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上古四凶(2)
通常情况下,考古人员进入地宫所要应对的首要危险是氧气不足,一般会先进行空气成分测量,条件不足则放只活鸡、活羊进去探路,危险基本排除后,还要点支蜡烛举着以防万一。沼气是有机物在厌氧条件下发酵进而产生的可燃性气体,地宫内一般都会有少量存在,但比例较小不会引起爆炸。倘若像蒋毅猜测那样,且莫说秉烛行走,一个烟头丢进去就能让周围的人连同这座地宫灰飞烟灭。
因此,孙剑建议大家好好休整一下,等沼气散尽了再动手。身旁一位老专家则提醒他不能久等,万一地宫内有丝绸物或湿尸的话,恐怕会被氧化。萧栎称倒是有一个快些的办法,说完,做了一个按打火机的动作。
蒋毅赞同地拍了下巴掌,孙剑和韩觉则认为不可取。萧栎解释说,沼气的主要成分为甲烷,而甲烷密度比空气小,受到外界的压力它们只能往外跑,就好比经过压缩的液化气在阀门打开之后会从钢罐里冲出一样,在罐口点一把火,火焰只会向外喷射绝不会引起爆炸。
不到一分钟时间,所有人撤至安全区域。蒋毅站在墓坑上方,选一个与洞口距离接近但朝向相反的位置,把一张纸揉成团然后点燃,待燃烧正旺的时候丢向洞口。只听轰的一声,一道火柱冲天而起,随着空气剧烈摩擦而产生的霹爆,天空出现一个巨大的火球。
七八分钟后,火焰渐渐熄灭,洞口却依然炽热灼人。蒋毅蹲在离墓门约四米远的位置,打开强光手电往洞穴深处照。袅袅升腾的烟雾中,一只粉红色、舌头样的东西高高耸立着,顶端略微弯曲,左右之间有清晰的分界线,下段密密麻麻起伏着味蕾状的白色囊泡。
在它的周围,环绕有“鼻子”、“眼球”、“耳廓”、“手掌”及“心脏”样的零件,跟那只舌头一样,色彩和形态接近于真实,但要大出很多倍。被手电光晕笼罩的这幕场景,整体看起来就像一个巨人被肢解后留下的尸块。
蒋毅第一个跨入墓门,穿越一条六七米长的甬道,走进烟雾依旧弥漫的地宫。
地宫不大,约三百来平方,正如孙剑所说的那样,整体是个“半截瓮”:四壁上宽下窄接近于斗状,穹顶呈弧形拱起,西南角有个直径两米左右的破洞,边缘犬牙参差,牵系着十几条散碎的裂纹。破洞被两块墓碑和沾着泥土的草皮堵塞,加之铁矿岩本身的吸附作用,虽然还有沙子在往下漏,但暂时没有继续坍塌的风险。
破洞正下方是个一米来高的沙堆,沙子是通过破洞漏下来的,里面半埋着一个人。蒋毅赶忙过去,发现那人身着警服,下半截身子斜插在沙土中,腰部以上露在外面,手臂伸展十指蜷卧,脸面高高扬起,嘴巴张得老大。他已经死了,这个动作证明,他最后一刻还在痛苦中挣扎。
蒋毅吩咐随同进入的警员把尸体挖出来。看到遇难警员的尸体后,萧栎左手掩胸脸扭到了一边,——对方死相之凄惨实在不忍卒睹:他的衣物还算完整,但颜面模糊不清,就像在焚尸炉里烧了一轮又给送出来,五官糙糊得只剩下大致轮廓。不单面部,死者裸露在外的所有皮肤均糜烂成泥,血肉已同沙子紧紧粘在一起。作为心理学讲师,她比普通人更容易联想,一个大活人在陷入窒息的同时,肌肤又被细琐而缓慢撕碎的滋味。
死者身份很快得到确认,正是队里失踪的“二黑子”,韩觉吩咐戴眼镜的警员,让他协调车辆立即把尸体运回局里,并通知家属做好相关的善后工作。蒋毅认为不够周全,令韩觉亲自去办,后者有点不大情愿,但最终还是服从命令。
“老蒋,你看!”萧栎的手电射向地宫中央接近穹顶的位置,光晕笼罩着那只粉红色巨舌的舌尖。蒋毅嗯了一声,表示他看到了。在墓门外,他就发现了那座恐怖而夸张的“尸块山”,刚才路过时他还伸手摸了一下,冰凉坚硬质感粗糙,绝不是真实的人体或动物内脏。他认为,这东西跟墓门口的铜像一样,其存在只是表达某种象征意义,没有具体的实用功能。
地宫内没有浮雕壁画之类的装饰,也无金银珠宝之类的陪葬,甚至连口安放尸体的棺椁都没有,只有一座造型怪异用途不明的“尸块山”,它以庞大的体积盘踞在地宫中央,理所当然地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文物局的专家们就其材料和功能各抒己见、争论不休。
“天啊。”萧栎的嘴巴撑圆了,脸上显出不可思议的错愕,随着手电光线缓缓移动,错愕渐渐转变成不可抑制的惊恐,几秒钟后,惊恐又转换为一种不可理喻的愤怒,“天下刑罚之酷烈、手段之歹毒者,莫过于此!”
“什么?”蒋毅有些不明白,他把目光从别处收回来,顺着萧栎手电照射的方向重新聚焦再度观察,这才发现,萧栎所指并非那条粉色“巨舌”,而是它上面那些千丝万缕的丝线,丝线纷繁交错织就一张“蛛网”,就在网中央,悬吊着一个黑灰色的东西,看轮廓和形态有点像是人。
由于穹顶光线昏暗,那东西缩瑟成一团体积渺小,而自己大多时候注意力都在“尸块山”上,故而未曾注意。孙剑也发现了,神色变得紧张,他招呼几个人匆匆绕过“尸块山”,奔“蛛网”悬挂的位置而去。蒋毅和萧栎也很快赶到。此刻,人形物就悬在头顶,离地面约三米半的距离,在数盏手电筒的照射下,它得以原形毕露。
果真是一个人。当然,是个死人,而且已经死了近千年。不过,他的肉身没有腐烂,可能地宫洞开时间较长的缘故,尸体略有些氧化,肌肉萎缩,肤色变得黑紫。他全身赤裸,四肢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纠缠着。仔细看,从头顶到脸面,从脖颈到后背,从胸膛到四肢,甚至下腹从到****,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画满了暗红色的符咒!
死者看上去约六十来岁,男性,面部朝下,双目塌陷嘴巴微张,头发被尽数剃去,天灵盖上有个笔芯粗的圆洞,一根金黄色的丝线从洞中穿出,由一只拳头大的铁爪牵拉着吸附在穹顶。除此之外,还有数百根这样的丝线,分别穿透死者身体的各个部位,以同样的方式悬在穹顶。
“蛛网”最大宽度有四米,根据铁爪的数量和分布密度,蒋毅推测,死者最初是以四肢张开的方式垂直悬吊,与正下方的“尸块山”相对应,意喻“挖心剖腹”、“碎尸万段”、“死亡葬身之地”,可能因为地震造成穹顶坍塌,部分丝线崩断,尸体失去平衡才扭曲成现在这个样子。
虽然没有贵重文物,但眼下这具保存完好的古尸还是令文物局的专家们兴奋不已。他们一边招呼工人去找剪刀和梯子,一边研究尸体取下之后的保存问题,兴之所至,甚至有人提出,要像十二年前那样联合博物馆组织一次大规模的展览,而这种提法立即遭到一些上年纪者的批评,他们对前一段闹得满城风雨的连环杀人案仍心有余悸。
望着那具脱毛猴般的古尸,萧栎叹道:“想不到,这位权倾天下、独霸朝纲的大辽宰相,竟落得如此下场。”“他就是墓主李处温?”蒋毅仔细打量了死者的面孔,然后皱皱眉毛,“他们用了什么办法,能保证尸体数百年不腐?”
“我们之前发掘过几具湿尸,通常都浸渍在棺液里。像这样暴露在空气中数百年之久,却仍然没有枯瘪的尸体还是头一次见到。”孙剑接过这个话题,并尝试通过自己掌握的知识破解眼前的种种疑码:“我看过一本研究各种巫术的书,其中有一篇是介绍萨满巫术,说萨满咒中最厉害一种叫‘锁魂咒’,它可以在一个人死后,把他的灵魂锁在身体里永世不得超生。”
“而成功实施的前提,就是要先保证被诅咒者的肉身不腐。所用的方法是:将被诅咒者放进装有特制药液的瓮罐中,浸上七七四十九日,期间绝对不能让他死。然后,用金线穿透他全身所有非致命的穴位。人体总共有702个穴位,除去108个要害穴,还剩594个,也就是说,穿过人体的丝线至少要有594根,留下的孔洞则达上千个。
当然,这个过程也不能让他死亡。最后在皮肤绘上恶毒的诅咒,扯起金丝将其悬于半空中(不接地气),让他慢慢死去。这样就能把他的灵魂永远封在体内,使其忍受无尽的黑暗与痛苦。”
“你说的‘锁魂咒’我也听人讲过,不过,这不是单纯的萨满巫术,而是传统萨满咒与道家玄术与相结合的产物。”萧栎部分支持了孙剑的观点,她持着手电从各个角度对尸体进行观察,“遭受如此刑罚,死者必会产生极大的恐惧和怨恨,可你们看看他的手指关节和面部神态,可以说非常平静,这说明他对自己的下场早有预料,死得是凛然痛快无所遗憾,甚至还有点轻蔑和得意——”
蒋毅并不同意这种看法:“李处温虽然受尽折磨,但死的时候已经筋疲力竭,所以没有出现二黑子那种因痛苦挣扎而显得特别狰狞的表情。”萧栎固执地摇摇头。孙剑似乎对此也持有异议,他上前一步:“萧老师——”
“嘘。”萧栎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她紧紧盯着死尸的嘴唇,“不相信的话,且听听他怎么说。”众人惊疑,纷纷聚目死尸的嘴唇,果然,两块乌黑而干瘪的唇片缓缓张开了。与此同时,墓门袭来一阵风,地宫内随即响起低哑而沉闷的“呜呃”声,仿佛死尸苏醒后发出的呓语。
惊惶之下,所有警员都拔出手枪冲死尸瞄准,身经百战的专家们冷汗也出来了,孙剑下意识地靠近离死尸最近的萧栎,做了一个舍身保护的动作。蒋毅则一声冷笑,在他看来,那不过是疾风吹过凹凸不平的地宫四壁,所制造的混音罢了。
他初入地宫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地宫的四壁均由未经打磨的毛石建成,高低起伏上下错落,显得极为粗糙简陋,一旦有风吹进来,就会发出各种奇怪的声音,其原理好比新疆的魔鬼城。至于死尸开口,不过是又断了几根丝线,导致尸体脑壳下沉双腿上翘,内脏受到压迫向上推挤而迫使嘴巴张大,此刻,舌头都吐出了小半截。
死尸不会讲话,也最终没有讲话,怪声也逐渐停止了,众人这才放松警惕。蒋毅讥诮地扫了一眼孙剑,把目光转向萧栎:“他可是什么都没说。”萧栎盯着死尸,胸有成竹地笑了笑:“别着急,他会告诉你答案的。”
这时,工人们搬来四把小木梯,两个为一组分别对着死尸的头脚摞起来,然后上人拿钳子剪断丝线,小心取下千疮百孔的尸体。还好,尸身大致没什么损坏,但肤色更加发黑。为避免进一步氧化,孙剑催促工人们立刻把尸体运回局里。“等等。”萧栎仍旧盯着那具死尸,“他还有话未讲。”
一老专家用一口浓重的山西口音提醒说:“萧老师,这可是具近千年不腐的辽代湿尸,其发现的重要性以及保护的难度您应该明白吧。”“明白。”萧栎坦然答道:“给我两分钟时间就成。”不等对方回应,她又转问身旁的工人,“谁有剪刀,水果刀也成。”一工人递上把剪刀。萧栎接过蹲下身,冲死尸腹部端详片刻,持剪刀刺穿肚皮。
“这是文物,破坏文物是犯法的!”适才那位老专家脸色骤变,言辞也不再客气:“若出了问题,你担当得起吗?”萧栎瘪瘪嘴唇未予答话。眼看气氛尴尬,孙剑出面协调道:“两分钟时间,没多大问题吧?”萧栎抬眼瞧了眼孙剑,继续埋头干活。此时,皮肉已被剪开三四寸,有黑褐色的液体和着部分浓烂组织流出。
一名工人看到死尸口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遂蹲下身凑近张望。蒋毅看到后觉得有点不对,遂大喊一声:“快闪开!”已经晚了,只见手电筒的光柱里“噌”地闪出一道细长的白光,那名工人随即丢掉手电,双手捂脸惨叫起来。
白光落地之后,旋了个身仓皇朝墓门方向游走,但很快被一只大脚压住并用力捻了几下。大脚挪开后,几束光柱使它现出原形,原来是一只“小青花”!这东西不仅没被碾死,还探起头吐出又长又细的信子,似乎要再度发起攻击。但它没有机会了,一声枪响,子弹精准地击碎了它的脑袋。
那条“小青花”约有60公分长,身上的鳞片坚硬如甲,也只有用枪这样的武器才能将它快速制服。“小青花”挨了枪子却没有立刻毙命。看着它仍在翻转扭动的身子,蒋毅在想,它是从哪儿钻进来的?墓门的裂缝还是穹顶的破洞?又怎么会钻到死尸的嘴巴里?再看伤者,他的上唇右边留下两个深深的牙印,被咬的位置已经瘀黑青紫。不出一分钟的功夫,毒血便迅速扩展到整个脸面,并由颈部延伸到胸腹和四肢,还没被抬出地宫,人就断气了。
萧栎再次看向蒋毅的左手,为他没被“小青花”咬伤感到庆幸。简要交托完“二黑子”的后事,蒋毅令所有无干人等一律退到地宫外,现场只留下萧栎、孙剑与其他两位文物局的专家。
以上过程中,萧栎并没停下手上的工作,当众人再次把目光向她聚集的时候,死尸的整个腹腔已被剖开了。奇怪的是,腹腔内没有一件内脏,只有一堆油渣样的物质,和少量赭红色与黑色混合的黏液。莫非为了长期保存尸体把内脏给摘除了?可也该留下防腐的香料啊!蒋毅感到难以理解,走近几步,他发现尸体腹腔内壁有一层荧光闪闪的绿色,不知是为何物。
“你在找什么?”眼见好端端一具古尸被开膛破肚,老专家气得又是跺脚又是摇头,“再这样折腾下去,可就没有任何保存价值了。”另一年轻点的专家也附和着:“是啊,对这类极其珍贵的湿尸进行保护,素来是要争分夺秒的。”孙剑也有些看不过去了,他扫一眼腕上的手表,提醒对方说:“萧老师,已经快五分钟了。尸身若继续氧化,我回去真的不好交差。”
“孙副科长,两位教授。”一直缄默不语的蒋毅开口了,“萧老师是我们专案组特聘的专家顾问,不仅在犯罪心理方面拥有相当的学术权威,在历史、考古、法医等领域也有一定发言权。她做事向来科学严谨,而种种迹象表明,我市近期发生的连环杀人案与眼下这座陵墓的主人存在某种联系。我愿以刑侦大队长的名义为她作保,如果上级追查,一切责任由我承担。”
蒋毅既如此表态,孙剑自然不好再说什么,年轻专家也不再多言,只有那老专家还在小声嘀咕:“奇了,这连环杀人案跟几百年前的死尸能有什么联系?”话音未落,死尸腹腔内忽地腾起一股绿色的浓雾,星星点点的荧光在黑暗中渐渐弥漫。
其中一点绿光落在蒋毅的手电筒上,不一会儿,椭圆的光点竟伸出六只黑色的腿脚。蒋毅凑近观察,原来是一只身长约7mm生有硬翅的小甲虫。这虫子脑袋极小,却有一对比它的身子还要大几倍的獠牙,那牙尖锐弯曲,就像两把锋利的镰刀。
它似乎对那只发出强光的灯泡充满敌意,张开獠牙左右一划拉,镜筒上便留下两道深深的齿痕,无数玻璃碎渣雪片般在光束中飘荡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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