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陛下好箭法。燕郎轻声地附合。燕郎的小脸充满了惊惧和谄媚参杂的表情,他的双手仍然捧着我吐出的一摊秽物。我听见他重复我的话,败军之将,不可不杀。
别害怕,燕郎。我只杀那些我不喜欢的人。我在燕郎耳边耳语了几句,我想杀谁就得死,否则我就不喜欢当燮王了。你想让谁死也可以告诉我,燕郎,你想让谁死吗?我不想让谁死。燕郎仰起头想了半天,他说,陛下,我们来绷线儿好吗?我的西巡之路被彭国军队的一次突袭断送了,也许其中更重要的罪责在于我自己。狼狈逃返的结局使这次浩荡的西巡活动显得荒唐而可笑。随驾的文武官员在车马上互相诋毁,怨声载道,驭手们奉命昼夜兼程,想尽快将西巡车马驶离危险地带。我坐在龙辇上神色黯然,想起离宫前卦师占卜的情景,他说,暗箭一出,将被北风折断。我觉得冥冥之中确有一支暗箭在追逐我的行踪,但我不知道北风从何而起,北风是如何折断暗箭的,也许卦师的话只是一派胡言乱语。在裴州的驿站听说了彭国占领凤凰关以及关内燮国五十里谷地的消息。彭国人焚烧了西北王达渔的宫邸,并捣毁了无数酒缸酒坛,达渔听说这个消息后痛哭失声,他抱着脑袋在地上打滚,边哭边扬言要把彭国王昭勉的****割下来酿酒喝。我目睹达渔的悲痛显得无动于衷。我西巡凤凰关的目的本来只是玩乐而已,如今凤凰关既然已落入彭国手中,剩下的事情就是如何平安回宫了。
我想起历代君王在出巡江山时的种种惊险和不测,既向往又疑惧。在裴州驿站的饲料棚后面,我和燕郎做了此行最为有趣的游戏,我们交换着穿上各自的衣裳,然后我让金冠龙袍的燕郎骑上马在驿站四周蹓一圈,我说,我想看看到底有没有暗箭射我。燕郎策马驰骋的姿态俨然是一代帝王天子,他也深深陶醉在做燮王的游戏中。我坐在草垛上注意着燕郎周围的动静,那些忙于喂马的侍从们竟然没有察觉这场游戏,更没有人发现真正的燮王此刻正爬在草垛上,所有人都在燕郎的马下行了跪拜之礼。没有暗箭,陛下。燕郎蹓了一圈后禀告我,他的小脸洋溢着好奇带来的喜悦,他问我,陛下,我要不要骑马到农户家去?下来吧。我突然感到不快。我几乎是恶狠狠地把燕郎拽下马背,令他迅速更换服装,我意识到金冠龙袍对于我的重要性,即使在短暂的换装游戏中也体现了我对它的依恋。我无法描述我在草垛上看燕郎骑马时的惶惑和忧郁的心情,我突然发现我的燮王装束在别人身上同样显得合体而威武,你穿上阉竖的黄衣就成为阉竖,你穿上帝王的龙袍就成为帝王,这是一种多么可怕的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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