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奢华的野心 (1)

孙秀虽然做事不计后果，但也知道，要摆平司马冏他们是件很困难的事，而且不到最后时刻，是不能硬碰硬的——这是政治小人们特有的一个共性，平时靠搞小动作，使下三滥手段，躲在阴暗处，不断地把这个对手搞定，把那个对手摆平，但最怕把事情放到台面上，与你面对面地交锋，而是虚与委蛇，玩弄扯皮手段，找准时机，突然出手，一把将你往死里扁。

孙秀为了对付这几个强人，做了一次长考，但长考之后，还是拿不出一个一下搞定他们的办法，就只好玩持久战了。他用中央的名义，“尽用其亲党为三王参佐”，采取的是渗沙子的办法，一来监控他们的行动，二来找准时机，把他们的大权夺下来——总之安排了卧底在那里，搞起手脚来就方便多了。他又怕司马冏他们反感，就“加冏镇东大将军，颖征北大将军，皆开府仪同三司，以宠安之”。让他们都享受国家一级公务员的待遇，应该满足了吧？

在孙秀努力想办法对付三王时，赵廞集团也在酝酿着发生大变化。

你知道，本来李庠他们是来投奔老赵一起干革命的，老赵对他们也是信任得不能再信任了。

李庠这个家伙也跟他的老哥一样，打仗是一把好手，而他手下的部队又全是跟他们一起入川的流民，因此，赵廞集团中的军人都成了他的粉丝。

赵廞一看，这好像不大妥，军人都成了小李的粉丝，自己还有个屁实力，估计不过几天就给他们架空成了光杆司令。赵廞有一个特点，就是疑心重——他本来就因为怀疑孙秀要搞定他才造反的。只是因为一时糊涂，才让李家拿了兵权，这时有时间把事情的经过反思一下，就觉得自己做了个很傻很天真的事，心里越来越郁闷。

跟很多事情的发展一样，每到这关键的时刻，硬是有一两个手下的人出来发言，在双方的矛盾中撒几把添加剂，使得矛盾更加突出、更加早熟。赵廞手下的长史杜淑、张粲看到老大一脸的郁闷，马上就猜出老大郁闷的来源，觉得这是巴结老大的好时机，就对赵廞说：“将军起兵始尔，而遽遣李庠握强兵于外，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此倒戈授人也，宜早图之。”赵廞一听，当然觉得很有道理，但要搞定小李，也得找个机会，至少也要找到一个罪名啊。

而那个李庠还在很傻很天真地守卫着边关，并不知道老赵现在正想尽办法把他往死里搞。他跟他的哥一样，老早就树立一个伟大的理想，因此，投奔赵氏之后，就努力帮助老赵把事业做大做强。老赵的事业成功了，功勋章里也有他们的一半啊，也算有成就感了。他觉得老赵就当一个大都督，也太没有志向了，要当就当皇帝——你看那个司马衷是什么人，都可以当皇帝当了这么多年，你老赵虽然长得不算相貌堂堂，从那张脸上找不到一丁点皇帝的毛孔来，但智商肯定比猪头皇帝强多了，光凭这一点，你也可以当皇帝了。否则还造什么狗屁反？历史上造反的人多了去，还没见过谁拼掉老命去造反，只想当个大都督的。

他直接就把这番话跟赵廞讲了一通。

他以为，赵廞一听到他的这个建议，马上就举双手表示赞同。

哪知，他的话还没有打上句号，那两个长史就在边上对赵廞说：“老大，你知道小李子的话是什么话么？是大逆不道的话啊。在这个社会说出这个话，就是死罪！”

赵廞的脑子虽然不是很好，但这时也转得很快，一听这话，马上就知道，机会来了。呵呵，就用这人罪名把李庠砍掉。我靠啊，现在老子也知道什么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了。当场命令，把李庠给老子抓起来，然后“引斩之，并其子姪十馀人”。

你一看赵廞在处理这个事的手段，就知道这家伙成不了大事。本来没有根据地怀疑一个有用的人才，就已经没有做大事的风范了，而在处理李庠时就显得没一点技术含量，更没有一点大局观。你想想，人家为你买命，只一句劝你当皇帝的话，你就一刀砍死人家，以后谁会跟你干下去？而且更要命的是李庠的两个兄弟李特、李流正带兵在外。李特可是比他这个老弟更有水平啊。

你杀了他的弟弟，他会放过你么？你再看看你的那两个长史，背诵一下“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类的成语，那是很有水平的，做你肚里的蛔虫，让他们去迫害几个能人也是很称职的，可你叫他们对付李特，他们能对付得了么？如果是曹操之类的人物，在他决定铲除李庠这类人时，肯定会做过周密的部署，把他所有的兄弟都集中起来，统统排头砍过去，彻底消除后患。而赵廞只搞定李庠一家，却并没有对李特他们做什么动作。当然，他杀了李庠之后，心里也考虑到李特会受不了，就派人去对李特说：“庠非所宜言，罪应死。兄弟罪不相及。”这种只有超级SB才相信的话，李特他们能相信么？赵廞又觉得这几句话就让李特兄弟不计较这个杀弟之仇，好像不大可能，就又提拔了他们一下，让他们当督将，说是你们继续带你们的兵，放手将革命事业进行到底。

李特当然会继续带他们的兵，而且还把他们的兵带到绵竹，不接受他的约束。这家伙本来老早就树立远大的理想，好容易等到这个机会，准备跟赵廞大干一番。哪知，局面还没有打开，这个赵廞却先来个清党运动——你要是清别人，那是你的事，可现在你一个招呼也不打，就杀了老子的兄弟。这样的人能合作么？只怕再合作下去，第二步他就杀了你的头。因此，李特更打定单干的主意了。

这时，赵廞那边的麻烦还没有结束。他的那个牙门将许弇觉得“牙门将”这个官有点难听，不如当巴东监军好，就向赵廞提出：“老大，偶不想当牙门将了，偶想去当巴东监军。” 赵廞还没有表态，那两个长史却抢先发表意见，坚决不同意他这个要求。这两个长史大概通过李庠事件发现，老大对他们的话很顺从，连李庠那样有势力的人他们都可以搞定，你这个牙门将算老几？

哪知，许弇不是李庠，一听到两人的话，又看到老大迟迟不开口，估计这官升不成了，这个牙门将恐怕要到门牙落下的那天都还挂在自己的头上，就生气起来——本来，以他的地位，不管如何生气，后果一点不严重。可现在他的生气不是一个牙门将的生气，而是把自己的生气升格为杀人犯的生气。这可是个人命关天的生气。

他生气之后，马上大叫一声，抽出大刀，也不管老大就在前面，向两个长史的头砍过去。那两个长史只预料到老大会听他们的话，却没有料到许弇会要他们的命，一个也躲不掉。

两人被杀之后，他们的死党也冲过来，高喊为老大报仇，把许弇也砍了。

本来，这三个哥们都是赵廞的死党，跟他最干革命态度最坚决，行动最彻底，步子跟得最紧，哪知只在一天之内就这样你杀我，我杀你，搞得一个不剩。你想想，事业才刚刚起步，地皮才那么屁大一块，部队还掌握在李特兄弟的手里，外面又有晋朝的包围，内部却出现这样的烂事，这个赵廞能活得下去么？人家一看他这个窝囊样，就知道这家伙的事业就像很多艺术节一样“开幕等于闭幕”，只怕不等人家讨伐，自己就先玩完了，因此，对他也不抱什么幻想了。如此一来，人心就彻底地涣散。

赵廞当然不甘心，马上让刚上任长史的费远和蜀郡太守李苾以及督护常俊带一万部队到绵竹的石亭驻防，想切断北方的道路，防备李特。

可这几个家伙实在太菜，根本不是李特的对手。

李特知道他们进军的消息后，就秘密吹响了集结号，偷偷集中了七千人，连夜偷袭费远的部队。费远他们从没见过阵仗，更没有想到战争居然还有夜袭这一招，一点防备也没有。李特的部队冲上来，大量使用火攻，一下就把费远的军营烧了个七零八落，士兵们除了哭叫着找路逃命之外，谁也没有抵抗，整个部队给人家一把火烧得“死者十有八九”。

李特首战告捷，知道赵廞的部队实在太容易欺负了，马上决定向成都进军，与赵廞作最后一战，彻底把姓赵的扁死。

本来，李特以为这最后一战，可能要消耗一些成本。哪知，赵廞的死党们菜得实在太雷人了。李特的部队才冲到城下，还没有发出总攻开始的命令。负责军事指挥的费远、李苾及军祭酒张微，接到情报后，也不召开个军事会议，做一下战斗部署，而是集体跑到城门下面——那些守在城门边的士兵还以为老大们来指挥他们打仗了，都给他们让路。哪知，这几个家伙直接就来到门边，看到城门紧闭，二话不说，拔出大刀，砍掉城门，乘夜逃得路都不见。

其他人一见，马上掀起向费远同志学习的运动，争着向城外逃跑。

到了这时，赵廞也知道自己的事业已经进入尾声，再在成都城里待下去，结果只有等李特过来砍他的头了，便带着老婆孩子找了条小船，顺江而逃，一直逃到广都。这哥们庆幸自己逃脱了李特的魔掌。哪知，他逃脱了李特的魔掌，却逃不过他警卫人员的魔掌。那几个警卫人员到了这时，也知道老赵大势已去，他们也已经变成下岗人员，不如趁早搞定这个原老大，多抢几个银子才是硬道理，因此，就从保镖变成杀人犯，把赵廞一家进行“批处理”。

李特不费一枪一弹，就进入成都，成为四川盆地的第一把手。这家伙到底是靠打砸抢起家的，手下全是职业抢劫人员，这时进入城市，马上就把本职工作开展得轰轰烈烈，在成都城里，大显身手，抢得老百姓渣都不剩。而李特还装模作样，把赵廞的罪恶形成材料，派人送到首都，向中央汇报。这家伙知道，以他现在的实力，还不可能跟中央抗衡，所以得了便宜之后，还卖一下乖，表示自己是在为国除害、为人民谋幸福的，以后坚决服从中央领导的。

孙秀他们虽然没什么远大理想，向来只把目光重点投入首都的稳定，但四川出了这样的事，他们还是过问一下的，因此，就任命罗尚为平西将军兼益州刺史，带着督牙门王敦、蜀郡太守徐俭、广汉太守辛冉等率领七千部队开进四川盆地。这个罗尚在头脑百分之百的清醒时，还算个人才。这哥们在赵廞造反的时候，就向中央写信，说：“廞素非雄才，蜀人不附，败亡可计日而待。”从这几行文字里，我们可以知道，罗尚对赵廞这个家伙一眼看穿到底，老早就预料到他会自己把自己玩完，建议中央不用派什么部队过来，只坐着等待胜利的消息。后来事情的发展果然跟他预料的一样了。孙秀他们看到他这么厉害，干脆就把平定四川的任务交给他算了。

李特对罗尚的到来也有点心里发毛，怕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再加上现在他才刚进成都，脚跟还在摇摇摆摆，实在不宜跟罗尚这样的人动手。李特虽然长得很猛男，但碰到问题时，并不让屁股决定脑袋，而是发挥一下脑袋的功能，认真地思考一下对策。他经过研究之后，决定向罗尚妥协一下，等时机成熟再作第二步。李特是一个等待时机的高手，他早在进入四川的时候，就树立当刘禅的伟大理想，然后就把这个理想压在心底，等到时机才举起旗帜，成功地推翻赵廞的统治，当上了四川的头号领导人。

李特认为这个罗尚虽然头脑不简单，但那是在清醒的时候不简单，得让他不清醒一下。因此，他就派他的弟弟李骧带着一群礼仪小姐高举“热烈欢迎罗尚将军到四川指导工作”、“向罗尚将军学习、致敬！”的锦旗，列队欢迎罗尚一行。

罗尚一看这个场面，真他妈的激动人心，脑袋开始有点发晕。李特知道，如果光靠这个欢迎仪式就可以弄晕罗尚的那颗脑袋，那是天下最天真的想法。因此，在热烈欢迎之后，他们还“献珍玩”。罗尚看到眼前这么多闪闪发亮的珍玩，眼睛马上跟着闪闪发亮。这两只眼睛一闪闪发亮，脑袋就越来越发晕，也不想想，到底是什么人送你这么多的宝贝啊，人家送你这些宝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盯着那一大堆珠宝，想着，把这些珠宝带回去，估计可以武装十来个二奶了吧？呵呵，十多个二奶同时珠光宝气地在眼前轻盈盈地摆动，幸福啊！他当时幸福地笑了起来，当场任命李骧同志为骑督。

李特一看，第一步成功了，接着就来第二步，把这个罗尚继续玩下去——只有把这家伙玩转，他们的前途才光明起来。他们准备了大量的好酒好肉，带到绵竹，让罗尚的部队大吃大喝，说是慰劳中央大军。

王敦和辛冉觉得李特这么做，有点不对头，因此就对罗尚说：“李特这家伙是抢劫专家，不是什么好鸟，留下来对社会没一点好处，不如在他见你的时候，一刀把他砍了。否则，后面的麻烦就不是一般的大了。”这个建议是非常正确的。

可领导一晕菜，就有一个相同的特点，就是坚决拒绝采纳正确的意见，硬是让步子迈进错误的深渊。罗尚这时也觉得这两个哥们实在太那个杞人忧天了，不就是一个李特么？他能做出什么大事来？他要是有这个胆子，他还这么欢迎我们么？我看他没有这个胆子。

两人见领导这个模样，也不敢再劝下去了。

那个辛冉是李特的老朋友，对李特了解得很，看到罗尚反对采取行动，就干脆去点拨一下老朋友，说：“故人相逢，不吉当凶矣。”

李特本来就很敏感，听到老朋友这话，心里就更加打鼓。

到了三月，罗尚来到成都。

这时，汶山郡的羌人造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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