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戏里良母 戏外贤妻(1)

——蒋雯丽专访

【一】

蒋雯丽，一位活跃在银幕和荧屏上的实力派女演员。她的演艺道路并非一夜成名，而是细水长流。出道二十多年来，她靠着一部部深入人心的作品积累人气，年龄的增长和生活的积淀，使人到中年的她更具魅力。她的戏路十分宽广，既能塑造锅碗瓢盆的家庭主妇，也能代言思想前卫的时尚女性，甚至可以增肥扮丑，以几乎令人不敢相认的形象出镜。最近，蒋雯丽带着电视剧《娘要嫁人》再登荧屏，而她也在时隔七年之后，又一次作客《可凡倾听》。

曹可凡：雯丽你好！

蒋雯丽：你好，可凡你好！

曹可凡：我记得上一次跟你做访问还是在很多年前，2006年，当时在湖州拍《玉卿嫂》的时候，这次可以说是你带了一部新剧到上海来，《娘要嫁人》，跟我们来说一下这部新剧的情况？

蒋雯丽：这是严歌苓老师的原创剧本，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好像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我扮演的这个娘，齐之芳，也是一个很轴的，也是一个很风情的，也是一个很坚强的女性。我自己感觉她有点像中国的安娜·卡列尼娜，既想做母亲，又想做女人，在女人和母亲之间纠结，我到底该怎么办？因为要是做母亲的话，就嫁给一个她不爱的人就算了；可是做女人，她又觉得我不能这样，我还要嫁我爱的人。

曹可凡：不能委屈自己？

蒋雯丽：不能委屈自己。

曹可凡：我听说你跟严歌苓其实在四年前就约定要做这样一部戏？

蒋雯丽：是，当时是拍《幸福来敲门》的时候，《幸福来敲门》当时在拍摄着，她说我就有这样一个剧本，特别适合你，我一看剧本我就觉得，真是每个女演员都渴望演的角色。首先她是一个这样独特的女人，一个风情的寡妇，同时她又有四十年的，整个中国从六十年代到九十年代这个变化的过程。

【二】

在电视剧《娘要嫁人》中，蒋雯丽扮演的女主角齐之芳青年丧夫，独自养育三个孩子，饱尝人间冷暖。为了儿女，她始终压抑着自己的情感，直到晚年才收获属于自己的幸福。

曹可凡：这个角色而且年龄的跨度算是蛮大的，30岁一直要演到70岁，对于一个演员来说，是不是其实觉得还蛮过瘾的？

蒋雯丽：是。我觉得这个戏，一个是有这个跨度的过瘾，还有一个就是，有三个男人一直伴随我一生，一直纠结着情感的过瘾。我觉得歌苓姐她很高级就在这儿，虽然生活很苦，但是这个妈妈，我觉得是一个很乐观的妈妈。

曹可凡：哀而不伤的那种？

蒋雯丽：哀而不伤的。而且里面有很多喜点，比如设置的李立群老师演的李处长，我觉得就是一个很有喜剧色彩的人物，是个大老粗，一说话就让人觉得可乐。因为这三个男人，我就可以总结说叫老中青。

曹可凡：那你跟老中青拍不同样式的激情戏，心里的感觉会是不一样吗？

蒋雯丽：当然是越年轻越快乐，开玩笑。

曹可凡：我就想你跟李立群老师演激情戏，有点吃力，李老师比较那种？

蒋雯丽：其实都很害羞，男演员跟女演员演情感戏、激情戏，我觉得都比女演员还要紧张。

曹可凡：我听说你为了拍这部戏还特别瘦身是吧，我今天看你瘦好多？

蒋雯丽：是。

曹可凡：其实一个演员因为应对不同的角色，往往会有不同的要求，比如你拍《立春》的时候，就要求增肥。后来拍其它戏又要突然减肥，其实对一个人来说，从医学的角度来说，其实并不是那么太好，你算过，你为了这个戏，忽增忽减，最大的差可以差多少？

蒋雯丽：那就是《立春》那会儿，《立春》拍完以后就拍《金婚》，三个月的时间，只有三个月的减肥时间，三个月减了三十斤。所以我当时都不知道，后来他们跟我说，你这样是容易导致糖尿病，很多身体问题，我一听说啊，还会这样的。

曹可凡：但是演员为了角色就豁出去了？

蒋雯丽：对，无知者无畏。

【三】

2010年，蒋雯丽首次尝试当导演，拍摄了自传式电影《我们天上见》，表现了她与姥爷相依为命的一段童年经历。今年3月，她又推出了自传体随笔《姥爷》，将自己的童年故事娓娓道来，书中那份浓浓的祖孙情，读来令人动容。

曹可凡：最终是什么原因促使你落笔，要完成这样一本著作？

蒋雯丽：因为这个电影当时是一个小成本制作，我们也没有太多宣传，所以在影院很快就过去了，也没有出正版的碟，后来有些朋友喜欢但看不到，其中就有六六老师，她就给我建议，干脆你出一本书，后面配上这个碟。我觉得这个想法特别好，其实做电影特别辛苦，尤其是当导演，所以就如同像自己生了一次孩子一样，特别想让自己的孩子，让大家都知道。所以就出了这本书。

曹可凡：你前后写了多久？

蒋雯丽：两年吧，因为总是抽一点空档，包括拍《娘要嫁人》的中间，只要有点时间，还在那儿写。

曹可凡：这本书的书皮上写着这么几句话，我挺喜欢的，“我其实没有那么悲伤，不是爱不够深，而是我相信他的灵魂去了天上”，我们怎么去理解？

蒋雯丽：姥爷过世以后，因为我后来很快得了心肌炎，我妈妈就说，雯丽是因为太难过了，因为姥爷把她带大的，她是伤心过度得了心肌炎。我真的不好意思跟妈妈讲，我不是伤心过度，我就在想我是不是对姥爷感情不够深，我还很自责，我那个时候很自责，姥爷那么爱我，把我带大，我难道对他感情不够深吗？我不理解这个问题。但直到写这本书的时候，我才想那个时候其实我还小，我并不懂得死亡就意味着，我在这个尘世间是见不到他了，我在想也许我们将来有一天可以在天上相见，在另一个世界。

曹可凡：这本书其实让我会联想起大概两年前倪萍写的那本《姥姥语录》，实际上是我们这代人跟祖辈之间的这种关系。

蒋雯丽：对，倪萍很幸运，她的姥姥一直是到几年前才过世，跟她在一起待了五十年。

曹可凡：而且是看到等于是第四代了？

蒋雯丽：第四代了。

曹可凡：你等于13岁姥爷就过世了。

蒋雯丽：所以我说你太幸福了，能跟最爱你的人能够待这么久。

曹可凡：其实我翻开这本书，当中有很多篇章，我都是觉得挺感动人的，但是我觉得最让你觉得有一点咯噔一下的，就是你写到你爸爸决定要让你跟姥爷分床睡，我相信当时无论是对一个小孩来讲，或者是对于姥爷这样一个上了岁数的人，那种心理上都会有一些挺微妙的变化。

蒋雯丽：因为我自己现在也有孩子，我有时候看他们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他要是跟我们一直在一起，睡在一起的话，你就是现在叫他分开，那都是一件太难的事了，对不对。所以我想想，我那个时候肯定是死活赖着不愿意跟姥爷分开，可是姥爷又觉得这样也是对我好，姥爷也接受我爸爸的想法。我印象特别深的就是，姥爷在里边屋，我在外面屋，我是搭了一张小床，中间有个门是开着的，我在外面哭，姥爷在里面哭。真的是头几天的时候，我真是特别痛苦，因为在一起已经到了都十一二岁了，我说姥爷，我要进去，我不愿意自己睡，我要跟你睡在一起，姥爷也是很难过，我印象中姥爷也是哽咽着的，就说我们开着门，就跟在一起一样。

曹可凡：那时候你还那么小，当被告知姥爷可能永远离去了，当时你的第一反应是什么？那时候明白不明白什么叫做死亡？

蒋雯丽：不懂，那个其实是我亲身经历的，是我妈妈的一个朋友过世，我跟着妈妈一起去的时候，我看到的，姥爷那时候还在，我就第一次知道人死了以后是这样子的。我印象中，我就几个月都老是那个画面在我的脑子里，我就会开始，晚上睡觉就开始摸姥爷鼻子，看姥爷是不是还在呼吸？这可能是我最早对死亡的恐惧，有一个认识。因为姥爷年纪太大了，90岁了，他又睡觉很安静，我就会想他是不是已经死了？就会悄悄地摸一摸，有时候就把他摸醒了。但是其实也不懂，还是不懂得死亡是怎么回事，直到我最后一面见到姥爷，//在医院里，看到姥爷被绑在病床上，用呼吸机在呼吸，嘴巴里涂的紫药水，因为溃疡了，我才真的吓坏了。

【四】

童年的蒋雯丽，是一个不太合群，甚至有几分孤僻的小女孩。也许是因为身边缺少玩伴，她习惯于在自己想象的世界里自说自话，自娱自乐。

曹可凡：比如你里边说小时候把写字台想象成柜台，当成售货员在卖东西，是不是潜意识有表演的萌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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