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冥府双煞(2)
“李均。”蒋毅缓缓吐出这两个字,声音不大,却像一颗重量级的炸弹轰然引爆,罗凯的手抖了抖,钢笔在本上划了长长一条线,王福胜支撑脑袋的胳膊触电般一哆嗦,碰翻了附近的水杯,桌面上瞬时腾起一条湍急的水流,水流绕过烟灰缸,漫过几张单据和名片,忽然冲向蒋毅,在他的左手边瀑布一般倾泻而下。
尽管这个名字在心底捻磨了十二年,但蒋毅说出它的一刹那,仍然猛烈地冲击了心脏,并在血管里掀起巨大的浪涛;尽管知道有一场对决早晚要展开,却没想到这么快就战幕碎裂硝烟四起。此刻,罗凯说不清是紧张还是兴奋。
笔记本上那一道划亮了萧栎的眼睛:操盘者能量之大另罗凯心怀顾忌,这确属情理之中,只是她还不太明白,王福胜的反应为何如此之剧。毕竟蒋毅说出那人名字的时候气定神闲,眼睛里没有一丝畏惧和不安,这种镇定是伪装不出来的。
三人都是从业多年的老警,与操盘者有过正面或侧面打交道的经历,而罗、蒋还处于前沿核心,这种差别并非心理素质所能解释得通。因此萧栎目光一凛,王福胜仓促避开,转身拿过抹布堵截并擦拭桌面的水流。
蒋毅轻咳一声,就刚才的指证展示他的依据:“正如韩觉所说,阿文阿武两兄弟表面上统领很多事务,实际真正的老板是李均。李均此人的公开身份,诸位应该不算陌生,他是前任梓平市常务副市长,而做副市长之前,他曾干过两年公安局局长。2007年,李均主动辞去公职下海经商,依其昔日的人脉资源投资房地产项目。”
“几年来,他公开的产业只有一家房地产公司,其实还经营很多项目,如酒店、会所、游戏厅甚至开办赌场,这些产业挂在别人名下,实际由他掌控。除此之外,他还广植党羽,凭借昔日的权势蚕食竞争对手,并通过不正当手段大肆垄断和侵占社会财富。由于此人机敏狡诈惯能钻法律空子,以上种种虽有耳闻但向来缺乏实证。”
王福胜擦拭的速度放慢下来,抬起头像要插话,但蒋毅还没说完。蒋毅把视线转向罗凯:“还有,昨日我和韩觉前往林涛的住处,半道遭遇一群记者围堵,他们声称接到局里的通知,上午九点要在解放广场召开媒体记者见面会——”
“谁发布的通知?”罗凯打断蒋毅的话:“我怎么不知道?”“根本就没有这项通知。所谓的记者见面会从头到尾就是个阴谋,他们的目的,一是通过记者的摄像机镜头,把众目睽睽之下的谋杀即时传播出去,让恐怖和血腥再次触痛市民敏感的神经。”蒋毅抽搐了一下嘴角,算是苦笑,“就这样,我们前一分钟承诺给市民的安全保证,下一分钟就被可怕的事实所击碎。双方的较量尚未真正开始,我们就先输了一个回合。”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萧栎处理好弄湿的单据和名片,丢掉用剩的纸巾,“警方发布信息通常会经过特定的部门和渠道,很少授权给个人进行。既然连罗处都不知情,显然信息并非来自警方内部,而是外人别有用心的谣传。奇怪的是,这种谣传居然会被那么多媒体采信,这说明发布者有着相当的社会影响力,虽然此举小赚我们一把,但同时也暴露了他的身份。”
萧栎的语气轻松平淡,却使蒋毅获得了极大鼓舞。后者目露感激,前者佯作不察,一副公事公办的从容。
丁小秋猛然拍了下脑瓜子,将随身的背包打开,掏出一条卷成筒状的单子:“我差点忘了,昨天蒋队让我查朱权章最近的通话记录,我已经给打印出来了。罗处您看,这是两周内的记录,其中昨天早上5点到7点的时间段,他与一个139开头的号码频繁通话,时长累计20多分钟,但这个号码其他时间段里并未出现过。经移动公司协助查询,持卡人名字就叫李均。”
罗凯接过看了几秒,传给蒋毅:“你觉得呢?”蒋毅扫了一眼,将清单捻在拇指上慢慢卷着,仿佛在思考什么。韩觉则果断地做出回应:“综合目前所有的资料,李均有着重大作案嫌疑,我提议,立刻对李均及其同党实施抓捕。”
“证据确凿之前,最好不要轻举妄动。”蒋毅否定了前者的提议:“事情没你想象那么简单。”罗凯抽支烟填进嘴里,打着火吸了一口:“我同意蒋毅的看法,还是慎重些好。”韩觉盯着蒋毅:“什么才叫证据确凿?”
蒋毅明白他的意思,将手中的清单缓缓展开:“你能确定持卡人就是我们要找的李均吗?一个经验老道的操盘高手,绝不会轻易走到台前,更不会愚蠢到随便留下自己的真实姓名。”
韩觉的视线开始退缩,最后砰然弹开:“难道我们就这样处处被动、任人羞辱?”“当然不是。”罗凯把烟头拧灭在烟灰缸里,“我将启动狩猎一号行动方案,给那些嚣张的家伙以狠狠回击。”
萧栎哦了一声,表示“愿闻其详”。罗凯往后靠了靠,抬起右手拉拉领子,以缓解适才的紧张与焦虑,回归统领全局的舵手形象:“常言说‘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我们在明处,敌人在暗处。当年参与抓捕汪强、处理辽代古尸的不下二十人,我们不可能把所有当事人集中起来进行保护,也很难派驻警力进行一对一的盯守,而敌人却可以随时发动袭击。”
“是啊是啊。”一直保持沉默的王福胜闻听此言,忙不迭为自己的失职行为进行辩解:“那些当事人又不是犯罪分子,保护也不等于监视,总不能人家上个厕所也跟着吧?何况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
罗凯没有理会他的辩解,继续讲道:“除此之外,其作案手法亦毫无规律可循,谁也不知道他们会冲哪一个下手、如何下手。对于一次次精心策划的谋杀,我们着实难以做到百分百的成功防范。所以,与其守株待兔,不如主动出击,来个引蛇出洞。只有牢牢掌握主动权,才能在整个战局中稳操胜券。”
“这是要冒风险的。”萧栎警告说:“千万不可小觑敌人的实力。”蒋毅则提出质疑:“他们会上钩吗?”罗凯神秘一笑,眼睛里射出刺目的精光:“一定会的。”韩觉紧接前者的尾音:“那么诱饵呢?”
王福胜立即呈上一份花名册:“名单已经统计好了,总共22人,除去已经死亡的8个,还有14人,分别是当年负责抓捕汪强的卢志伟、邹彦君、罗振华、蔡峁、王庆寿,负责古尸检验的高翠、苏爱民,负责古尸展出的焦芳、陈凯南——”
念完一串名字之后,王福胜看了看蒋毅和萧栎,就此二人做了特别说明:“猎杀名单还包括蒋队和萧老师,当年蒋队做狙击手,是汪强的直接射杀者。萧老师也参与了抓捕行动,不过凶手愿意跟萧老师做交易,说明他们没有加害的意思,这可能跟萧老师当初坚持和谈有关——”
萧栎垂着眼皮默默倾听,而王福胜的声音却在她的名字之后停住了。“不是十四个吗?”萧栎睁开眼问道,“还有一个名额呢?”
王福胜小心翼翼地瞧了眼罗凯,言辞有些支吾:“最后一个是——是罗处。”罗凯又笑了。当年他是刑侦大队长,是3.13专案组的负责人,领导并参与了针对汪强一伙的抓捕工作,还协调跟进古尸从运输、解剖到展览的整个过程,如果存在千年诅咒,又或是犯罪分子实施的报复行为,怎么会少了他这个罪魁祸首呢?
王福胜走到罗凯跟前,指着册子上的几列名单:“我们可以从这里面选一个——”“不。”罗凯拨开他的手,脸上的笑容更添几分神秘,“我来做这个诱饵。”
某地下室。
“吱嘎”,随着一声低哑的****,沉重的木门开启一道缝隙,阳光透过缝隙渗入,剥夺了室内本就十分惨淡的光线,黑暗因此更加浓重。
待到黑暗终于适应强光的时候,一双眼睛缓缓睁开。这是一双属于女人的眼睛,明亮、清澈,有一种不入世俗的清高,还有一点点面对突变的惊疑。任何一个男人看到它,都会情不自禁地发挥想象:如果它镶嵌在一张漂亮的脸蛋上,该是何等的国色天香诗情画意!
而它没有让你失望,借着屋角的破洞和强光的反射能够看清,那张脸庞相当秀丽,与眼睛的搭配正如你想象中完美无缺。
这里遍地尘垢处处蛛丝,屋中胡乱撂着几只残破的木箱,靠墙的一角停着张竹板床。女子坐在床边,手里警觉地握着一把利刃,——那是她从床板上拆下来的,在水泥地面削尖而成,以便遇到危险时发起自卫。
她看到门口进来一个男人,那男人身材魁梧,嘴唇上留有茂密的胡须,他站在阳光与阴影之间,所以只能看到他半边脸。而这半张脸,曾在前一天摄入她的照相机,同时被镜头锁定的,还有一张诡秘的狼头面具。戴面具的应该是个女人,她留着金黄色且卷曲的长发。
“燕秀小姐。”男人慢悠悠地喊了她的名字,“早听说你的大名,甚为倾慕,却不想会在这种场合见面。我很抱歉,出于本人的名誉和安全考虑,不得不让你暂时委屈你一下。”燕秀冷笑道:“我一个平头百姓,何德何能,怎会侵犯到你堂堂李市长的名誉和安全,真是难以理解。”
男人摸了摸唇上的胡须:“你是个聪明人,不会不知道,你所拍摄的那张照片一旦上报,将对我产生什么影响。”“现场拍照是媒体记者的公职所在,并非有意针对某人。”燕秀不慌不忙为自己辩解道,“再说,我与李市长无冤无仇,怎会心存冒犯?所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既然没做什么亏心事,何必急于撇清呢?”
男人的眼睛慢慢眯起来:“这么说,你决意不交出备份的照片了?”燕秀迎着他阴寒的目光:“我早已经说过,相机在你们手里,里头的照片我都没来得及拷贝,哪儿来的备份?”男人死死盯着她,几秒钟后眼睛陡然瞪大,瞳孔里闪出奇异的光彩,他的嘴唇缓缓张开,显出程度不小的错愕。
燕秀并未注意到对方的神色,进一步发出警告:“我不得不提醒,非法拘禁本身就是犯罪行为,走出这扇门,我随时可以找警方投诉。”男人哼了一声,应对性地摆出威胁的姿态:“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也不得不提醒你一下,我那些手下蛮得很,对付女人,绝不会像我这么客气,他们一定能找到办法让你开口。”
正说着,门口挤进一男子,身材同样的雄浑壮硕,嗓音洪亮如同公牛:“李总,我把他带来了。”李总转身望去,见那男子擒小鸡般拎着一个男孩,后者十一二岁的年纪,眉目清秀,身材略显单薄,脸上带着因呼吸困难导致的苍白。
李总蹲下身,照那孩子的脸上捏了一把,后者拨开他的手。“果然虎父无犬子。”李总自叹一句,对那孩子说,“这事不能怪我,要怪得怪你父母,他们不该忘了我们之间的交易。不过你放心,我已经安排人提醒他们,他们很快就会来找你的。”
言毕,李总站起身甩了甩下巴,壮硕男子松开孩子的脖颈,一把将他推入屋内,木门“嗵”的关上,黑暗再度降临。
“我认得你。”燕秀放松了警惕,柔声对那孩子说,“你叫萧雯,是萧栎的儿子,对吗?”孩子尚未适应突然暗下来的光线,甚至一时难以判断讲话者所在的方位:“你是谁?你认识我妈妈?”
燕秀以问代答:“去年11月的全市中小学生作文比赛,你的《侦探阿勇》获得了一等奖,当时我采访过你。你告诉我,你的妈妈叫萧栎,是公安大学的老师,你的爸爸是个侦探,不记得了?”“我想起来了,你是燕秀阿姨。”孩子恍然答道。他已经在暗淡的光线里找到对方,只是还看不清容貌,也不明白她为何出现在这里,所以保持着原有的戒备。
燕秀站起身,走到萧雯跟前,随同他的目光巡回周围的黑暗:“你害怕吗?”萧雯坚定地摇摇头:“我妈妈一定会来救我的。”燕秀又问:“你妈妈要是找不到你呢?”萧雯轻轻咬了咬嘴唇:“那我就想办法逃出去。”
燕秀毫不怀疑他的聪明机智,但她知道,门外守着几名壮汉,要从他们眼皮子下逃出去几乎没有可能。于是,她对这孩子心生几分怜悯,牵上他的手带到床边,和他一起坐下:“那些人很凶的,你不怕被他们抓住然后杀了你?”萧雯再次坚定地摇头:“他们不会杀我,他们指望拿我跟我妈妈做交易。”
燕秀深深喜欢上了这个孩子,把他揽进自己怀里,这种毫无距离的贴近激发了她的女性本能,使得她迅速从一个未婚姑娘置换为身为人母的角色,语气因此变得更加柔和更加细腻:“你说得对,他们不敢动你。你爸爸又是个侦探,他一定能找到你救你出去。”萧雯则强调:“我妈妈一定会来。”孩子似乎不愿多谈他的爸爸,去年采访时就发现这个问题,正思索其间有何缘故,萧雯忽然问道:“燕秀阿姨,你为什么在这儿?”
“我?”燕秀举目望向屋角的破洞,几缕青灰色的微光颤颤索索,如同宇宙里摇曳的星海。
她记得,前一日上午,解放广场有人坠楼死亡,她冲死者坠楼的方位拍下几张照片。回到报社,打开电脑准备赶新闻稿,突然手机响了。记者时常会接到群众爆料,所以她立即按了接通,不料听筒内没人讲话,只有一阵阵怪异的杂响。就在她打算挂断的时候,那端终于开腔了,是个男人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母鸭,对方要求她打开QQ视频。
燕秀以为他要展示什么材料,便加了他的号,响应了对方的视频请求。但镜头里黑漆漆的,仔细看,又好似晃动着什么东西。她将视频放成全屏凑近观察,突然,眼前闪出一副金色的狼头面具,尖耳、菱目、长嘴,三分诡异,七分狰狞。面具疾速冲撞过来,几乎冲破屏幕贴上她的鼻尖,同时伴之一个严厉的恐吓:把照片全部删掉,否则我要你的命!
视频自动关闭了。她很久未反应过来,直到同事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才长出一口气,动作机械地擦去额头的汗珠。作为媒体记者,遭遇恐吓并非罕事,所以她没太放在心上。当天,她把稿件写好连同照片一起发给主编等待审核。
晚上下班,她坐公交车到村口,然后步行回家,经过一条小巷时被三个男子堵住,为首的男子戴着跟视频里一模一样的狼头面具。对方抢走她的相机,又威逼她交代是否存有备份。她坚称照片没有备份,对方不信,一通言辞侮辱和拳打脚踢后,把她掳到这间黑暗的屋子里看管起来,至此已有10多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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