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猎狐计划(2)
“可惜你父母并未得到。因为很早之前棺椁就被人打开过,他们晚了一步。”蒋毅知道孙剑会问你们怎么到的那里,他没有时间也无兴趣解释这个问题,于是在对方开口之前继续发问,“既然这座陵墓的主人是耶律敖卢斡,十二年前的那具古尸又是谁呢?”孙剑好几个问题卡在喉咙里,愣了一会儿才答:“西辽王子耶律卓奇,他是末帝耶律直鲁古的长子,死于屈出律之手。耶律直鲁古昏庸无能,一些大臣担心有朝一日江山易主,悄悄偷出玉海东青装入耶律卓奇的棺中随葬。这个早有定论,只是市府有密令,不得对任何人讲。所以不是我们有意要撒谎的,请你理解。”蒋毅微微点了下头:“你还知道什么?”孙剑摊开两手:“就这些,已经全告诉你了。”
蒋毅站起身,走向靠在墙边的一台木柜,取下隔板上的一盒茶叶:“这盒君山银针是谁买的?”孙剑随后答道:“是罗伯伯,就你们的罗凯罗处长,他跟我爷爷私交甚好,经常送茶叶过来,我爷爷很喜欢君山银针的味道。”“罗凯?”蒋毅攥着茶叶盒,眉毛一点点皱起来。孙剑跟着站起身,他从对方的语气里嗅到一股疑惑和不安的味道:“有——有什么问题吗?”
肃康养老院。
破旧的仓房内杂物横陈气息霉败,阳光苍白无力地穿过窗棂,在不断飞舞的尘中微微颤动。
曾叔半倚半坐,被粗大的绳索缚在一只又笨又重的铁炉上,他的嘴巴里塞着几只臭袜,眉尖上凝着干涸的血迹,面部青肿四肢僵硬,双眼紧闭下巴微扬,若非腮帮时不时地抖动一下,很容易让人认为那是一具干尸。从身份暴露至今,他已在这间仓库里待了将近50个小时,当下惨状说明他曾遭遇过严酷的刑罚。
仓门“嘎吱”一声打开,光头提着一把铛亮的扳手进入,走到曾叔身旁朝他啐了一口,骂了句“臭硬的死老头”,由此可见他的连番拷打未取得满意收获。随后又有两人进入,他们站在窗口,在阳光的映衬下形成一男一女两个剪影。男的把门关上,他大概有点感冒发出几声咳嗽,这使得曾叔不必睁眼便判断出他的身份,于是也朝身侧狠狠啐了一口。
男的盯着曾叔,话却是说给身边那个女人:“过去快一个月了,丝毫没有发作的迹象,看来剩余的毒已彻底解除了。”女人的声音听起来非常熟悉:“解药在宗主手里,他怎么可能会得到,除非内部有奸细。”“曾老头儿,谁给你的解药?”见曾叔没反应,光头照其踢了一脚:“嘿,还真来劲了你,今天我倒要看看,是你的嘴巴硬还是它硬!”说着,举起扳手就要去撬曾叔的牙齿。
女人止住光头,上前几步蹲到曾叔身旁:“解药的事你不想说,我们也不会逼你。只是,当初我们互相承诺过,你找到并交出龙纹玉镯,我们就给你失心汤的解药,现在,我们承诺过的已经兑现了,而龙纹玉镯,到现在为止还不见踪影。”曾叔打断她的话:“龙纹玉镯我已经给过你们了。”
“没错,可是在惊云涧它又神使鬼差地落到你的手里。”女人张开左手,用无名指和小拇指间多余的二指探向曾叔的咽喉,但最终只是挑起爬在他脖颈边的一条蚰蜒,“所以说,你的承诺还不能算是兑现。你是个明白人,应该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即便把龙纹玉镯交回去也洗脱不了你的罪名,何况蒋大队长根本没有机会原谅你,因为他跟你一样也成为警方缉捕的要犯。”
曾叔忽然瞪大眼睛:“你说什么?”女人任由蚰蜒在指尖攀爬,口中的诱导不动声色地转变成威胁:“我说过,凡是我们想要的东西就一定能够得到,没有谁可以阻止我们的计划。我这是在给你机会,毕竟我们无冤无仇,我也不希望多一条无辜的性命为此殉葬,而对你来说,除了乖乖地配合我们,已经别无选择。”
“你们害死的无辜者还少吗?”曾叔冷笑道:“不用假慈悲,只管动手好了,我已经做错过一次,不能再错了。”“这可是你自选的。”女人用尖利的指甲把蚰蜒掐成两截,然后将其从指端弹出,对俯在身旁的光头说,“曾先生已经饿两天了,还不快弄点吃的过来。”光头盯着曾叔,阴阳怪气地应道:“放心吧,我一定好好伺候。”曾叔挺起脖子,试图挣脱绳索的束缚,但挣扎只是徒劳,于是喘着粗气喊:“你最好立刻杀了我,不然你会后悔的!”“再怎么说,你也算帮过我们,所以不会让你就这么轻易死的。”说完,女人转身走向门口。
仓门打开,女人先行走出,男的怔了片刻旋即跟上,压低声音问道:“叶子,龙纹玉镯怎么办?”叶子在楼梯口停下脚步,没有回答而是询问对方:“跟曾老头一起到这儿的那个老太太,底细弄清楚了吗?”男的四下看了看:“打听清楚了,就是那个吴喜梅。”叶子深吸了一口气,“他们俩怎么会在一起?”“这个还不太清楚,或许是偶然吧。”男的继续说:“不过,她跟养老院院长的关系似乎很熟,曾老头儿的工作就是她安排的。”
“这么说来,他俩的关系还不一般呢。”叶子重新起步:“如果龙纹玉镯不在曾老头儿身上,便一定在老太太手里。王福胜,你要亲自去盯这件事,不要指望光头,他是个粗人,打打杀杀的可以,动脑子的活儿不行。哦,对了,那个燕秀怎么样?”“不太老实,听光头说跑过几回,反正留着她也没什么用,弄不好还会坏了我们的事,要不要——”王福胜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叶子伸手打住:“先不要动她,继续盯着。还有,那个叫什么老龙的查了没?”
这时,有护工从身旁经过,两人停止交谈,上到二楼进入靠近楼梯的一间值班室,——这是他们每次碰面的接头地点。王福胜掩好房门才回复说:“查过了,他本人姓龙,老家在抚顺,年轻时打过仗,儿子也死在战场上,半年前妻子离世,刚住进养老院不久。这人还算比较低调不主动惹事,光头安排人一直盯着他呢,没有发现异常举动。”叶子微微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王福生又说:“韩觉接替蒋毅做了刑侦大队长,昨晚连夜召开专案组会议并制定了猎狐计划,估计这会儿,李均已经在他的控制之下了。”
叶子似乎并不惊诧,她从桌上拿过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指尖残余的粘液:“行啊,韩大队长够有魄力。”王福胜则显得十分紧张:“我们该怎么办?李均会不会把我们供出来?”“不要因为一点风声就乱了阵脚。”叶子把用过的纸巾丢进垃圾桶:“李均是什么人,罗凯和蒋毅都败在他的手下,跟他斗,韩觉还更不够资格。”
王福胜仍在担心:“可韩觉这个人你是知道的——”叶子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好了,这事我心里有数,现在有件更重要的事要你去做,就那个丁小秋,这小子留着迟早是个祸患,你必须尽快找到他,然后把他给我除掉。”王福胜不敢多言,点头称是。叶子斜睨了他一眼,又问:“蒋毅那边什么情况?”
王福胜一副为难的神色,显然此事办得并不好:“昨天晚上,我派了十来个弟兄到蒋家老宅,不巧警察很快赶到,双方发生了激烈冲突。他们人多势众,所以我们就撤回来了。”短暂沉默了片刻,他接着说道:“不过,据我得到的消息,韩觉并没有抓到蒋萧二人。我们的人目前正四下追查。你放心,就是把梓平翻个底朝天也要把他们找到,绝不会让他们落到韩觉手里。”
“本来我打算放一放的,没想到这俩人搞到了一起,真是失策。不过,要让他们现身倒也不难,根本用不着大动干戈。”叶子蜷起左手,仅剩一根食指朝自己这边勾了勾,待王福胜靠近才神秘地说道,“有一样东西,不单可以让他们立刻现身,而且,还能长久将其操纵于鼓掌。”王福胜皱眉转眼,忽然拍了下脑袋:“我明白了,这就去办!”
梓平。
八辆警车呼啸着开到一座气宇轩昂的大厦下,荷枪实弹的警察从车厢内鱼贯而出,一队把守在大厦的各个出入口,另一队径直冲进大门,一楼的几名保安本能地上前阻挡,但遭遇十数只乌黑冰冷的枪口,于是怯懦地退到一旁。有个穿黑西服的家伙悄悄溜到一角去拨电话,立刻被一名眼尖的警察控制。
最后一辆警车抵达大厦门前的广场,车门打开,一位警官弓身走出,他昂起头,朝大厦某一层的某扇窗户仰望了几秒钟,然后戴好警帽,整了下领子,大步跨上宽阔的台阶。从众警员投射过来的目光看,他应该是此次行动的总指挥,虽然肩上的警衔暂时未变。没错,此人正是韩觉,他取代蒋毅暂时代理刑侦大队长职务。
在他的筹划安排下,专案组通过了旨在抓捕李均剿灭其同党的猎狐计划。前一天晚上,警方突袭了全部由李均实际控制的酒店、会所、KTV以及赌场,以涉嫌存在违法交易为由进行查禁,带走其相关责任人并进一步冻结其银行账户。与此同时,警方还封锁了梓平通往市外的各个交通要道,防止消息外泄有人乘机逃跑,而且派便衣对李均实施全天候监控,待扫平外围势力后,才集中警力捣向李均的老巢。
警察的脚步重重轰击着地板,楼道自下而上弥漫着颤栗不安的烟尘。几乎每一层的梯角都有保安,听到响动自然会上前巡视,这些保安均由大厦物业聘来维护公共秩序,并非效忠于李均的死士,因此见到警察大多退避一侧,只有到了接近李均所在的那两层,才闪出五六个穿黑西服的人,双方爆发了激烈冲突。黑西服们迅速被击败,不出五分钟,这队警察便开到的李均的办公室门前。
警察们没有贸然闯入,而是持枪沿门口分立两侧。附近的电梯咣地打开,韩觉信步走出,目不斜视走到门前。此刻,李均正气定神闲地坐在转椅里,CD机播放着《智取威虎山》中《胸有朝阳》一折。两个穿黑西服的男子站在他旁边显得焦灼不安,几分钟前窗外的警笛由远及近,他们曾向李均做了汇报,后者不予理会,适才门外传来打斗和枪响再次做了汇报,后者却依然半闭双眼没有回应,右手继续在大腿上打着节拍。
就在两个黑西服决定冲出去的时候,韩觉推开了那扇紧闭的大门,随后警察们哗啦啦一起涌入,把房间围了个严严实实。在众多警察的强力威慑下,两个黑西服不得不蹲下双手抱头。韩觉示意手下全部退出(两个黑西服也被带走),自己单独留下,在李均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伸手关掉桌上的CD机。
杨子荣高亢嘹亮的唱腔戛然而止,房间陷入空前的沉静。李均停下节拍,慢慢睁开眼睛。韩觉摘掉手套和帽子:“好一个‘刀丛剑树也要闯,排除万难下山岗’。李兄叱咤风云数十年始终斗志昂扬,危难时刻亦不失王者本色,小弟深感佩服。”李均捻着唇上的两撇胡子,回应得不紧不慢:“韩老弟暂代刑侦大队长不足两日,便以雷霆万钧之势横扫全城,紧接着兵至垓下,如此魄力,罗凯和蒋毅应为此感到汗颜啊。”
韩觉轻叹一声,言辞间三分歉意七分辩解:“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今日之势小弟实在身不由己,还望李兄多多体谅。但请放心,李兄昔日恩德,小弟必择机报答。”李均一声冷笑,回以三分讥讽七分威吓:“可以理解,利益场上向来是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不过,李某提醒一句,即便虎落平川仍然还是王者,精狐灵犬之辈妄图落井下石或者抢班夺权,无非蚍蜉撼树蟾蜍吞天,到头来自讨其辱罢了,就算侥幸获成,也改变不了当奴才的命。”
韩觉咽了口唾沫,渐渐露出本相:“你错了。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的王者,只有目标和利益,成功和失败;此外,没有谁觊觎你的权利和地位,森林之王终究是只猛兽,而我要做的是一个猎手,志在捕获任何需要的目标,尤其是不可一世的王者。不单如此,我还要不断强大,强大到足以消灭一切竞争对手,只有这样,才能达到最终的目的。”
“最终的目的?”李均眯起眼睛。“只有尸体没有凶手的血案。”韩觉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这是一场完美的猎杀。”李均沉默了许久,仍然没有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他歪起脑袋问道:“你就不怕我把所有的事全抖出来?”韩觉往后扬了扬,摆出一副无所谓的姿态:“随你的便,只要你愿意把这一切和盘托出。”李均愣了片刻,忽然哈哈大笑,边笑边摇头:“谁都想做猎手,可结果呢,一个个成为别人手中的猎物。这些人个个觉得自己很聪明,能够把事情做得天衣无缝,其实不过掩耳盗铃罢了。”
韩觉面无表情,揣度此话系自嘲还是警告。李均冷笑着给出答案:“我李均是什么人,罗凯和蒋毅要比你看得透,所以他们才会顾忌再三慎之又慎。当初选择跟你合作,是因为第一阶段的游戏已经完成,下一阶段,需要借助你的力量来钳制叶子和王福胜,同时向对手展开更深层次的打击。说到这儿,我得感谢你,没有你的配合,就无法成功杀死罗凯、逼走蒋毅,成就今天的格局。”
“当然,你和叶子之间的事情,我是一清二楚的,不过向来佯装不知。今日之变也完全在我的意料之中,你做了罗凯和蒋毅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情,这很好,游戏终于进入第三阶段。我喜欢敢于冒险的年轻人,只是这个赌注太疯狂了,一旦输掉,你将前功尽弃血本无归,甚至性命难保。”说完,李均站起身,从门后的衣架取下外套穿好,走至门前,侧眼回望发怔的韩觉:“走吧,韩大队长,别让你们的领导久等了。”
韩觉仍然坐在椅子里,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待到李均拉开门走出,才慢慢站起身。离开的时候,他的袖筒碰到了桌案上的一只笔筒,笔筒剧烈摇晃,从里面掉出一支钢笔,笔帽上的一盏红色小灯快速闪了几下,尔后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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