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秋天来了,叶子黄了,我们升高二了。
管沙不再那么拧了。
自由如风应该考上大学了。
可是我没有他的任何消息。不知道他会不会来我们这里念大学呢?记得他曾经这样对我说过的呵。骑车经过每所大学的校门的时候,我都会忍不住放慢速度,对着进出的每一个男生悄悄地看上一眼。
我也很少上网了,很多天后打开我的信箱,里面有一张贺卡,不知道是谁送的,贺卡上是一个长了翅膀的小天使,一行Flash的小字在不停地闪烁:幸福会不会也长了翅膀?
我想这一定是自由如风送我的。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看得我有些心惊肉跳。我走出书房,想到露台上去透透气,我刚刚走到那里就听到天爱阿姨压低了声音在接电话:“我说过了,我是不会见你的!你最好远远地离开这里,不然我不会客气的!”
天爱阿姨的语气里透露着相当的愤怒和不耐烦。从我认识她以来,我还没听过她用这种口气说过话呢,我正惊讶着,又听到她说:“你不是他的爸爸,管沙也没有这个爸爸,我们早就两清了!你以后也别再打我电话!”
我倒咝一口凉气,难道管沙的爸爸回来了?
为了不让天爱阿姨发现我尴尬,我没敢听完,匆匆地退到自己的小房间。
没过一会儿,我听到天爱阿姨出门的声音。我跑到爸爸的房间,他正埋头在那里工作,我问他说:“天爱阿姨出去了?”
“对。”爸爸说,“你找她有事吗?”
“我外套的扣子有点松了,”我说,“想请她订一下。”
“这样的小事你自己不是早就会做么?别老赖着你妈妈。”爸爸说。
我注意到爸爸说的是妈妈,虽然我很喜欢天爱阿姨,但其实我从来没有叫过她一声妈妈。我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走了出来。但我总觉得天爱阿姨的行为有些反常,难道她出去见管沙的爸爸去了,那我爸爸呢?
我爸爸该怎么办呢?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我抱着腿坐在沙发上担心地想啊想,我书也看不进去书了,干脆看起电视来。
没一会儿管沙也出来了,问我说:“我妈这么晚去哪里了?”
“不知道。”我说,“你打她电话问问?”
“她那么大人了有她自己的自由。”管沙说,“我还是不要管她太严啦。”
嘿!这人说话真是有趣。我继续看我的电视,懒得睬他。
结果那晚天爱阿姨很晚也没回来。爸爸也缩在他的房间里没出来,如果他忙的话我知道他是非常不喜欢我去打搅他的。于是我只好继续坐在那里发呆。管沙终于熬不住了,出来打通了天爱阿姨的手机。我听到他粗声粗气的声音:“你在哪里?”
天爱阿姨好像只说了一句话就把电话给挂了。
我很紧张地问一脸疑惑的管沙说:“你妈妈说什么?”
“她说她马上回来。”管沙说,“我觉得她今天怪里怪气的。”
我完全同意管沙的看法,看来天爱阿姨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曾经看过的电视剧里的那些情节一一地涌上我的脑海,我又迫不及待地跑到爸爸房间里,发现他根本就不在工作了,而是躺在躺椅上休息,我朝他喊去说:“这么晚了,你不去接天爱阿姨么?她一个人回来多不安全埃”
“她去见一个老朋友了。”爸爸喝一口茶一点也不担心地说,“就回来了。你先睡去吧。”
“我妈去见谁?”管沙在我身后突然说话,吓了我好大一跳。
“我也不太清楚。”爸爸说,“你们那么紧张做什么?你妈妈还不能有点自己的事儿?”说完了朝我们挥挥手说:“不早了,都给我睡觉去!”
管沙和我都很不情愿地走开了。我磨磨蹭蹭地洗脸洗脚,终于等到天爱阿姨开门的声音,我赶紧把客厅里的台灯拧亮一点,但我很快就发现,天爱阿姨的眼睛不对劲,她好像……哭过了呃。
我又赶紧把灯拧暗一些,用尽量自然的口气说:“天爱阿姨你回来啦,我要睡啦。”
天爱阿姨走过来,像往常一样爱怜地摸摸我的头说:“早点睡吧,阿姨也累了。”
管沙这个时候一把把门拉开。对着她妈妈喊道:“你没什么事吧,三更半夜地才回来,下次不许这样!”
天爱阿姨笑笑说:“管起你妈来了?”
管沙不说什么,把门哗一下又关起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那几天家里的气氛总是有点不正常,终于有一天中午,我在学校刚吃完饭,正埋头在那里做作业的时候,管沙走到我身边喊我说:“居然你出来一下。”
他很少这么主动跟我说话,我的心一拎,跟他走到教室外面的走廊上。秋天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我跟他面对面站着,这才发现他其实比我高出好多。和我说话的时候,他的头要拼命地低下来呢。
“我爸爸回来了!”他说。
一直的猜想成了事实,我差点尖声叫出来。赶忙用双手掩住了嘴。
“他在南方做生意挣了大钱,想回来把我带走。”
“不可以!”我脱口而出。
“为什么不可以?”他坏坏地看着我。
“你是天爱阿姨的命根子。你怎么可以离开她?再说你那个爸爸,他这么多年都没有尽到抚养你的责任,凭什么带走你?”
“就凭他是我爸爸,”管沙说,“他再混帐,我也是他儿子。”
“管沙,”我说,“你不是真的要跟他走吧?”
“看你紧张得,你不天天想把我赶出那个家门吗?”
“你神经病!”我骂他。
“我见过他了。”管沙又说。
“啊?”我说,“怎么说?”
“他扬言我要是不跟他走,他就拆散我们这个家!”
“他敢!”我怒火万丈,差点跳起来。
“我看他也没那本事,”管沙说:“说真的,他肥头大耳,跟你家老头子是没法比。”
“可是他到底是你爸爸。”我没精打彩地说。
“不过也没什么,”管沙突然安慰起我来:“你放心,你爸爸和我妈妈是合法夫妻,谁也拆不散的。”
“那是。可是你要是走了,你妈的生活重心就没了。”
“谁说我要走的?”他看着我说,“这话我可没说过,你不许在我妈面前乱说。”
“你也不许在我爸爸面前乱说。”我说,“我相信他们会处理好的。”
管沙第一次和我达成共识。
话是这么说,可是我心里始终是慌慌的,我偷偷地观察爸爸,他真是老奸巨滑,在他脸上你什么也别想看出来。
好在没过两天正好是天爱阿姨的生日,放学的时候,我和夏小丫手挽手走过球常
管沙正在打球,他总是这样一个人,一个人打球真不知道会有什么劲。
夏小丫用一种充满同情的语调对我说:“管沙挺寂寞。”
我心有戚戚焉,朝着他喊道:“管沙,管沙!”
他看我一眼,继续打他的球,根本就不理我。
我又喊:“管沙,管沙!”他不好意思了,停下来,冷冷地盯着我。
“早点回家,今天是天爱阿姨的生日呢。”我走近他说:“我的零花钱不够了,我们合伙买个蛋糕送她好不?”
他听了,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一百块钱递给我,也不说话。
他居然这么有钱啊,我对他刮目相看,笑眯眯地说:“这下我们可以买个气派一点的。”
“你哄她开心就是了,不关我的事。”管沙跳起来,球在空中划一个漂亮的弧线,落入框中。
夏小丫凑过来鼓掌:“管沙你真行埃”
“别拍马屁,”管沙说,“不领情。”
“好啦好啦。”我拉他说:“走走,我们一起去挑蛋糕。”
“你怎么回事?”他看着我的手,“你拉着我干什么?”
“走吧,”我放低声音说,“你应该知道你妈妈喜欢什么,我们再去挑一份小礼物?”
“你真麻烦!”他恶声恶气地说,“我还打不打球了?”
“那好吧,”我咬咬牙说,“管沙,我们要是赢了你,你就跟我去买礼物,然后回家。”
“那要是输了呢?”他就是喜欢挑战,果然轻易中计。
“要是我输了的话,我就跟你去买礼物,然后回家。”
“小丫头片子你大大的狡猾。”他说,“这样吧,你站在这里,要是能把球投进去,我就什么都听你的。要是投不进,你以后少管我的事!”
我看了看球框,不算太远。不过我还是讨价还价地说:“再近一点点行么?”
管沙想了想,宽宏大量地说:“允许你再近半米。”
“好。”我咬咬牙说。
夏小丫拉拉我:“你行么?”
行不行就这回事了,我一把推开她,从管沙手里把球抢过来,管沙抱臂站在一旁,等着看我出丑。
我把球举过头顶,脑子里飞快地复习着体育课上老师所教的投球要领。管沙又在一旁多嘴说:“就一次机会啊,我话先说好,愿赌服输。”
就在他的言语之间,我的球从手里飞了出去。
老天助我!
球在球框上转了一个圈,无比惊险地从中掉了下来。
我投中了!
夏小丫替我拍手欢呼。
我也拍拍手,示威地看着管沙。
管沙低声地说了一句:“狗屎运。”
不过他还真是愿赌服输,背起书包跟着我走了。
我们一起挑了一个很大的鲜奶蛋糕。还有一张漂亮的卡片,我写上:“祝妈妈生日快乐!”再签上我的名,然后递给管沙,他犹豫了一下,不过还是签上了他的大名。龙飞凤舞的,好像他是大明星似的。
我们还给天爱阿姨买了一张漂亮的丝巾。管沙说他妈妈喜欢蓝色的,我就听他的话换成了一张蓝色的。我们一路骑车回家,我其实很想问问他现在跟安妮究竟怎么样了,但我最终也没有问,我想这应该是一个他不会喜欢的话题。
爸爸和天爱阿姨在楼下等我们。说是要出去吃饭。
管沙不高兴地说:“这么老了还过什么生日,搞得像小丫头似的。”
天爱阿姨笑着拍拍他的头说:“我有那么老么?”
“天爱阿姨永远年轻。”我说。
管沙把蛋糕递到她妈妈手里说:“糖衣泡弹,喏。”
天爱阿姨很高兴地说:“你们一起去买的?”
管沙不说话,钻进了爸爸的车。
天爱阿姨高兴地向我竖起了大姆指。
也许因为是天爱阿姨生日的缘故,那晚管沙没有做扫兴的事,还把盘里的蛋糕都吃得光光的。天爱阿姨和我一起上洗手间的时候,我忍不住对她说:“天爱阿姨,你不会离开我们吧?”
“怎么会?”天爱阿姨愣了一下说,“我还等着你们替我过八十大寿呢!”
“好啊!”我笑着说:“过完八十过九十,过完九十再过一百大寿!”
“哇!”天爱阿姨夸张地说:“那我不成老人精了?”
我伸出小手指跟天爱阿姨拉勾,我说:“妈妈,说话要算数!”
那是我第一次喊她妈妈,但是我喊得很自然,天爱阿姨的眼睛一下子就潮了,她伸出手指和我紧紧一勾说:“说话算数!”
我们回到饭桌上的时候,管沙正在和爸爸讨论对恐怖主意的看法,他的口气不是那么硬硬的排斥的,我完全有理由相信,我们的家庭不会有任何的危险存在,生活也不会再这么别别扭扭地继续下去了。
就在那晚,我接到罗薇的电话。她对我说:“居然,我在你家楼下,你可以下来一下么?还有,请不要告诉管沙。”
罗薇这阵子的变化真的是非常的大,我总觉得她和管沙之间有什么事,可是我也说不上来是什么事,当然肯定不是早恋那种的,就算是有,也肯定是管沙一厢情愿。放了电话,我三下两下地来到小区门口,她果然等在铁门那里,我握住她的手说:“都到这里了,到我家去坐坐啊,你不是一直想见见天爱阿姨吗?”
“不去了。”她说,“居然,我是来跟你说再见的。”
“啊?”我说,“什么再见?”
“明天我就要到澳州读书去了,全家都去。”她说。
“啊啊啊!”我说,“可是我们都不知道呃,至少应该开个欢送会啊!”
“不用了,是我让老刘不要讲的,我想我还是悄悄地走比较好。”
“罗薇。”我这人一向没忍劲,眼泪很快就要下来了。
“瞧你!”罗薇摸摸我的脸颊说:“在我们班上,我最喜欢和敬佩的人就是天天乐呵呵的居然了,可不许哭鼻子哦。”
“你等等,我去叫管沙!”我说,“你们同桌那么久,他应该跟你说声再见的。”
“别。”罗薇拉住我说,“等我走后,你要记得告诉他,他是我永远的朋友。永远的好朋友!好吗?”
“好。”我点头,“我一定转告。”
罗薇和我紧紧拥抱。然后我目送她的夜色里远离。这是个多么奇怪的女孩啊,居然可以把再见说得如此的不留痕迹。
我真担心管沙会受不了。
我满腹心事地回到家里。天爱阿姨一见我就问:“然然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我说。
“你好象……哭过了?”天爱阿姨这么一说,爸爸赶紧抬起头来认真地看我。我慌忙摆手说:“哪有,哪有!你们别瞎猜哦。”
“哈哈哈!”天爱阿姨笑得什么似的,搂着我说:“快洗澡去吧,洗完澡还要看书呢。”
“管沙呢?”我问。
“在楼上吧。”天爱阿姨说:“他的滑板好象有问题了,急得要死,正在修理!”
我回到我的房间坐了一会儿,想了想,我冲到了管沙的房间里,他果然正埋头在修理他的破滑板。头也不抬地骂我说:“班长大人,敲门会不会啊?”
“对不起。”我说。
也许是听到我说对不起,他的头哗一下抬了起来,表情奇怪地说:“搞什么?”
我有些艰难地问他说:“今天放学,罗薇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他忽然紧张起来:“说什么?你什么意思?”
“你好好想想。”
“没说什么。”他想了一下,又说:“说了什么也不告诉你。”
“你是不是当她是好朋友?”我问他。
“你今天干嘛腻腻歪歪的?”他还算不是太弱智,滑板也不修了,冲到我面前说:“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也没啥事。”我终于下定了决心:“不过我想我还是告诉你的好,刚才我见过罗薇了。”
“你出门就是见罗薇去的?”他终于反应过来。
“是。”我说。
“你们说什么?”他把门忽一样地关上,提高声音说:“她找你干什么?”
“她要走了,她明天就去澳州读书了,是移民,全家一起去。”
管沙张大了嘴,象根木头一样地立在那里。过了很久,他才说:“你在捉弄我,你这丫头找死是不是哇?”
“信不信由你。”我说,“明天起,你就是新的同桌了。”我说完转身说要走,管沙却一把死死地拉住我说:“你告诉我是不是真的?为什么之前我们一点都不知道?”
“是真的。”我说,“罗薇不想张扬,所以没人知道。”
“把她家电话号码告诉我!”管沙说,“我有话要跟她说。”
“我不知道。”我说。
“我求求你。”管沙那么高的一个人,忽然就软软地软了下去:“我求求你了,居然。”
“我真的不知道。”我不好意思地说,“我从来没有跟她打过电话。”
管沙抱起他的滑板就冲了出去,他一直冲到楼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出了家门。把爸爸和天爱阿姨都吓了好大的一跳。
爸爸问我说,“怎么回事?”
我把事情简单地跟他们说了一下,天爱阿姨不仅没担心,反而卟哧地笑了,说:“这孩子其实也挺重情感的。不知不觉长大喽!”
爸爸也笑。
只有我一点也不想笑。我挺担心管沙,不知道他这么晚了会去哪里,会不会找到罗薇,找到罗薇了又会和她说些什么呢?
我真搞不懂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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