简直惨不忍睹。
李常传愣了愣，突然觉得有些不对。他抬头看去。绿柳城本来就在云端之上，上空再无一丝云彩。这时，却有一团乌云凭空生成，范围越来越大。乌云之间，隐隐有电光流窜，仿佛雷雨立刻就要在他们头顶生成！
李常传纳闷地想，这不是我弄的啊……他隐隐约约能够感觉到这雷云中饱含的能量，那至大充沛的能量，可能连绿柳城的结界也无法阻挡！
“劫云！”
旁边突然有人叫出声来，李常传转头一看，林悦台又惊又羡，不可思议的目光直视着秋清悟。
秋清悟抬着头，眼中有惊喜，也有遗憾。
容寂站在半空中的芙蓉花里，淡淡说：“可惜，这人突破大乘期，难得就要渡劫。不过他身受重伤，估计撑不过去。”
原来李常传一句点拨，清除了秋清悟心中樊篱，让他停滞了八百余年的境界在瞬间提升！
大乘期之后就是渡劫期，只要渡过了天劫，就可以飞升到仙界。而秋清悟，就是仙魔大战之后，第一个飞升者！
“真的没希望了吗……”李常传有些遗憾。千年来第一个飞升者是被自己点拨出来的，这是多拉风的事啊！
容寂说：“天劫极其危险，一般都需要做好充分准备。这人所受的伤虽然还不至于危及生命，但要想渡过天劫……”他摇了摇头，“除非出现奇迹。”
李常传“切”了一声：“一般我们都在彻底没希望的时候这么说。”
“那倒未必……”
容寂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李常传突然有所感应地回头，赫然发现玄涧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紫阳院，这时正悬浮在半空中，仰头望着越来越大、越来越危险的劫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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