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平定太子余党,李世民安稳政局(1)
李世民站起身来在殿中走了两圈,停下来转过身道:“玄龄回去拟敕,就以父皇的名义草拟,就这么说,以前的那些事情,凶逆大罪,止建成、元吉二人而已,其余党羽,一概不予追究。另外,敕书中要点名,包括六月四日曾经参与逆动的薛万彻、谢叔方、冯立这些人,朝廷均赦其罪,希望这些人不要妄自猜疑,体谅朝廷难处,主动回来担起应尽的职责。另外这些日子上书上表弹劾奏议太子余党的表章太多了,也不利于安定人心。故此敕书里要写明,六月四日以前事连东宫及齐王,十七日前连李瑗者,尽皆赦免,并不得相告邀赏,违者反坐。”
众人听毕,不禁暗自叹服这位太子殿下的心胸,别的人也还罢了,冯家兄弟四日在玄武门前杀死禁军将领敬君弘、吕世衡;谢叔方更是挥军攻打秦王府,险些伤了李世民妻儿的性命,就这么一句话,如此深仇大恨便揭过去了。别的不说,便是这份大度和自信,李家诸王中确实无人可比。
李世民仿佛知道众人的想法,他缓缓走回到自己的席位上,一面落座一面道:“不是我李世民不计旧恨,一来目下朝局不稳,这些人均是万众瞩目之人,处置不当人心便不能安定;二来大战在即,这些人都是有真才实学的,薛万彻的本领甚至可与李世勣相比肩,这些人才流于野外,太可惜了,或许日后成为乱源也未可知;三来如今掌握朝廷大局的是我,这些人虽说不算知根知底,也不知其心里是什么想法,但我自信,在我面前,他们万难玩出什么花样来!”
他想了想,问道:“王珪到京了么?”
封伦答道:“已过了潼关,计这两日间便到了。”
李世民对房玄龄道:“再拟一道敕命,任王珪为门下省谏议大夫,从四品上,召其每日值事显德殿,参议得失。”
他缓了一口气,笑道:“说来说去,山东的事情还是没个结果,我看也不用再议下去了,解铃还需系铃人。玄成,山东的李世勣本来便是你劝抚归降唐室的,去年山东民变,也是你去抚平的,你原本便是山东人,又随庶人建成经略山东近一年之久,在那里颇有人望。此番少不得要辛苦你一趟,给你朝廷特使名义,宣慰山东,无论如何要让李世勣安心,让山东的臣民安心!”
魏徵站起身躬身领命道:“臣当不辱使命……”
李世民顿了顿,又提高了声调道:“不过李艺那边,却也不可不防,敬德率八千精骑出京兆往西北佯动,若是泾州有变,即刻前往平乱,若是泾州无事,则可在武功一带驻足,等待后命。”
尉迟恭站起身来,抱拳道:“末将领命!”
燕王李艺
尚书省发出的加封燕郡王左翊卫大将军天节将军泾州道行军总管李艺开府仪同三司的上敕于武德九年六月廿三日发到了泾州,一时间阖州文武臣属纷纷前来道贺。李艺倒也并未将众人却之门外,就在自己的中军摆下酬谢酒宴,款待道贺的本地官员。宴席上众人道贺谀美之词可以车计,就连泾州太守刘诚道都赞叹:“食邑一千二百户,就连征战东南立功厥伟的赵王也不过如此尔耳!看来此番天策太子秉政,燕王将大用了!”一州守牧如此恭维,其他人等更是变本加厉把个李艺吹捧得不亦乐乎。
李艺一边带着胞弟利州都督李寿端着酒盏答谢同僚,一边谦逊自己“无功受禄,惶愧之至”。
李艺本名罗艺,字子延,原为襄州襄阳人,早年寄居京兆云阳,其人出身将门,其父曾任隋朝监门将军。罗艺自幼勇于攻战,善射,特别是用得一手好槊,号称可与尉迟敬德平分秋色。从军后,因战屡立功官,大业中升任虎贲中郎将。
炀帝大业八年,朝廷征伐高丽,敕命罗艺督军北平郡,受右武卫大将军李景节度。罗艺自幼掌军,号令严整,所部战斗力颇强,在战场上初露头角。
隋末各地反王纷纷据地而起。罗艺驻守的涿郡物产丰富,在炀帝征高丽时,隋军的器械资储大都留存在涿郡,仓廪殷实,且临朔宫也藏有颇多珍宝,引得附近的义军竞相抢掠。涿郡留守官虎贲郎将赵什住、贺兰谊、晋文衍等人都不能抵抗,只有罗艺独自出战,连战连捷,勇冠三军,威名远扬。后赵什住等人嫉妒罗艺,暗中企图加害,罗艺得到信报后,索性趁机自立。大业十二年,他公开宣布誓师起兵,自称幽州总管,统辖幽、营二州,拥兵十万,成为北方一大割据势力。
幽州所处的地理位置极为重要,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可北连突厥,南攻晋、冀、鲁,是以各地反王纷纷拉拢。窦建德高开道都曾遣使往说罗艺。高开道部倒也罢了,窦建德部刚于十一月攻克冀州,声威正盛,幽州上下文武臣属均觉得应主动归附,罗艺却在深思熟虑之后拒绝了。当其时唐使张道源正在山东一带游说,得知罗艺有心归唐,立即派人前往幽州,罗艺遂举全军降唐。武德元年十二月十三日,尚书省发出了敕书,任命罗艺为幽州总管。并于翌年十月赐罗艺李姓,封为燕郡王,自此,罗艺改名为李艺。
六日,李艺率军在衡水击败建德军。武德三年五月,窦建德遣其部将高士兴攻打幽州,被李艺在笼火城大破其军,斩首五千级。十月,窦建德率领二十万大军再次攻打幽州,十二月,李艺再次袭击笼火城,再败窦建德军。李艺归唐不过三年,数次击退窦建德军对幽州的袭扰。其时夏军纵横往来于河北、山东之地,所向皆克,唯独幽州屡攻不克,南顾之忧,如芒刺在背。从某种意义上,李世民能在武牢一战击败夏军,与李艺的遥制也不无关系。
武德四年七月,窦建德兵败被杀于长安,其藏匿民间的旧将惧怕唐朝官吏追杀,推举原窦建德部将刘黑闼为主帅,于十九日起兵反唐。二十二日,唐命淮安王李神通为山东道行台右仆射,率兵征讨。八月,刘黑闼拥众两千,于漳南筑坛祭奠夏王,自称大将军,一时之间河北之地尽皆变色。皇帝遂诏发关中步骑三千人,命将军秦武通、定州总管李玄通率军征讨,同时又命李艺引兵南下,会剿刘黑闼。
九月,李神通率关内兵到冀州,与李艺军会师,又征调邢、洺、相、魏、恒、赵等州兵共五万余人,与刘黑闼军战于饶阳(今河北饶阳东北)城南,在军事上占据绝对优势的局面下唐军被刘军打得大败,李艺见大军不利,只得率军撤回幽州。此战成就了刘黑闼的威名,亦为淮安郡王赢得了个“草包郡王”的美誉。
不久,李渊命秦王李世民和齐王李元吉率兵讨伐刘黑闼,同时再次命李艺从幽州南下,两面夹击。武德五年正月十四日,李世民率唐军收复相州,进军肥乡,列营水案进逼刘军。李艺则率军数万至鼓城威胁刘军侧后。三十日,李艺率军与刘军在徐河鏖战半日,大败其军,斩俘八千人。二月二十四日,李艺克定、栾、廉、赵四州,率军与李世民会师。三月,李艺和李世民在洺水以南扎营,分兵驻洺北。于是次日李世民率军在洺水击败刘黑闼军,刘黑闼率残部逃入突厥。
同年六月,刘黑闼再次起兵,引突厥军进扰山东,唐高祖李渊诏令李艺征讨。十月,淮阳王李道玄在下博战败身亡。刘黑闼在十天之间尽复旧地,声势大振。十一月,高祖李渊诏令太子李建成将兵讨刘黑闼。十二月十六日,李艺收复廉、定二州,与李建成会师于洺州。二十五日,唐军大破刘黑闼军。武德六年正月五日,刘黑闼被俘,河北地区复为唐有。此战令李艺结识了大唐储君,李建成对李艺的军略之能颇多溢美之词,两人自此交好。
刘黑闼灭,李艺请求入朝,李渊在长安待其颇厚。二月二十四日,拜李艺为左翊卫大将军,居家长安。李艺便是在此时卷入了大唐皇室的储位之争。天策府将领张士贵到他营中公干,他竟令其足足等了两个时辰,见面后张士贵以奉王命为由多说了两句,李艺当场命军卒将其放翻。重打了四十大板。
李渊闻知此事,大怒不已,敕命将李艺下在了大理寺天牢之中,过了些日子才将他释放,官复原职。其时突厥屡犯边境,皇帝以李艺素有威名,为突厥所惮,便于武德八年六月十四日令其以本官领天节军总管,镇守泾州,屯兵在华亭和弹筝峡,以备突厥。
待宴罢散席,李艺将弟弟单独留了下来,又召来了王府长史陈奉和司马杜仲达,随手将尚书省发来的帛书上敕扔在了案子上,道:“这个东西发来了,你们说说吧,下一步我们怎么走?”
陈奉道:“这是明摆着的事,这个开府仪同三司是秦王稳住大王的缓兵之计。庐江王之乱刚刚平复,秦王还没有作好向大王动手的准备。”
李寿道:“大哥,此非常时也,太子在朝中素有仁爱之名,人心归附,如今被秦王残害,京城文武慑于秦王淫威,敢怒而不敢言,何况听京城那边传来的消息,就连陛下此刻也被秦王软禁。这样的好时机不能错过,只要大哥振臂一呼,打出诛秦王、清君侧,为太子、齐王复仇的旗号,天下州郡,必然纷纷响应,我们发兵长安,杀掉李世民,挟持陛下,挟天子以令诸侯,大事不愁不定!”
“放屁!”李艺不屑一顾地骂了自己这位异想天开的兄弟一句:“你以为秦王是可任意欺凌的三岁孩童啊?他能纵横天下而不败,靠的可不是花拳绣腿。就我们目前手上的这点兵力,还兵进长安?李世民派兵打过来,我们能够守住泾州就不错了。”
说罢,他转头看着司马杜仲达。
杜仲达想了想,慢悠悠道:“有细作报,突厥大军此刻已然离了定襄,此刻似乎有大举南下的模样。庐江王案发,王君廓初上任,诸事不定,幽州人心不稳;这两件事情联系起来,似乎倒是我们回家的好机会。”
李艺闻言,顿时两眼一亮,笑道:“果然是妙计!”
他想了想,道:“泾州城太小,仓廪不足资财匮乏,人口也不多,又被李靖、屈突通、任瑰和柴绍数军夹在当间,四面受敌。我们手上兵力不足四万,城防和地方上又不是我们的人,与其在这边苦熬,倒是实在不如回幽州去!”
李寿兴奋地道:“就是,我们在幽州经营多年,那里的老百姓也愿意大哥回去,城防和地方又都是大哥一手栽培出来的,城池高大坚厚,仓廪殷足,资财富庶。只是王君廓是李世民心腹之人,恐怕他不会让大哥进城的。”
李艺哂笑道:“王君廓算什么东西?他充其量不过是李世民一条听话的狗罢了,秦王若是领兵亲来,我当退避三舍。王君廓这种货色,也就是对付对付庐江王那等草包郡王罢了,只要我能顺利离开此地抵达幽州城下,进城连一天都用不了。说实在的,多亏了此番突厥南下,李世民、李靖等人的眼睛都盯着北边,我们这个时候走,李世民就算想分兵来追我们都力不从心。若是等到他腾出手来,只怕我们想走都走不了。”
他抬头问李寿道:“万彻有消息么?”
李寿摇了摇头:“还没找到他,只听说他现在藏在渭水之西,具体在什么地方就不知道了!”
李艺叹了一口气:“可惜呀,若是有他在我身边,便是李世民亲自来了,我们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
他对杜仲达道,我们要回幽州,必要打开一条通路,要穿过豳州、坊州、同州,自龙门渡口渡河进入河东。”
杜仲达沉吟道:“此事现下恐怕不易实行,别的皆不可虑,任瑰在太行,正挡着我军的去路,屈突通在洛阳,李世勣在并州,一南一北威胁着我军侧翼,若是现在便举兵而去,河东便是我军葬身之地!”
“不错,现在动身,确实是自取死路,我们要等的,其实是突厥大军南来的那一刻!”李艺冷笑着道。
杜仲达道:“不错,若突厥大军南来,大王只要撤开正面,不与突厥大军交锋,塞外铁骑便会直扑长安,到那时李世民必然会召屈突通、李世勣、任瑰等部勤王长安。等两军在长安城下开战,即便李世民能够侥幸获胜,也必然元气大伤军力大损。待那个时候,我们再挥军东进,渡大河,穿太屋,一路上均畅通无阻,朝廷的重兵都在关中与突厥抗衡,大王所到之处,几入无人之境,回幽州之后,若战况不利于朝廷,以幽州为后方,与突厥结盟经略河北都不无可能!”
李艺脸上浮现出一个得意的笑容:“所以眼下我们得稳住李世民这个新太子,恭贺他入主东宫的表章和册封我为开府仪同三司的谢恩表章一道发,语气要谦卑恭顺,还要就上次张士贵的事情向他请罪,反正无论如何措辞,总之要让他觉得我这个冤家对头日后一切以他马首是瞻,两道表章都由陈老夫子来拟就,骗不骗得过李世民,就看你的书读得透不透了!”
“大王英明!”三个人一齐颂道。
紧守边河
灵州中军行辕内,李靖神色凝重地盯着挂在墙上的大幅山川河流图沉吟不已。
中军护军苏烈意态恳切地道:“大将军,梁师都此次南来,人马总数近八万,其中骑兵将近五万,都集结在夏州以北。可想而知,统万城内现下所余兵力当不足万人,只要我们动作足够快,七日之内便可飞马龙城,再建卫、霍之功勋。”
李靖看了他一眼,问道:“我只问你一件事,颉利和突利的主力此刻在哪里?”
苏烈舔了舔嘴唇,答道:“据末将推测,他们应当在榆林东北方向。”
李靖问道:“何以见得?”
苏烈道:“梁师都进军夏州,突厥兵若是要协同配合的话,理所当然应兵逼榆林打击我军防线右翼,夏州城池高深,易守难攻,何况我们已经吃了一次亏,突厥军大多数是骑兵,擅野战而不擅攻坚;榆林地处平川,无河流山川之险,无长城之阻碍,且城池不大,若是要末将选择,末将必要先拿下此处,以此作为进图中原的前哨。”
李靖点了点头:“你说得有理!”
他沉了沉,加重语气道:“不过这一次,你说错了!”
丝毫不理会众将诧异的目光,李靖自顾自地道:“此刻我军的北部防线有横有纵,基本上是完整的。只要灵州这个中枢轴线不被打断,哪怕有一两个节点被突破,整体防线便不会受到太大的影响。你们看,依定方的方略,榆林一旦失守,进犯的突厥大军将历时处于夏州刘旻部、太行道任瑰部、驻守泾原的天节军李艺部十一万大军的三面夹击之中,固然可对我夏州实施侧翼包抄合围,自身却处于不可战之地。榆林地区历来是突厥南下的必扰之地,人口牲畜年年南迁,如今一片凋零,粮草牛羊均极匮乏,根本无法为三万以上的军马提供给养,而此次突厥南下,所裹挟人马当不下于二十万人,如此大军,在榆林地区得不到任何补给,其所惯用的以战养战之法便无法施展。”
他缓了一口气道:“你们看,此次突厥南下,加上梁师都的人马,总兵力将近三十万大军,虽说来势汹汹,但其实质却是在行险用兵。突厥以游牧为生,不事耕作,大草原根本无法为如此庞大的一支大军南下作战提供粮资,即使梁师都倾其所有,也万万做不到。所以此战突厥利在速战速决,而我军呢?只要灵州、夏州、秦州、长安、泾州这五个战略据点不失,突厥即便越过我北方州郡直袭长安,也必然坐困于坚城之下,扼不过半个月便得退兵,不能攻克大城,仅靠骚扰村镇根本不足以资三十万大军的日常用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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