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先祖遗产(1)
雨水渐渐停了,雾气却越来越浓,一层层一屡屡地和着夜色,把本就混沌的世界渲染得更加虚实难辨。
今日是小店开张以来打烊最晚的一天,桌台和窗口等平时摆放报刊的地方空空荡荡,书架上也只剩下稀稀落落的余本。报刊的畅销源于本市新近发生的一件重大新闻,即铁沙坟在文物部门和警方联合努力下成功发掘。这两日,媒体对此进行了连篇累牍的报道,使民众纷纷赞叹于地宫内巧妙的机关设计和尸块山独特夸张的造型,更惊骇于那具万线穿身的奸相遗体。
当然,对发掘过程中产生的意外事故,媒体均进行了低调模糊的处理。报纸一经销售便被抢购一空,大批民众拥到翠坪山庄欲现场目睹鬼王坟的风采,但被执勤的民警拦到警戒线外。不愿离去的人们游荡在公墓附近,等执勤民警和考古人员撤走后伺机进场。于是,北郊的商场、公园及书报摊成为人们消遣时光的好去处,小店近水楼台,图书租赁随着报刊销售一路飘红。
此刻,老妇正坐在灯下盘点一天的收入,或许是心有旁骛,连续几次半途中止不得不重新开始,最后她叹了口气,将那把零钞叠起来锁进抽屉。就在起身关门的时候,有人抵住了门板的另一面。“阿婆,等一下。”门外传来叶子的声音。老妇犹豫片刻,打开房门,不想外面却站着两个人。
叶子身旁跟了一位老汉,年约60多岁,肤色黝黑头发蓬乱,手提纸袋背负行囊,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看到他,老妇似乎非常紧张,迅速侧过脸面。“本来不想这么晚打扰您的,可这位吴先生执意立刻就见您,所以我就把他带过来了。还望阿婆见谅。”叶子客套两句,目光斜向身侧那名老汉,“吴先生,你可看仔细了,这位是不是你要找的阿姐?”
“我看看,我看看。”老汉操着浓重的肃康口音,他将老妇上下打量一遍,顿足狂喜道,“是,是,她就是我的阿姐,找了这么多年,可总算找到她了!”说着,老汉上前捉住老妇的双手,一时间热泪纵横:“阿姐,我是冬生啊,这些年找你找得我们好苦啊!你咋不说话?你不认得我啦?”
老妇转过脸来,口气冷淡而且生硬:“什么冬生夏生的,我不认识你,谁是你阿姐,她叫什么名字?”老汉的手缩了回来,但仍觉得不甘心,从纸袋里取出一张照片与眼前的老妇进行对比:“不会错呀,明明是一个人嘛,连唇下的痣都一模一样。阿姐,你看看我,我真是你的弟弟呀,你眼睛怎么啦?你就是看不见,也该听出我的声音呀?”
“阿姐。”老汉再度捉住老妇的手,“你是不是失忆症又犯了?过去的事全都忘记啦?还记得村边的蛟河吗?是阿爹把你从蛟河边救回来的。你醒过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喜梅这个名字还是阿爹给你取的。那年你十七岁,我五岁,见你长得漂亮,我还跟阿爹说长大了要娶你当老婆呢。阿爹平时最疼你,有什么好吃好玩的总是先给你,为这个咱俩可没少呕过气呢。五年前,你离家出走不久阿爹就去世了,死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阿爹让我无论如何也要找到你,否则他在地下会不安宁的。我来梓平找了好几日了,多亏碰到这位记者姑娘,是她带我找到了你。”
“阿婆不像得了失忆症,一定有什么苦衷。这世上没有解不开的疙瘩,有什么心事还是说出来比较好。我是记者,能够调动很多资源,说不定可以帮助你们呢。”见老妇仍无动于衷,叶子抹了一下湿漉漉的刘海,把门推得更开些,“外面又阴又冷的,咱还是进屋慢慢说吧。”老妇却站着没动,同时抽回双手:“我说过,你认错人了,我不姓吴,不是你要找的那个阿姐。”
老汉无奈,求助般地望着叶子:“你看,我这大老远找过来她也不认,回去可怎么交代呢。”“时间不早,我要打烊了。”老妇转身摸索着往里走,“你们再到别处找找吧。”叶子取出钱包,掏出两张大钞交给老汉:“这样,前边不远就有宾馆,你先找个地方住下,阿婆这边,我会跟她好好谈谈。”老汉推辞了一阵最终还是收下,背着行囊一步两回头地走了。
老汉离开后,叶子跨进屋内把门关上,冷冷地对正在关窗的老妇说:“别再跟我演戏了,你就是吴喜梅,承认也罢,不承认也好,是真的就假不了。之所以从肃康来到梓平,隐姓埋名藏头匿尾,就是为了逃避我们的追寻,因为我们要的东西就在你手里。识相的话,就把东西交出来,否则,别怪我叶子不讲情面。”
“我早就说过,我不认识什么吴喜梅,也不知你说的是样什么东西。”老妇关好窗子摸到火炉边,拿过水壶和暖瓶小心翼翼地起开水,“相像的人多去了,怎么就肯定我就是那个吴喜梅。你要非这么认为我也没办法,一个70多岁的孤老婆子,本就没几天活头,一条贱命,你想要随便拿去。”
“你可以不顾自己的死活,那么燕秀呢?她还很年轻。别忘了,她现在的处境可能相当不妙。”叶子紧跟老妇,悄悄转移着威胁目标:“我说过,我可以请示领导安排人把她换回来,不过能否实现,得看你的态度。”听对方提到燕秀,老妇的动作停了一会儿,尔后放好暖瓶到里屋拾掇床铺:“好吧,那你告诉我,所要的是样什么东西?”
“你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叶子一把捉住老妇的后襟,揪了片刻又慢慢松开,“也罢,看在你年老多忘的份上,我就简单提示一下。那是一张地图,是婉容想方设法从庆亲王载振手里得到的,临死之前,她把地图交给了你。”老妇冷笑:“你果然不是什么记者,更非什么吴家的远亲,而是一个心怀叵测的阴谋家。什么你们的祖传之物,那根本是人郭布罗氏家族的东西。”
“郭布罗氏?”叶子哈哈大笑,“好尊崇的姓氏,好高贵的血统!可你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吗?哦,我应该也不妨先告诉你我的身份。我,包括我所在的族群都是大辽皇族后裔,没错,郭布罗氏也是大辽后裔,我们的祖先都是契丹人。只是大辽灭亡后,他们那支投奔了蒙古人,跟随他们四处征战以军功获取生存,清朝时还被编入镶黄、正黄和正白三旗,地位日渐高升,身份日渐显赫。”
“可惜他们在与蒙汉长期的交往融合中,身份早已发生改变,而我们这支自自辽亡起就远遁在漠北苦寒之地,其间不曾与外族有任何来往,可谓保留了本民族最原始最纯正的血统,直到元末明初,我们才逐渐迁回故地。所以,能够代表大辽后裔的只能是我们,而非他们郭布罗氏,祖宗留下的东西也只有我们有资格继承和拥有。凡是阻碍我们的人,不管是谁,就只能是死路一条!”
老妇无畏道:“我警告你,若是燕秀少了一根汗毛,你什么都别想得到!”“我给你三天时间。”叶子目露凶光,步步紧逼,“三天之后,如果交不出那张地图,就准备两口棺材为你们收尸吧!”
言毕,叶子拂袖从小店走出,她并不曾注意到,有个黑影在夜色中隐匿许久,就在她从门缝的光亮中消失的一刹那,黑影从窗下起身,透过门缝朝里面望了一眼,然后朝叶子的方向匆匆跟了过去。
叶子出了小巷,在大路边坐上一辆黄色捷达向南疾驰。
待出租车驶出五十多米后,黑影才从小巷里走出,路灯照亮了她的身形和面容,——跟踪者乃是萧栎。在她看来,北郊小店毗邻翠坪山庄,驻留过各色人等,是案子中极为关键的现场之一。更重要的是,它是燕秀的住址所在,就在前一天的3.13专案组会议上,“燕秀”出面指证了蒋毅,使昔日的侦破英雄差点沦为阶下囚,虽然后者最终夺路逃走,但堂堂刑侦大队长从此成为昔日手下四处追捕的重大嫌犯。
蒋毅逃走后,萧栎和王福胜作为前者的后援团分别遭到韩觉的攻击和奚落。郭副局长从大局考虑,当面批驳了“萧栎与蒋毅属同党”的说法,程代处长对此也无意追究,并宽慰萧栎别把此事放在心上。但萧栎心灰意冷决意退出专案组,不顾众人的好言相劝于当日中午离开。
蒋毅的落马,使案子的前景蒙上一层浓重的阴影,相反,这是对手取得的一个重大胜利。此事一出,诸路人物定会有所动静,“燕秀”则必然在其中扮演关键角色。所以,萧栎从晚上八点半起就在小店附近守候,果然有所发现。此刻,她拦下一辆蓝色普桑,让出租司机关掉大灯紧追前面的捷达。
黄色捷达行驶约三公里后,绕过一个转盘在路边慢慢停住,叶子跨出车厢四下看了看,拐入附近的街心公园。该公园位于市区繁华路段,地势起伏、环境清幽,白天非常热闹,此刻黑黢黢空无一人。她顺着一条石铺的小径逶迤前行,走到一座小山上的亭子里,那儿,早有一个黑影在等待。
萧栎付账下车,循着叶子的脚步跟到亭子附近。这个公园她经常带儿子来玩,路况比较熟悉,否则在如此昏暗的环境中很容易迷失方向。她在距亭栏三米开外的几棵松树间潜藏下来,这个位置既利于自己隐蔽,又能听到亭子里面的谈话,只是湿漉漉的松针刺得她十分难受。
可也没办法,此处地势较高,视野开阔,公园外的大转盘偶有车辆路过,大灯随着弯道的方向不断变换角度,太过低矮和稀薄的植被使她很难容身。由于光线太暗,站在叶子对面的黑影只显出大致轮廓,看身形是个男子。
黑影开口了,声音听上去甚为熟悉:“怎么样?东西拿到了吗?”“急什么,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叶子不慌不忙道,“地图固然志在必得,在此之前,我们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何况这个老太婆吃软不吃硬,把她逼急了可能什么也得不到,所以我给她三天时间,让她好好考虑考虑。”黑影担心:“到时候,她若是不给呢?”
“她一定会给。”叶子自信满满,“因为,她有一样非常宝贵的东西攥在我们手里。”说到这儿,叶子换了副教训的口气:“若想成功控制一个人,就必须知道他的要害在哪儿,然后狠狠攥住它,是肉,总会知道疼的,只要攥紧别松手,从今往后,他就会乖乖听你的话。”黑影没出声,似乎在思考,过了一会儿又问:“那个老太婆到底什么来历?是吴冬生要找的阿姐吗?”
叶子肯定地说:“她就是吴喜梅,从看到她的第一眼起我就怀疑这一点,但她坚决不肯承认。不过,承不承认已经不重要了,地图一到手我立刻打发她上路。哦,对了,蒋毅现在什么情况?”
黑影道:“按你的意思,七分追捕三分放任,所以还没有消息。”叶子嗯了一声:“慢慢来别着急,再给他点时间,让他到处跑跑。”黑影想不明白:“依我现在的实力,干掉他如同捏死一只蚂蚁,而你却要我放任,这样做就等于放虎归山啊。”
叶子斩钉截铁:“他现在还不能死,还有那个萧栎。作为狩猎名单里的主要成员,之所以没取他们的性命,是因为留着还有大用,而且这个作用旁人无可替代。我曾说过,此二人虽各有缺点,但也能形成优势互补,联起手来可起到1+1大于2的效果。对付他们的最好办法是制造裂隙分而束之,彼此消长为我所用。”
“如今,他们双双被踢出专案组,蒋毅在警方追捕下东躲西藏,惶若丧家之犬,萧栎备受打击孤立无援,也难掀起什么风浪,我们正好集中力量做别的事情。当然,让蒋毅跑并非完全放任不管,你须时时掌握他的动向,万不可错过了种种意外收获,待时机一到,他和萧栎就该派上大用场了。”
黑影沉默片刻,声音变得呢喃起来:“叶子,我帮你从正面扫除两个劲敌,你打算怎么感谢我。”叶子的口气也增添三分****:“你现在已经如愿以偿了,还想让我怎么谢你?”约莫半分钟后,有车从公园外的转盘开过,车灯扫过树冠和花丛,将几丝余光投向亭子,萧栎讶然看到,叶子与黑影正拥在一起,唇舌相交缠绵悱恻。
萧栎刚打算离开,却听黑影又道:“咱们两个的关系,李均没有察觉吧?”叶子含糊其辞:“察觉怎样,不察觉又怎样?”黑影试探着问:“下一步我准备搞他,你介意吗?”“依你现在的权利,还不是想抓谁就抓谁,我怎么敢介意?”叶子半真半假道,“再说,我跟他只是暂时的同盟,在一起不过逢场作戏罢了,你以为我会跟他厮守终生?”黑影追问:“那你对我呢,也是逢场作戏?”
“咱俩不一样。”叶子极力否认:“至少我们之间彼此信任,而他从发现那个女记者跟我容貌相似之后,就对我产生了顾忌。为洗脱犯罪嫌疑保住财富和地位,他迟早会对我这个知情者实施灭口。所以,你抓他我一点都不会介意,甚至愿意提供必要的证据。另一方面,李均这个人貌似聪明,其实愚蠢得很,跟他合作太累风险也很大。而你,从消灭罗凯到驱逐蒋毅,让我不断享受到成功和完美的愉悦。我喜欢聪明的男人,聪明的男人能够给予我安全感。”
“你就是一颗充满****的毒品,让人明明知道危险,却又无法抗拒。”黑影再次呢喃起来:“如果你是一只螳螂,我情愿销魂之后被你慢慢吃掉。”这时,又一道车灯扫过,萧栎看到了黑影的侧脸,——果然韩觉!这时,她的手机发出一串震动的嗡鸣,随即屏幕亮起来。
“谁?”韩觉喊了一声,随即拔出手枪。萧栎关掉手机,闪身钻出松林。叶子示意韩觉从另一侧包抄,自己纵身跳过亭栏循萧栎的脚步紧紧追赶。很快,萧栎被韩觉和叶子挡住去路,处于前后夹击的困境。为免暴露身份,她将领子高高拽起,趁对方未曾定神主动发起进攻,二人仓促应战。
公园地形复杂,三人在廊柱、假山和丛林和花台间跳跃穿梭、追扑闪打,由于光线昏暗,叶子和韩觉并没获得以多战少的优势,萧栎也难以成功摆脱纠缠。眼下之际绝不可恋战,萧栎依靠对环境的熟悉,佯装败退向路边撤去,对方哪里肯放紧追不舍。
为尽快脱身,萧栎脚尖挑起一只花盆,朝身后的两人猛力甩去,叶子偏头闪过,韩觉挨中,坠翻到一口金鱼池里,花盆摔在池边,泥土和瓦砾四下飞溅。此处离大路已不足20米,路灯可清晰映衬出每个人的轮廓和方位。韩觉担心留下活口,站在池边持枪瞄准萧栎并射出一发子弹。萧栎刚好从一张石桌跃下,子弹打在花岗岩桌面上,擦出一朵耀眼的火花。
韩觉循萧栎移动的身影再次射击,后者已冲至路边并迅速跳跃护栏,子弹相继击中护栏,发出嘣嘣叭叭的爆响。萧栎本就有伤,小腿又被飞溅的金属散渣射中,因此步子迟缓下来。叶子飞越护栏,伸手抓住萧栎的后襟,二人展开近身搏斗。
就在此刻,一辆黑色轿车从转盘处开来,以极快的速度向叶子冲去,后者躲避不及,从地面弹起数米,和着一截撞弯的护栏翻滚落到草坪里。待韩觉筛着一身臭水赶到路边时,轿车早疾驰而去,萧栎也不见了。
“怎么样,没事吧?”韩觉扶起叶子。后者左半侧脸和手臂沾满泥泞,衣领敞开,她顾不得检查伤势,先朝胸口摸了摸,然后俯身在地上到处寻找,口中喃喃着:“我的玉佩,我的玉佩!”
丁小秋二探养老院的时候,换了一副全新的装扮。这回,他顶了个金黄色的朋克头,裸着纹有刺青(当然是贴上去)的手臂,穿一条挖满破洞的七分裤,踢一双夹趾人字红拖鞋,掂了把羽毛球拍走起路来一摇三晃。他大大咧咧闯进养老院的门,到健身广场捡取从围墙外飞入的羽毛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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