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五子棋彩头
李常传一个人在芙蓉山上乱逛。
关于夺灵阵的事情，他总觉得有什么关窍没有想到，但怎么想也想不出来，索性出来转转。这时候在山上乱逛，一会儿想想夺灵阵，一会儿想想玄涧，一会儿想想那金麒……颇有些自得其乐。
芙蓉山林木深深，景色与雪峰之上的清境台完全不同。而且之前没有看出来，这里泉水与溪流极多，时不时就能看见大小瀑布垂挂而下，给山间另添活泼风景。
九极派在芙蓉山依山而居多年，处处都与山景融为一体。青榕舍旁边还幽静一点，走出那个范围后，就处处可见房屋，时时能听人声了。
李常传倒挺高兴，他本来就喜欢热闹，清境台再美，他也早就觉得寂寞无聊了。
九极派的弟子们都是一副繁忙中见悠闲的样子，这里果然不愧是炼丹第一派，时不时就看见一个人手里拿着药篓路过，空气中四处弥漫着不同的药气。
李常传漫步走到山腰，发现这里有个小镇。或许也算不上镇子，只是一个小型的集市，里面的所有人袍角上都有九极派的标志。李常传想起来，岳转离曾经对他说过，九极派总部有个小集市，名叫“半月集”，每逢月半时开放，专门用来门派内部交易买卖，互通有无。
这是九极派的特色之一。因为九极派子弟常常外出采药，也经常在炼丹途中领悟一些新的丹方。这些都可以用来交换。交换时可以以物易物，也可以换成灵石，甚至凡间的银两。毕竟并不是人人都想要达到修仙的顶峰，有相当一批人只是想要获得更好的生活而已。
在这一点上，再怎么资质低劣的修仙者，也比凡人占有更多优势。
受父亲的影响，李常传前世就特别喜欢逛小杂货街，不管能不能淘到宝贝，总会有一种尝鲜的快感。
因此，这会儿一见这小集市，他就乐呵呵地踱了过去。
这集市的确不是太大，前后也就一条街道。街上人并不多，气氛却很热烈，大部分人守着自己的摊位，与旁边的人小声交谈。有时说得兴起，还不由得提高了声音，但被旁边的人一看，又放低了下去。
李常传大致扫了一遍，九极派弟子果然修为不是太高，这些人大多不过炼气期而已，好的也就筑基。放眼望过去，还没有一个高过他的。看了一圈，他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正低着头蹲在街角，跟一个人面对面地做着什么。
那人长着一张娃娃脸，却强行装出一副特别稳重的样子，正是在山脚下遇见的那两个九极派四代弟子之一。
李常传笑嘻嘻地踱了过去，他一看就并非九极派的人，有些人注意到他，向他投来审慎的目光。他一路过去，集市上原本不大的声音更是小了许多。
李常传像是没什么感觉一样走到娃娃脸身边，低头一看就乐了。这小子居然正在跟人下棋，木刻的横竖十九道围棋盘，黑白棋子都聚在中间……竟然是他在山下时被这小子学去的五子棋！
五子棋本来一局极短，这俩又都是新手，转眼间这小子就赢了一局，乐呵呵地抓过对方面前的药瓶，得意地说：“你输了，这瓶是我的！”
那人盯着棋局，一脸深思，好像根本没看见他的动作一样。
娃娃脸四处张望，一眼看见李常传，登时跳了起来，叫道：“邪魔外道！”
李常传又好气又好笑：“偷学我的棋，还得意了！来，我们俩下一局！”
娃娃脸的声音有点大，旁边的人听见他的话，看着李常传的目光有些不善，有几个人甚至站了起来。
娃娃脸瞪着李常传，他虽然听师兄弟传闻这人是个坏人，但自从见到他之后，这人一直笑嘻嘻的，看上去一点恶意也没有。再加上李常传相貌俊秀，目光明亮，本来就是那种极易让人生出好感的类型，所以娃娃脸嘴巴上乱叫，心里却没什么恶意。这时看见其他师兄弟因为自己一句话而反应极大，有些不好意思，四下里拱了拱手，说：“没事，没事！”
他转过头来，李常传望着他，笑道：“你叫什么名字？看你在棋类上还挺有天分嘛，刚才也没用出真本事吧？”
娃娃脸从小就酷爱各种棋类，在这方面也的确很有天分。但这本事在师长面前就是不务正业，无论师父还是师叔，看见他下棋都会责备一句。他偶尔能拉着师兄弟下一局，但所有的师兄弟一则本事不够，二则也只把下棋当成个玩意儿，没用多少心思。他几乎百战百胜，心里也觉得没什么意思。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下棋的时候被人夸奖，白嫩的脸孔上登时泛出两朵红晕，看着李常传更觉得顺眼了几分。
他嘀咕着说：“我叫李丹少……九极派四代弟子里排行第二十七……”
李常传乐道：“哟，我也姓李，咱俩是家门！来来，庆祝我们认识，下一局下一局！”
李丹少心里已经千愿万愿了，嘴里还在嘀咕：“我们下棋都是有彩头的……”
“什么彩头？”李常传问道，“丹药吗？什么样的算数？”
说着，他劈手把李丹少手里刚刚赢得别人的药瓶抢了过来，李丹少眼睛一花，还没反应过来，手里就已经空了。
李常传拔开药瓶，嗅了一嗅，笑道：“炼元丹啊，下品……”
炼元丹与养气丹功效有点近似，算是养气丹的降阶版，基本上只能作用于炼气期，不过好处就是可以重复服用，每次都能补充一些元气。
炼元丹需要的草药并不复杂，是炼丹师入门后最早接触的几种丹药之一。下品炼元丹，基本上就是炼丹学徒的象征了。
李常传现在还没有评级，就能力来说算是个三品炼丹师，但他身在清境台，眼界却是极高，几乎已经达到了七品，下品炼元丹基本上不放在他眼里。他为人厚道，就算不太瞧得上，也不会明摆着说出来，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李丹少的脸红了，他抢过李常传手中的药瓶，道：“这，这是我赢来的彩头！”
旁边一人笑道：“二十七，你也只能赢了，下品炼元丹，你还炼不出来吧！”
李丹少面红耳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修为还不错，已经到了炼气上品，在师兄弟里算是比较优秀的。但九极派以丹药著称，他对炼丹却毫无天分。入门十年，连最初级的丹药也没炼出来过。九极派功法一般，门下弟子修为几乎都是用大量丹药堆上去的，李丹少这方面能力弱，前途也就不怎么光明，在师兄弟里的地位也就不怎么高了。
李常传聪明颖悟，看着李丹少与旁边人的表情，也就猜了个五六分出来。他笑了笑，蹲下来，弹了个玉瓶到李丹少手上，道：“来，下棋下棋，这个当彩头！”
李丹少拔开瓶塞，顿时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药香，仿佛从鼻中直窜头脑一样，整个大脑为之一清。瓶里只有一颗黑色的药丸，他睁大眼睛，认不出这究竟是什么药，却也知道是难得一见的高级丹药！
他们旁边的也都是些四代弟子，眼界都不怎么高明，盯着李丹少手中的玉瓶，谁也认不出来是什么。
这时，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奇道：“这不是定髓丹吗？你是……”
李常传转头一看，那是一个个子极其矮小的老头子，大概只到李常传的腰部，几乎就是个侏儒了。他须眉皆白，脑门光秃秃的，脸色极其红润。李常传瞳孔微缩，他看不出这人的修为，显然高出他不止一筹！
九极派弟子一看见他，立刻躬身道：“太师叔祖！”
李常传恍然大悟，这老头子应该就是九极派的一代弟子了，按辈份应该算是岳转离等人的师叔伯。于是他也行了一礼，敬道：“师叔。”
他是把自己的辈份按岳转离那一辈来算的，倒也算不上高攀。李丹少使劲瞪他，你管人家叫师叔，那我不是得叫你师叔祖？！
老头子理也不理旁边的人，快步走了过来，耸耸鼻子：“定髓丹？是定髓丹吧！”
李常传一眼就看出这也是个药痴，笑道点头说：“是的，师叔。”
老头子一伸手，玉瓶从李丹少的手中弹了出来，直接飞到他手中。他又嗅了嗅：“上品，不，是极品！小子，是你炼的？”
李常传挠了挠头：“游戏之作而已。”
老头子死死地盯着他，眼睛发亮，突然问道：“小子，要拜我为师吗？定髓丹品级不高，炼起来却麻烦，能炼得如此之好……嗯……你天分不错！基本功也扎实！怎么样，要拜我为师吗？”
旁边的九极派弟子都抽了口冷气，包括李丹少在内，都又羡又妒地看着李常传。
李常传却笑得非常淡定：“定髓丹炼起来的确麻烦，但综归只是细节麻烦，道理还简单……”
老头子立刻摇头：“算了，你别拜我为师了。你将来的造诣一定在我之上……”
他说得干脆，周围的九极派弟子却又吸了口凉气。
李常传微微一笑，转向李丹少：“来，下一局？”
他倒是不忘初衷，李丹少有些犹豫地看着老头子，老头子却格外积极：“要下棋？拿定髓丹当彩头？快答应啊小徒孙，你占大便宜了！从炼气期升筑基期的时候用定髓丹，能保证你稳扎稳打地升到心动期！更别提，这还是颗极品，只要你不遇到什么事提前死掉，那心动期就是十成十的！”
哗！周围所有的九极派弟子都一片哗然。虽然九极派以炼丹为重，但只要是修仙者，就没有不想要提高等阶的……一颗能保送心动期的丹药？这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所有弟子看向玉瓶的眼神都变得火辣辣的，只恨自己棋艺不行，没办法亲自上场与李常传一战！
老头子已经把定髓丹还到了李丹少手上，娃娃脸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李常传，不可思议地说：“赢了就是我的？”
李常传笑得灿烂：“没事，输了也是你的，当然，输得太惨的话就不行了！”
要不是太师叔在场，李丹少估计就要被拖下去打一顿了。他就在众人如芒刺一样的目光里，硬着头皮蹲下来，开始与李常传下五子棋。
老头子也兴致勃勃地蹲了下来，不时看看棋盘，又看看李常传。李常传摸摸鼻子，这老头子的目光一会儿欢喜，一会儿遗憾，一会儿热情，一会儿嫉妒，实在让人有些坐立不安……
不过一下起棋来，他就忘记老头子的存在了。
李丹少棋艺果然不错……
他明明只是一个初学者，却如同已经掌握了五子棋的精髓！
五子棋并不是单纯的堵死别人的去路，设下陷阱欺骗别人的目光。一个优秀的五子棋手，一定是设下阵形，让对方无路可走，面对自己的局面堵无可堵。李丹少还有些生涩，但已经把握到了这一本质。面对他，老手如李常传也必须小心又小心，一不小心就会着道。
他们俩这一局棋下了很久，到最后时，黑白棋子交错，几乎布满了整个棋盘。
最后，李常传下出一着，堵死李丹少的同时完成自己的五子，赢了这一局。他沉吟片刻，道：“你不该是九极派弟子的……”
李丹少根本没听见他的话，他皱着眉头盯着棋盘，眼神专注，思绪显然还沉浸在刚才的棋局里。
老头子跟着李常传叹气：“唉，看了这一局棋，真想把这小子逐出师门。”
这句话被李丹少听见了，他脸色顿时变得苍白，粉嫩的娃娃脸皱成一团，几乎要哭了出来，根本就不明白太师叔祖是什么意思。
李常传也叹了口气，转头问老头子：“哪家的阵法比较出名？”
老头子想了想，不甘不愿地说：“那还得是御锦阁。”
“你们不会同意的吧？”
“我倒是没关系，不过倒是有不少死脑筋。”
“除了御锦阁呢？”
“那就是一些小虾米了，作不了数的。”
两人看着李丹少，一起叹气。李丹少苍白着面孔回望两人，突然扑通一声跪下了，大声说：“太师叔祖，我生是九极派的人，死是九极派的鬼！我对天发誓，绝对不是御锦阁的奸细！”
老头子一愣，道：“想什么呢？谁说你是御锦阁的奸细了？”
李常传也愣了愣，突然笑了起来，摆手道：“你别误会。我们的意思是，你的天分不适合炼丹，倒很适合阵法！如果找对师父，你没准儿会成为一个非常优秀的阵法师！”
李丹少呆住了。在修仙界，丹器阵符虽然没有明确的高下之分，但一般都是以阵法为尊的。原因很简单，阵法炼起来最困难，有阵法天分的人也最为稀少。就拿当下来说，中土修仙界一共有十二名九品以上的炼丹师，但只有三位九品阵法师。真正的十品丹王，一共有三位，而十品灵阵师，只有一个独苗儿。
如果只是李常传一个人说他有阵法天赋也就算了……他这么年轻，看走眼也是有可能的。但现在的关键是太师叔祖也这样说！李丹少心情极为复杂，不知道自己应该是高兴还是郁闷，毕竟这俩都在打算着把自己踢出九极派呢……
李常传站了起来，拍拍屁股，转身要走。李丹少瞪大眼睛，急道：“咦，你这就走了？”
李常传奇道：“棋也下完了，彩头也给你了，还有事吗？”
李丹少嗫嚅着说：“你不是说……”
他卡住了，也是，大家萍水相逢，人家只是对自己的特长做了一下评价，又没要负什么责任。自己叫住他又有什么用呢？不知为何，他有些沮丧，看着李常传，咬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他正犹豫着，集市上突然一阵骚动。李常传也站定了脚步，好奇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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