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玉龙岭
玉龙岭位于中土大陆中部偏西的地方，其实是一条绵长的山脉。
它从西北一直划到中土大陆正中，恰好把西南地区隔了出来。山脉只有三分之一的部分盛产白石，但正是这一部分，勾勒出了一条皎白的玉龙，玉龙岭也因此得名。
现在已近深秋，玉龙岭上金黄与火红交织，绚烂无比。这几天，更有无数流光掠过，灿烂夺目。这正是原先到芙蓉山的修仙者听到无量派的通知，疾速赶来的缘故。
鉴宝大会的亏他们吃得不明不白，这次虽然把集会地点设在了特殊的玉龙岭，但他们心中毕竟余悸尤存，只想着早来一刻，可以提前看看地形，早做安排。
明天就已经是集会正日，基本上该来的人都已经来齐了。玉龙岭只有一些散仙隐士居住，他们都是对争斗毫无兴趣，只想隐居的那种类型。碰到这种事情，除非另有至交好友，其余的人都深深地躲了起来，不愿出头。
因此，玉龙岭上，是没有现成的居住地的……
可这种事情哪里难得倒修仙者。
比较大的门派，拿出了亭台楼阁式的大型法宝；比较小的门派，也自备了帐篷之类的地方。这是一个大好的对比门派实力的机会，玉龙岭一下子变得珠光宝气，繁华起来，倒是人人都有可居的地方。
这天傍晚，天空中突然划过一道金光，正向着众人聚居的玉龙岭龙角峰射来。这道金光速度极快，一瞬间就从天边直至眼前。
射鹿门的徒弟游历正在河边汲水，第一个看见这道金光，艳羡地想：“什么法宝，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无量派的长老林悦台抬头，皱眉心想：“飞鱼梭？难道有元婴期前辈到了？”他身形一闪，在原地消失，向着金光到达的方向过去了。
只见那道金光电射而来，伴随着一声巨响，正扎在龙角峰最高的那根龙角上。龙角摇摇晃晃，倒了下来，把“飞鱼梭”埋在了下面。
金光在碎石中一暗又一亮，挣扎着消失了。三个人影爬了出来，一个声音郁闷地说：“你这什么技术啊！”
另一个年轻的声音说：“我都跟你说了我不熟练的嘛……拿到这东西还没实际使过呢，新手上路，你想怎样！”
林悦台已经到了龙角附近，心里一震：好年轻的声音，难道这么年轻就已经到元婴期了？
要知道，只有到了元婴期，才能内外交合，重塑肉身。也就是说，元婴期之下，该是多少岁就是多少岁。虽然到了金丹期，大约能活三五百年，但是两百多岁的时候就会逐渐苍老，而之前，岁月的沧桑痕迹也总会不可避免地出现在身体的各个地方。
那个郁闷的声音又说话了：“拿着这么好的东西，居然都不试用！你也太暴殄天物了！”
年轻的声音“哼”了一声：“我就这样！我有这本钱！怎么样？羡慕嫉妒恨了吧？”
郁闷的声音哑然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恨恨地道：“嫉妒得想把你干掉了……”
烟尘渐渐散去，没说话的那个人弯腰，从碎石堆里把一个金色的东西拣了起来，说：“不限等级的飞鱼梭……你们清境派果然财大气粗，宝物繁多啊……”
“这叫天芒梭！”年轻人从同伴手里把东西拿了过来， “用来代步还不错，速度挺快的，就是不太稳！”
“那是你技术太烂！”郁闷的同伴说。
比较心平气和的那个也跟着道：“而且看这样子，如果善加使用，也可以当成攻击性的法宝的。”
林悦台忍不住扬声道：“可是清境派李师侄到了？”
他是这次无量派主事的，正是上次到芙蓉山的那个王道人的师父。这几天一直没有见到集会发起人李常传，心里早就有些嘀咕，却没想到他用这么令人震憾的方式登场了。
李常传第一次用天芒梭，感觉颇像以前第一次开车。那时候毕竟先了解了驾驶方法，速度也比较慢。哪里像天芒梭，精神力刚一贯注进去，它就像疯了一样飙了出去。还好是在天上飞的，一路上穿云破风，没遇到什么障碍，但落地时就没办法控制了，只好匆忙调整了位置，让它砸在了山上。
林悦台穿着无量派的蓝白服装，约摸五六十岁，看上去比九极派掌门何转齐更加仙风道骨。他相貌清矍，年轻时一定是个一等一的美男子。
李常传还没说话，旁边的顾回春先上前施礼道：“林师叔祖。”
林悦台这才注意到李常传的同行者之一居然是自己的师侄孙顾回春。对这个在阵法上颇具天才的孩子，林悦台一向看重，这时他微笑道：“免礼免礼，你们怎么一起过来了？”
顾回春在长辈面前矜持有礼：“这几天在阵法上深受李师兄指教，受到不少禆益。”
林悦台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又问道：“刚才那个……不是飞鱼梭吗？难道李师侄……”
李常传笑着摆手：“不是，这是天芒梭，师长给的，据说做起来比飞鱼梭麻烦，但好在没有使用限制，就连炼气期的也能用！”
林悦台大吃一惊，但涉及对方师长，也不好多问，于是邀请道：“李师侄到了玉龙岭，不如在我们微尘阁休憩？”
李常传还没有回应，就看见天边一朵芙蓉悠然而来，在他们旁边展开，现出花上二人，正是玄涧与容寂。花开至尽，两人飘然落下，玄涧看了看李常传身后断裂的龙角，无奈地道：“拿到天芒梭，你就没试用过？”
“我忙嘛……”李常传讪讪然地挠脸，介绍说：“这是我师门长辈玄涧，这位是九极派容长老，这位是无量派……”
他这才发现刚才还没有通名，于是拿眼睛觑着顾回春。顾回春非常上道，马上做了介绍。玄涧随意点了点头，容寂更是连看也没看林悦台一眼。如此轻慢的态度，林悦台却无法生怒。他已是元婴期的高手，在中土修仙者算得上是一流。但凭着同级看同级的眼光，他也看不出这两人的位阶！
清境派果然底蕴深厚，实力不凡，可是九极派什么时候也有这样的超级高手了……
他心里暗暗思量，邀请他们的语气再度郑重了三分。
李常传没什么意见，询问地看向玄涧。
玄涧摇头道：“不用，我们自有居处。”
说着，他一挥手，龙角断成的碎石突然消失，龙角峰顶变了个模样！
山顶多了一道小溪，溪水沿山而下，到一处崖边落下，形成了一线飞瀑。溪边绿树葱郁，芳草萋萋，蓝蝶戏花，在林间四处穿梭，一派生机。
溪边有两间木舍，小巧朴实，一座小桥架于溪水之上，还有鱼竿随意架于桥上，显得幽静闲适无比。
李常传“咦”道：“水里真有鱼？”
玄涧随意点头：“有啊。”
李常传看着那线飞瀑，无语道：“那鱼不得掉下去摔死了？”
“怎么会？”玄涧道，“如果你到崖下去，是看不见瀑布的。水流又回到溪水上游，来回循环。”
李常传一撇嘴：“原来来来去去都是同样的水啊……”
他走到溪边，一路觉得脚下芳草柔软，忍不住就把鞋子脱了，直接踩进溪水里。
林悦台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无量派的微尘阁只是一个法宝，可以由小变大，供人居住。大部分的居住类法宝也都是这种的。但清境派随手丢出来的，就是一个小型的秘境！
他第一次深深地怀疑起无量派的实力来……
这一幕并不只有他看见了。之前李常传驾着天芒梭，就引起了巨大的动静，林悦台是第一个过来，后面也跟了不少人。这时候看见凭空出现在眼前的小溪木舍，人人都震惊了。
发了一会儿呆之后，许多人都想走上前去，实际看看这个小型秘境——对于部分小门派来说，秘境这东西，他们只有耳闻，从来没见过真的呢！
玄涧不耐地皱眉，又一挥手，突如其来的迷雾罩住了整个秘境，除了自己之外，只留了李常传和容寂二人在里面。
众人立刻发现，走进迷雾之后，完全无法辨清方向。而无论往哪边走，三转两转，都会被送出来。
过了一会儿，李常传走出迷雾，挠挠脸，说：“师长喜欢清净，就不与大家多说了。反正正日子在明天呢，有什么问题的话，就到这里来喊我，里面听得见！”
然后又向岳顾二人道：“该说的也说得差不多了，你们都回本派驻地吧，明天再见！”
二人点头，返身走开。李常传回到迷雾中，众人看着连关系亲近的也没让进去，只得纷纷散去，只留下少数几个人，还不死心地在迷雾中试探。
李常传穿过迷雾，眼前一亮。这天也是晴天，暖暖的阳光从头顶上照下来，小溪仿佛切碎的阳光碎片一样，跳跃着反射出金色的光芒。容寂不知所踪，玄涧站在溪边，正垂头看着溪中游鱼。
李常传摇头笑道：“这也太引人注目了。”
玄涧不以为意：“那又如何，有何隐瞒的必要？”
李常传道：“这会儿有你在，倒不会有什么事。不过将来如果我独自出门，没准儿会怀璧其罪咧！”
玄涧转头看他，眉目不同寻常的生动：“这是给你点儿动力。要想不挨打，那就努力增强自己的实力啊。”
李常传一屁股在柔软的草地上坐了下来，仰面躺倒，笑道：“我还不够努力啊？”
玄涧略一思索：“其实倒是很够了。修炼不足两年，你已经心动末期，除了炼器之外，其他三者都有一定造诣……虽然本身天资极高，但主要也是你努力之功。”
李常传笑道：“玄涧，我最喜欢你这样了。该是什么就是什么，从不说别扭的话。”
他眯起眼睛，阳光从睫毛的缝隙里透进来，映得眼前无数光斑。
玄涧走到他身边，也坐了下来，认真地说：“不过你总是忽略了法术的修炼。虽然杂学是归一经所必修，但要想自保，还是需要学些法术的。”
“嗯！”李常传也认真地回答。
小溪对面有一棵大树，那是一棵极其巨大的树。它并不挺拔高耸，旁枝逸出，长得极其虬劲。枝干上遍布着碧绿的掌形叶片，叶片阔大，伸展出去的冠盖像乌云一样，遮住了眼前的大部分天空。
李常传愣了一愣，转头问道：“咦？如果我没弄错的话，之前没看见这棵树吧？”
玄涧看着他，面色古怪：“你没认出来这是什么树吗？”
理科植物盲李常传认识的只有死硬记背出来的草药，对于树，只要不开花，他顶多认得出法国梧桐、银杏和榕树……这都是以前常见的行道树，而眼前这棵，他可从来没见过。
看着他茫然的表情，玄涧有些无奈：“这棵是芙蓉树……”
“哦……芙蓉树啊……咦？芙蓉树？！”李常传茫然片刻后，蓦然大惊，“难道……？！”
巨大的芙蓉无风自动，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一曲最悠扬的旋律。李常传仿佛听懂了一样呆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不可思议地道：“这是容寂的原形？”
玄涧仰头而望，轻轻点头：“千余年前我曾经见过一次，那时他比如今还要巨大，枝头红花盛开……”
“比这还要巨大！”李常传完全想像不出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景，心想，这他妈不是树，其实是妖怪吧？回头又一想，也对，芙蓉妖仙，本来就是妖怪嘛。只是太像人了，完全没意识到，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的妖怪啊！
他兴奋起来，问道：“这个世界妖怪多吗？”
“喂，你客气一点！”巨树容寂突然发出声音，与他人形的声音完全不同，轰然作响，低沉浑厚。
李常传不客气地吐槽：“人要面对自己的本质！妖怪就是妖怪！”
容寂不忿地说：“我不是人，我是妖怪！”
李常传哈哈大笑，容寂被自己的话打倒了，郁闷地恢复成人形，仍然一身青衣，风神俊朗。
李常传兴致勃勃地问道：“你这衣服是变出来的？其实是树叶吧？”
容寂瞥他一眼，无奈地点头。
李常传一脸的不怀好意：“那作为妖怪的本形来说，你岂不是一直在裸奔？”
容寂又被哽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反驳道：“你见过一棵树穿衣服的吗？”
李常传又是一阵大笑：“果然还是妖怪嘛……当人当久了，沾染了人的坏习惯吧！”
容寂不语，李常传的这句话虽然只是玩笑，却戳到了他的心里，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回答。他心里一时思绪万千，脸上表情也是变幻莫测。
玄涧微叹：“当初，你坚持不愿化为人形……虽然妖仙修炼必须以人形体味七情六欲，才能顺利渡过天劫的心魔关，但你想来已经有了自己的办法。为何你现在一直以人形留居芙蓉山，又为何……开不了花了呢？”
李常传奇怪地问道：“树肯定到了季节才能开花啊。现在应该过了芙蓉的花季了吧？”
玄涧摇头：“不，妖与人不同。植物修炼在起初时还需要顺应天时，但到了一定的程度，就像人的青春一样，能够挽留……”
李常传呆了一会儿，道：“啊，听说元婴之后，修仙者就能重塑金身，恢复青春外表。现在容寂的状态是不是已经到了飞升的阶段，却相貌老化？”
另外两人默认了他的话，容寂耸耸肩，说：“当年帮金麒逃脱的时候伤了元气，一直没完全恢复。按照现在的状态来看的话，似乎也没有什么恢复的希望了。”
玄涧凝视着他，道：“是的，你现在处于一种非常混乱的状况……你处于飞升的边缘界限里，但其实只能使出金丹期的力量吧？另外你的人形……”他摇摇头，显然连他也看不懂。
容寂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当初我以芙蓉之身修炼，的确有了一种特定的办法，可以模拟各种感情。草木本无情，所以需要以人形修炼，来感受种种情绪。但我掌握了模拟情感之法，就能在天劫时冷静应对，渡过心魔关……”
玄涧道：“这的确是个好办法。无情草木在遇到心魔关时便会燃烧，可是你那时候就能以模拟感情进行应对，反倒比一般修仙者更易渡劫。”
容寂叹道：“金麒在找上我时，我起初也只以模拟情感应对，对着他伪装出了‘友情’。金麒似乎一直没有发现，我知道他是天生真仙，因此对渡劫有了更多的把握……”
他讪然一笑：“想一想，那时候的我，真是天真而自信。相处日久，我所模拟的感情应用得越来越熟练，渐渐连自己也觉得自己拥有了真正的感情……后来金麒发生变故，他逃到芙蓉山，本是与我一别。但在那时候，我才发现，我所模拟出来的友情，不知在什么时候竟然变成了真的！”
他的眸光变幻莫测，仿佛回到了当初血与火的战斗中：“后来传说我以飞升之力救了金麒，其实并非如此。如果当时我以我所自信的模拟感情应劫，绝对无法顺利渡过心魔关，只能落到灰飞烟灭的下场。而在最后关头，金麒以受伤之躯，引动先天本命护我，将我还原成最初的状态……”
“当我变成种子后，最后听见金麒的一句话——‘下一次，以人形修炼吧，享受人的喜怒悲欢，爱恨离别。即使苦楚，也是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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