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我做了一个晚上的美梦。
梦里我一直踩着我心爱的滑板在飞，罗薇在一边快乐地喊着：“管沙你真棒，管沙，加油！”
可恶的闹钟就在这时候不识相地把我闹醒了。
祸不单行，我刚走出房间，比闹钟更可恶的居然就盯着我说：“管沙，今天有检查团要来，要穿校服的你知道不？”
“不知道。”我说。
“那我现在告诉你，请你去换上校服。”她官腔十足。
我看都不看他背着书包往外走，我妈却急了，一把过来拉住我说：“快去换，快去换！时间还早，来得及的。”
“校服太小，根本不合身。”我说。
那身校服是去报到的时候就发给我的，还不知道是谁不要的，我一看就知道裤子一定会短上一大截。再说我最不喜欢的事情就是跟别人穿得一模一样，检查团来就来呗，又不是检查校服的质量，非要穿校服做什么！我挣脱老妈的手继续往门口走，居然却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把门一拦说：“你要是不换，今天就别想出这个门！”
跟我狠？
“那好！”我把书包一扔说：“我们正好旷课一天，看看你这个大班长受不受得了？”
“旷课就旷课！”她出乎我意料之外地回答我说：“我宁肯旷课，也不愿意和你在同学面前发生争执，让人家看笑话！”
她一面说，一面用该死的大眼睛死死地盯着我，胸脯一起一伏的，看样子誓与我抗争到底。
妈妈又来拉我说：“就是，别让人家看你们兄妹的笑话么。”她哄我说：“快点去换，换好了让爸爸开车送你们一程，不会迟到的。”
“什么妹妹，什么爸爸，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大声喊着，气急败坏地把书包一扔。
妈妈一愣，可能是给我气糊涂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在这时居然走过来替我把书包拾起来放到沙发上，又跑到我房间里去一阵乱翻，终于翻到了被我扔到衣柜角落里的皱巴巴的校服，递到我面前来说：“求求你穿上它。”
她求我？
我怀疑我耳朵出了毛玻
但是她又再次清晰地说：“管沙求求你快点穿上，不然我们要迟到了，我要和你一起挨骂的。”
妈妈和居老头一直在边上默默地看着，他们真是阴险，谁也不作声。
算她有本事！
算她有本事！！
算我管沙倒霉！！！
我穿着校服来到学校，罗薇一看我就掩着嘴笑起来说：“太短啦，这裤子你穿着就像是中裤，不过也挺时髦的哦。”
“别损我了，还不都是你们破学校的破规矩，早上为这事儿我差点没揍扁那丫头！”
“又和居然吵架了？”罗薇说，“你们真有趣。弄得像冤家似的。”
“哼，要不是我妈护着她她早就被我大卸八块啦！”
“呵呵，”罗薇说，“你妈妈？她挺漂亮！”
“你也认得我妈？”我真有点乱得意。
“这个城市有几人不认得张天爱？”罗薇说，“她可真是女人中的女人。我每周末都看她的访谈节目，怎么你不看吗？”
“天天都看到她的脸我还没看够啊，”别人表扬我妈，我心里挺高兴，嘴上却装做若无其事地说，“花钱请我看我也不看。”
“这就叫身在福中不知福。”罗薇说，“我看居然都比你懂得珍惜哦。”
“她那是贪慕虚荣。”
“其实居然的爸爸也很优秀的啊，我们这里最漂亮的建筑全是他的杰作。你没看过《新闻周刊》上对他的专访吗？我觉得他和你妈妈真是绝配。”
“啊？”我嘴张得老大。看来我们家现在有一半人是大名人呢。
“不是吗？”罗薇低声说，“一辈子拥有一次这样的真感情真是幸福呢。”
“那……”我小心翼翼地问：“你和那个纪涛是不是呢？”
罗薇不言语了，拿起英语书说：“该读书了，你今天得把这单元的单词背一背，放学了我替你讲语法。”
我不敢不听她的，只好乖乖读英语。
那天英语老师留堂，我们放学已经相当晚了，罗薇说：“今天我不给你补课了，我肚子好饿，要回家吃饭啦。”
“好的。”我说。
“你又是踩着滑板上学的吧？”罗薇看着我课桌底下说，“要注意安全啊，还有，当心被老师没收。”
“我怕什么啊，”我说，“我什么也不怕。”
我随罗薇一起到了车库，她的自行车被别人的车卡住了，我替她弄了出来，然后目送着她远去，这才踩上我心爱的滑板回家。我的速度很快，在黄昏极速飞翔的感觉让我兴奋极了。当我滑到一个拐弯处的时候，然而冒出来几个男生挡住了我的去路。
“小子水平是不错啊！”一个男生个头并不高，却在我面前摆出一幅黑社会老大的样子来：“你胆子真不小，连我们老大的女朋友都想抢，说吧，今天是不是很想见血？”
另一个男生喊道：“别跟他那么多废话。先砸了他滑板再说！”
我被他们一把从滑板上拖下来，情急之下，我弯腰抱住了我的滑板。我很快被他们推倒在地下，拳头如雨点一下落在我身上，疼痛中我死抱着我的滑板不放，心里想：“完了，今天怕是真的要见血了！”就在这时，我听到一个小丫头片子脆脆的声音，一个身影骑着自行车朝这边冲了过来，一边冲一边喊：“住手，都给我住手！警察来啦，快跑啊，快跑啊！”她冲得那么快那么急，一幅不要命的样子，把那些家伙吓了好大一跳。
我趁机爬起身来蹬上了我的滑板，这时我才看清楚那个人竟然是居然！赶紧一把拖住她的车和她一起逃跑！一边跑我脑子一边飞快地转着：是居然，她居然救了我！
为了救我，她的腿还被蹭破了好大一块皮。
回到家我们没敢说真话，就说是不小心从车上摔下来的，我妈给她擦药，她脸都疼白了，我觉得挺过意不去的，让我妈稍微轻点。我妈听了就用了种奇怪的眼神看我，一幅“你今天真不像是你”的表情。
我只好三步两步跑上楼去了。
不过我对她有了新的认识，我觉得她挺勇敢，好象也没有我想象中的可恶。
晚上，我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去跟她说谢谢。敲开了她的房门。我说完“谢谢”两个字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然后我只听到她轻轻地‘嗯’了一声。
门关上了，我也松了一口气。
我心乱如麻，只好跑到露台上去抽香烟，我有些害怕地想也许我真的像安妮所说的那样喜欢上罗薇了，这样一来，我管沙也变成那种腻腻歪歪的人了，可是这些事情好象又是由不得自己的呢，我简直苦恼得一塌糊涂。
我本来不想把挨打的事告诉罗薇的，挨打就挨打呗，为她挨顿打也愿意。但是罗薇还是很快就知道了，中午吃完饭，她轻声对我说：“管沙，真是对不起呐！”
我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那事情和你无关，你不要放在心上。”
“怎么会与我无关？”罗薇说，“他要是伤到你，我一辈子都不会心安。”
我的心滚过一阵扑天盖地的温暖，自从老妈再嫁后，我好象很长时间都没有感到过被人关心和在意的滋味了，我冲头冲脑地说：“罗薇你放心，要是谁敢对你不利，我也肯定不会放过他的！”
她抬起头来，眼睛湿湿的，然后她什么也没说，就轻轻走出了教室。
一个下午，她都没有同我说话。
放学的时候，我对她说：“今天的数学我没怎么弄懂。”
“对不起。”她低着头说，“其实你问居然，她也可以替你讲的。”说完她背着书包就走了，留下我呆呆地坐在座位上。
心情严重不好。接到肖东的电话，说是要带我去一个好地方。
我问他去哪里，他神秘地说：“你出来，出来就知道了。要知道，我玩得全是新潮的，保证不会让你失望！”
反正也无聊着，妈妈和居老头都不在，我把房间的灯开着，偷偷地溜了出去。
肖东在市民广场的喷泉下等我，见了我，拍拍我的胸脯说：“管沙你吃资本家的饭越长越壮了，怎么？你继父不管你呀？”
“他敢！”我说，“有什么好玩的快拿出来。”
“带你去个地方，比网吧不知道酷多少倍！”
“什么地方？”
“跟我走就是啦。”肖东继续卖关子，要不是看在很久没看到他的份上，我早就痛扁他一顿了。
肖东最终带我去的，是一个叫“寂地”的地方。
“寂地”是一个小小的Club，不收门票，冰水只要三块钱一杯。暗红色的灯光显得很温暖，我看了看四周，来来往往的好像都是中学生和大学生。肖东得意地摇着头问我：“怎么样，酷不？”
我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怎么说都有点紧张。我故作镇定地问肖东：“这里会不会卖摇头丸？”
“安啦。”肖东说：“老板是正儿八经搞音乐的，这里是我们学生的音乐天堂！”
就在这时，舞台上的乐队开始唱歌了。我这人一向没什么音乐细胞，不过那个唱歌的胖小子看上去挺乐呵，那首歌也挺乐呵：
有一天一头猪向我走来
我就向它敬个礼呀
有一天一条狗向我跑来
我就跟它唱又和嘞
噢吧咕噜木
有一天我变成头猪向你走来
我也要你给我敬个礼呀
有一天我变成条狗向你跑来
我也要你跟我唱又和嘞
噢吧咕噜木
肖东差点没笑翻过去。推命地推我要我鼓掌。
“《惊弓之鸟》！”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到我的耳边：“耶耶耶~~~来一首《惊弓之鸟》！”
我转头一看，竟是罗薇,音乐中她满脸通红，正在挥舞双臂。在我的印象里，她从来没有如此疯狂过。我一直看着她，可是她一直看不到我。
乐队真的开始唱《惊弓之鸟》，那个胖仔的声音沉寂下来，不象刚才那样声嘶力竭，换成了一种嘶哑的深情，整个Ｃlub好象也随着这歌声要命地沉寂了下来：
我是一只惊弓之鸟
我没有受伤
我只是吓了一跳
我是一只惊弓之鸟
拍拍我的翅膀
妄想飞去天涯海角
这个世界危险太多
幸福太少
但我还是坚持着微笑
我是一只惊弓之鸟
可是你
可是你
能不能看到我的骄傲？
就在这时，我看到罗薇趴在桌上流泪了。她的身子一动一动起伏不停。Club里开始嘈杂，谁也没有看到她在哭泣，除了我。
我在桌上抽了一张纸巾，走到她的面前，喊她的名字。
她惊讶地抬起头来：“管沙，怎么会是你？”
肖东也跟着跑过来说：“管沙原来你认识这个大美女啊，快点介绍一下咯！”
“一边去０我很凶地骂，他一看架式不对，乖乖地走到一边去了。
“你怎么哭了？”我问她。
“我眼睛进了沙子。”她当我是傻子。
“我们挺有缘的。”我在她身边坐下，皮厚的说，“今天是我第一天来这里，我以前的同学硬拖我来。”
“我知道。”
“你怎么会知道？”
“因为我天天来埃”罗薇说，“自从我知道这里以后。”
“这里有什么好？”我问她，“不就是唱几首乱七八糟的歌么？你看，还把你唱哭了！”
“管沙你不懂的。”罗薇说，“你每天快快乐乐的，哪里会懂这些。”
我快乐？
我真不知道罗薇是怎么想的！
那晚我送罗薇回家，天空下起了蒙蒙的细雨，罗薇一路上哼着那首叫《惊弓之鸟》。“我是一只惊弓之鸟，可是你，可是你，看不看得到我的骄傲？”多听她唱几次，觉得这首歌也蛮好听的。快到她家的时候雨开始越下越大，她在雨中奔跑起来，叫我追她。我觉得她真像《我的野蛮女友》里那个蛮不讲理的丫头，可是我没有办法不听她的，于是就象个疯子一样跟着她在雨里奔跑走来，我的腿长，很快就追到了她，抓住她的时候，她兴奋地拉着我的手说：“管沙，来，我们来跳，你玩过跳方格子的游戏么？左一下，右一下，我们来看看到底谁跳得高！”
“别玩了！”我说：“再这样玩下去会感冒的，快回家吧。”
“管沙！”她的头发全湿了，用不满的眼光盯着我说：“你不是说你什么都不怕吗？”
“我怕你感冒。”我老老实实地说，“你要是感冒了，明天就没法上学了。”
“我早就不想上学了！”她冲着我喊：“我现在是人人眼里的坏学生，我早就不是以前的罗薇了，我成绩再好，再努力，都是没有用的，因为我变坏了，你知道吗？我变坏了！”
说完，她开始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别这样埃“我也蹲到她身边：“是为了纪涛吗？那小子真有福气。”
“管沙。”罗薇对我说：“不可以做错事啊，不然都不可以回头的。做了惊弓之鸟，你再努力，也没有多少人看得到你的骄傲了。”
我是个单细胞男生，罗薇的话我都似懂非懂，可是我真的不希望也不愿意看到她那么伤心。我喃喃地说：“不是的，罗薇，在我管沙的心里，你永远是最优秀最可爱的女生。”
“谢谢。”她低声说，然后在小区的门口跟我道再见。
就在这时，我忽然发现，罗薇家所住的小区，竟是安妮留给我的家庭地址是一个地方，难道有这么巧合的事？
我怏怏不乐地回到家里。老妈和居老头都还没有回来，他们最近总是这样，应酬到很晚。居然坐在楼下的大客厅里，大灯开着，电视声音开得老大。见我进门就冲我大声吼道：“管沙！你去哪里了？你晚上怎么可以出门？”
“你凭什么管我？”我说。
“肖东打过电话来问你有没有到家，他说你跟一美女一眨眼就不见了，那个美女是谁？你跟她去了哪里？”居然象审犯人，我心里恨肖东一个洞。
“别听他胡扯！”我说，“哪有什么美女？”
“你去二楼看看吧。”她忽然又放下架子说，“我刚才好象听到二楼阳台上有声音？”
“什么？”我也有些怕，不过看她那么怕我就没余地怕了，只好硬撑着说：“我们家有报警系统的，你怕什么？”
“是有声音！”她怕丝丝地说，“管沙你以后晚上不要到处乱跑，要乱跑也要跟我说一声，这么大的房子，我一个人会很怕的。”
“好吧好吧。”看在她前几天救过我的份上，我说：“你快去洗澡吧，我替你看着，保证没事。”
她嘿嘿一笑听话地去了。
现在的女生，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我一个晚上脑海里都飘着罗薇的歌声：“我是一只惊弓之鸟，我没有受伤，我只是吓了一跳……可是你，可是你，看不看得到我坚持的骄傲？”
我看着我富丽堂皇的新家的点心酸地想：我是不是也是一只惊弓之鸟，在这个总让我陌生的环境里，维持着我可怜的骄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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