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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从广西柳州启程(2)

小说: 行者王石      作者:朱仰晴,樊俊杰

第三站:新疆

那年,王石17岁,入伍到了江苏北部的徐州,他被分配为运输兵。学成之后,他被分配到了新疆。这在那个十年浩劫的岁月里,无疑是一块清净之地。从17岁到22岁,人生中最美好的岁月,王石五年如一日地坚守在吐鲁番盆地的那块自然条件恶劣、生活极其不方便的风口地段。

恶劣、枯燥的环境并没有打消王石学习的积极性,在军营里,他自学高中课程,抽空读斯汤达的《红与黑》、普希金的《上尉的女儿》、薄伽丘的《十日谈》、但丁的《神曲》和曹雪芹的《红楼梦》……就这样,边塞戈壁风沙里,王石在书本里找到了自己的精神寄托。但是,仅仅有谨精神寄托是不够的,王石渐渐发现自己的根并不能生在军营,他还是在不断地尝试转变。

1.五年如一日:运输兵的日子

王石参军的新兵连是在徐州,像其他的新兵一样,王石在新兵连里进行了严格的训练。他被分为运输兵,经过6个月认真地摸索和艰苦卓绝地练习,他由从未摸过方向盘的愣小子,成长为一个可以自己执行运输任务的运输兵。经考验完全合格后,被分配到新疆空九军汽车营,主要负责在南北疆运送军械给养。就这样,王石开始了他在新疆的军营生涯。

俗话说,“不到新疆不知祖国之大。”或许是上苍的特意安排,王石一进入新疆,满目漫无边际的戈壁滩,那种铺天盖地的荒凉迎面而至,很快将他环绕起来,使他顿生悲怆之感。王石不由得想起来了离开家的时候一家人围坐在饭桌上吃饭的时候,一贯坚强的母亲给他的碗里夹菜的情景。他在心里大声的喊起了王维的那句诗:“劝君更饮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禁不住舔舔干裂的嘴唇,迎着戈壁一直向军营奔去。

30多年前的新疆的军营,都是安置在自然条件恶劣、生活极其不方便的地方。王石所在的部队驻扎在吐鲁番盆地的一个风口地段,据说刮大风的时候,连油罐在地上也放不住,被风吹得在地面上乱滚。随着日复一日简单反复的起床、开车、吃饭、睡觉,那种感觉是极其枯燥、乏味、生硬的。王石刚参军时原有的兴奋、激动、好奇等情绪,在这样的环境无情的碾压中渐渐荡然无存了。

王石清楚地记得当时的一个镜头是:自己在戈壁滩上开车,一天开下来,只能见到两个兵站的人,其余时间就是在烂得不能再烂的石头路上茫然地前行,伴随着车轮前行的,只有那种无处寄托地绝望。但是王石绝对是一个要强的人,即便这样部队生活并不是他想要的,但是,他依然要让自己成为集体里出类拔萃的人。

部队是个赞赏吃苦的地方,当时部队里农村兵比较多,农村兵最大的特点就是能吃苦,肯干活。在新兵连的竞争就是吃苦,谁能吃苦谁就是老大,所以农村兵的优势一下就显出来了。城市兵虽然有文化有涵养,却在这里变成了养尊处优。就为这个,在城市里长大衣食无忧却死要面子的王石在心里憋了一口气:不就是干活吗?我也可以!

在好胜心的促使下,王石开始狠下心来埋头苦干,苦活累活他都是抢着去干。做运输兵,也少不了要上上下下的搬东西,王石都是一股劲儿的扛到底,用苦力和战友们竞争。

努力就有回报。王石的拼命劲儿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在进入新兵连一年的时间里,王石入团、入党、当班长,进步得非常快。

虽然如此,王石心中的空虚和压抑却日益剧增。

那时也是文化大革命进行的如火如荼的时期,部队经常展开批判资产阶级的报告会。有一次,首长看中王石,让他上台发言。王石满心不情愿,一方面他心里很紧张,这点他是遗传了父亲,一想到要面对大场合、陌生人的时候就会全身冒汗;另一方面他自己也不知道该讲什么。

但是军队里领导决定了的事就是铁定的,是不容改变的。这下可难为了王石,他只好先写了满满三大张纸的发言稿,反反复复的修改。后来又觉得自己抱着一叠发言稿上去,显得太顺从了。于是,他想出了一个充满个性的方法:将三张稿纸糊成了一张,卷成卷拿上台去演讲。

结果整个发言的过程,大家在下面听到的更多是王石在捋那张纸卷的声音。这可把指导员在下面气坏了,等他下台以后,指导员狠狠地批评了他:“你个混小子,搞什么名堂!”

其实王石的名堂根本就不止这些,他总是会出其不意的给大家惹些笑料出来,在大家眼里他也是很调皮的。有一次,读报会上,排长给大家念文章,声情并茂地读到:“XX同志克克业业地为社会主义革命事业工作着……”大家听到这里,都没出声儿,只有王石猛得站起来了,大声打断排长说:“排长,不是克克业业,是克克克克业业!”一时间,排长红了脸,顿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好。而台下的战友们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哄堂大笑了起来。

就像后来有人讲起王石的时候所说的那样,其实王石的性格决定了他在部队上完全有能力建立卓越功勋,但也有能力一地鸡毛,让所有上级头皮发紧,担惊受怕。可以说,在部队那五年中,他是上级看好的提拔苗子,也是领导们伤脑筋的调皮小子。

2.被误认为“遭遇劫匪”

军人的天职在于服从,部队是一个强调共性的地方,它对军人们的思想要求绝对的统一。而王石的性格里总是凸显出来很大一部分反叛和个人主义,他自己后来也感叹:“我的性格和部队是太冲突了。”

由于王石从小就生活在条件比较优越的家庭,部队中的集体生活他一直都是很难适应的。尽管他也能让自己尽量和集体融合在一起,不要让自己太另类,但特立独行的根一直根植在他的心底,并没有因为在部队里而有多少改变。

后来发生的一件事情让王石意识到了个人的特立独行同部队强调的组织性纪律性严重的不相容。

那是有一次,王石在南疆执行运输任务,途中宿营坐落在陡峭山脚下的三岔口兵站。王石看到时间还早,就独自一个人去登山了。

当时王石的想法是晚饭前就可以返回了,就没有对任何人打招呼。可是当王石爬到半山腰的时候,天黑了下来。那时的天,一到晚上,说黑就黑,山上也没有任何灯光,天上连星星月亮也没有,四周一下子伸手不见五指,正在半山腰的王石彻底被困住了。

他只好在黑暗中坐下来,刚坐了一会儿,就觉得又冷又饿又困,周围又不时响起奇怪的声音,他虽说是并没有害怕,但也在心里盘算着要是突然冒出来什么野兽之类的动物怎么办?就这样他在原地抱成一团一夜无眠,愣是直到第二天凌晨才借着初升的月光摸下山。

下山后,王石才发现更糟糕的状况在等着他呢。

原来,王石没回来,车队以为他出了意外,当时正巧有-附近的劳改场刚刚逃跑两个重刑犯,大家都担心他被逃犯劫持或杀害了呢。车队全员发动,四处寻找他,也是彻夜未眠。看到他回来了,大家也都瘫在那里一动也不想动了。

王石也呆住了,他的心里满是歉疚,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向大家解释。这件事让王石的触动很大,他开始在内心深刻的检讨自己,也开始思索部队的日子究竟该如何去渡过。也许部队生活对王石来说天然就有着不可协调的地方,他觉得很苦闷,觉得自己很不能融入到集体里面,不是和大家合不来,而是他内心世界里对社会、对家以外天地的想象和现实是这样的格格不入。

是的,流汗、受苦王石都不怕,最怕的就是这不到归属,内心的依托无所适从。

想来想去,他就写信让姐姐把她的告终课本寄到部队来,这样,训练之余,他总算有了能打发时间并让自己开心的事情做了。

其实他那时候并没有想过以后要上大学或者深造什么的,只是觉得自己需要在部队单调的生活中找一些寄托来,而他所能做的:只有读书。

于是,语文、数学、英语、物理、化学……他一本一本的学习,他给自己定了一个目标:就是一定要把高中的课程全部都自己学懂。

军营里从此就多了一个勤奋学习的身影。常常都是军营里熄灯后,王石一个人悄悄地蒙在被窝里自学数理化。为了学懂化学,他甚至跑去和修理班的战友们搞好关系,因为从他们那里可以弄到一些试剂,他可以自己做实验。

学习课本之余,王石也抽空读一些文学着作:斯汤达的《红与黑》、普希金的《上尉的女儿》、薄伽丘的《十日谈》、但丁的《神曲》和曹雪芹的《红楼梦》……

就这样,就着边塞戈壁弥漫的风沙,冬寒夏暑的严酷磨练中,王石唯有从书本里才可以找到一丝精神寄托。

3.“我要回郑州!”

按照这样的发展,王石也可以在部队顺利地待下去,一路坦途的进修、提军官,一定会有很好的发展。但是他却没有在部队坚持待下去,在能离开的时候,他就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离开,他在期待着新的可以施展自己的天地。

而离开这个念头的出现,最初是源自一件事。

那一年,部队请来一个山东的农村妇女做报告,报告的内容是:毫不利己,专门利人。

报告的内容大体是:母亲批判自己的思想没有女儿革命,自己有利己的思想,而女儿则是完全的革命的利他主义。比如,母女俩一起去买菜,挑豆子的时候,母亲就尽量挑好的豆子;女儿呢?看见母亲这样做,很生气,把母亲挑的好豆子全部倒回去,然后往自己的筐里全部装差不多烂掉的豆子。

然后母亲总结说:自己的思想不如女儿,觉得很惭愧,女儿心里想的都是别人,希望别人都得到好豆子,而自己只想到自己家。

王石在下面听着,纳闷无比:如果大家都像那位女儿一样的话,菜农岂不是都不用种出好豆子了?因为反正差的大家都在抢嘛!结果只有一个:越来越差。难道大家都喜欢差吗?进步是不是已经不用考虑了?王石越听越苦闷,觉得完全不能理解,更不能理解的是这样的报告是领导们极为推崇的,强调大家一定要仔细听!

而最具讽刺意味的是,当报告结束后,领导们带着做报告的妇女去食堂的单间吃饭了,师傅杀鸡宰羊地招待领导和做报告的人。当他们尽兴地吃喝谈笑的同时,王石和一班战友则在外间食堂大厅里吃着粗菜糙米。

这件事情激起了王石心底压抑了很久的愤慨的种子。他从心里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真的是不能再适应这样的集体生活了,他向往的是个人奋斗,他需要那种个人力量带来的成就感,那种于连式的荣光。他就觉得自己是忍无可忍了,他想自己是时候离开了。

就这样,在部队待了5年后,王石对父母说了这样一句斩钉截铁的话:“我要回郑州。”

4.重返郑州:选择锅炉大修工

回郑州,又能怎么样呢?

其实离开部队回到郑州,无非就是做工人,这是父母所不希望的。尤其是王石的母亲,这个坚定执着的母亲,当她听到儿子的这个想法后,很快从郑州出发,赶到新疆,希望亲自劝说王石不要复员回去。

然而,当母亲见到王石的时候,却被他所表现出的固执怔住了。好在母亲也是明理人,她只好默许了。这是王石第一次违背母亲的意愿所做的选择,但是他没有任何后怕,虽然他也不知道离开部队后他将要面对怎么样的生活,但是,离开部队的那一刻,他是完完全全的义无反顾的来开的。

那是1973年,王石毅然决然的复员回到郑州后,面对着两个工作选择:一个是到市政府开车,当时政府需要司机;另一个选择就是到郑州铁路局的水电段做锅炉大修车间的工人。

根据一般人的思想,王石还是适合选择第一个,去做司机。毕竟王石在部队上是做运输兵的,练就了一身很熟练的开车技术;另一方面,在那个年代,能够在市政府做司机,也是个比较舒服的职业,司机手握方向盘,那就是掌握了运输的主动权。而且,司机在那个时候,都是见多识广的,也是生活得最滋润的一群人。

但是,王石却没有这样选择,他放弃了开车的职业,选择了去铁路局的水电段做锅炉大修车间的工人。

锅炉大修车间的工人就是专门维护供应热水的锅炉的工人,王石为什么会做这个选择呢?

原来王石是有自己的理由的,因为去这里做工人会有机会选送上大学。一般每年的大学里招生,会到车间去选工人学员。这对王石来说,是一个很大的诱惑。他不想自己一辈子都只是做一个司机,他想有更大的发展。

水电段锅炉大修车间的工人的工作是很苦的。这点王石也不是不知道,因为父亲就是铁路系统的人,他对这里的工作环境还是比较熟悉的。

锅炉有很多钢板,有的重达12吨,大修车间的工人有一项工作就是要卸这些钢板。一块钢板压到人身上,回到家经常是一道一道的血印子,可以想见那种苦。

就连在部队上受惯了苦的王石,甚至也觉得自己当兵5年都没有那么辛苦过。王石曾对记者这样比喻过:“当兵的配给粮食是每个月49斤,这在当时已经是很高了,但锅炉大修工是51斤!你可以想象是因为有多辛苦才考虑给这么多的粮食。”

在部队的时候,王石也有过躺下就不想起来的经历,那是到农村去割麦子,几小时弯着腰不起来,回到营房里躺下去,他觉得自己能躺好几天。而钢板压身的感觉,让他觉得当时割麦子简直就是享受型的劳动。

但是就算是这样的苦,王石也没有表现出来多少难过。他坚持做好自己的工作,保质保量的完成每天的工作。在当时复员转业到水电段的30多个军人中,他被公认为最能吃苦的人。

苍天不负有心人。这样工作了一年后,当段里要推荐一个上大学的工人的时候,大家一致推荐了王石。当这个消息被确定了的时候,无疑,王石是兴奋的,经过了那么多辛苦和煎熬,这个机会来得太不易了。

而这个期待已久的大学机会,却是在另一个西北城市——兰州,迎接他王石的,又将是怎么样的一番天地呢?

第四站:兰州

大学时光是美好的,然而王石这得来不易的大学生活却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好。作为23岁进入大学的超龄大学生,早已经过了青春懵懂的年纪,何况学的还是自己不喜欢的给排水专业,王石在兰州铁道学院里的生活,只能用枯燥无味来形容。

所幸的是,王石可以在学校的特有氛围里读名着,学习政治学,并结识了一生中值得记挂的两位老师,给他苦涩的大学生活以指引。

从郑州的“大修工”到兰州的“铁院派”,不用说,人生更大的转机还远远没有到来。

1.“大修工”摇身变“铁院派”

那是1974年的秋天,王石进入了大学,兰州铁道学院给排水专业。如果说上大学是王石的选择,但是这个学校、这个专业却是王石自己所选择不了的。或者就是命运的安排,这个专业是基于王石之前在郑州铁路局水电段工作过的工种而安排给他的。

所以有人说,当王石带着在部队自学5年、在工厂里扛过超重钢板的代价,来到他觉得应该是理想之地的大学时,他发觉现实依然不像他内心欢呼的那样乐观。兰州铁道学院的给排水专业——这不是王石的志愿,王石本是为了摆脱那样的命运,咬着牙度过了那虽然并不算长的体力生涯。可是,因为他的咬牙,他还是回到这个令他咬牙的专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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