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里瓦尔多
1999年12月
1999年12月20日星期一，对里瓦尔多来说，这是繁忙的一天。他在距离巴塞罗那球场仅一步之遥的普伦切萨索菲亚酒店醒来。他的家人都去巴西度假了，他不愿意独自待在空无一人的大房子里，所以才住进酒店。
9点钟他得到达俱乐部。巴塞罗那的教练范加尔要分析前一晚以比分2比1战胜马德里竞技队的比赛。巴西球员在第22分钟时被替换下场。
比赛分析结束后，害羞的里瓦尔多要求发言。听着吧，他肯定会用他那葡萄牙腔的西班牙语说，我尊重教练和这儿的所有人，但我不想再踢左边锋了。
随后是一次轻松的训练，但之前里瓦尔多出现在媒体面前。20个记者对他的发言充耳不闻，只是不停地问关于年度欧洲最佳球员的投票情况。《法国足球》杂志从1956年开始评选这个奖项，获奖者包括斯坦利·马修斯、雷蒙德·科帕和弗朗兹·贝肯鲍尔。凡是当选的球员都会成为传奇人物。
里瓦尔多说，无可奉告。投票的结果还没出来。“大家都知道是你。”记者恳求着。里瓦尔多什么也没说。《世界足球》和《11人》等杂志已经把他评为年度最佳球员了，但《法国足球》颁发的金球奖才是最权威的。
训练结束后他开车去机场接西班牙国王的女婿、手球选手伊纳吉。那天下午他们出席慈善活动。里瓦尔多及其经纪人马努埃尔·奥塞特（“我不是他的经纪人，是他的朋友”）不希望我提这事儿。里瓦尔多参加慈善活动不是为了打造公共关系。
预约时间之后三小时，这位高个子巴西球员穿着黑色西服，出现在普伦切萨索菲亚酒店的19层。伊纳吉的航班延误了，马努埃尔——这位短小精干的西班牙律师——说慈善活动另择他日。里瓦尔多坐下，看着我给出这么多问题，不由得发出抱怨，但最终跟往常一样，同意讲述自己的故事。
你累了。你经常觉得累吗？
“不，我只是今天有点累，因为今天我要做的事儿很多。通常我都休息得很好。”
在巴塞罗那，压力比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都大。
“我不这么觉得。我在巴西的科林斯蒂安和帕尔梅拉斯时感觉压力最大。他们威胁你的家人，他们破坏你的车，一言难尽。如果在帕尔梅拉斯的时候，踢球踢得要是像最近在巴塞罗那的表现，那我简直就不敢出门了。”
所以你不希望在巴西俱乐部结束你的足球生涯？
“不，我希望如此。如果我能够选择一个巴西的俱乐部，我会选帕尔梅拉斯。”
你来自累西腓。你打算回那里吗？
“我想在累西腓和圣保罗各有一处房子。在圣保罗工作，在有海滩的累西腓度假。”
在巴塞罗那买栋房子？
“不，不想。”
你是一个凭本能踢球的运动员，而巴塞罗那的教练却很有想法。那就是问题所在，对不对？（我问这个问题的时候，还不知道里瓦尔多在那天早上说过什么。）
“不，我很尊重教练，他足智多谋，他喜欢球员按照他的想法、他的安排踢球。在巴西不是这样。那儿的人不管战略技术，完全是自由发挥。但是：自由发挥的后果得由你自己承担。如果你比别的队员更有资格，教练就会允许你自由发挥。因此你可以带球超过3个、4个，甚至5个球员后射门。非常精彩好看的进球。”
“在这儿，情况有点复杂，更讲究战术。有点像这样：‘先生’（西班牙俚语，意思是‘教练’）说一套，球员做另一套。我希望更随心所欲，有更多的乐趣。因为人的享乐不多，所以我在能享受的时候就享受。”
你希望踢中锋。
“我踢了很久的边锋，现在我想踢中锋。不是只穿着10号球衣，而是踢10号该踢的位置。嗯，我从来没踢过中锋。多年来，我一直为球队出力，从没为自己考虑。我希望有更多乐趣，踢我自己的位置。为了我，为了球队，为了所有人。
你在巴塞罗那过得快乐吗？
“是的，我、家人、孩子，我们都跟俱乐部和这个城市相处融洽。“
比赛场次过多，会使足球运动对体力要求很大。
“是的。我觉得这对足球运动员来说不是好事。如果你三十四五岁了，情况就有点复杂了。我们不是机器。”
你已经当选某些杂志评出的年度最佳球员。（我没提《法国足球》，但现在回想起来，里瓦尔多的回答却指的是金球奖。）
“对我来说，这个奖很重要，因为我吃了不少苦、克服了重重困难才能得到这个奖。现在能到这个奖，我觉得很骄傲，很高兴。我会继续走下去，保持充足的干劲。我是这么想的。”
罗纳尔多和济科（Zico）等伟大的球星身上有没有你希望自身也拥有的品格？
“是的，有。我曾经试图模仿济科，想像他那样冷静。齐达内也是一个非常冷静的球员。路易·菲戈也是我喜欢的球员，他最擅长声东击西，速度极快。罗纳尔多总是能打出有威胁的射门，他进球无数，速度也很快。我想，我缺乏的是速度。如果是长距离跑动，我的速度还可以，但短距离不行。”
如今他的头像已经被赞助商美津浓印在服装上了。他的诺基亚手机不停地响，所以他把手机交给马努埃尔。所有人都来电祝贺他，因为各路媒体都报道他赢得了金球奖。马努埃尔把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来电号码念给里瓦尔多听。本人不在，里瓦尔多说，他正在摆弄一个竟然漏了气的足球。“他现在是官方宣布的年度最佳球员了？”我问马努埃尔。“，我不知道，”马努埃尔说，“我们什么也没听说。”
“给《法国足球》打电话。”里瓦尔多建议。好主意。马努埃尔输入电话号码，电话接通后响了很长时间。最后，巴黎那边总算有人接通了。
“文森特！”马努埃尔说。里瓦尔多走过去，站在他身边侧耳倾听。文森特证实罗瓦尔多的确当选年度欧洲最佳球员。我们向里瓦尔多表示祝贺。
“谢谢，”里瓦尔多说。他把手机从马努埃尔手中拿过来，慢慢走到天台那里。他独自注视着苍翠山峦下的城市。他正前方是西班牙连锁商场El Corte Inglés。商场外墙上的钟显示：当时是19点23分，温度为10.5摄氏度。从此时此刻起，里瓦尔多正式成为一个传奇人物，一个即使在40年后也会被蒙得维的亚Montevideo,乌拉圭首都。和大马士革人挂在嘴上的传奇人物。
“你知道他已经得奖了吗？”美津浓的马可·凯威问马努埃尔。“是的，”马努埃尔咧着嘴笑，“他得摆好造型，拍金球奖的颁奖照片。”
“他没想到要庆祝一下吗？”我问。
“庆祝？他今天连午饭都还没吃哪！他一直忙着。”
里瓦尔多把手机递给马努埃尔，然后继续摆姿势。马努埃尔让我看手机。屏幕上一直显示有三个来电在等待接通。刚挂断一个，新的马上打入。
然后，里瓦尔多被迫忍受着强烈的灯光在一个又黑又热的小房间里坐了一个小时。简直像喜剧片：满满一屋子的人，有的对着里瓦尔多横拍竖照，有的索要亲笔签名，还有的亲吻他。晚上9点左右，里瓦尔多总算回到酒店大堂——走过一群记者身边时，他巧妙地没有让他们认出自己。他被酒店门童拦住，差点上不去奔驰商务车。门童抱住他，记者们紧追过来。里瓦尔多挣扎着好歹上了车，但他们跟着车跑，甚至站在车头。僵局持续了数分钟，不过最终他总算能坐车回到空荡荡的家里了。直到洗澡的时候他才有时间想想今天都发生了哪些事。
第二天，范加尔把他从巴塞罗那队逼走了。情况有点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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