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1999
第一次到大陆
1999年,升大学三年级的暑假,我第一次踏上大陆的土地。
起因是认识了在美国某大学的郑教授,刚好他要带一批美国学生到北京大学做参访,问我要不要一起去。我心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决定跟着去了。
那一天,从澳门转机后一路往北,我看到了过去只有在课本上及电视上才看得到的大陆土地,飞过了长江黄河,那种心情真是激动得无法表达。
飞机顺利地降落在北京机场,当时还是 20世纪 80年代建的那栋旧机场。停妥后,空桥接上,机门打开。因为我坐在最前面,当机门打开的那一刹那,外面地勤人员浓厚的京腔对话顿时传到耳朵里,虽然他们讲的我都听得懂,可又跟我们说的不同,平常只能在电视上看到听到的,现在突然亲眼所见并亲耳所闻。那时候他们讲的几句话我已经忘了,但那种震撼与冲击却一直忘不了。
北京旧机场从航站到海关间的通道有个瓷砖壁贴让人印象深刻。到了海关闸口前:“咦?怎么没人?”旁边一位大叔说是在换岗,要等会儿。过了大概 5分钟,工作人员拿着钢杯各自上岗。终于开始进关。
我带着稍微忐忑不安和有点儿怕被刁难的心情走了过去。毕竟,过去听得太多,但又几乎是陌生的。“台湾同胞啊!呵呵呵……”海关大叔看了看台胞证,然后还给我,我 心里才轻松下来。现在看来,这么平常的一件事,那时候居然那么紧张。
驱车前往北京大学,一路上也挺震撼。天啊!北京的路居然那么宽而且直,高楼大厦居然那么多(走的是机场高速接北三环,当时四环还没完全建好),跟我以前的印象完全不同。我的妈呀!自行车还真多!种种的惊叹,简直就是文化冲击,就像没见过世面的老土。车子最后从旧的北大东门进去,穿过校园,最后到达招待所住下。
先来说说我对那时候北大的印象好了。第一印象就是大,完全符合我对大学的印象:有湖,有森林小径,而且因为大,所以可以骑脚踏车载女孩呢!这是我多么羡慕的大学生活呀!哪像我读的学校,骑车从前门进,一不小心就发现到后门了;而且,校内到处都有烧烤摊和餐厅,简直就是一团糟,但生活很方便。北大南墙那时还都是店铺,早期有名的飞宇网吧在那时只有一小间阴暗的店面而已,没想到后来生意越来越大。而东门外,则是旧胡同区。
那几天大部分时间都在上课,不过我自己买了一辆自行车到处乱逛,把校园的大道小径都摸熟了,又骑到隔壁的清华大学去玩。那时候就深深感到两所学校的风格有很大的不同。比如说北大总是一些弯弯曲曲的小径,而清华可能有讲求实证的理工科精神,所以校园里的马路也都是方方正正的。再远一点儿就是五道口,那时候有“火爆五道口”之说,晚上都是大排档,乱成一团,但很热闹。反正,我在这一带玩了一个礼拜。
当初说要买书,朋友们说可以到南门商店墙的“风入松”书店及走出东门的“万圣”书店买。两间我都去过了,尤其是万圣书店,隐藏在出东门后的那条破烂的成府路之中,一走进去,小小的店面四面墙都摆满书,中间有桌椅供人坐下,真是慢慢挑人文类书籍的好地方。
离开万圣书店要回东门,眼尖地发现旁边咖啡馆里沿窗坐了个大美女,心花怒放之下也走了进去,正准备搭讪,没想到她就离开了,留下我懊悔的泪水。这家咖啡店就是最早的雕刻时光咖啡馆,我也因此认识了老板庄仔。后来几年,这条巷的怪店越开越多,也吸引了不少附近学校的怪人异士聚集,整条小路却又充满了浓浓的人文气息。
在 1999年到 2001年的暑假,我几乎每年都会去一次北京,但第一次到大陆的经历,我一直都忘不了。当初随口的答应,居然改变了我后来的人生。
金援科索沃
过去几十年来,台湾当局在欧洲的“邦交国”也只有教廷一个,所以与马其顿的“建交”,具有相当的象征意义。结果李登辉一爽,马上开口说要捐 3亿美元作为科索沃战后复兴之用,这一说,果然震惊四方,隔天就登上世界各大报的重要新闻头条。
3亿美元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但以当时巴尔干半岛的情势,以及各方交错的势力,这是说捐就捐得成的吗?所以,一开始这件事就让北约及欧洲国家很不爽了,因为这一举动无疑又是为巴尔干半岛增加更多不确定的因素。另一方面,在台湾内部,抗议的声浪也四处响起,觉得那么一大笔数目,在台湾还有许多人需要的情况之下,居然就这样撒了出去。再加上过去当局一直给人“金钱外交”的印象,所以一听到又要捐钱,就有先入为主的不良印象,反对声浪不断。
跟马其顿“建交”后,台湾浩浩荡荡派了各种代表团及医疗团去参与援助,甚至还有传言说台湾应该把研发的新武器拿去那里作实战测试之用。
马其顿在那个时候刚脱离南斯拉夫不久,内外问题也很多,不仅有北方科索沃难民的问题,东北方保加利亚也对马其顿虎视眈眈。而它又跟南方的希腊,在民族及历史问题上吵得不可开交而交恶,唯一较友善的,是西边的阿尔巴尼亚。所以,当局当初本来就有意以马其顿为滩头堡,继续寻求建立与阿尔巴尼亚的“外交关系”。
不过,这个“建交”似乎从一开始就注定会没好下场。首先,这是“秘密外交”,是总理决定的而总统不知情,虽然外交权是在总理手上,但此举也造成他们的政治风暴。再来,马其顿大选后,台湾压宝的政党又选输了,换了一个有不同外交倾向的政党上来。所以,很自然的,与马其顿的“外交关系”在两年后就结束了。
后来“断交”时,已经是陈水扁当局了。当时的“外交部长”讲过一句名言:“这次我们还是赢了,因为是我们主动跟他们‘断交’,不是我们被他们‘断交’。”据说,他说完这句话后大家笑成一团,但是也道出台湾的“外交”困境及尴尬。
“9·21”大地震
九月的天气还是很燥热,尤其不知道为什么,20号这一天似乎特别的热,而我家一贯都是习惯晚睡,所以,那天我上网上到凌晨一点多才下线睡觉,而妈妈还在客厅里看书。
就在半梦半醒之间,觉得背脊传来如地底深处有股震动上冲的感觉,然后一阵摇晃,感到像是地震,等会儿就停了。没想到摇了两三秒,突然变得剧烈起来,天摇地动,我立马被吓醒:大地震啦!身子从床上一翻,毫无多余动作,翻到旁边书桌底下躲着大叫,这时候才知道原来我身手那么敏捷。而妈妈则在客厅里尖叫着大喊上帝。楼下排班计程车也在大叫,而车子的警报器也被震响,只有爸爸还在睡觉,早上才知道有大地震。
结果半夜这一震,全部都停电了,赶快打电话给亲友却又总是占线。而整夜又余震不断,许多人全家扶老携幼都逃到马路上或车上。因为完全停电,也不知道什么情况,只好翻出好久没用的收音机来了解情况,传来台北市的东星大楼倒塌发生大火的消息,但不知道其他地方如何。但这就已经知道了整个地震非同小可,就这样度过了惊恐的一夜。
在台湾,地震是常有的事,大家也都习惯了。我一直以来好像都没有什么怕的事,但最怕的就是地震,一点儿小小的地震我都会很紧张。我觉得地震是最可怕的,不是它的大小,而是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不会突然变大。而 9月 21日凌晨的这场地震正是这样,台湾已经有好几十年没有如此强烈的地震了,吓得民众人心惶惶。那一阵子,只要一躺下,似乎都感觉一直在摇。
早上还是没电,继续听收音机,原来震中在南投,是 7.3级的地震。不只是南投,就连台北县市也有严重灾情,新闻宣布全台湾已经停止上班上课了。早上本应是繁忙的上班时间,但外面却异常安静,难得传来车声。空气中似乎只有收音机的声音,每隔一段时间又传来失踪及死亡人数不断攀高的新闻,让我听了又急又想哭。
偶尔,来个电,就赶快跑去开电视看新闻,发现南投地区的联外道路已经全部中断,只有军方直升机已经飞入,其他记者或运补什么的,只能在外头待命。但很快地,电又停了。
我那时在医院担任志愿者,在病房组服务一年多了,那天下午依然如往常到了医院,才发现整个医院除了必要设施外,其他电也全部停掉。许多病人都吓坏了,我那一天也就在医院里不断地安慰他们。尤其有位从南投来台北就医的病人,一直打电话回家都不通,焦急地直骂人,我也只能不断地替他拨电话,默默忍受着他的臭骂。
到了晚上,因为没电视看,又不用上班,所以大家都跑到路上闲逛,到处谈论的都是这件事。跑去看电影,电影也放一半就停电。那一天,大家都不知所措,一片茫然。
很快知道些情况了,各国的救难队也在第一时间到达台湾,并赶往各灾区现场展开救援。从电视上看到各地的惨况,忍不住流出泪来。
第二天到了学校,也是气氛凝重。有好几个同学没来,原来是他们家在灾区,赶回家去了。也有几个同学,住在灾区,仗着开学头一个礼拜不想来学校,没想到发生大地震,想出也出不来。后来听那些同学说,他们当时回家,换了好多趟车,费尽周折才到原本交通方便的市镇上。还有同学说,他们那里一整座山就这样凭空消失,整个地貌完全改观,整个村庄就这样瞬间被埋得看不见。这几年也一直有新闻,震中附近山区常会挖到一些骸骨,大概就是当初地震时失踪的人口。
“9·21”地震后,官方的重建及后续措施反而不如民间团体有效积极,或许可以说,若没有这些民间团体有效率的组织及配合,救灾及重建工作会更加困难。而地震过后的创伤是更难抚平的,地震后的几年,一直有当年的灾民自杀的新闻传出。这样的悲剧到处都是,让人一听到这样的消息,仿佛觉得还逃不出当时地震时的阴影。
那次地震对全球股市也造成严重的影响。因为台湾是全球重要的半导体制造基地,那几天没有人知道这场地震对产能有没有影响,结果全球股市陷入一片愁云惨雾之中,直到台湾半导体产业的产能确定未受到影响后,全球股市才又止跌回升。
其实早在当年的 7月底,台湾南部山区就有座电塔倒了,导致全台约五分之四的地区大断电,两天之后才恢复正常。断电当晚也是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大家心里都有点儿紧张,连在国外的亲友都打电话回来关心。后来才知道是传输电塔倒塌,大家也才发现原来台湾的电力系统那么脆弱。当时在 BBS上面,就有人以电塔倒塌这件事,加以其他许多的佐证,推断可能是地层出现异变,否则地基深厚的电塔不可能轻易倒塌。作者在文章里预测,不久极有可能发生大地震。当时此篇文章一出,网民们嗤之以鼻。没想到过了两个月,真的发生大地震了。当然,这两者到底有没有关系还值得探讨,但这篇文章马上又被翻出来受大家膜拜,真是网络乡民性格喔。
“9·21”地震之后,也发生了许多次大大小小的余震。有次余震,我正坐在马桶上,如同罗丹沉思者的姿势思考着国家与民族的未来。突然,背脊一麻,对地震特别敏感的我,意识到又余震了。本来还小小的,心里想应该没什么,就没多作反应,没想到摇了几秒,突然变得剧烈起来,我整个人只能在密闭的厕所里大声号叫,绝望的回声在满室的臭气中回荡着。我面对着两难:该冲出去呢,还是继续坐在这里?想要冲出去,可是我还没有擦啊!躲在这里,地震时躲在厕所其实是最安全的,可是看到马桶里的水在那边如沸水般汹涌地翻腾着,哇!要是这些屎水溅出来该怎么办?好脏啊!
结果还在想该怎么办的时候,地震就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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